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河此时的话，仿佛雪中送炭。
沈南玉没拒绝，他露出一副疲惫脆弱的表情，将指尖轻轻地搭在顾雨河的掌心上。
对方合拢掌心，攥紧沈南玉的手，带着他大步离开人群，走出宴会厅。
一墙之隔，世界清静下来。
沈南玉稍微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抽回来，但顾雨河用的力度很大，他抽了两次都做了无用功。
出了宴会厅，顾雨河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他没说话，仿佛一头安静的小狮子。
从沈南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瞅见他翘起来的发尾，和少年逐渐抽条的身高。
看顾雨河不说话，沈南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巴也闭紧了几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雨河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一点哑，轻声道：
“哥，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弹钢琴呢？”
沈南玉遮掩道：“小时候学了一点。”
他害怕顾雨河再往深处问，可对方没有。
在听到沈南玉的答案后，顾雨河就重新陷入到沉默中。
两个人一直走到一处僻静的客房前，顾雨河才停下脚步，推开门带着沈南玉走了进去。
“哥，坐这里吧，”顾雨河终于说了第二句话。
他几乎是强迫性地让沈南玉坐到沙发上，但顾雨河自己没有坐，而是像什么不知名的大型犬，在沈南玉面前半蹲下来。
少年的身体很热，胸膛轻轻地贴在沈南玉的膝盖处，他仰起头看着沈南玉，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
顾雨河说出了第三句话，“哥，你会不会怪我？”
闻言，沈南玉愣了下，眼神中出现了几分迷茫。
怪？
为什么要怪顾雨河？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挨的有点近，近到顾雨河能将沈南玉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神态，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沈南玉眼神中的诧异茫然，也全都被顾雨河看在眼底。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南玉回过神，无奈一笑，“我怎么可能怪你。”
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顾雨河的意思。
怪顾雨河的见死不救？
还是怪顾雨河明明可以站出来，却为了保全顾家的颜面，选择退缩。
怪明明沈南玉如今就住在顾家，可在那一刻，顾雨河把他当成一件交易的筹码，去衡量他的价值。
沈南玉垂下眼帘，“我真的没有怪你，小河。”
可顾雨河依旧在固执地看着沈南玉，“哥，你真的不怪我吗？”
今日是因为沈南玉的运气好，他正好会弹钢琴，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上层圈子里的人，把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不会弹钢琴呢？而且，明明选中的人，不该是你。”
说到这里，顾雨河的眼眸暗了暗，他舔了一下尖尖的虎牙，轻声问：
“南玉哥，你对顾彻……是不是太上心了？”
沈南玉唇瓣张了张，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雨河真的很像一只大型犬，他把沈南玉的手掌翻了过来，随后将自己的下巴放到沈南玉的掌心之中。
“顾彻他不值得，他不懂爱，你捂不热的。”
“……”沈南玉垂眼，无声地看着顾雨河。
“所以哥，要真的想上心一个人，不如看看我怎么样？”
顾雨河很乖地侧了侧脑袋，用脸颊轻轻地蹭了下沈南玉的掌心，眼睛自下而上，直勾勾地盯着沈南玉看。
他把沈南玉对顾彻上心的行为，当成了沈家和顾家的一场联谊。
如果一直以来对顾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沈南玉，突然有一天要和某个顾家人产生联系，那这个人都不可能是顾彻。
先不提顾彻私生子的身份，光对方那过于阴郁诡异的性格，就很不讨人喜欢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顾雨河在等沈南玉的回答。
三分钟后，沈南玉终于开口了。
“小河，如果时间再倒流一次，当那一束聚光灯又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毫不知情的你，会选择站在我身前吗？”
不去考虑顾家的颜面，不去把他当成一件物品来衡量。
抛弃骨子里面的傲慢和偏见，只是单纯因为沈南玉这个人。
沈南玉抬眸，对上了顾雨河的视线，“我不喜欢说谎，所以我希望，你也是。”
顾雨河愣神，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南玉会问出这个问题。
“你会吗？小河。”
沈南玉的声音很轻。
可偏偏，叫顾雨河的心思沉了下来。
他……无法给出答案。
因为沈南玉如今的分量，在他心中，比不上顾家的颜面。
非要带着沈南玉来这里，问出个高下，也只是因为察觉到沈南玉对顾彻上了心。
而他已经输给大哥顾倾书了，自然不想再输给私生子顾彻。
顾雨河说不出话，明明可以骗沈南玉，可一旦对上那双眼睛，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半晌，沈南玉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的右手轻轻抬了起来，帮少年头顶上又翘起来的呆毛，往下面摁了摁。
沈南玉替顾雨河重新整理好发丝，轻笑了一声，缓缓道：
“可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旧会做出和上次一样的行为。”
顾雨河闻言，好看的眉头一点点紧皱。
他偏执地问：“如果你不会弹钢琴呢？”
沈南玉毫不犹豫，“我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顾雨河不高兴，“哥，你怎么知道顾彻会救你呢？他万一像个逃兵一样，让你独自一人承担呢？”
“唔，”沈南玉轻轻眨眼，很老实地说：“那就我来承担吧。”
顾雨河一把推开了沈南玉的手，他“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南玉，气恼道：
“可为什么，你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是顾彻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想让沈家和顾家结缘，他哪里不如顾彻了？
沈南玉眼神温和，看着顾雨河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莞尔道：
“小河，你一出生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了，有亲生父母在身边，有一个能干的大哥替你承担家族的压力，你只需要放纵，享受人生。”
“可是小河啊……”沈南玉轻声叹息一口气。
“我什么都没有。”
这个世界的父母，不爱他。
也没有能干的哥哥疼爱包容。
甚至连一个谈心说悄悄话的朋友都没有。
说好听一点，沈南玉只是暂时借宿在顾家。
其实说的更难听一点，沈南玉更像是寄人篱下。
沈南玉的声音很温柔：“你问我为什么选择顾彻……”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
“因为我和顾彻一样。”
都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