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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十年,我以女儿身换民心许靖央萧贺夜

我吃饱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祠堂院落里。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

主角:许靖央萧贺夜   更新:2025-04-23 20: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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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靖央萧贺夜的其他类型小说《欺君十年,我以女儿身换民心许靖央萧贺夜》,由网络作家“我吃饱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祠堂院落里。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

《欺君十年,我以女儿身换民心许靖央萧贺夜》精彩片段

祠堂院落里。

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

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

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

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

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

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

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

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

“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

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我去处理点琐事。”

“爹爹怎么走了?”

许柔筝问许夫人。

起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母女俩都看见,威国公面色沉沉地带管家走了。

许夫人转了转眼神:“筝儿,你留在此处,青嬷嬷陪着你,娘去看看什么事。”

她也悄然离场。

正厅里,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一声暴呵:“我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威国公不满:“大哥,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让你养她,我自己收养还不行?”

“靖央不同意就是不行!

你们要将许柔筝记成靖寒的嫡妹,我原以为是经过靖央的同意,但你们瞒着她,这事对吗?”

“是啊,许柔筝在族谱上成了许大小姐,那大姐姐怎么办?”

许靖姿跟着附和。

没想到被威国公凝了一眼:“靖姿,快扶着你爹坐下,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别再让他气着。”

说完,他扭头就训斥旁边的许靖央。

“让你去找乳母,你还敢回来惹事,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罚你?

许靖央,你竟如此没规矩!”

许靖央站在他面前,满目失望,神情冰冷。

“父亲凭什么指责我,你们要收养许柔筝,我从未说过不可以。”

“可你们竟要在族谱上,将她记成大小姐,还说是阿兄的同胎胞妹,是打算让她来替代我么?”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鬼的人,当即受到了刺激。

“胡说!”

威国公暴呵如雷。

门口也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靖央!

你怎敢乱说话,筝儿不争不抢,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许夫人进来了,看着许靖央,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筝儿陪着我们,替你孝顺膝下,还治好了你爹爹的腿,难道她就不值得上咱们家的族谱?”

许靖央冷冷:“她做的这些,足以替代我在许家的身份?”

她一语双关,许夫人瞬时语塞,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许家大老爷。

威国公:“叫她大小姐,只是借着你阿兄的名头,毕竟柔筝对咱们有恩啊。”

许夫人扶额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闹,你看,你果然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没有一次让我省心。”

许靖央抿着唇:“你们若将我当成一家人,早就实情相告,而不是用乳母诓骗我出去,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许家大老爷跟着点头:“太过分了,二弟,我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为什么非要两个孩子争一个身份?”

“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个名头,有什么要紧的?”

威国公狡辩。

许靖央不退不让:“当然要紧,许府大小姐说出去竟是两个人,旁人怎么区分?”

“若父亲母亲铁了心要她顶替我的身份,那就请你们先将我和阿兄的名字剔除族谱。”

“放肆!”

威国公虎目圆瞪,目眦欲裂,“你还敢攀扯你阿兄?

你要走一个人走!”

许家大老爷一把将许靖央拽到身后。

“靖央,大伯在这,谁也不能将你从族谱里剔除,除非我死了!”

他看着威国公:“二弟,你要是这么糊涂,我现在就去告诉族老,我不同意这门认亲,让别家的女儿来抢自家孩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

许靖央看着大伯为她据理力争的背影,不由得怔了怔。

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其实很差。

许靖央听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大伯中了武榜眼,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前途不可估量。

但她父亲仗着大伯的名声,在外面跟别人争强斗狠时,打断了对方的胳膊。

他打了人,就躲回了家里,大伯去给他平事的时候,被对方叫护院围攻,打坏了一腿,至今都跛着。

那时大伯才刚刚成婚,大伯母来她家,想一起联合告御状。

可没想到,她爹娘打听到对方找了太傅的关系,顿时不敢招惹,拒绝了大伯母的提议。

就这样,两家结仇了。

大伯如陨落的新星,浑浑噩噩了好几年,身体也日益消瘦,连孩子都没有。

许靖央八岁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许靖姿。

这样的家仇,使得许家老夫人过世后,许大夫人直接堵死了两家相连的甬道。

也就许靖央她大伯不想怪罪弟弟,这么多年了,偶尔逢年过节还是互相走动。

从前许靖央在京城时,听从母亲的话,很少跟大伯一家来往。

倒是大伯看见她,从来都是和蔼地笑。

说她们全家欠大伯的也不为过。

要是......大伯是她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有些难过。

威国公和许大老爷争执不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威国公道:“大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还不能答应我?”

三姑娘许靖姿突地出声:“谁说没求过,我娘说当初你招惹了人,就求我爹爹......”威国公连忙打断:“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吧,大哥,今日族老和族亲都来了,户部侍郎大人也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全京城都要看我们许家的笑柄。”

“今日先让筝儿入族谱,她序齿排名的事,我再跟老爷好好商议。”

威国公跟着点头:“大哥,你再拦着,就是你不厚道了。”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许靖央,是一种可怜她的目光。

因为他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过是威国公夫妇俩的托词。

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跑来——“老爷,夫人,户部尚书崔大人来了,说是也要帮忙见证认亲,已经去祠堂院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崔家,那可是皇后的母家啊!

