顾轻舟前世在二十二世纪是个孤儿。
他沉迷学术,身边除了同事,几乎也没什么朋友,向来都是一人独行。
饶是这样,他来陌生的大燕也会不安、慌张,更不习惯这边的一切。
但是,总要活下去。
顾轻舟本以为他和宋夔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等他上缴了五十矢连弩图纸后,他们就再也不会有来往了。
宋夔是帝王身边行走的人,他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读书人。
顾轻舟想过许多,却从未想过宋夔会让陆永春出现在泸州县,甚至宋夔还亲自来了一趟。
“你瞧什么?”宋夔坐在顾轻舟的对面,声音淡淡的,“是不是觉得我太谨慎了?”
宋夔这些年早就养成吃食必须用银筷的习惯,连同僚都嫌他心思太重,对任何人都没信任之心,这样会交不到真正的兄弟。
“没有!”
顾轻舟摇头回答,目光清澈,丝毫没有半点鄙夷和愤怒,反而是带着几分期待。
宋夔不解顾轻舟到底在期待什么。
下一刻,顾轻舟开口,“这筷子很贵吧?”
瞧着,是百分百纯银的。
宋夔:“……”
这下,他当真是哭笑不得,宋夔真想看看顾轻舟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你喜欢这双筷子?”宋夔打趣问。
顾轻舟倒是不客气,“喜欢呀!”
谁不喜欢银子?
顾轻舟前世过的并不奢侈,他瞧见这银光闪闪的筷子,自然是喜欢的。
宋夔无奈,“你今日请我吃晚膳,等下次我就送你一双银筷做为伙食费,如何?”
顾轻舟倒是没拒绝,“好呀!”
顾轻舟最狼狈的时候,宋夔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这个人面前,顾轻舟也知道伪装没什么用,宋夔太聪明了。
那么,他就没有扮“正直”的必要。
顾轻舟如今当家方知油盐贵,缺银子的很。
这一顿火锅的食材大部分都是顾轻舟亲自挑选的,他的空间里不止有树木、奇花异草,还有两亩地和一方池塘。
地里种着一些瓜果青菜,池塘里养着鱼和莲藕。
顾轻舟对这些吃食情有独钟。
他之前试过,这池塘里的水只能为他祛除病痛,别人喝的话和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顾轻舟当时颇为遗憾,这好东西只能独享了。
好在,池塘里的水用来灌溉植物却有大用处,比任何肥料都好用。
所以西南边的角院外的空地并没有种上花草,反而是养了一些应季节的青菜。
顾轻舟这次款待宋夔,便从空间内抓了鱼,又把灌溉了几日的青菜都挖了出来,凑成了这一顿火锅。
“这锅子味道不错吧?”顾轻舟吃了一些果酒,平日里苍白的容颜,此时多了几分红晕,他笑的得意,“我可不是只会看闲书,其实我手艺也不错!”
“这些小菜都是我亲手种的。”
宋夔并不是一个贪图口舌之欲的人,吃食于他而言,不过是填饱肚子的存在。
只是,此时的宋夔却吃的津津有味,甚至还听顾轻舟说起了家常小事。
顾轻舟吃了酒,就会变得话唠,丝毫没有平日里玲珑剔透的模样。
等顾轻舟最后告诉宋夔,要亲自送他一个礼物做为感谢的时候,宋夔下意识就问,“又是什么图纸吗?”
陆永春来一趟泸州县替宋夔送了袖箭给顾轻舟,宋夔的本意是希望这袖箭能让顾轻舟防身,但又不好明说,便找了个借口,说希望顾轻舟瞧瞧,这袖箭做的可有哪里不对。却不想顾轻舟还真的提出了一些问题。
若顾轻舟不是读书人,工部那几位还真想把顾轻舟请过去。
顾轻舟笑着摇头,眼神有些迷糊,“既然是惊喜了,那么礼是什么,肯定要保密了。”
宋夔还想问,就瞧见本来坐着的人,闭眼睡了过去。
这读书人的酒量,还真不怎么样。
果酒于宋夔而言,更像是白水,食之无味。
宋夔起身,大手牢牢的抓起顾轻舟,像是提着一个麻袋一样轻松。
福贵和福荣从前并未见过宋夔,自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宋夔是顾轻舟在京城的好友。
“公子!”
