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天色欲明未明。灯火映照下,裴桑枝倚在老柳树下,神情虔诚的近乎祈愿般攥着匕首,刀尖沿着虬结树皮游走剥落柳树皮。又借小厨房,将刮剃下的柳树皮滚了三沸。静置片刻后,端着药碗回到裴临允的床榻旁。药碗轻触檀木矮几,轻响声在寂静的沧海院分外清晰。“三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裴桑枝轻声呢喃着,拔下发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簌簌砸入柳树皮熬煮的汤里。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鱼膏,她要定了。世人多肤浅,众生皆皮相,顶着满身的疤痕,不见得能博半分怜怜惜,但看久了定会让人作呕。她以血肉作药引,救高烧惊厥的三哥,传扬至坊间,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这碗血,值得的很。豁出去,不仅要对他人狠,亦要对自己狠。在裴桑枝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灌裴临允药时,身后传来怒吼声。“...
《妄折春枝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天色欲明未明。
灯火映照下,裴桑枝倚在老柳树下,神情虔诚的近乎祈愿般攥着匕首,刀尖沿着虬结树皮游走剥落柳树皮。
又借小厨房,将刮剃下的柳树皮滚了三沸。静置片刻后,端着药碗回到裴临允的床榻旁。
药碗轻触檀木矮几,轻响声在寂静的沧海院分外清晰。
“三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裴桑枝轻声呢喃着,拔下发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簌簌砸入柳树皮熬煮的汤里。
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鱼膏,她要定了。
世人多肤浅,众生皆皮相,顶着满身的疤痕,不见得能博半分怜怜惜,但看久了定会让人作呕。
她以血肉作药引,救高烧惊厥的三哥,传扬至坊间,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这碗血,值得的很。
豁出去,不仅要对他人狠,亦要对自己狠。
在裴桑枝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灌裴临允药时,身后传来怒吼声。
“裴桑枝,你在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庄氏,脚下生风,猛的挥掉裴桑枝手里的药碗,又毫不留情的扇出一巴掌。
巴掌落下前,裴桑枝踉跄的摔倒在地,手腕上的伤口汩汩涌着血。
“你是不是记恨允哥儿,想趁他病要他命!”庄氏咬牙切齿的呵斥质问。
裴桑枝眼帘轻掀,余光瞥到愣在门口的永宁侯和年纪清隽的太医,无声的笑了笑。
永宁侯到底没有请来徐院判,但请来了小徐太医。
徐院判之子。
“母亲,三哥高烧不退抽搐不止,我害怕......”
庄氏痛心疾首:“害怕也不能对允哥儿下杀手!”
“我没有,我想救三哥。”裴桑枝很是狼狈虚弱,几乎坐不稳“我在乡下......”
庄氏冷冷的打断:“乡下?”
其中的鄙夷,不言而明。
永宁侯黑着脸,语气里漫着隐晦的警告:“夫人!”
“贵客在前,休要失仪。”
庄氏不甘心的咽下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斥责。
永宁侯心里直犯嘀咕。
他的夫人对桑枝的不耐和恶意似乎过于强烈了。
强烈到维持不住身为当家主母的从容和体面。
“小徐太医,请。”永宁侯敛起心下翻涌的疑惑,客客气气道。
小徐太医垂眸看着淌在地上的残汤,鼻尖轻耸,只一瞬,心下已有计较。
以血入熬煮柳树皮做成的药。
“侯爷容禀。古方上载,柳树皮煮沸,镇痛去热,紧要关头,可救人性命。”
“而裴四姑娘又以血作药引,虽无确凿药理佐证,然其性至诚至善。”
小徐太医的一番话平铺直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却像响亮的巴掌,一下又一下打在庄氏脸上。
庄氏脸都绿了,窘迫地讷讷无言。
永宁侯睨了庄氏一眼,旋即脸上堆笑,找补道“拙荆素日只知掌家理事,不曾识得岐黄之术,今日急火攻心失了分寸,叫小徐太医瞧了笑话去。”
“见笑了,见笑了。”
“小徐太医不愧是承袭徐院判衣钵,名不虚传。”
小徐太医对永宁侯的恭维置若罔闻,垂眼瞧着宛若笑话的裴桑枝。
有些可怜。
脑瓜子好像也不大好使。
若是好使,也不会轻信了所谓的血肉做药去百病的谎言。
瞧着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委实不符合荣妄的喜好。
但......