“大哥,你看,贵人都来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办吧!”

威国公没空再耽搁,连忙赶去祠堂院迎接贵人。

许靖央在心里猜,难道这就是她大师父帮她请来的帮手?

来得正好。

“靖央......事已至此,大伯也没办法了,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大伯说。”

“爹爹,跟你说有什么用,二叔二婶也不会听你的呀。”

许靖姿又说大实话了。

许靖央倒是温和一笑:“今日大伯能为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接受,我们一起去看柔筝妹妹上族谱吧。”

三人也跟着去了祠堂院。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着户部尚书崔大人。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冷峻的男子。

大氅烈烈,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是出挑。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

只见户部侍郎高大人,对着那玄色衣袍的男子拱手作揖,一脸讨好的笑。

男子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问候。

“今日我不是主客,崔大人才是。”

态度很冷,声音更是沉稳干练。

许靖央在看清楚他样貌的瞬间,脚步僵住,犹如冰封。

对方也朝她看来,那一刻,他望着她,忽而眯起薄眸。

许靖央的心在砰砰打鼓。

是宁王萧贺夜!!!

他何时回京的?

之前的泓山一战,她带兵包抄敌军,与他汇合。

也是在那次,她为他挡过一支穿心箭,他见过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宁王应该在边关接手神策军,为何会提前回京?!


竹影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哗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许柔筝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仆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将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将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着将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嬷嬷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嬷嬷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标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

门房眼高于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仆,好不讲规矩。”

张嬷嬷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将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仆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赝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仆走丢,连钱财都所剩无几。”

许靖央佯装容颜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嬷嬷,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钗,脚步外八的青嬷嬷,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着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嬷嬷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嬷嬷看着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嬷嬷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

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着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着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着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

快滚!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将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吧。”

长公主对着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着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嬷嬷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着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嬷嬷,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嬷嬷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将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冲出许多家丁。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嬷嬷老眼昏花,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嬷嬷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

青嬷嬷,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着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仆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挂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嬷嬷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嬷嬷,咱们也该走了。”

张嬷嬷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

别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

青嬷嬷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哒哒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盔甲的威武男子,带着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挂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铠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着时,目眦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账东西,放开大小姐!”

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着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嬷嬷忙跟长公主说——“殿下,那是神策将军身边的副将,韩豹!”


许靖央走进门,便传来威国公的一声暴呵。

“逆女,还不跪下?”

“我含辛茹苦把你生下来,是让你跟我讨债的吗?”

许靖央面不改色,从袖中抽出一张刚写好的墨书,递了过去。

“父亲、母亲,生气之前,还是先看看我的讼书吧。”

威国公狐疑地看了两眼,顿时惊得皱眉。

“都退下!”

他一声令下,所有仆从皆退去门外,阖上门扉。

室内瞬间暗沉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罩着阴翳。

唯独许靖央,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儿。

许夫人困惑,拿来讼状看了两眼,吓得直接将纸扔了出去。

“你竟然要主动告知官府,是你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你想害死全家吗?”

威国公:“谁给你的胆子,置全府人性命于不顾?!”

许靖央漆黑凤眸,望着他二人,清瘦英气的面孔,佯装出几分怒意和悲凉。

“父亲,母亲,并非我要害全家,而是我若不去说,让铮哥儿哪日到外面说漏嘴了,才是灭顶之灾。”

“信口雌黄!”

许夫人含泪厉色,“你弟弟才不会乱说话。”

许靖央瞧着她:“今日铮哥儿来找我,他说若非当年他年幼,轮不到我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威国公眉心一跳,跟许夫人对视一眼。

夫妻俩私底下偶尔会谈论此事,叫孩子听去了,没想到他会有样学样,说给许靖央听。

“许靖央,是你方才故意激怒我!”

许鸣铮恶狠狠地看着她。

一旁许柔筝也轻声道:“铮哥儿向来有分寸,肯定是气狠了,平时大姐姐不在家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是误会。”

许夫人更是摇头:“都是你把你弟弟逼急了。”

许靖央看向威国公:“父亲,他私底下跟我抱怨不要紧,我是他姐姐,尽管谦让便是。”

“可铮哥儿如今被巡防司录用,若前途无量,以后便是宫里的御林军,皇上身边的人。”

“他现在这样口无遮拦,倘若日后再在皇上跟前说漏嘴,咱们整个威国公府,都得给他陪葬!”

一听到许家的功名利禄会受到影响,威国公瞬时急了。

他呵斥许鸣铮:“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了!”

许鸣铮:“爹爹,都是她故意激怒我,我才会口不择言的!”

“激怒你,你就要乱说话,那你行走在外,若有人故意设下陷阱,你也拿全府的性命前途去赌?”