福荣走上前说,“我已经替公子准备好热水和厢房,请随我来了!”
宋夔摆手,“不用,我还有事,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宋夔并没有把手中的顾轻舟丢给福荣,反而是亲自送顾轻舟回了屋子后,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连几本像样的书籍都没有。
宋夔想了想,又拿了顾轻舟的纸笔写下信函。
“等你家公子起身,把这封信交给他。”
说完,宋夔看了一眼床榻上沉睡的顾轻舟,转身利落的似风一样就离开了。
福荣和福贵不甘心的追上去想送宋夔,奈何他们就算是小跑,也没追上宋夔的脚步。
“这人只是来看公子的吗?”
福荣好奇的问福贵。
福贵却是迷茫的摇头,“不知。”
……
等顾轻舟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福贵得了宋夔的吩咐,立即把信函送到了顾轻舟的手中。
这是顾轻舟微微失神。
宋夔的写的一手极好的颜体,笔画横轻竖重,气势庄严浑厚,和他本人阴冷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若不知晓的,还以为这是哪位书学名家的字。
难怪宋夔会嫌弃他的字丑。
宋夔在信中写道,大石巷开棺材铺的唐昌是他的人,唐昌会亲自送一些书籍过来,顾轻舟往后有事,可以找唐昌帮忙。
宋夔还和顾轻舟说,几日前顾轻舟同父异母的弟弟出门赏花摔断了腿,不过是小伤,让顾轻舟不用放在心上。
顾轻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周秀儿却害怕了……
她前脚刚罚顾蓁跪祠堂,后脚顾轻尘就出了事,她十分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这话周秀儿也只敢说给金嬷嬷听,却丝毫没发现金嬷嬷的异常。
“夫人,这都是巧合,你多虑了。”金嬷嬷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冷颤后,才劝道,“泸州县的祖宅被那场大火烧的七七八八了,大伯爷家也不愿意拿银子修葺,留下一座可有可无的前院,况且祖宅的地契还在老爷手里。”
“如今老爷就算丁忧也不会回泸州祖宅吃苦,会继续留在京城里小住,你又何必担心老爷会真正的疼爱大公子呢?他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周秀儿咬牙,拧着帕子的手狠狠用力,“你让我放过那贱人留下来的孩子?”
“夫人,你应该为二公子早早做打算啊,何必为一个会泼出去外嫁女浪费你的心神。”金嬷嬷立即劝说,“如今老爷为了仕途,肯定会暂时护着大公子的,但是无论他怎么做,大公子这不是没在京城吗?二公子在老爷的身边,肯定会比大公子更优秀的!”
“大公子已经十六了,早就错过好好念书的年纪了,他被老太太养废了,往后能个什么门户的妻子,还不是你跟老爷说了算。可是咱们二公子才十岁,还有很好的以后呢!”
周秀儿皱眉,拧着帕子的手一顿,“嬷嬷你什么意思?”
“如今恭维老爷的人不少,若是夫人想要一个太学的名额,应该也不算难吧?夫人你是知道的,能进太学的不止是皇亲国戚,还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公子呢!”金嬷嬷虽是笑着,但却生了冷汗,,“咱们二公子自幼聪明,他才该是国之栋梁啊!”
周秀儿闻言瞪圆了眼,半晌后笑出了声。
“是啊!”周秀儿回答,“这日子还长着呢,一个连京城都不能回来的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往后可言?”
不过,也是因为金嬷嬷的劝说,周秀儿便也没再对付顾蓁,反而是去缠着顾定远要太学的名额。
金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担心宋夔那疯子真的会杀了她全家,立即给刘管事送了口信。
宋夔得知后只是对刘管事说,给她名额。
刘管事不知金嬷嬷何时成了宋夔的人,只知道前些日子宋夔在听闻顾家的事后,让人弄断了顾轻尘的腿,如今又让顾轻尘去太学?
宋夔要折磨这孩子吗?
刘管事想不明白,若是宋夔讨厌顾定文,只需要查出顾定文的错处,这顾家就能连根拔起。
可如今,宋夔的动作更像是在圈养顾家,等真正厌恶的顾家的人回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
身为学霸的顾轻舟正惭愧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
“你这个年纪只识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