小徐太医幽幽的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掷了过去:“先止血,待我给裴三郎去热后,再替你包扎。”
永宁侯:“小徐太医医者仁心。”
“请。”
与此同时,永宁侯眼风掠过庄氏,示意庄氏替裴桑枝上药,
庄氏即刻会意,不敢不从。
搀扶起瘫软在地的裴桑枝,硬生生挤出抹笑:“枝枝,是母亲失态了。”
金疮药洒在手腕上,裴桑枝眼泪汪汪,疼的颤抖着吸气。
庄氏心不在焉的想着,裴桑枝是不是克她。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裴临允的高热渐渐退去,也停止了骇人的抽搐。
永宁侯长长的松了口气:“多谢小徐太医妙手回春。”
小徐太医似笑非笑,边用棉帕擦拭着手,边漫不经心道:“也有裴四姑娘的那碗药的功劳。”
“对了......”
小徐太医顿了顿,意味深长:“贵府寿宴上的风波,我略有耳闻,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孰料......”
说着说着,勾唇轻笑,摇了摇头。
“不过,侯爷有魄力教子,也算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侯府就按我留下的方子抓药、煎药,至多一旬,令郎便可痊愈,但身子骨儿是要弱上一些的。”
永宁侯神情僵硬,再次道谢。
随后,在永宁侯和庄氏的注视下,小徐太医神色如常的替裴桑枝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裴四姑娘救令兄之心坚决的很呐。”小徐太医喟叹着:“伤口很深,恐有留疤之危。”
啧。
荣妄一反常态,莫不是换了脾性,竟青睐这种人人可欺还愚蠢心善的小可怜儿。
裴桑枝扯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声音轻的像是一股拂过耳际的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痛苦而袖手旁观。”
“谢过小徐太医。”
永宁侯捏了捏眉心,笑道“我儿既有割股疗亲的襟怀和仁善,为父也定不教你这手腕上留下疤痕。”
老天奶啊,终于有了他补救、表现的机会。
否则,他真的担心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他。
裴桑枝眼睛亮了一瞬,眨眼便善解人意道:“不会让父亲为难吗?”
“只是添一道疤痕,不打紧的。”
永宁侯忙不迭道:“不为难,不为难。”
小徐太医见状,心底悄然弥漫开一丝怪异感。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裴桑枝怪可怜的,裴侯爷怪爱演的,裴夫人怪暴力的......
永宁侯察觉到小徐太医飘来飘去,且愈发诡异的视线,小心脏颤了又颤,连忙奉上丰厚的诊金,又再三道谢,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今夜拙荆忧思过甚失了分寸一事,不知小徐太医能否代为保密,勿要外传。”
“小徐太医也知道,侯府近来深陷流言蜚语的漩涡......”
裴桑枝:怕是不能。
不管来的是徐院判,还是小徐太医,都会成为助她成事的一股东风。
无涯道:“万一是裴四姑娘的事情呢?”
荣妄皱眉,嘴角一撇,眼神复杂,却一语不发。
无涯看懂了。
这不是认同,这是无语,这是吝啬反驳,更是在用脸骂人。
骂他蠢。
“国公爷,您骂的可真脏。”
荣妄没趣儿的将酒盏搁在一旁的案几上,声响清脆:“是吗?”
“小爷以为,美人儿做什么都是美的。”
无涯:最起码想的美。
“国公爷,真的不见裴世子吗?”
荣妄的眸子转了转:“小爷巴不得永宁侯府落魄成走地鸡。”
“不见。”
反正不可能是裴桑枝的事。
不过,倒有几率是裴桑枝的手笔。
想到这个可能,荣妄顿时精神一振,溢着酒气的眸子,陡然黑白分明。
他就知道裴桑枝是个好姑娘!