许靖央说罢,看向家人:“与其他惹祸上身,还不如我现在就去告知官府,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眼看着许靖央要出门去官府,威国公一个健步拔过来,三下五除二撕了讼书,扔进火盆里。

许靖央诧异:“父亲?”

威国公面色阴沉,看向许鸣铮:“这件事是你不对,你给你姐姐磕个头道歉。”

“我给她道歉?

爹爹,是她害我,还把我打成这样!”

许夫人:“老爷,铮儿哪有错处?”

“快道歉!

别让我说第二次。”

威国公疾言厉色。

许鸣铮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见威国公瞪着虎目,气势雷厉,他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对不起......”声若蚊蝇。

许靖央看着他没说话。

威国公便皱眉:“磕头道歉!”

许鸣铮眼眶通红,他是嫡子,自打许家战功累积,他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看他大受屈辱的样子,许靖央回想起上辈子,只觉得十分可笑。

前世她刚回家没多久,许鸣铮也来找她动过手。

那时她格外让着他,生怕把他打伤了,也怕损伤他的自尊心。

没想到许鸣铮赢了她一两次,便以为自己实力卓越非凡。

他但凡气不顺,在外面碰壁,或被更优秀的人比了下去,回来就要找许靖央动手。

这一世,她算是明白了,她越让着他,他越是张狂,靠着虐打自己,来满足他那点可怜的好胜心。

他们才是最怕她女扮男装从军之事暴露的人,许靖央如果唯唯诺诺隐瞒秘密,他们更会肆无忌惮。

反而她一副随时愿意舍身就义的样子,他们怕了。

迫于父亲威压,许鸣铮磕了个头:“对不起。”

许夫人心疼得不行,急忙将他搂到怀里:“够了,够了!”

许靖央这才启唇,语气淡淡:“铮哥儿,你是我亲弟弟,我相信你说那些话,不是你本意。”

“落我手里一切好说,要是在外面闯了祸,那就是给父亲母亲添麻烦了。”

说罢,许靖央朝威国公和许夫人颔首行礼,转而迈步离去。

她刚走,许夫人便说:“她太刁钻了,竟拿功劳挟恩相逼。”

许鸣铮:“爹爹,把她送去庄子上!

我再也不想看见她。”

“她现在得长公主青眼,送走你都不能送她走,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威国公按着眉心,分外不悦。

他下了死命令:“把她逼急眼闹去官府,对我们谁都没好处,等过段时间风波平息,再想办法送她走,但在此之前谁若闹事,别怪我无情!”

威国公吩咐完就走了。

许柔筝道:“大姐姐到底是爹爹的亲女儿,偏疼她一点。”

许鸣铮敏感的内心被刺痛,叫骂起来:“许靖央这种害人精,把爹爹骗得团团转!”

“嘘!

叫你爹爹听见,又要生气,我真是生了个讨债鬼,自她回来,就没叫我安生过。”

许柔筝为她揉捏太阳穴:“母亲,您别发愁,还有我们呢。”

许夫人没说话,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实在不行,给许靖央找个好人家,远远地嫁了,也不算亏待她。

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父母说了算。

她如果不愿意,打晕了塞喜轿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送走许靖央,便可以渐渐淡化她这个人的存在,许柔筝在府里也更名正言顺了。

许柔筝得尽快上许府族谱才好。

思及此,许夫人拢住许柔筝的手:“不管她如何,得先将筝儿你的名字,挂到我名下来。”

虽为认养,还要开祠堂,上族谱才真的算自家人。

许柔筝白皙面孔,露出担忧:“大姐姐会不会不同意?”


酷暑,烈日当头。

京城外的送别亭旁,立着一根长杆,上面绑着个人,已经三天了。

她头发糟乱恶臭,身上衣物褴褛,一点都看不出是将军府的千金。

汗珠顺着许靖央的鼻梁滑落,她虚弱地睁着眼缝。

“水......水......”她朝着下面围观的百姓们,发出求救的声音。

可竭尽全力地嘶吼,说出口也不过是微弱的语调。

因为她早就被亲弟弟喂了哑药,说不出任何话了。

忽然,一柄磨钝了的短箭朝她射来,正中许靖央腹部。

她疼的闷哼一声,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百姓们看见持箭骑马儿来的锦衣少年,纷纷让开一条道。

来人是许靖央的亲弟弟,许鸣铮。

他看着周围的百姓:“诸位,这人从前是我姐姐,从小身体不好,被我父母养在庄子上,好吃好喝地伺候,谁知接回京后性情大变。”

“不仅疯言疯语,说自己是我那已经死了的大哥哥神策将军,还胆敢在我母亲的寿宴上,向长公主撒谎,称自己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几句话,就将我那战死疆场的大哥说成了不伦不类的女人,将他为朝廷、为我大燕国争来的功勋,化为己有,你们说她配么!”

提起她冒充神策将军,方才还看戏的百姓们立刻群情激奋。

神策将军是谁?

