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很难过，我能看得出来。
她的自责几乎要淹没她。
可她不敢在我姑姑面前表现出来，她不能让我姑姑知道真相，否则，就连这最后的温情，也会变得不复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姑姑跟前，拉住我姑姑的手，“囡囡......”指腹忽然触摸到几道狰狞的伤疤。
我奶奶愣了愣，缓缓地将我姑姑的衣袖捋了上去。
深深浅浅的疤痕蓦然出现在她眼前，刺得我奶奶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自己的心神，强压下心脏的不适，挤出丝笑看着我姑姑。
“囡囡，妈妈带你回家。”
我姑姑却听不懂她的话似的。
只是呆呆望着天空，嘴唇翕动，“妈妈......妈妈......”我奶奶看着她，那瞬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我爸爸走过去扶走了我奶奶。
他怕我奶奶忍不住哭出来，刺激到我姑姑。
可他自己都快崩溃了。
“小禾，禾禾。”
他对我姑姑说，“走，哥哥带你回家。”
他刚把我姑姑扶起来，从不远处驶来一辆车，缓缓在他们身旁停下。
车还没停稳，从上面就跳下一个人来。
沈邢形容凌乱、神情憔悴，两眼无神。
看到我姑姑，他的眼睛才亮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之禾！”
他低喊一声，快步朝她走去。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眸中的愧疚呼之欲出。
可没等他走到跟前，我爸爸却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离我妹妹远点！”
他凶狠地看着他。
沈邢跌在地上，不解地看着我爸爸。
他不明白，一向对他客气且友好的大舅哥，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这样。
难道他们也知晓了之禾已经去世的真相？
沈邢心痛无比。
他想起他那天对我姑姑放的狠话。
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她当时心里会有多难过？
沈邢后悔极了，早知道那天不让她上那架航班，早知道在她回来之后，他对她好一些。
现在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挽留住她？
一想到他的生活中不会再有我姑姑的身影出现，沈邢就觉得没了盼头。
一眼看到头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朝我爸爸跪下了。
“求你了，让我带之禾回家吧。
我想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弥补她。”
我爸爸一听到这话，顿时恼了。
他狠狠地朝沈邢脸上扇了一巴掌，并让我妈妈捂住我姑姑的耳朵。
“你不要在之禾面前胡说八道！
之禾现在活得好好的，以后还会活到一百岁！”
我爸爸哭着吼道。
我从来没看到过他露出这种样子。
像是一条落了水的狗又被人暴打了一顿一样。
沈邢也哭了。
他的样子比起我爸爸来，没好到哪儿去。
他不断朝我爸爸磕头，“求你了，求你了，让我带之禾走吧！”
我缩在保姆阿姨的怀里，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好笑。
不由得笑出了声。
吓得保姆阿姨急忙捂住了我的嘴。
我姑姑似乎被他们的话语惊动了。
她停止了喊妈妈，扭过头用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们。
我爸爸和沈邢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停止了争吵，朝我姑姑露出讨好的笑。
可我姑姑看不见似的。
她转向北边，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迈出步伐朝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