“见。”
“有怀瑾握瑜美誉的裴世子登门,小爷拒之门外,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传出去,不大好听。”
即将跨出门槛儿的无涯身影僵了僵。
名声?
那玩意儿对于国公爷来说,就像在冬日里失去了一碗碗水晶冰,夏日里失去一个个暖手炉。
不仅毫无用处,还有点儿多余。
不消多时,无涯引着裴谨澄入内,而后如同一尊木雕般不苟言笑的站在一侧。
谁知道裴谨澄会不会突然抽风行刺杀之事。
荣妄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支颐而坐,好整以暇的看向裴谨澄,上下打量几眼。
瞧着挺急的。
裴谨澄垂首作揖,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荣妄微不可查的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的意思是,小爷打抱不平打错了?殃及裴三郎受家法,以至于他突发高热,惊厥抽搐,要劳烦小爷请徐院判出手?”
“除了裴驸马,你们永宁侯府,祖祖辈辈都如此无耻吗?”
荣妄言语间,没有丝毫顾忌。
裴谨澄闻言,浑身一颤,耻辱感像无孔不入的夜风袭来的寒意,在四肢百骸流窜蔓延开来。
若非必要,他是真的不想跟荣妄打交道。
横看竖看,荣妄浑身上下都写着恶劣、狂妄二词。
然,他携父亲腰牌,靠着侯府薄面请去的太医无能为力。
不得已,他只能来求荣妄。
“在下不敢。”
“实因舍弟病势汹汹,药石罔效,侯府束手无策,恳请国公爷看在祖辈们的交情上,施以援手,请徐院判出诊,侯府上下感激涕零。”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荣妄唏嘘着。
怪不得裴桑枝在古树下刨腐土、铁架旁刮红锈,那般起劲儿呢。
看来,在纵火烧祠堂前,她就预设好了一切。
不仅狠,还擅谋。
想着想着,笑意控制不住从眼角倾泄出来。
“你们永宁侯府是不是造了什么孽?”荣妄身体往前倾了倾,一本正经问道。
单看裴桑枝朝他磕头的瓷实劲儿,骨子里不像是心狠手辣的。
裴谨澄:说话可真难听。
“倒也不是不行。”荣妄语调拉长,饶有趣味,“拿什么来换?丑话说在前,别用那些寻常物件儿脏小爷的眼。”
裴谨澄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荣妄的声音又劈头盖脸的砸下:“无涯,把小爷前些时日抢回的鎏金鸟笼抬上来。”
呼吸间,无涯已然明了荣妄的用意。
轻拍掌心,守在廊檐下的侍从闻声,躬身离开,片刻后抬着足有一人高的鎏金鸟笼入内。
鸟笼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犹如一记重锤敲在裴谨澄心口,不祥的预感像决堤的江河。
荣妄站起身来,威势愈重:“依裴世子之见,什么样的鸟雀能配得上如此鸟笼?”
裴谨澄骇然,不敢深思,薄唇止不住颤抖。
“我可以请徐院判出诊,但,我要你裴家明珠钻进鎏金鸟笼里唱曲儿、作舞,想来要比茶楼说书先生的孙女儿更相得益彰。”
荣妄的语气很轻,甚至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但,裴谨澄整个人僵住了。
“荣国公府是权势滔天、简在帝心,可也不能如此羞辱舍妹。”
裴谨澄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赤裸裸的羞辱,无异于是在逼死明珠。
荣妄作恍然状:“原来,这是羞辱啊。”
“光风霁月的裴世子不想知道小爷是如何将这鎏金鸟笼抢回府的吗?”
“无涯,好生给裴世子解解惑。”
无涯抬头挺胸,掷地有声:“去岁仲夏,裴三郎和裴五姑娘在茶楼听书,乍听说书老先生唤其垂髫之年的孙女儿明珠,便深觉冒犯,大发雷霆,在其额间烙字,又褪其外袍,撵入此笼,命其跪伏说书。”
“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辱人者,人恒辱之。”荣妄斩钉截铁:“怎么,难不成裴五姑娘有称帝之心,大乾百姓需得人人避讳不成?”