那可是大燕国唯一的不败战神,生前二十九场战役从未输过一次。

不仅将故土收复,还报了当年皇上在敌国身为质子的屈辱之仇。

“真是畜生,竟敢这么玷污神策大将军的威名。”

“不要脸!

许将军有神策大将军这样出色的儿子,怎么会有你这种虚荣的女儿?”

百姓们气愤地捡起石子,纷纷扔在许靖央的身上。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许靖央想要解释,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就是神策将军啊!

十年前父亲摔断腿,却被点将去驰援边关之乱。

她义无反顾女扮男装替父出征,那年她才十四岁。

十五岁,率百骑奇袭敌营,火烧粮草,解边关之围。

十八岁,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大破敌军,收复失地。

二十岁,统领三军,平定北地叛乱,威震蛮夷。

二十三岁,率军北伐,连克十二城,生擒敌国君主,逼他剃发自尽,为皇上报当年的质子之辱,荣封神策大将军!

大战平定后,她怕女扮男装之事暴露,不得已假死,恢复女儿身回京,以为能与家人团圆。

谁曾想,家人竟怕被她连累,早已养了新女儿,用着她的身份,抢了她的名字。

起初她不理解,可父亲说,她女扮男装去参军,是欺君之罪,一旦败露,会害死全家,许家能抛头露面的女儿,绝不能是她。

母亲说,她身为长女,该忍则忍,这就是她的命。

弟弟说,这些年她不在家,都是新姐姐在父母身边尽孝,并治好了父亲的双腿,要她感恩。

她戎马十年,早已满身风霜,只渴望家庭的温暖。

许靖央眼睁睁地看着新妹妹许柔筝顶替了她的名字,号称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妹妹,进宫领赏。

皇上将神策将军没能享受到的隆恩,全都偿还到了许家身上。

许将军荣封威国公,享九代世袭荣耀,堪称铁帽子王;许夫人获封一品诰命;许柔筝先封郡主,后被指婚皇太子。

就连亲弟弟许鸣铮,也被称为小战神,受尽尊敬。

只有许靖央什么都没有,父母不让她露面,否则就是害全家背负欺君之罪的罪人。

饶是她不争不抢,可许柔筝出去参加王孙贵族的聚会,回来后就哭的肝肠寸断。

“从边疆回来的宁王,说我跟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娘,我害怕,若宁王来家中悼念哥哥,看见了靖央姐姐......”许母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没过两日,他们便要将许靖央嫁去幽州,离京城遥遥万里。

许靖央不愿,父亲便逼她:“给你找的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巨富,你不嫁,难道是贪恋京城将军府的名声?”

许靖央:“名声本就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刚说完,许将军就想动手,可许靖央反应极快,挡住了他要扇下来的手腕。

许将军怒喝:“逆女!

你骄傲什么?

不过是运气好,上了几回战场,赢了就以为自己可以不敬父亲长辈吗?

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

“算了!”

关键时候,母亲开口,“靖央这些年在边疆,也吃了不少苦头,是我们亏待她。”

从那以后,母亲对她格外体贴。

还主动帮她张罗生辰宴。

那天晚上,灯火温润,家人齐坐,将许靖央拥簇坐在中间。

父亲难得露出了笑容,母亲和弟弟举杯敬酒。

“靖央,过去那些日子,你受苦了。”

母亲说,“喝了这杯生辰酒,就把边疆的风霜抛去脑后吧,余生都安安稳稳的。”

望着那澄黄的酒汤,还有家人们的温暖的笑容。

许靖央一阵鼻酸,泪水模糊了眼眶。

她那个时候想,还有什么是比“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更为要紧的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竟用她最向往的亲情麻痹她,使她丧失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所有警觉。

含着欣慰眼泪一饮而下的酒水里,竟有软骨散。

她瘫软在床上的时候,看着父母与亲弟弟立在床边,眼神阴森地盯着她。

“脚筋不能挑,她要是不会走路,夫家不会要她。”

父亲说。

“那......那就打断十个手指吧,她再也握不了枪,拿不了剑,也就反抗不了了。”

母亲哽咽说着。

亲弟弟许鸣铮站出来:“我亲自动手。”

许靖央用尽全力想要反抗,却浑身软如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鸣铮捏住她的手指。

“娘,娘…!”

她虚弱焦急地呼唤。

母亲落泪,背过身去,声音坚决:“靖央,断了你的手指,也是怕你以后暴露武功被人怀疑,这是救你的命。”

许鸣铮用力凶狠,许靖央十指尽断,痛楚连心,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被废得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过寿,长公主莅临捧场,许靖央挣脱丫鬟的看守,跪在长公主面前,坦白自己就是神策将军,想要寻求长公主的帮助。

可她被当作了疯子,将长公主吓得不轻。

许父当场就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怕她再乱说话,许鸣铮恶狠狠地喂了她哑药。

“自从你回来,柔姐姐每日都提心吊胆!

你为什么不真的死在战场上!”

