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纾臻周舜英的女频言情小说《内尚书纾臻周舜英 全集》,由网络作家“窗子里的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纾臻草率用两箸饭,止到内省后璧澧榭枯坐。她将诸般情意归为恩惠,今日觑见他揽搀娘子,原该替恩主欣喜才是。实却不然,心底翻起无尽苦涩,如溺入湘江、如服食苦汤。这便是她报偿恩情之举?她本能地憎嫌这番酸苦滋味。想必是他垂爱的侍御罢?因他事先立誓三载不立后妃,是以甘居侍御之位。可两人喜笑颜开,似颇熟稔投契,会否是相识多载的旧交?今上不愿立郝庭芝,症结便在邵氏罢?复忆有日绮臻曾与身畔小内人提及,今上有位钟爱逾常的邵娘子,可惜她投身佛门,故不复得见。许是邵氏还俗入禁中,欲与他成就良缘。倏忽有人抚她脊背,纾臻立时顾首,见是从惠便暂且安心。从惠靠她落座:“瞧你神思不属的,到底为着甚么?”她长纾臻十余岁,纾臻虽呼为姊,实则却以母视之。纾臻倾靠入从惠怀中...
《内尚书纾臻周舜英 全集》精彩片段
纾臻草率用两箸饭,止到内省后璧澧榭枯坐。她将诸般情意归为恩惠,今日觑见他揽搀娘子,原该替恩主欣喜才是。实却不然,心底翻起无尽苦涩,如溺入湘江、如服食苦汤。这便是她报偿恩情之举?她本能地憎嫌这番酸苦滋味。想必是他垂爱的侍御罢?因他事先立誓三载不立后妃,是以甘居侍御之位。可两人喜笑颜开,似颇熟稔投契,会否是相识多载的旧交?今上不愿立郝庭芝,症结便在邵氏罢?复忆有日绮臻曾与身畔小内人提及,今上有位钟爱逾常的邵娘子,可惜她投身佛门,故不复得见。许是邵氏还俗入禁中,欲与他成就良缘。
倏忽有人抚她脊背,纾臻立时顾首,见是从惠便暂且安心。从惠靠她落座:“瞧你神思不属的,到底为着甚么?”她长纾臻十余岁,纾臻虽呼为姊,实则却以母视之。纾臻倾靠入从惠怀中:“姊姊,我仿佛觊觎官家。”从惠不禁笑道:“如何算是‘觊觎’?官家春秋鼎盛,隽朗清疏,本就受无数内人瞻慕。”纾臻倏地撑起:“有几数内人仰慕官家?”
从惠促狭道:“如何数得清呢?怕要比灰埃、粟米还要多哩。”纾臻才要答,便见易斋提袍而来:“晌午监察御侍刘廉直前奏事,却未携劄觐见。门前袁押班循例点检,孰料他不仅不从、还严词喝令,称袁押班涂毁谏臣、对上失敬。此举引得官家犯愠,即刻罢刘廉谏官职分。奴下晌服伺御批,只怕偶得疏漏引得官家再愠,累及内省。幸而纾臻素蒙官家青眼,不知能否请宜春郡夫人代劳?”
纾臻起先不语,从惠见势道:“官家断非贰怒迁惩之辈。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侬不情愿,如何推诸纾臻?”易斋遽道:“傥奴有宜春郡夫人那等才德,并受官家优待宠遇,特授封诰,何须忧恐官家降愠?依奴蠢见,郡夫人既与旁人截然有别,常日本该多担待些。服伺御批是于官家跟前露脸,如何不算一宗嘉事?挣个内诰命,也算明公正道,不至每常被蜚语詈词困顿。”
从惠欲争辩,纾臻握她臂膊,适时董秋潆到,将易斋揽到身后:“易内人不晓事,惹郡夫人与掌饰动怒,真是不该。只郡夫人宠遇优渥,莫提她,纵使是妾尚且艳羡。未抵宫字、有知内省权,便特授郡诰、逾例赏赉,势必有平欺人处。纵郡夫人翰墨委实有造诣,尚不能够称内省第一人。那是凭甚么获官家这般青睐?”
恰从馥到,猛然搡她:“董掌饰好清闲,点检事务俱毕否?宜春郡何得官家青眼,如董掌饰果真稀奇,不妨到御前去请教官家,彼时得官家金口解惑,岂不了然?”董秋潆恼恨道:“官家所悯所喜岂独她赵纾臻一人!”
从馥哂嘲道:“董掌字深蒙圣眷,甚慰君心。莫若请掌字代易斋伺批?”董秋潆唇齿略颤,眉峰微鼓:“申时前妾交点检奏章与窦副都知,怕不得暇。”从馥乜斜,董秋潆因道:“很不凑巧。自蔡掌字左迁,庶务降诸妾身,值任亦如斯。易斋骤然抱病,妾指赵氏代任。”
从馥仍欲与这厮争辩,但见蔡赏踱来:“我道今午馔食尤盛,诸位于膳案持静守默,倒来此处作口角。秋潆,纾臻乃官家钦封之官,赵氏焉是你可称谓?”董秋潆恼道:“得位不正,妾岂敬服?倚靠自荐枕席、招揽官家雨露得来的封诰,恕妾不能认服。”
从惠等瞠目结舌,蔡赏斥道:“谮言构害内夫人,罪苛当死。”董秋潆斜睨纾臻道:“侬自家做的糟烂竟不认麽?官家私到内省来临幸,夤夜而来、夜深才归,蔡掌字还特特儿避到俞典字房中哩!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御药局暗煎避子汤,一桩一宗皆是凭证,断非我矢口胡吣!”