“的确是志向远大。”
恐惧像一盆冷水,从裴谨澄的头顶浇到了脚底,冷得他直打哆嗦。
他隐约知晓临允性子张狂,在外行事霸道,却不知霸道到这种地步,还好巧不巧被荣妄看在眼里。
“国公爷,此事必有......”
荣妄打断:“没有误会。”
“小爷天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若是世子爷心疼令妹,以身替之,也未尝不能通融。”
裴谨澄的心沉似千钧,喉咙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颓然的低下头,萧索道“深夜叨扰国公爷,乃裴某之过。”
“鎏金鸟笼一事......”
裴谨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永宁侯府会给出交代。”
“告辞。”
荣妄望着裴谨澄融入夜色的背影,嗤笑一声:“孬种。”
“无涯,把鎏金鸟笼送去永宁侯府,告诉永宁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是个孬种。”
无涯叹息。
做国公爷的属下真是日日都有新刺激。
荣妄重新坐回狐皮软榻上,眉开眼笑,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太医守着,那些腐土、红锈要不了裴临允的命。
但,绝对能让裴临允脱层皮。
裴桑枝的下一子会落在何处呢?
......
那厢。
“裴世子。”
“裴世子。”
无涯追上了裴谨澄,笑的无害:“奉国公爷之命,前去侯府送礼传话,不知能否与世子同行?”
裴谨澄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荣国公做事当真不留一丝余地吗?”
无涯沉声:“裴世子是在威胁我家国公吗?”
裴谨澄就像是被扼住脖颈的鸡鸭,不敢再置一词。
荣妄是元和帝的心肝儿啊。
他配威胁吗?
“还有,若是不留余地,就该是锣鼓开道了。”
裴桑枝福了福身,径直入了听梧院。
下一瞬,院门阖上。
裴谨澄怔愣的站在原地,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真的是他的成见在作祟吗?
他越发看不懂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夕之间,恍如隔世。
“世子爷,三公子发高热了,您快去瞧瞧吧。”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裴谨澄的思绪。
一门之隔,裴桑枝勾唇,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慢慢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冷白的月光洒下,张牙舞爪的银杏树枝桠像是挂满了素镐,树下站的是索命的厉鬼。
裴桑枝抬手,轻抚胸口,痴痴地低笑出了声。
她想,她大抵是不正常了。
可,正常人是会被侯府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撕碎的。
所以,做个疯子也不错。
“四姑娘,您身子骨弱,莫要呛了风,快些进来吧。”
站在廊檐下素华,见裴桑枝倚在树下,久不动弹,陡觉阴风阵阵,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小声提醒道。
素华被庄氏指给了裴桑枝做贴身侍奉的大丫鬟。
裴桑枝敛起疯癫诡谲的神情,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无辜模样:“我实在忧心三哥。”
素华无言以对。
暗道,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在素华的注视下,裴桑枝满面愁容的回了房间。
房间里,烛火噼啪,炸开灯花。
裴桑枝面上的担忧被凛然的杀意所取代。
恶人自有恶人磨,永宁侯府的报应从今天开始就要陆陆续续的降临了。
怎么不算个好日子呢。
......
沧海院。
灯火通明。
裴临允面色潮红,冷汗淋漓,双眸紧闭,时不时抽搐着。
“大哥,我一来就看到三哥昏迷不醒。”裴明珠眼眶里掬着包泪,颤抖着说道。
裴谨澄脸色阴沉如铁,咬牙切齿:“府医不是替临允清理、包扎过背上的伤口了吗?”
