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魂从躯壳中抽离的瞬间。
我看见了那个静静趴伏,了无生气的躯体。
那是我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机械地转过头,看到的是佣人李妈佝偻的身影。
“林小姐,地下凉……”她的呼唤传到我耳朵里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但我没办法回应。
在所有佣人中,唯有李妈偶尔会对我露出善意。
也许是她女儿早早离世的缘故。
她偶尔会在我这具枯瘦的身体上,看见那个没活过十八岁的姑娘。
每每这时,她就会瞒着姐姐和管家们,偷偷塞给我一块桂花糕,和她女儿从前最爱吃的,是同一家铺子。
我飘在窗沿上,看着她慢慢靠近,心想不要吓到她才好。
直到她将手试探着悬在我鼻翼下方,才猛地后仰。
“不好了,不好了!”
她触电般抓起手机,不一会儿就传来由远而近的警笛。
还有二姐林星辰的那辆红色保时捷刺耳的刹车声。
“麻烦大家先出去。”
高跟鞋叩击地面,二姐林星辰礼貌的请出了其他人。
随即淡定的用指尖贴上了我的颈动脉。
我猜到她不会在乎我的死,二姐是最讨厌我的。
“连骨灰盒都准备好了?”
她低语着,声音里有些沙哑。
我飘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数着她领带上细小的花纹,只希望她能看在这些年姐妹的份上,至少把我送进倾家荡产买的小房子。
可忽然,一滴水珠落在我僵硬的指尖上。
她竟然……哭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
二姐林星辰忽然俯下身,额头抵在我冰冷的肩膀上,颤抖的身影像妈妈走时那样:“祸害遗千年,她怎么会死呢……我一直以为……”我茫然的悬在半空。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二姐,此刻蜷缩的姿态竟显得如此脆弱。
明明记忆中最后一次见面,是毫不留力的一巴掌。
原来人死后,真得做做样子,说不定鬼真能看到。
自从母亲离世后,这栋豪宅就成了我精装的囚笼。
血缘至亲的眼神,比街边流浪狗的目光还要冷漠。
白天我抱着骨灰盒坐在马路牙子上,看对面雪王人偶卖力地挥舞着手臂。
阳光把奶茶广告牌照得闪闪发亮,那些缤纷的色彩让我想起从未吃过的生日蛋糕。
“小姐姐,尝尝新品吗?”
雪王歪着头问我。
我下意识攥紧口袋里仅剩的硬币——那是一会儿回去的打车钱。
“不用了……”我低头看着骨灰盒上自己的照片,“我就看看……”雪王突然静止了几秒,透过塑料眼睛的缝隙,我看见里面的姑娘红了眼眶。
她转身跑回店里,再出来时,一杯冒着水珠的蜜桃乌龙茶塞进了我手里。
“新品试喝!”
她的声音透过玩偶服闷闷的,“帮我们写个好评就行。”
温热的奶茶滑过喉咙时,我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雪王笨拙地比着爱心,玩偶服里的姑娘悄悄抹了把脸。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卖骨灰盒的老板娘,她笑着跟我说:“小姑娘真有眼光。”
最后却悄悄抹去了零头。
还有公园的小姐姐,她在拍照前替我梳头,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嘴里还哼着走调的摇篮曲。
那个白事店里发现我偷偷哭泣的小女孩,她把自己唯一一根棒棒糖塞进了我嘴里,说糖是甜的,吃了就不苦了。
最后是玩偶服下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她请我喝了杯甜甜的奶茶。
我想着一定要记住她们,万一下去了真有灵魂,想办法在梦里说谢谢吧。
可细细想来,这多可笑啊。
我在这人间最后的温暖,竟来自这些萍水相逢的温柔,她们像是上帝安排来的天使,一起出现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
可我的血亲,却对我避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