哑药堪比剧毒,像火一样灼烧嗓子。

许靖央疼得在地上翻滚,父亲却冷着脸说:“把她绑去城外的旗杆上,就说她失心疯了,把亲娘都打伤了。”

她被绑在杆子上三天三夜,没有人来看过她。

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嘲笑她冒名顶替大燕国的不败战神。

谁经过,都可以啐她一口。

许鸣铮:“父亲说了,你若开口认错,就让我放你下来。”

他知道她再也没法说话了,可他当着百姓的面,替将军府演足了情分。

许靖央的沉默,更让百姓们激怒。

看着许鸣铮与百姓们厌恶她的嘴脸,许靖央忽而凄惨地笑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父亲断腿,不接圣旨是死,她为了保全父亲,不惜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有错吗?

为了不连累家人,她情愿默默无闻,从不跟许柔筝抢什么,她该死吗?

她亲手打下来的九世军功,她为许家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她没有倒在敌人的铁骑下,而即将死在家人的手中。

许靖央忽然气急攻心,噗的呕出淋漓鲜血。

三日来滴水未进,再次感到唇瓣湿润,竟是沾满自己的血腥。

此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最不该做的,就是隐姓埋名,将亲手打下来的军功,拱手让给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汗水自睫毛落进她的眼中,一阵刺痛,她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

丫鬟竹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靖央目光从桌子上那盏紧盯的灯烛间回过神。

她重生已有三日,却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惨状。

许靖央按了按眉心:“到哪儿了?”

“已经到京郊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进京,您就能见到家人了。”

此刻的她,刚从边疆假死回来,已是女儿身,竹影是她在路上买来的可怜姑娘,不知她前世的遭遇。

许靖央没说话,挑帘朝外看,寒风簌簌地往里灌,窗外风景,正是腊月。

前世被晒的皮开肉绽的的痛楚还未消散,此时的寒冷让她对重生多了点实感。

上辈子她回家这天,神策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已传回京城。

许氏夫妇邀请昌平侯夫人来家中做客,将许柔筝介绍给她认识,并称许柔筝是神策将军唯一的妹妹。

等许靖央到家的时候,许柔筝已经见完了昌平侯夫人。

看到自己归家,一家人却着急忙慌的让她躲起来。

她本是想抢在昨天抵京的,可路遇大雪,马车走得实在艰难。

而算算时间,现下昌平侯夫人多半已经到了,许靖央却还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抵达京城,怎么算都来不及。

想想自己被抢走的人生,被夺走的身份,难道这辈子还要如此?

不,当然不可能,她不会坐以待毙。

许靖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信,看了一遍,心中感到稳妥。

“我在这下车,你跟着马车坐到城门口等我。”

许靖央将信收在袖里,说罢率先下了马车。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局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着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

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别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着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父亲既然拿着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方才他拿着家法棍一路怒气冲冲过来,被不少家仆看见了。

打家仆,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筝儿的仆从,伺候她多年了......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打!”

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着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仆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着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嬷嬷,又唆使你父亲打别的仆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青嬷嬷老眼昏花,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仆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

为着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最后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很快,那些奴仆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花院好好拾掇出来,还给靖央。”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

那筝儿住哪儿?”

“筝儿随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别犯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干净。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内功逼出体内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内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姐别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小姐,奴婢绝不会将您的事往外透露,宁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着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仆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着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吧,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

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确实是龙凤胎。

生产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着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着。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态,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着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小姐。”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并不意味着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诰命夫人,连许柔筝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筝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将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筝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着白粥咸菜,并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将就吃。”

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叫骂——“许靖央呢?

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铮回来了。


竹影要冲进院子里,谁曾想几个婆子拦在门口,狠狠一推搡。

将竹影推的摔了个趔趄。

“谁敢动小姐的院子?”

婆子们凶神恶煞。

竹影有些狼狈,回头看向许靖央。

却见许靖央一动未动,神情坚且冷。

竹影下定决心,囫囵爬起来,抄起一旁花圃里的石头,就朝那些婆子砸了过去。

“这府邸里只有我们大小姐一个小姐!”

竹影豁出劲,吓的婆子们四散躲开。

她闯进去连打带砸,许靖央眼底划过一抹认可。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回的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果竹影事事都要依靠她,自己立不起来,那注定不适合生活在这里,也无法成为她的战友。

主院的屋子里。

许夫人和许柔筝抱着,哭成一双泪人。

“母亲,如果不是我佯装晕过去,今日怕没命再见您和爹爹了。”

“好孩子,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什么也别说,好好躺着休息。”

“可是......姐姐容不下我,我不能给您和爹爹添麻烦,要不您将我送走吧。”

“不行!”

许夫人情绪激烈起来,“这儿就是你的家,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许柔筝倒在许夫人怀里,又是一阵痛哭。

威国公在旁边皱着眉头,满面阴寒。

“没想到,靖央这么没规矩,她在边关竟敢假死回家,还不跟我们说一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柔筝哭声渐停,弱弱说了句:“是啊,姐姐还那么年轻,倘若留在边关,再挣十年功勋,也是够的。”

听到这里,威国公恨恨拍桌,直道可惜,心里的三分火,也被拱到了七分。

再来十年荣光,他跻身三公都有希望。

威国公只是荣誉之名,倘若能成为太傅或太师,才是真正的名垂青史!