“你先在此处守着,我去禀明父亲,拿父亲腰牌请太医入府看诊。”
“先让府医过来,想法子给临允降降热。”
言简意赅吩咐完,裴谨澄便脚步匆匆离开。
此刻,永宁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庄氏闲聊着对裴桑枝的安排。
“夫人,我知道你偏爱明珠,也不要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也不能让桑枝心寒。”
“她是你我的骨血,长开了定丑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来,你也知侯府在上京勋爵圈子里处境尴尬,驸马爷的态度那般冷淡,多的是人看不起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嗣子,包括宫里那位贵人。”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混了个闲差,而澄哥儿至今未被授职。”
“如今,桑枝已经十四岁了,精心培养一两载,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备一份嫁妆嫁出去,侯府就多一份助力,澄哥儿的仕途也能走的更顺遂些。”
庄氏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妾身有分寸的。”
“只是有时候会心疼明珠患得患失,妾身把明珠捧在手心宠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偏生桑枝是个心气高又心眼小的,处处想跟明珠争个高低。”
说到此,稍顿了顿,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欲言又止:“侯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桑枝长在乡野,混迹于市井,自小接触的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秉性品行不明,倘若记仇又锱铢必较,侯府恐有养虎为患之嫌。”
“妾身也宁愿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永宁侯皱眉,一把挥开庄氏,冷声道:“她不该怨明珠吗?”
“这些年来,明珠霸占着她的位置,享受着侯府的荣华富贵和众星捧月的宠爱,她呢?她在乡下过着畜生都不如的日子,有怨,很正常。”
“若是她表现的不争不抢,我反倒要忌惮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她的怨是对明珠的,不是对侯府的。”
“似她那般惨痛不堪的经历,便注定了她敏感、脆弱,又缺爱。只要你我待稍稍她好些,她就会死心塌地的为侯府着想。”
“渴求爱的人,最好掌控,我劝你莫要坏我好事!”
攀不上荣妄,就攀其他高门大户。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庄氏眼皮颤了又颤,深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眼神幽怨。
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怨道:“侯爷有思量便好。”
永宁侯没有吭声,而是依旧冷冷的怒瞪着庄氏,直至庄氏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方开口:“还是那句话,别逼我行宠妾灭妻之事。”
恰在此时,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
“侯爷,世子求见。”
庄氏慌乱站起来,而后端坐在永宁侯身侧。
“让他进来。”永宁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慌不忙道。
房门被从外推开,冷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裴谨澄三言两语将裴临允的状况说的清楚。
“发高热?”永宁侯失声反问。
“府医是干什么吃的,小小鞭伤也照料不好。”
随后,解下腰牌,递了过去:“莫要再耽搁,骑快马去请太医。”
“若是能请来徐院判,就万无一失了。”
高烧久了,可是会要命的!
徐家,太医世家,祖孙三代皆入职太医院。
从贞隆帝一朝起,历经永昭、永荣、又至元和。
裴谨澄攥着腰牌的手一僵。
徐院判?
父亲可真敢想。
除了陛下,谁能使唤的动。
不对,还真有。
“儿子尽力。”裴谨澄含糊道。
话音落下,便大步流星离开。
永宁侯和庄氏匆匆披上大氅,朝着裴临允所在的沧海院走去。
庄氏半是担心,半是愤怒。
都怪裴桑枝那个天煞孤星,搅的侯府不得安宁。
......
荣国公府。
荣妄拎着壶温酒,吊儿郎当的斜倚在狐皮软榻上,微挑长眉,慢悠悠道:“你说,谁来了?”
无涯:他家国公爷又装耳背了。
罢了,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啊。
无涯清了清嗓子,猛地拔高声音,一字一顿:“国公爷,是永宁侯府的裴世子。”
荣妄仰头,灌了口酒,酒气熏然下,越发姿容独艳,勾魂摄魄,轻笑出声:“还真是稀奇。”
“想不到,清高的裴世子有朝一日会求到小爷头上。”
无涯歪歪头:“那请进来面对面奚落一番?”
这就是他家国公爷的癖好呀。
荣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流光溢散,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见。”
“小爷今儿有比奚落人更有趣的事情,不缺这点儿乐子。”
“思春?”无涯一本正经反问。
荣妄拎着酒壶的手颤了颤,殷红的嘴唇轻启,美如画的人说出的话却粗俗的紧:“你放狗屁!”
