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班师回朝前,我在人群中瞧见了小梅。
她面目全非,断了一条腿。
虞文君竟这般狠,连她的口舌也剪了去。
隔着人群,我与她目光对视,互相点了点头。
她转身没入军营医馆,再也没出来过。
那天虞文君虐待小梅后,我去见了她。
“你说当年你要投身做军医,被我拒绝。”
“导致你家人接连因此丧命,对此我十分抱歉。”
“但我仍要说,当年女性在军营里毫无安全可言。”
“他们藐视,轻薄,瞧不起女人,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
“进去等同于送死。”
小梅躺在地上,目光空洞。
却死死瞪着我:“到如今你还要骗我。”
“既如此,你为何能混得这样开?”
我当着她的面,掀开衣服。
“这是当年打赢士兵头领,被他一枪贯穿胸口。”
“这是第一次上战场,我拼死搏杀留下的刀痕。”
“这是我中毒后,各种试药留下的斑驳。”
小梅满脸不可置信,片刻后流下两行清泪:“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让虞文君骗你和那五百名将士出城。”
“我原本只是想和虞文君成亲,气一气你。”
简单的两句话,她上气不接下气。
我却立刻接道:“我信,我真的信。”
“虞文君做了副将,却德不服重。”
“我的亲信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们不服管教。”
“虞文君想弄垮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面对小梅目瞪口呆的表情说:“每一次改革都需要流血,我不能在保证你安全的情况下让你入营。”
“曾经,我是一心只想嫁给虞文君的少女。”
“可在战场上这三年,情爱对我来说不过是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小梅,你医术高超,却用她害人,实在可惜。”
“我向你保证,此次回京都,我会给全天下女子一个交代,你等我。”
那天我离开后,小梅躺在地上一整夜。
当天晚上,她偷偷出城,以受害者的姿态,将虞文君偷跑去悬崖的事情,告诉敌军将领。
这件事,除了她没人适合。
一个被虞文君伤透心,又虐待了身体的女人。
最适合成为那个反目成仇,要置郎君于死地的角色。
他们瞧不起女人,却又死在女人手上。
……回京都后,皇兄问我要何种奖励,是否要立刻与子期成婚?
我匍匐在地上,拼命摇头。
我要将自己的经历谱写成书,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知道。
枯坐在家中等待郎君垂怜,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们可以拿起手中的绣花针,菜刀,浆洗的木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皇兄闻言,欣慰地点头:“月牙,你终究还是长大了。”
皇兄给了我最大的权力。
我开办女学,创办女性为主的商店。
收留女性弃婴,教她们功夫。
或许我的力量不够,可这天下,还有许多像我这样,像小梅这样,像太阳一样更多的女性。
她们会把这个世界,建得更加公平。
一直到我四十岁,才和子期成婚。
次年,生下女儿平平。
她一岁能言,三岁能背古诗。
五岁就改良了我研究半辈子的铁疙瘩。
她挺直脊梁骨,目光灼灼地瞧着我:“母亲,国之所以不昌,在于民智未开。”
“你来看我做的ppt,哦,不对,计划……”我看着她言之凿凿,笔下全是对未来的畅想。
静默良久后,我笑了。
这天下,将会是年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