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时,阳光从身后刺进来,将我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大姐看到墙角的我,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沉声说:“怎么搞成这样?”
二姐却只在乎那扇被我抓的血淋淋的门,算着维修钱从我生活费里扣。
林小满踮着脚尖往阁楼里张望,她新买的裙子扫过门槛:“七月姐姐怎么像鬼一样?”
三姐立即捂住她的眼睛,温柔的说道:“别看,脏。”
随即下了楼,只让归来的佣人们救活奄奄一息的我。
我的十指像是被野兽啃噬过一般,断裂的指甲嵌在木缝里,在门板上留下十道暗红的印记。
这三天里,我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仰头接住从发霉天花板滴落的脏水,才勉强活了下去。
可比起身上的伤,最让我心如死灰的是,我的高考错过了。
当我听见楼下电视里传来高考结束的新闻播报时,突然意识到,我的未来,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抹去了。
大姐在客厅里拆着免税店的购物袋笑语盈盈:“今年数学好像挺简单的?”
二姐也笑着应和:“要是小满以后高考那年的题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们的嬉笑像利刃一样割着我的神经。
我望着角落里那沓被雨水泡发的复习资料,突然笑出了声。
那些彻夜不眠刷过的题,那些偷偷在厕所背过的单词,那些藏在课本夹层里的大学招生简章……全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时至今日我都在想,如果我那天从楼顶跳下去,我的三个姐姐会不会看我一眼?
葬礼在三天后如约举行。
她们按照我的意愿,将我的骨灰装进了我自己买的骨灰盒,又一路护送到了墓地。
墓园选址确实不错,我有点得意自己能打折买到这么个风水宝地。
在她们高价请来的神父念祷告时,我隐约听见人群中有人哭,但我懒得分辨。
反正活着的时候没人给我眼泪,死后只会显得无用且廉价。
我看着二姐将我精心挑选的骨灰盒子摆上去,心中不免窃喜,这可比阁楼里那个发霉的床垫舒服多了。
只是二姐捧着骨灰盒的手却在发抖,真稀奇,毕竟上次碰我,是为了给我一巴掌。
当她俯身擦拭墓碑时,我还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对不起。”
多讽刺,活着的时候连正眼都不肯给,死后倒演起深情戏码。
要道歉,等死了之后不有的是机会。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魂魄始终徘徊在林家人周围。
一个接一个,我看见了在我死后她们的生活。
大姐在评上正教授的前一周递交了辞呈,去了山区的小学教书。
宿舍窗前那株紫藤年年开花——和我骨灰盒上镌刻的一模一样。
去年山体滑坡,她为救学生差点被埋,醒来第一句话是“七月会为我骄傲吗”?
二姐的“七月之家”收养了13个“不祥的孩子”。
有个天生白化病的小女孩总被叫“妖怪”,二姐每天亲自给她梳头,就像……就像从没骂过我“扫把星”那样。
开幕那天,我的名字在鎏金牌匾上闪闪发光,而台下贵妇们的窃窃私语比追悼会还热闹。
“江家原来还有位四小姐?”
“听说很早就……”而三姐她总在深夜惊醒,说看见我跪在雪地里。
心理医生开的药越吃越多,最后她丈夫不得不带她去瑞士疗养。
说真的,我可没闲钱托梦,那些夜夜纠缠她的,不过是她自己迟来的良心。
小满则继续当着林家最小的千金小姐,衣食不愁,只是好像姐姐们没有那么关心她了。
逢年过节只有两句简单的问候。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埋怨小满,如果她的家人爱她,她也不会被我的三个姐姐从福利院领回来。
也许在无数个黑夜里,年幼的她跟我一样害怕。
所以她学会了讨人欢喜,所以她珍惜,渴望,又嫉妒这份来之不易的爱,她在小时候曾诬陷过我,但在我的最后一天,她会惦记着跟我吃一顿饭。
十年后的清明,她们重新齐聚在我的墓前。
大姐的鬓角已见霜色,二姐的手腕上多了一串往生咒,三姐老对着我飘的地方莫名笑一下,仿佛能看见我似的。
“七月,对不起。”
三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迟来了十三年。
“我们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下辈子,换我们当妹妹。”
我才发现,原来鬼也会流泪,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那些晶莹的光点飘散在风里,落在她们的肩头。
孤魂野鬼当了十年,终于等到了这句道歉。
不过抱歉了,下辈子,我想一个人享受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