为人子女,得孝顺的配合永宁侯演戏。
裴桑枝心下划过讥诮,神情却满是受宠若惊的感动:“父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桑枝不敢辜负。”
是啊,人得往高处走。
势单力薄者,不借力为己所用,难不成等着重蹈覆辙吗?
荣妄啊......
裴桑枝无声呢喃着。
永宁侯见裴桑枝识趣,满意的点点头:“你理解为父便好。”
“嫁人一事,疏忽不得。”
“嫁对了人,一步登天,就像当年的荣皇后,一介孤女......”
“父亲。”裴桑枝蓦地有些不耐,压低声音:“隔墙有耳,臣不语君。”
据她所知,戏文里可不是这般演绎荣皇后的。
将荣皇后波澜壮阔的一生简单归结于运气好嫁对了人,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永宁侯不觉有异,反而煞有其事附和:“我儿提醒的对。”
远远瞧着,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
......
夜幕低垂。
琅玕院。
裴明珠临窗而立,眼神怔怔的看向乍起的冰雾攀着庭院里的梅树枝桠,脑海里回荡着婢女的学舌。
廊檐下,六角灯笼随风摇晃,洒下一地暧晕,驱散了夜色,她却觉得寒意变本加厉的渗进骨缝。
大哥说,愿作桑枝的乔木。
父亲说,桑枝乃金玉。
既然都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将错就错下去,裴桑枝为什么要回来坏事。
裴明珠的眼底掠过一抹暗色,抬手掐断了白瓷瓶里的红梅枝。
谁都不能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只讲先来后到。
裴桑枝缺席了十四载,没有资格后来者居上。
“甘露羹可熬煮好了?”裴明珠擦拭着掌心的花汁,回首问道。
婢女恭恭敬敬颔首。
裴明珠莞尔一笑:“摆进食盒,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踏着沉沉的夜色,裴明珠再次前往了折兰院。
小厨房里袅袅升腾着清甜的糕点香气,顺着半掩的窗牖混入夜风。
裴明珠看着倒映在窗户纸上的身影,眸光闪了闪。
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亲自下厨了吗?
那她十四载的承欢膝下算什么呢?
越想,裴明珠的眼眶越红,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落。
不顾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规矩,提起裙摆小跑入内,哽咽着问道:“母亲,您是不是再也不疼明珠了?”
语气似幽怨,又似是撒娇。
“你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话来了?”庄氏心疼的不得了。
裴明珠顺势埋进庄氏的肩窝里,啜泣着:“女儿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便日夜惶恐,梦里都揪着心......”
庄氏先是戳了戳裴明珠的额头,而后捻起帕子擦拭着裴明珠面颊上的泪珠:“又说什么痴话。”
“十四年的情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她想要的就是如明珠一般的女儿。
裴明珠眨巴着眼睛,软软糯糯的轻哼一声:“真的吗?”