蔡赏顾首时,见入内省副都知孙靡竖立是所:“叨扰蔡夫人,因前殿寻不见您,臣遍询值守内人,迳到此处。”蔡赏躬身道:“孙副都知,可是官家有谕?”孙靡欠首回道:“臣来寻董掌字。”董秋潆讶异,孙靡与窦冲为入内省双璧,皆是今上腹心。孙靡既听得断篇残语,如何不替纾臻主张几句?
最终董秋潆随孙靡到前殿,从惠则送纾臻回房暂歇。孙靡只简询董秋潆关乎奏章的整检事宜,例体不重,以致秋潆满腹疑惑:“些些小事,孙副都知遣小黄门来也罢。何必如此辛劳?”孙靡拱手道:“体虽小,却可察人观智。余私以为籍数、点检文书系一桩嘉事,免劳于人事、犯有龃龉。”言讫,孙靡挈内侍告辞。
午时四刻,孙靡知今上歇午无憩,遂替窦冲班值。是时今上倚榻读书,闻窸窣抬眸:“延奢,有何要事?”孙靡作揖:“臣逾午馔到尚书内省去,撞见董掌字诋毁宜春郡夫人。”今上遽然而起,孙靡旋将闻观细末禀明,续道:“董掌字称窥见官家夤夜入郡夫人寝房,停留多刻。更称夫人已然进御,甚有药局暗递避子药。”
他神情概易:“纾臻便任凭旁人这般毁谤?”孙靡对道:“果然争辩,委实失了体统。内省衍生闹剧,只怕保慈娘娘过问,彼时惹来祸端,恐将难防。”今上垂目:“董氏禀性浮躁,遣杀她一个焉算难事?只朕欲以她引动姊姊插置于内省的耳目喉舌,现势却不成。”孙靡垂首肃立:“臣谨聆圣意。”今上和颜道:“取错驱逐。”孙靡如言而退。
未时四刻,纾臻于福宁籍札数目,闻得橐橐跫响,退至座旁呵腰看礼。今上略朝东瞥,旋即改色,授意窦冲设座。窦冲略有讶异,但细细端量直笔仪貌,适才觉察今日照旧是纾臻伺批,摆手命小黄门取墩子来。纾臻因送奏疏偶觑他与“侍御”相谈甚欢,只循矩将疏点数、依例摆置。今上揣测她因秋潆讥嘲而伤,遂耳语窦冲,稍刻对纾臻道:“纾臻,你瞧此对福娃娃何如?”
纾臻循声顾首,见案置放一双磨合罗,正是姻亲间的赠礼。今上原意宽慰,然见她眼圈渐红,几欲垂泪,才想询个究竟,未意纾臻勉道:“彩瓷矜贵,童子栩栩如生,且有宜嗣嘉意,用作结缡之赠端的恰切。恭贺官家。”窦冲见势遄退,今上讶然:“结缡?你错见了。这是我相赠襄密的贺礼,日前有报称她遇喜,已有妊事了。”纾臻瞠目结舌:“妾上晌送奏章,觑见官家携一位娘子闲踱。”
今上颔首:“你上晌竟来过?那便是我常与你提起的文柔。”纾臻转顾磨合罗,今上道:“我送她与都尉一对瓷娃娃,祝他们胜意完满,福遐祚长。”纾臻冁然而笑:“坊间确有良多磨喝乐的,却比不得这一对。”今上抬眸笑睨她:“此话怎讲?”纾臻笑道:“这对娃娃携着手哩,既结缡、且携手,便是朝夕戮力、患难与共。”
今上垂首:“吾风闻董氏僭越,莽言顶撞。你素能言善辩,如何不与她对辩?”纾臻起先持默,倏地道:“妾今晌见得官家偕公主游,错见公主为侍御,见官家揽搀精细,私以为是一位侍御,得承雨露、现获喜妊。”今上怔愣,旋道:“我长至今,尚不曾有枕席之事。”
斯语轻落,纾臻抬眸,今上垂眼凝睇她。四目相触,他竟略窘。他究竟是有些岁数的,将及冠的齿龄,怎便同壸阁小娘子单提枕席。才欲补添,却闻纾臻道:“妾见此景,纵饥肠辘辘,却食不得半点餐馔。午馔鱼鲜,妾欲投箸,又感戚戚,故草草食了些粥汤,便到榭中餐风去了。”今上攒眉:“我教苍舒备些素膳来。”
纾臻笑而摆首:“妾岂是与官家讨膳馔?只为此事,妾也瞧清楚妾的情实。”今上依旧垂目瞧她,预先道:“纾臻,你齿岁尚小,且前后我确多番臂助于你,恩遇实存,你素怀善仁感报之心,多有好意亦无妨。这尘寰间足有比私情蜜意更值希冀索求之物,你曾誓要为内尚书,今易志否?”
