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知谢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先是欣喜,但很快眼神变得犹疑起来,言语中全是试探。
“倾岚,你是说谢澄主动放了你?”
我淡淡道:“谢澄已是强弩之末,他此举也算是想少造些杀孽。”
“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临死之前或许也想有所弥补。”
谢允故作轻松:“倾岚说得有道理,还是倾岚了解谢澄啊,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看着我冰冷的眼神,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午时,谢澄果然守诺,城门打开,所有军士统统卸甲缴械,跪在街道两旁,迎接新君。
谢澄应是稳稳地睡了一觉,眼睛重新变得炯炯有神,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看到我进门,他欣喜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倾岚,你来了。”
他的手拉得极紧,我怎么也甩不开。
“倾岚,最后一次了,让我最后感受一下你的温暖吧。”
罢了。
他仔仔细细地帮我擦干净凳子,挨着我坐下,一点点抚摸着当初他纵容程绮月给我留下的伤痕。
“倾岚,你记得吗?
你第一次杀人害怕得发抖,我抱了你一夜才好。”
“还有,我封你为后的那天,你看着我极尽温柔,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还记得我们常常一起看银河吗?
银河星星点点,夜色中的你美极了。”
......他每说一句话便喝一杯酒,脸颊慢慢变成了不正常的红色。
他嘴角慢慢渗出黑色的血,酒杯落地,他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虚弱地倒在我怀里。
“倾岚,这一生你为我沾了太多血,我的血还是不脏你的手了。”
“若上天垂怜,让我有来生,我必定不会错得这么离谱。”
“倾岚,你爱过我吗?”
听着他微弱的疑问,我含泪点点头:“爱过。”
“那你呢,你爱过我吗?”
“爱过。”
“什么时候?”
“现在。”
我把那副金针塞回他的怀中,眼底的泪忍不住划过脸颊,祭奠我年少的痴情错付,也祭奠他的一生偏执。
谢澄死后,为彰显自己的宽容仁德,谢允下令将他以皇帝之仪下葬,并换上丧服带头致哀。
百姓举天同庆,谢澄在位这些年,苛捐杂税不断,谢允公正清明,正是他们急需的君主。
经过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谢昭变成了一个聪明善谈的小公子,谢允已经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给他请了很好的老师。
我再无挂碍。
谢允始终要我给一个答复,拒绝的话一说出口,他的脸色便沉下来。
无奈,封后大典前夕,我留下一封信远走。
往后数十年,谢允没有来找过我。
不过天下人都在议论,这位皇帝与民休息,是难得的明君,就是后宫空空,一生没有立后,也只有谢昭一个孩子。
谢允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也到了弥留之际,正躺在庭院摇椅上遥望夜空。
银河依旧如衣带般飘逸,其中的星星甚至更多了些。
我这一生,对谢澄也好,对谢允也罢,都是一样的字眼。
阅尽银河,与君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