可偏偏,现在许靖央回来了,还一点不跟他商量!

许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已经回来,还断了后路,就不能再送回边关,干脆将她送去我娘家冀州。”

“不行,长公主知道她是寒儿的孪生妹妹,若送走她,只怕惹来非议。”

威国公摇头。

“那怎么办?”

许夫人急了,“筝儿是绝不能送走的,她陪了咱们十年,还治好了你的腿。”

威国公手背后,在屋中来回踱步。

许柔筝看了看夫妻二人面色。

“爹爹,母亲,叫姐姐留下来吧,我不跟她争,事事都让她。”

许夫人瞬间红了眼,抱住许柔筝的肩:“这样你太委屈了。”

“只要爹爹母亲不为难,筝儿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好。”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啜泣。

“够了!

都别哭了,她回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她听话、老实,翻不出风浪,你安排人,看紧了她。”

威国公说。

许夫人刚要点头,管家在门口跪着通禀。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小姐让人砸了柔筝小姐的院子!”

“什么?”

威国公赫然起身。

许柔筝拉住他的袖子:“爹爹,您别跟姐姐生气,院子我让给她。”

威国公甩开手,怒不可遏:“刚回来就耍威风,这次我若不制住她,她更无法无天了!”

说着,又让管家去请家法,便大步迈了出去。

许夫人怜惜地扶着许柔筝:“好了,这事你别劝,她让你在长公主面前丢了颜面,你爹爹去教训她一顿也应该的。”

“母亲,我不怪姐姐,只怕爹爹把她打坏了,传出去让长公主知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去瞧瞧。”

许靖央让竹影把屋子几乎扔空了。

就剩下简单的桌椅,和床架子。

威国公怒气冲冲握着棍子进门的时候,看见许靖央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喝茶。

“逆女,你......”他正要发作,谁料许靖央猛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她呵了声:“父亲,母亲,你们好生糊涂!”

这话说的自带雷霆般,让威国公夫妇二人愣了愣。

竹影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守去了门外。

许靖央不疾不徐:“家中要认养新妹妹,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这是小事,你在前线,我们岂能乱你军心?”

威国公说。

许靖央摇头:“我因不知情,在回来的路上同长公主说,咱们这一房,唯我一个女儿,方才长公主看见她,我险些不知怎么解释。”

听到这里,威国公脸上怒火散了大半。

“那你也不该将你妹妹住的院子打砸成这个样子,回来就闹,你眼里还有规矩吗?”

许夫人指责。

许靖央黑白分明的眼神扫过去。

“我不砸?

难道等着长公主知道,父亲母亲养了个女儿,代替我大小姐的身份,一直不明不白地住在府里?

若顺藤摸瓜查下去,害的是谁?”

威国公面色一僵。

“你说的太严重了,不至如此!”

许夫人道。

许靖央冷笑:“不至于吗,母亲,刚刚那些婆子口口声声,说这里是小姐的院子,你们养了她多久,才能让府邸这些奴仆上上下下只认她?”

许夫人语气顿了顿,无从反驳。

最后,只能牵强解释:“她会医术,治好了你父亲的腿,下人们由此才认她。”

话音一转,许夫人又指责:“你既然知道了筝儿的身份,刚刚就不该在长公主面前刁难她。”

许靖央面色冰冷:“是我让她穿红氅的吗?”

许夫人哑口无言。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假死回京,为何不先跟我们商量!”

威国公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时间商量,不得不回。”

“为何?”

“再不走,皇上便要赐婚我与公主,你们谁能替我去娶?”

许靖央平静冰冷的语调,却像一道惊雷。

吓得威国公和许夫人双双白了面孔。

许靖央没有说谎,她确实听到了风声,是韩豹回京述职后回来告诉她的。

大战平定,神策大将军威望太高,在民间也颇有名望。

这样的优秀栋梁,若不想让他功高震主,皇上只会给他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死,第二,要么变成自己人。

很显然,皇上不愿牺牲神策大将军这样的人才,便想到了嫁公主这样的办法。

再加上许靖央十年风霜,大战已定,她对功名没有追求了,便干脆假死回京。

她十四岁离家,对缺失的亲情有着无限向往。

可前世的遭遇,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彻底清醒。

威国公两片嘴唇几次张了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做得对,这事得果断。”

好不容易,他发话了。

许靖央瞧着他手里的家法棍,稍稍扬起长眉。

“父亲,你拿着家法棍,莫不是要来打我的吧?”


竹影连忙起身,走去门口。

她挑帘:“二少爷,大小姐还未更衣梳洗,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气冲冲闯入的许鸣铮,撞得踉跄后仰。

眼看着要狠狠摔在地上,许靖央抬脚,将靠椅踢至竹影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动作极快,只用了一瞬间,许鸣铮还未完全进来。

等到他露头时,有什么利器擦着他的耳朵斜斜地飞了过去。

许鸣铮一愣,扭头去看,竟是一根筷子,深深地钉入了门框里!

