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昭，是青石镇上一个普通的乡野游医。
日子原本平静无波，直到那个奇怪男人的出现。
他日复一日地出现在我采药的山路上，从不靠近。
只是远远地，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我。
他的眼眶总是泛红，仿佛刚刚哭过，又或者是长久未曾合眼。
直到那天，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在我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
“喂！
你怎么样？”
我连忙跑过去，蹲下身探他的鼻息。
下意识地想为他诊脉，手指却先触碰到他心口挂着的那枚墨色玉玦。
就在指尖碰上玉玦的刹那，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九霄寒狱的冰冷，碎骨鞭的剧痛，诛仙台上的绝望，腹中孩儿逝去的空洞。
还有那个灭我全族，囚我折磨，却又曾让我深爱过的男人。
凌霄神君，玄烨！
“朝露……”我捂着头，痛苦地低吟出这个名字。
那是曾经的我，魔族公主朝露。
那枚玉玦，是魔族圣物“聚魂引”。
是他用半数神魂和心头血为引，将我消散于天地间残魂强行聚拢。
投入轮回，才有了这一世的阿昭。
而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男人，正是那个毁了我一切的玄烨。
他在我怀中转醒，看到我眼中的清明与痛苦，声音轻颤：“朝露……你都……记起来了？”
“对不起……朝露，对不起……”他不管不顾地抓住我的衣角，声音哽咽，重复着迟来的忏悔。
“是我瞎了眼，是我被蒙蔽……是我亲手害了我们的孩子……这百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我去了魔域，我找到了聚魂引……我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你能回来，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跪伏在我面前，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神君，此刻为我卑微得跌入尘埃。
我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庞。
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匕首刺穿，被冰刃洞穿的幻痛。
但那痛楚，却奇异地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玄烨。”
我轻轻开口，声音是属于阿昭的，却带着朝露从未有过的淡漠。
“你救回的，只是朝露的一缕残魂。”
“让她在我身上，重历了一次人世间的悲欢。”
“但你还不明白吗？”
我抽出被他抓住的衣角，缓缓站起身。
“那个深爱着你，为你剜出半颗魔心，最后却被你逼上诛仙台的朝露。”
“在主动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彻底死了。”
“你的忏悔，你的弥补，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那是你欠朝露的，是你该背负的永世枷锁，却不是我阿昭需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不住颤抖的身体，血色褪尽的脸庞，继续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君，执掌天界法则。”
“那么你也该明白，有些罪孽，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
“看着你痛苦，并不能让我快乐，但原谅你……”我顿了顿，语气平静而决绝，“却是在背叛那个因你而死的朝露。”
“从此后，你是你的神君玄烨，我是我的凡人阿昭。”
“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青山深处，那个属于阿昭的家走去。
身后，是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玄烨没再纠缠，拖着残破神体，最后望了一眼我的背影，便决然离开。
他没有返回九重天，而是撕裂虚空，独自走向九天之外的虚无之地。
他放弃了神君之位，放弃了一切。
任由那蚀骨悔恨，日复一日地啃噬自己残存的神魂。
他将永坠黑暗，在无边孤寂中，偿还那笔永远无法挽回的血债。
而我，早已挣脱名为“朝露”的沉重枷锁。
在属于阿昭的人间烟火里，采药行医，救死扶伤。
看日升月落，赏四季轮回。
爱恨已了，前尘作古。
从此，我们真正地各自天涯，再无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