庄氏心软的一塌糊涂,环顾四周,小声安慰道:“明珠,有些陈年旧事,母亲不便细说,但你要知道,你本就该做母亲的女儿,没有人能取代你在侯府的位置。”
“至于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不是最要紧的。”
裴明珠吃味道:“可,母亲让枝姐姐住酌寒院。”
庄氏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遗憾,意味深长道“若是她听话住下倒省事了。”
旋即,话锋一转:“你那琅玕院里的物件儿,不比酌寒院的差,清玉长公主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你离的远些,以免沾染了晦气。”
裴明珠破涕为笑,撒娇道:“那我一直做母亲最贴心的小棉袄。”
“我也要吃母亲亲手做的糕点。”
裴桑枝有的,她要有。
裴桑枝没有的,她也要有。
这十四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父亲心系官场,祖母年事已高,内宅是掌握在母亲手里的。
裴桑枝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
等此间风波泯然,她会让裴桑枝灰溜溜的滚出永宁侯府。
“母亲做了你最爱的澄沙团子和茯苓饼。”
“不哭了吧?”庄氏揶揄着打趣,脸上的笑纹像是浸着蜜。
裴明珠重重的点头:“我也给母亲熬煮了甘露羹。就是可怜了三哥,受了无妄之灾,父亲下手也太狠了些。”
庄氏嘴角的弧度趋平,声音里染上了不快和阴冷:“做一家人,也是需要缘分的。”
“明珠,这些话莫要在你父亲面前提及。”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同床共枕多年,知夫莫如妻,永宁侯夫人最是清楚永宁侯生性之凉薄,为人之虚伪。
而今这副做派,不是良心发现父爱泛滥,而是为了堵幽幽众口,顺便再将裴桑枝搁上天平,称一称有无价值。
“女儿明白的。”裴明珠乖巧应下。
裴桑枝穿戴整齐,裹着厚实的大氅,跟随永宁侯一道来折兰院用膳。
恰见灯火映照下,庄氏和裴明珠亲昵依偎的影子。
幸亏,她不执着于上一世的求不得了。
否则,要磨平那些水滴石穿留下凹陷,会更苦,会受更多的罪。
再一次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永宁侯不知裴桑枝真实的想法,自顾自说道“明珠天真烂漫,活泼娇俏,你们须姐妹摒弃前嫌,好好相处,日后嫁人,更是要相互扶持,倚仗。”
“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裴桑枝嘴角翘了翘,淡声应下:“父亲说的是。”
那日后她下手时,得小心注意着些,万不能挑断附着在裴明珠骨头上的筋,确保裴明珠咽气前,浑身骨头全碎了,筋依旧连着。
谁让她是最孝顺,又最无知的女儿呢。
不过,杀裴明珠前,得先除掉那些个心甘情愿做裴明珠盔甲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好三哥,裴临允。
希望裴临允会喜欢她回赠的厚礼。
真当她喜欢俯在裴临允鲜血淋漓的后背上吗?
重生第一日,自然要尽兴。
惨白的灯火映在裴桑枝的脸上,显得裴桑枝的神情越发阴森诡谲。
随着永宁侯和裴桑枝走近,折兰院的下人们纷纷请安,惊动了小厨房里的庄氏和裴明珠。
庄氏不由得蹙眉,再抬头,面上已是无可挑剔的笑容。
虚假有余。
亲昵不足。
裴桑枝看的分明,心下疑惑再一次不受控制般蔓延开来。
她能理解庄氏偏爱养在膝下的裴明珠,却无法理解庄氏发自内心的厌恶她。
到底生了一场!
不过,总能寻到答案的。
老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裴桑枝故作痛苦,仰起脸,眸光深深的凝视着裴临允,自嘲一笑,苦涩道:“好。”
那声应答裹着颤音,极轻的尾音散在绷紧的空气中。
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她也会。
“如果这是三哥所愿,我......”
“住口!”永宁侯猛地站起身来,掌风劈出裂帛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裴临允面上:“桑枝姓裴,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
“这侯府,就是她的家。”
“日后,谁再敢动此念头,说送走桑枝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分!”
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苛责裴桑枝,还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善待着。
御史们的那张嘴抵得上万千刀剑,杀人于无形,能隔着宫墙刮骨削肉。
“桑枝,你且安心留下,不管受了任何委屈,为父都会替你做主!”
“为父信你,祠堂失火,绝非你所为。”
“然,高门大户家丑不可外扬,若非生死攸关,不可惊动京兆府。”
“还有......”永宁侯的视线落在裴明珠身上,一针见血道:“明珠也休要再言此等拱火的话。”
“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
“侯府养你十四载,你就是侯府如假包换的五姑娘!”
裴明珠嘴唇翕动,嗫嚅着应下。
永宁侯也没有放过庄氏,瓮声瓮气吩咐道:“侯府四姑娘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一样不准少!”