纾臻移目观奏疏,徐徐道:“妾决不易志。”今上欣慰道:“房院与宫官有诸异。假使为后妃,受姊姊经管、教诲自不必提,更无法涉章奏、文书等事。所能施展抱负的,唯本阁一隅之所。便似被链缚住的鹘鹰,即有通天之能,也不再能飞逾万仞宫墙。”
纾臻领意,止道:“官家所诲之理妾省得。然情实无关境遇、前程,纾臻只欲聆官家真言。”倏忽,今上对道:“翘翘,我……只会带累你。”见她颓然埋首,他遄添道:“翘翘,牵累你至此的,正是这份逾矩的心肠。”
纾臻遽然抬目,明澈的瞳子如溪一般,她冁然而笑:“我便是要这一句。明朝何如,孰又晓得?或官家嫌妾不及笄年,语辞殊有诙谐顽笑之意,实并不是。妾虽长得这般岁数,却也识得些阴诡面孔,尚可辨妍媸善恶。更解答谢与恋慕之别。”说罢纾臻恭立:“请官家处政。这些女儿家柔肠不可搅政事。柔肠更不与公事相干,妾食君之禄,必定忠君之事。达应有之例,断不逾制。”
纾臻调养了五日,因始终以今上嘱托为念,他复每常遣福宁高班垂询境况,是以高热遽褪,只略微犯嗽。尤其着风抽嚏惹嗽,蔡赏与从惠俱要她安歇,只纾臻不愿。正逢济朝夏筵节,宫壸内眷之亲皆可递帖探视。
是日郝毓恒召海翌,海翌殊为惶然。接过懿旨竟彻宿未眠,寅时起坐盥栉,斟酌簪钗半日,最终拣择几样素净的,这才乘车驾往宫禁去。于保慈宫外等候半余时辰,许佛奴笑禀道:“娘子来得过早。太后殿下惯喜晏起,只好烦您再等等。”
海翌情知底细,即便甚为气愤,无奈毓恒升坐保慈,乃皇帝亲母,以是唯敢警惕卑弱,不敢作势拿乔:“女官言重了。这是妾的本分。”
直到巳时二刻,郝毓恒服冠等齐整后方将海翌请入。两人虽可谓血亲,却着实已数载未谋面。此刻相逢,亦不能如寻常骨肉团圆般拥簇流涕。海翌于座前虔诚拜倒,深深泥首:“妾海氏谨拜皇太后殿下。”
郝毓恒挪眼睨去,思绪中却满是曩昔之象。她生母病弱,诞育她后病痛加身,几不能起。祖母却趁此时替父揽罗婚事,尤当她生母之面提及续娶新妇之事,惹得毓恒之母更为怆恸,未几便病逝。她原姓海,然继母骄嫉,并不肯容她。遂踅摸豪族,不久将她送往郝家为女使。天假其便,毓恒随同郝氏入得禁中,郝氏女公子落侍御之选,毓恒却因慧黠便巧而获孝肃皇后赏识,成就今日一番业事。
列位听得这段过往,不知何想。或只道是:命当舛时终需舛,天假便时莫轻纵。
少焉毓恒佯佯笑道:“侬来哩。佛奴,汝好不知礼数!东朝①焉是寻常人物?吾提早几刻起身便是。”许佛奴持躬请罪:“妾思量不善。殿下镇日里操持庶务,惯是劳碌得紧。妾私心想教娘娘多歇歇。”海翌跽身欲答,郝毓恒立时摆手道:“佛奴,快搀东朝起来!”
海翌悻悻道谢,毓恒衔笑遣奚奴搭座。堪堪坐定,保慈章押班道:“奏知娘娘,两位殿直来服伺了。”郝毓恒颔首致意:“叫她们先候着罢。我这里见内客,无需她们近前伏侍。”言讫,海翌坐立难安,见她这番模样,毓恒心底嘲哂,面却和蔼:“妹妹有遐福,令家的两个姐儿出挑得很哩!”
这“妹妹”称谓惹得海翌颤栗,旋答:“妾惭愧。息女蠢钝,累娘娘教诲。”郝毓恒笑道:“绮娘倒是乖觉察事的,只是恁个纾臻,我岂敢教诲她哩?”海翌速表诚心:“娘娘高坐保慈,教诲一个内人有何使不得?妾虽颟顸,不敢与娘娘称一家。然娘娘只管将绮、纾两娘子作本家管教,妾决无微词,必感幸甚至哉。”
郝毓恒讶异:“妹妹怕是耳目闭塞哉!妹妹竟不知?现今汝家的纾臻可是官家的掌中挚宝,我的赡哥真是宝爱不尽呢!”因海翌并无封诰,且不敢胡乱探听,故闻言惊诧逾常:“妾家的三娘子麽?她恁个泼皮性竟受官家所喜?”
毓恒低低叹道:“妹子不知,我的赡哥幼为庆寿所夺,常不在我跟前,故与我不甚亲热。我原欲将庭芝、绮臻皆与官家作房院,孰不知官家驳我之请,还誓说三载不触女谒,不立后妃!”