“许靖央,你这个害人精,还敢跟我动手?”

他更加怒不可遏。

许鸣铮眼下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巡防司中的一员干将,可谓是年少有为。

虽然做的是巡城的活,但再往上晋升,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了,若步步高升成为御林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近臣。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巡防司,就算考核,也要武考三关都通过才行。

许鸣铮从十五岁开始就参加武考,屡屡不中。

在神策将军去世后,许将军荣封威国公,许鸣铮马上就被巡防司破格招用。

他昨天不在家,正是因为去巡防司报道了。

许靖央仍然静坐在桌子边,沉冷的凤眸,不带任何感情。

“嘴巴放干净点,我若是害人精,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我都听母亲说了,你一回家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昨天是我不在府上,否则岂能容你耀武扬威。”

许靖央闻言,啧的一声。

她面上充满不屑的神情,刺激着许鸣铮的心防。

“怎么,你以为我吓唬你?

我警告你许靖央,你回家可以,但是你不许再让柔姐姐受丁点委屈。”

他抱臂,命令一般:“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家里,夹起尾巴做人,别给爹爹母亲添麻烦,否则,休怪我对你动手。”

“就凭你?”

许靖央持勺喝粥,面不改色。

许鸣铮彻底被激怒,一张气血方刚的少年面孔,充满阴森的怒火。

“害人精,你果真猖狂!”

说罢,他抬拳就扫来。

许靖央根本不躲,只轻轻一抬胳膊,便挡住他奋力一击。

随后,她借力打力,一拳抵在许鸣铮手背上,竟将他打得连连倒退,后腰撞在凸起的柜角上,瞬间疼出冷汗!

许靖央拿帕擦拭唇角:“太慢了,你这副身手,怎么进的巡防司?”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鸣铮气红了眼,劈手拔出腰间佩剑,就朝许靖央刺来。

他招招狠辣,专攻心房和腹部位置。

许靖央不慌不忙,起身躲避,借着圆桌的优势,让许鸣铮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许鸣铮急了:“懦弱!

有本事过来,我们真功夫比一比!”

许靖央不理会他的叫嚣,伸手一扯,桌布被顺势带下。

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放在桌布上的那些碗碟,竟好好地又落了回去。

许靖央将桌布抛手甩了出去,犹如一张网,兜头罩住许鸣铮。

他拼命挣扎,但,还没等挣脱,就被许靖央裹成了一个蚕蛹。

许靖央毫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击打在许鸣铮腹部,只用了五分力道。

打了七八下,她才收手,许鸣铮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害人精!

你敢打我,爹爹母亲不会放过你!”

他声嘶力竭。

许靖央垂眸站在他面前,低声嘲弄,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就你这样的能耐,放在军营里,是当沙包的命。”

许鸣铮瞪大眼睛。

“你,你竟敢恃功自傲?

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当初若不是我岁数小,轮不到你替父从军,拿了九世功勋的人也只会是我!”

竹影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用帕子堵了他的嘴。

许靖央赞许地看她一眼:“把他扔出去。”

竹影连拖带拽,把许鸣铮弄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院子门口接二连三进来两三个小厮,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许鸣铮扛走了。

竹影放下帘子,有些紧张:“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许靖央已经坐回了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粥。

“不急,我等他们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当然要一件件做。

她却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勺子都拿不稳了。

许靖央摊开手掌,望着微颤的指尖。

方才,好想就那么杀了他。

她杀意太盛了,刚刚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要了许鸣铮的性命。

否则那根筷子,不是钉入门框里,而是插进许鸣铮的头颅内。

她从不失手,除非她手下留情。

许靖央攥紧指尖,长舒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回家以后,许鸣铮也口口声声骂她是害人精。

起初她不明白,明明十四岁那年离家时,还会哭着喊舍不得姐姐的亲弟弟,怎么就如此憎恶她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许柔筝总跟许鸣铮说,他不如姐姐。

若他争气,还有许靖央什么事?

许柔筝树起对立,在许鸣铮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攀比的种子。

许靖央的功劳越高,在许鸣铮那儿,她就越可恨。

恨她是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恨她给全家人带来了功劳,恨她身为女儿身却比他出色。

竹影去拔筷子,双手一起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将那钉入门框的筷子拔下来。

吃过饭,许靖央平心静气去练字。

练字能修心忍性,她这一身杀伐气太重,要学会内收和隐忍,徐徐图之,方为用兵上策。

快晌午的时候,许夫人那边来人传话。

“大小姐,老爷夫人让您去主院。”

竹影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的许靖央,她仍在练字,充耳不闻窗外事。

一炷香后,方才那个小丫鬟又来请了。

这次她哭哭啼啼地跪在门口:“大小姐,老爷夫人说,让您过去,您就去一趟吧,若是奴婢还没有将您请过去,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

门帘掀起,许靖央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清冷地立在门口。

“你叫什么?”