“再有疏漏,就让周姨娘替你执掌中馈。”
家宅不宁,是官场大忌,他决不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筹谋来的荣华富贵,在阴沟里翻船。
庄氏的脸色更差了,面皮上浮着的霜色几乎要漫过唇脂。
但,却也不敢埋怨永宁侯,只是心里对裴桑枝的厌恶攀升至顶点,怨毒几乎涌出喉头。
这算哪门子贴心小棉袄,算哪门子亲生闺女?
分明就是回府讨债的。
“侯爷放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待枝枝张弛有度,严慈相济。”
永宁侯勉强颔首,而后继续怒瞪裴临允,恨铁不成钢怒吼:“滚出来!”
“来人,请家法。”
“临允身为兄长,却对桑枝拳脚相向,实乃不悌。”
“不罚,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还桑枝公道。”
“侯爷。”永宁侯夫人面露急色,“息怒啊。”
“临允也只是一时被怒火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并无恶意。”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谨澄也不再独善其身,忙不迭地温声相劝。
更莫说是早就凄凄哀哀啜泣起来的裴明珠了。
越发显得裴桑枝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三哥有什么错呢?”
“是我无用,不讨三哥欢喜,兴许我再努力些,变得优秀些,就能让三哥接纳我了。”
“父亲,我不怪三哥,您也莫要再罚三哥了。”
“再者说,一家人之间不必事事讲是非对错。”
永宁侯紧咬后槽牙,直接揪起裴临允的衣襟,拖拽死狗般,将裴临允拖至庭院。
永宁侯夫人庄氏和裴明珠脸上的心疼几乎如出一辙,忙跟随而出。
不一会儿,鞭子的破风声响起,落在皮肉上。
裴临允的闷哼声,隐忍的吸气声时不时夹杂其间。
房间里,裴桑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更分辨不清周身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当是讨些利钱吧。
这顿家法,裴临允是逃不了,避不过的。
永宁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过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对权势人言的畏惧。
“你满意了?”永宁侯世子裴谨澄目光审视,打量着裴桑枝,冷声道。
裴桑枝无声勾唇。
相较于裴临允那个行事冲动,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谨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时时刻刻蛰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间替裴明珠善后收尾。
做尽了恶事,手上沾满了鲜血,偏生还摆着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态。
长兄?
凶禽恶兽罢了。
在抬头的一刹那,裴桑枝隐去嘴角的弧度,蹙着眉,泪珠将坠未坠,疑惑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上京城人人都说裴家大郎乃天纵之才,怀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哥教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是大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求大哥怜惜我十四载的磨难,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样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和芥蒂,心平气和的看我。”
“我是羡慕明珠,但我更想有个家。”
“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若是时光倒流,大哥有机会亲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会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还是......”
“还是会庆幸,幸亏明珠的亲生爹娘贪婪恶毒,一念之间,将我与明珠调换,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过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待裴临允的法子,不适用于裴谨澄。
上辈子,她听说过荣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拴法儿。
她深以为然。
势不如人之际,面对聪明又掌权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假话都必须得先骗过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怜。
廊外漫进的半寸天光映照着她泪光闪烁的眸子。
光影扫过裴桑枝面颊上显眼的掌痕,一旁案头博山炉青烟飘忽,一如裴谨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谨澄蓦地沉默下来,眸底的审视悄然淡去。
须臾,长叹一声,不轻不重道:“枝枝,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桑枝紧咬下唇,血珠滚落:“那些度日如年的过往,是横亘在我身体里的被打磨的分外锋利的碎石剑刃,狠狠扎在我的血肉,取不出来,日日夜夜都疼得厉害。”
“就像这些疤,再好的药膏,也消不去了。”
过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对她的折磨,过不去。
上辈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过不去。
她不认命。
不认侯府众人轻飘飘吐出的那句“这都是命。”
她送侯府众人下地狱时,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也是命!
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裴谨澄难得语塞,眼神似有些动容。
分不清是唏嘘,还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赞同。
“枝枝,过去再难,也是过去。”
“早在月余前,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娘和兄长们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愿接纳你。只是,这些年,明珠长在身边,习惯成自然,一时间难以转变心态和认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亲近,才会一再失态。”
“枝枝,再过些时日,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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