海翌震惊:“官家并非等闲郎君!皇嗣关乎嗣胤,岂能这样怠慢?官家到底是您的亲子,只要殿下徐徐解劝,官家总可回心转意。”毓恒佯恼:“东朝委实不知,赡哥有个顽拗性,我最不敢触犯他。常言道‘儿大不由娘’,何况他是执六辔的帝皇。前儿我触了他的霉头,他已数日不曾到保慈来作礼。”
海翌同愤道:“为着甚么缘故?阿姊稍安,世间焉有和亲娘离心的子女?”毓恒执绢掖眼,佯作泣貌:“还能为甚么?便是为汝家的纾娘哩!我道傥官家属意她,由我内降恩旨封个高位也无不可。孰知官家尚不情愿,只怕他是动了以纾娘为中殿的念头。”海翌惊呼遽起,这副形貌惹得毓恒冷笑涔涔。
海翌忖度,纾臻一贯与她违拗,她数载皆是薄待,何况纾臻娘亲乃是她的陪房女使,她素呼来喝去。傥纾臻入主坤宁……她旋即下拜:“请娘娘慎虑!纾臻命小福薄,不堪为国母之选。”毓恒佯惊,疾来扶她:“东朝何出此言?我见纾娘是极伶俐机警的,又勤勉知事,常日最是懂礼。何况是你的骨肉,便同我的亲女一般。”
海翌骤时思虑不全,只顾推辞:“纾臻是婢妾所出,口德不修、女工不精。国朝之母该如殿下般和蔼慈善……”郝毓恒心底笑个不住,面却无比动容:“妹妹果真是心系社稷!我也道纾臻虽有好处,却着实不衬国母之尊。如此,倒要烦妹妹替她踅摸一门好婚事。细数数,据她及笄尚余两载,妹妹倒可好生考量。”
海翌岂愿替纾臻费心,故讪讪笑道:“妾不求她显贵闻达,只求她配个忠实厚道的夫婿,平安一世也便罢了。”郝毓恒接口:“不日前家嫂来探,我瞧她家的小郎君倒算个齐整人。”
海翌即刻趋承道:“若能与殿下结亲,是妾几世修来的造化。”郝毓恒莞尔:“这话便外道了。我与东朝是姊妹,自然要替汝家儿郎盘算。这小郎君今岁廿逾二,前头娶过一房,只是恁小娘子命薄,早早便去了,止②抛下一个姐儿,孤零零无人照拂。遂阿嫂托我相看,欲为裴郎甄个得体的继室。你意下何如?”
海翌未暇思索:“殿下之侄端的是德行贵重。我无可推辞,便替纾臻谢过殿下隆恩了。”郝毓恒笑意粲然:“今后纾臻是吾的侄媳,吾与东朝便愈发亲密了。”海翌感激涕零,只觉郝毓恒助她避了塌天祸事,实叫外人观瞻,如何不是:
只教骨肉投豺去,却笑膝下稚子忙。
待海翌离去,郝毓恒与佛奴讥道:“已是这样的岁数,竟还是这样蠢笨。旁人家里能出一位皇后,不知多兴高采烈。她却如丧考妣、如临祸殃一般。噫!到底是意蠢心驽,只配为我婢仆。”
夏筵节免前后殿坐朝,是以今上便于福宁殿读籍。巳时五刻窦冲禀道:“官家,宜春郡夫人请见。”今上遽起:“纾臻麽?她病愈了?快请快请!”窦冲笑对高班颔首,丹陛的高班便请纾臻进殿。
是日因无公务,纾臻未曾具官袍、戴幞头,而是改女子装扮,穿疏香缠枝花褙子、堇色襕裙、内为芙蕖抹胸,见只觉清凌之气扑面盈来,俾人心旌摇荡。窦冲退却,徒余一室阒然。纾臻矮膝:“拜见官家。因病时素蒙官家恩惠,故病愈特来叩谢圣恩。”言罢欲跪,今上速至前搀她,顺势抚脉:“脉象是见好,然你大病初愈,应多歇养两日。此刻日头正高,倘或着了暑气,怕要复病了。”
纾臻笑道:“妾正是觉身上好些,才特来谢官家恩典的。不然也不肯来,唯恐过了病气给您。”今上示意她坐:“这却不要紧。”这话使纾臻噤住,直红脸俟逾片刻方道:“今日夏筵节,炊馔可自动自用。妾制了两道馔食献与官家,聊表寸心。”今上止问:“近日胃口怎样?还是疲惫饮食麽?”
纾臻赧然道:“倒比前些日好些。昨个还用了一瓯饘粥,觉暖暖的,胃里调停些许。”今上见她日渐羸瘠,心落隐痛:“大病初愈总是如此,需徐徐图之。傥隔了半月食欲仍不见佳,你只管来告我。”纾臻噙笑打趣:“官家又要给奴写药方了麽?”
今上哽住,只觉心事被勘破,竟错开眼去,半晌纾臻道:“奴僭越失言,请官家恕罪。”今上摆首:“说得是。我正欲再开一帖药替你调理脾胃。”说罢他扬声唤窦冲:“备一碗七宝素粥来。”窦冲行近,私禀今上两句话,今上复低声吩咐他。窦冲默应,旋又退去。今上对纾臻道:“今日休值,可曾多歇几刻?”纾臻和声:“总是寅初便醒,怎也改不得。”说罢纾臻揭开食盒:“馔艺粗陋,还请官家海涵。”
虽他素来不用小食、糕饼之属,然而此刻却从善如流地捏起一块,笑道:“纾臻于家之刻时常主庖厨罢?”纾臻颔首:“早年随家父外放许州,彼时家父官职低微,家生艰难,故膳馔上有些艰辛。妾却罢了,只是不能屈了底下的弟妹,只能换着模样制馔,只盼恁两个小祖宗能屈尊用些。”今上颔首:“长姊如母,果然如是。”
纾臻对道:“诸母育舍妹后,屡有犯疾,妾理当担此重任。”今上疑道:“令嫡母不曾鞠育令弟妹麽?”纾臻苦笑:“嫡母素憎嫌妾的生母。既瞧她不起,又需以她替家父繁衍后嗣,常日里素是热一程、冷一程。”今上默然端量纾臻,俄而纾臻道:“鄙家琐碎,不敢有累圣听。皇恩浩荡,使家父执事翰林院。自此膳皆有备,妾亦无需为弟妹温饱忧愁。”
适时窦冲将七宝素粥端来,今上授意他置纾臻处。纾臻登时欲推之与他,抱疑道:“官家早膳未曾用妥?”今上比手道:“你少食些。你脾胃虚,早膳想也用得潦草。”纾臻胃虽不害疼,然不愿辜负今上美意,故执匙慢食。窦冲入内默然欠身,今上抬手授意,于是海翌入内时便见得这番场景:纾臻具座食粥,今上则立于她身侧含笑凝睇。遽礼数尽忘,最终窦冲禀明:“官家,海娘子到了。”
纾臻随刻起立,今上敛容:“苍舒,取披风来。”窦冲依言去取,今上接过莲蓬衣,与纾臻披妥系带:“偶有凉风习习,只怕扑了你的热身子,又要闹一场风寒。傥感热便解下,莫忘汤药。”纾臻惊异,见他神色如常便只从容谢恩,退出殿去。
待纾臻一离,他全无和霁颜色:“赐海娘子坐。”
注:
①东朝:海翌的小字。
②止:副词。仅,只。
郝寓恒打翻了宴客的酒盏,“不孝之子!你被赵氏迷昏了心智!我怎会伪造圣诏?”今上抚掌而道:“最好不是姊姊,否则会很棘手。伪制手诏,本应处决。朕恤思孝道,势必不能处以极刑。保慈宫中,是何人进此大僭之计,让朕沦为不孝子弟,这是抄家灭族的不赦重罪。”殿中皆跪,称请陛下饶命。
今上令挟郝、绮上前,“我为郝娘子谋了一门绝佳的婚事。大乐府主簿魏春家的四郎君,格外倜傥不羁,与郝四娘子甚是般配,朕愿玉成其美,让她二人明日完婚,如何?至于她,撤除一切职分,留在您身边作低等内人,终身侍奉孃孃。”郝寓恒惶然道:“魏四郎何等人,我的庭芝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兆骞,就算不看我的情面,也看在她一向恭顺慎重,不要毁她终身!”
今上冷眼而视:“她嫁不得,纾臻焉嫁得?太后与那贱妇私自谋划时,可有想过会毁纾臻的一生!”郝寓恒见状,只好哀声道:“兆骞,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啊!”今上却摆手,“若曹夫人犹在世,一切还有的转圜。若要迁怒,还有她、舅父、沂国公主,太后不替她们想一想吗?”
郝寓恒匆忙道:“与她们何干?是你一心想纳赵纾臻……你被她蛊惑了!”今上叩案,“此言差矣。无论这卷圣旨上写得是什么,从你伪造的那一刻起,就已无法饶恕。我不愿用君权震慑您,母亲却一再地挑衅,引曹瑗夫人入局、使纾臻遭受割骨之痛。海翌自绝,以命抵命,故我可以放你一马。母亲,没有下次。”
风吹动他的襟袍,他的身形如一株隐天蔽日的树,“姜氏言语不逊,冲撞圣躬,杖杀。”姜荔闻声大惊、扑下长凳,挣扎向他跪求,“官家,妾没有!妾是……妾是文昭容的养女啊,官家儿时常同我们作画题诗,对弈,还曾夸赞过妾的妆容……”今上疲于应付,“言行恣肆,姜荔,我说过,见郡夫人如同见朕,你既屡教不改,只有以命相赎。”姜荔狂然笑道:“又是为了她!官家被她蒙蔽,她是个妖精、鬼魅,最应该去死!”在班直的动作下,姜荔很快噤声。视线中的衮服越发远,接替玄色帝衫的,是眼前死寂的血黑色。
注:
①夫妻敌体:夫妻地位同等。
②绅:腰带。
③圊室:厕所。
天已大黑,近乎子时。保慈宫一役虽大获全胜,今上却分外憎恶与母鏖战的滋味。下轿之后,只觉腹中隐痛,两处走动,他却连饮一盏茶的闲情也没有。孙靡在前迎驾,“娘子在等官家。”今上加快了脚步,“怎么不劝她安歇?”孙靡方想解释,却见宫灯次第而亮,纾臻提着一盏绛纱灯,身后是一行内人,“风送夜归人。妾在等郎君回家。”
虽他无比喜悦,刻下却只接过了她手中的纱灯,揽她向内,“天冷风凉,以后不必等我。我一旦忙起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纾臻颔首,“我明白。但这样晚了,官家总该用些甚么,免伤脾胃。”言罢,几个内人端上清粥、小菜便迅然告退,纾臻将玉箸递与,今上浅用几勺,即缓对她说:“是唐阌瑛。她已然招供。她受太后重金驱使,窃取从惠的印玺。”
自海翌一事后,纾臻已知他的另一副面孔——帝王肃杀。当下未曾多究细节,只说:“她是商贾女,最不缺金银。”
今上点首:“她的身世,我也通晓。若再谳驳下去,台谏知情,会劝我裁撤内省,罢免一百一十八名直笔内人。”
从惠又问道:“刘御医,今日之症可会影响生育?”刘铭观望今上神色,拱手道:“陛下容禀,娘子体偏寒湿,气血两虚,当下恐怕很难受孕。然娘子年岁尚小,若用药调养,有一两载就能够生儿育女了。”今上用干绢替纾臻擦去汗珠,抚了抚她的脸颊,“若是不能,便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记在纾臻名下。这些都不要紧,你要竭尽一切为娘子解疾,若是她的症结没有缓和,你全家性命难保。”
今上直守到晚膳时分,从惠轻声来问:“膳房送来了粥羹,官家去用一些?换妾来看护纾臻。”今上摇首,“我不信你。今若没有俞氏,纾臻再受捶挞,她还能保住性命吗?我将她交给你和蔡赏,让你们用心照看、竭诚教侍,你是怎么做的!”从惠亦极愧疚,跪倒顿首:“妾辜负陛下信任,甘愿受罚。”
他本欲道惩,但看纾臻眉眼微动,就俯下身去轻声唤她,她眼角滑过一颗泪珠,也被他用掌心接住,“不怪掌字……”他攥紧她的手,“你应随唐氏离宫的。为何回来?”她不答,只捏他的掌肉,“我今日当真好怕,以前笑旁人胆怯,到了自家,也是一样贪生惧死。”
说罢她蜷上身,膝伸腹前,他立唤拿药、搀她屈身坐起、执勺喂她,纾臻吃过,仍觉头脑昏沉,靠在他怀里问:“此事与张夫人不相干。听说她是高娘娘倚重的旧人。”他于纾臻一贯好脾气,刻下圈揽着她,解释道:“她是皇祖在世时复立的内夫人之一,从前是侍奉祖母的。”
纾臻点颔,“那她一定才华出众。今日确是我不守规矩,未换襕袍。”他登时气急,“你不用服紫衫,是我的特许。何时轮到一女官指摘?她不仅用言辞羞辱,竟还敢动手伤你,纾臻,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我再来得迟些,你就没命了!”她摇了摇头,“你为了我破例无数。我不想这样。我本无意恃宠骄纵,却屡被当作挑起纷争的筹码。兆骞,为什么会这样?”
他对上那双滂沱的泪眼,心痛如绞,只能将她抱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纾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纾臻抚着他的背梁,“集宠爱于一身,亦是集忌妒于一身。许多人都曾这样告诉我,但那时我还不甚明白。母亲去时,我真想撞上棺椁、随她一同西行。但看见哭泣不止的藉裕、窃贡案香果的纺臻,和那个从未来过灵堂的大哥,我又不敢懦弱。假使异日我亦不幸,希望你能多加照拂我的家眷。妾别无他求,只求一对兄弟食能果腹、有傍身之技、往后能立业成家,纺臻能找一个敦实的夫家,平安顺遂。”
今上已双目噙泪,“我不要听这些。你为她们谋划,那我呢?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纾臻抬起头来,在他眼底摩挲,“圣天子与天同寿,福乐绵长,你必将施展宏图、四海归心、子嗣繁多,还需要我筹谋什么呢?”他泪堕如珠,笑着看她:“纾臻,你这么残忍。你替阌瑛考量、为血亲铺路,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任凭你差使、为你供有权柄的皇帝。我曾说过的那些话,你何曾放在心上!”纾臻展袖揩泪,也不管吉利与否,张口便是毒誓,“我若这么想,就教我立刻死了!”
这话吓坏了今上,忙抚她的身给她顺气,待她兰息平缓,才说道:“你血气大伤,近日必须好生歇息,绝对不能再动气。”纾臻忧愁道:“我今日本是要回来取书,还有一月就要考课了。”今上横眉竖目,“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应考!究竟是做官重要,还是保命重要?”她微微一喟,“你知道我的直笔有多来之不易。那时太后阻拦、又有明陶等从中作梗,我拼尽一切才得到这份官职。我很喜爱整理文书,如果失去这份事业,我觉得一切都变得乏味了。所以官家,我不适合作后妃,后苑的事务繁琐、人员庞巨,我不胜其烦。”
见蔡赏这般形貌,今上羞愧道:“我终是辜负了祖母与爹爹的嘱托。未能秉心持重,未曾挪移。”蔡赏素知他禀性,故解劝道:“纾臻品性端重,实值人所属意、爱重。官家既有这番柔肠,或不赐封诰仅是为圆纾臻夙愿?”今上回道:“祖母曾教诲我,鲜花焕妍,却不必收之于囊、纳之于箧,仅遥遥观赏、敬而重之,亦可为一种属意。”
蔡赏接口:“纾臻未必不愿。”今上笑道:“她之情愿,只是迫于现景。一则为答谢所谓恩情,二则盼我与姊姊涣然冰释,消弭龃龉。何况她齿龄尚轻,焉懂何为恋慕?傥逼勒她为房院,她甘心做得,此后还有无穷事滋将出来。何况,若欲封册纾臻为皇后,恐将艰难。”蔡赏道:“赵原睦供职翰林院,尚算是清流门第。”
今上叩案道:“御史台保举的河东郡王之孙、谏官举荐的信安郡王之侄,论门第俱胜过纾臻。”蔡赏持默,今上叹息:“姊姊执意教我立郝四娘子,傥我不依她,只恐她作势谮毁纾臻,将这几桩小体酿成大宗。彼时我与姊姊犯争端倒无妨,只是害纾臻遭受訾议,委实不该。”
蔡赏蕴笑,颇藏深意道:“官家思虑周详。”今上惭愧道:“我初御极,朝纲尚且不稳,现今实非顾虑儿女情长之刻。待国祚渐稳,吾力充盈时,替她偿愿也便宜些。”蔡赏取笑道:“这还不算属意?”今上略显赧然:“时而……我觉她与文柔颇像似。”
蔡赏掩笑道:“官家去瞧瞧纾臻麽?”今上摆首:“已逾子时,我再往女眷居所去甚不妥善。我明日制些膏,烦姨母带给纾臻。”蔡赏忍俊不禁:“遵旨。妾告退。”俟窦冲进,今上已易眉目:“荒唐!吾福宁竟有里通于外者!押班数目原无几数,限汝一日勘清。若不能,你窦副都知自请做押班罢!”窦冲深揖谢罪:“臣知罪。请官家放心,半日内臣势必勘明。”
翌日,今上免后殿再坐,直谒保慈宫。姜荔、庭芝等陪侍于侧,姜荔见他甚喜,欲替他摘长脚幞头,今上挥手屏退。待殿中不余祗候,今上方道:“昨夜内省之事,请孃孃指教。”郝毓恒似笑非笑:“兆骞,你疯魔了?你窝藏贼人,肆意扣押典正,吾尚未向你讨说法。”
今上即道:“孃孃莫急,请听臣禀奏。那枚佩原是高娘娘赐臣的,臣初四恁日至您殿中小坐,晚膳前觉察佩已不见。我道是丢于孃孃处不妨碍,孃孃自替我收管。而后有审官院一应诸事,委实忙得紧,渐抛了此事不提。孰料孃孃非但未替臣好生保管,还将它转为赃物,构陷纾臻。孃孃,这究竟是为了甚么?您为何这般憎恶纾臻?”
郝毓恒怒道:“只因她迷惑吾儿!兆骞,你曩时是那般的纯孝省事,凡吾所请你俱有应。而今你却为一宫婢屡屡违拗吾,甚以延搁政闻来替她讨公道?你受她蒙蔽蛊惑,我便不能容她!”今上霎时无辞,半晌道:“我何事不曾依您钧命?立后?还是对郝家推恩?是否孃孃据孝字逼勒臣做本不情愿之事,才算是儿对阿娘尽孝?”
郝毓恒惙然拍案:“秦赡!我何时逼勒于你?”今上和声答道:“于前,谏议大夫、吏部尚书极力保举孃孃族兄。于后,您指使郝氏污纾臻窃物,先掴后戕。您欲迫臣顺服,臣恕难从命。”郝毓恒满腔激愤:“你来寻我做甚?欲纳恁谄媚惑主的赵纾臻?”
今上揖拜道:“臣请孃孃高抬贵手,放纾臻一马。”郝毓恒冷笑:“莫若我与兆骞俱退一步。遣赵氏出,我速知会海氏替她议婚,自此你我母子亲热似昔。”今上摆首:“孃孃恕罪。”郝毓恒斥道:“兆骞,你使我不解。你如对赵氏有意,一直迳纳她便是。”
今上仅回:“傥孃孃再染指朝政与内省分毫,臣只有请孃孃移居瑶华,静心思量。”郝毓恒拍案而起:“兆骞,你患了疯疾,你必是患了疯疾。赵氏仅是一粗蠢宫婢,你竟欲为她将你的亲娘撵出去?”
今上接口:“求非己之物为贪。母亲的族辈并无真才,只欲以郝氏族辈之身求得高官厚禄,臣可委以虚职,使其享国之养,此彰臣对孃孃的纯孝之心。然要职乃国家公器,绝不可如金银般肆意赏赐给郝氏族人,故还望孃孃慎虑。”郝毓恒续询道:“这倒也罢,是哥儿的一番公心。赵氏之事你又怎讲?”
今上答道:“正所谓不做不休。赵氏并不曾见罪于孃孃,孃孃为何要苦苦相逼?”郝毓恒思量一晌:“我将将见她便觉憎嫌。何况她前番后厢多显机心,我焉能容之?”今上道:“您所谓的机心,便是指‘翘翘’二字与酉鸡属相罢?”
郝毓恒不置可否:“这还不足?”今上平和笑道:“不瞒孃孃,我确遣使查问过,回话是确凿无疑。”郝毓恒道:“那必是赵氏包藏祸心!她们居心叵测,百计千谋地将赵纾臻送到官家跟前,意凭此女光耀门庭。”今上无奈道:“傥臣记得不错,纾臻是母亲引入禁中。”郝毓恒沉默,今上接道:“近廿载,皆是儿在成全娘。母亲慈爱,不知能否圆我一桩愿呢?”
洎午时四刻,今上终得以离。窦冲见他神情不善,短禀道:“福宁佞邪业已祓除,请官家宽心。”他颔首致意:“遣人去过内省不曾?”窦冲呵腰道:“杨、蔡两位夫人提早召过女医,称伤势不重,搽两日药膏便能痊愈。”他颦眉蹙额:“我昨夜教你给蔡赏的膏,你可给她了?”
窦冲颔首答道:“蔡夫人巳时回话,称赵内人已搽此膏。”他拿起脚转道回福宁。归福宁后未顾得传膳,而是教窦冲研墨、铺纸,窦冲见是制书,寻常唯有宰相、皇后之制由今上主笔,抑或由翰林学士拟制好、再由他过目察验。然见“特授内人赵氏”,窦冲旋即意会,这却不稀奇了。
俟他停笔交与窦冲,窦冲略瞥,见赫然录有“特授内人赵氏纾臻懿国夫人制”,不觉啧啧称奇。纾臻虽甚得他心,究竟齿龄尚小,不逾及笄。似蔡赏、简桓等随从于庆寿、保慈的宫官,如有资历、名望,职本在宫正以上位次授予国夫人、郡夫人封诰是为嘉赏①,必无人置喙。
今上饮叹道:“我与姊姊推心置腹,傥姊姊将许佛奴等发遣于西京大内,我便止究。然姊姊执意护持许佛奴等奸邪,故我只得加纾臻衔。”窦冲添道:“恕臣逾越,官家此径,便是昭示您对赵……懿国夫人颇为留心。”今上自哂道:“谤议岂遏于此?何曾是颇留意?必是有私情。小人辞令,不足为闻。便如姊姊所道,纾臻与我房院、侍御又有何异?”
窦冲静默,今上阖目道:“鲜瑛焕妍,耀于中/庭,吾爱之,终不舍攀折。将此制过中书,宣于内省,俾诸人皆知。”窦冲默领,原欲暂退,然今上却补道:“你直去寻中书舍人闻昼,称此诏为我亲笔,他便省得。”
午膳停毕,纾臻仍蜷于房中读书。蔡从惠取了粥羹糕饼与她,细细端量她的面颊:“虽红未褪,万幸未燎出泡来。”纾臻戚戚道:“好容易成了直笔内人,这时分却不能到御前去。”从惠打趣道:“你欲去御前,是为收整文书、还是为见官家?”纾臻讶然,登时面颊涨红,热汤重滚一次也似:“典字取笑奴!”
从惠抚她背道:“官家春秋鼎盛、仁爱宽慈,极受我等爱戴瞻仰。”纾臻摆首:“奴蒲苇之身,不敢觊觎圣躬。”从惠才要解劝,见唐阌瑛前来:“蔡典字,赵内人。惠国夫人请两位到堂前去。”
纾臻遮面道:“典字去罢。奴这副模样,如何见人?”唐阌瑛笑道:“纾臻非去不可。况且纾臻见得并非贵人,而是圣谕。”纾臻亟到堂前,揽裙跪倒。窦冲即宣谕道:“敕。以尔赵氏。徽柔懿恭。禀自天质。以芣苢之美。有朱芾之祥。宜膺宠嘉。褒序名品。尔其思辅佐忧勤之志。而自勉以警戒相成之道。可懿国夫人。”
纾臻怔愣,最终蔡赏抚她背,纾臻遂顿首谢恩。窦冲将谕旨交付纾臻:“官家亲笔制书,夫人殊荣。”见她仍是惊诧模样,窦冲向蔡赏欠身道:“臣尚有要务,先行告退。余下庶务,便请蔡夫人提点懿国夫人。”
内省诸人皆上前恭贺,虽则情实假意俱存,然面上皆是一番和气。俟喧闹贺喜声散去,蔡赏引纾臻回房:“得了封诰,反不高兴?”纾臻郑重道:“奴无功,如何能食诰命之禄?奴即去御前请辞。”蔡赏唤道:“且住。今官家免后殿再坐一例,未及巳时便往保慈宫去,为得便是昨日事体。”
纾臻顾首,蔡赏添道:“自官家御极,筵节免前后殿视朝日亦可有官僚直前奏事。其于政之专亲甚于先帝,深受赞颂。他今日为你破例,只因忧惧你为保慈所戕,故与郝娘娘多番斡旋,换得封诰。”纾臻眸现水泽:“官家这般为奴……”蔡赏牵她柔荑,使她回座:“官家厚待,你更要辛勤图务,莫使官家失望。”纾臻对道:“奴愿效力明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注:
①参见《宋会要缉稿》:太祖置司簿、司宾,并封县君,乐使并赐裙帔。太宗置尚宫及大监,并知内省事,充内宣徽南院使兼承旨与司簿,或封国夫人、郡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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