“奴婢夏早......”许靖央记得这个名字,夏早是许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上辈子许靖央抵死不嫁去幽州,府中下人们议论此事时,这个小丫头曾站在许靖央的立场,帮她说过话。

后来传入了许柔筝的耳朵里,没过几日夏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水井里。

许靖央让竹影将夏早扶起来,转而朝主院走去。

夏早擦去泪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大小姐,二少爷吐血,老爷气得摔了茶盏,您一定别跟老爷顶嘴。”

许靖央没说话。

进了主院,屏风后传来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她难道是来讨债的灾星,我们全家何曾愧对她,竟让她对铮哥儿下手这么狠!”

威国公的声音响起:“一会她来,我打断她的腿!”


她披着青色的绣鹤大氅,里面是一件色泽冷白的衣裙。

没有多少钗环,很是素净。

在风雪里行走,风如刀子般吹过来,许靖央却始终挺直腰脊,步伐稳健。

她只有一个目标——绝不会再将自己亲手挣来的军功让给他人享受。

许家这一帮毫无心肝的吸血虫,吃了她的给她吐出来,拿了她的双倍奉还,还要以命偿命!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小姐,等等奴婢!”

竹影抱着她们为数不多的包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匆匆把租赁的银子给了车夫,就追向许靖央的脚步。

却见许靖央一步一跪,竹影错愕:“小姐,您这是......我要为阿兄引魂,需得一步一磕头,你去将马车追回来吧。”

“奴婢要陪着小姐。”

竹影学着许靖央的模样,跪下来磕了个头。

许靖央看她一眼,心知这是个忠诚的丫头。

竹影差点被她父亲卖去青楼,许靖央抢在竹影撞墙而亡的前一刻,买下了她。

这姑娘便一路都忠心耿耿地跟着。

有竹影陪伴,许靖央就不算孤立无援。

她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去,她不能急着承认自己就是神策将军,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这个身份,她不可能让给许柔筝。

昌平侯在朝中颇有权势和威望,不然许家也不会牵上昌平侯夫人这条线。

许靖央若想坐实自己是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比昌平侯更厉害的人为她撑腰。

光有那一封密信的帮助,还不够,她需要人解燃眉之急。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她回家时,曾在城外遇到一辆马车深陷雪泥里。

她当时出手帮助,不顾对方的感谢之情,匆匆拂衣而去,后来才知道,里面坐着一位大人物。

风雪地里,许靖央一步一跪一磕头。

她们就这样,靠近了京城。

“小姐,前头就是京城的北门了。”

竹影语气里带着欣喜。

许靖央漆黑沉静的眼眸,果然瞧见前头不远处的拱桥边,停着一辆低调的罩布马车。

几个侍卫带着丫鬟,正在想办法。

她收回目光,继续磕头前行。

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女子衣着单薄地一跪一磕头,确实惹人注目。

但,没看两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身形忽而晃了晃,旋即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竹影吓哭:“小姐,小姐!

别吓奴婢呀!”

“张嬷嬷,”挑帘的玉手顿了顿,雍容的声音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嬷嬷快步走近竹影,马车里的一双丽眸关怀地瞧着。

不一会,张嬷嬷回到马车边:“长公主,那晕倒的姑娘,竟是神策将军的亲妹妹!”

“什么?”

长公主惊讶。

都知道神策将军有个妹妹,许家的嫡小姐,不过一直是养在深闺,甚少有人瞧见面貌。

怎么会在雪地里一步一磕头?

张嬷嬷:“她家丫鬟说许姑娘带着将军的遗物回京,得高僧指点要一步一跪,才能引将军的魂灵回家,为将军立衣冠冢,可不巧碰上风雪,老奴看着是冻晕了。”

长公主不加犹豫:“快叫人抬上车里来。”

说完,她忽而叫住张嬷嬷,压低声音。

“你再派个人,去沿途的路上打听打听,看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片刻后,许靖央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闭着双眼,感受到温暖的手炉被放在了她怀里。

还有丫鬟喂她喝热姜水,铺盖也裹了上来。

长公主许是在打量她,不多时声音响起:“可怜见的,冻成这样。”

许靖央切切实实地在边疆摸爬滚打,皮肤不如寻常女子细腻,纤细的指节更有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她跟竹影一张脸都冻得通红,很是狼狈。

许靖央虽闭着眼,可耳朵却听着长公主问竹影。

“你家小姐既是许家的姑娘,为何没有仆从护送?”

“小姐与仆从走丢了。”

“许家人也不知情?

竟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着。”

“小姐说大将军逝世,全家悲痛,无暇顾及也是难免的。”

竹影按照许靖央先前教的,都说了一遍。

提及大将军逝世,长公主长叹一声。

“神策将军逝世,如将星陨落,是国殇,许家上下悲恸,实乃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要送许靖央回去的意思。

许靖央知道,长公主在等她的人去查明自己的真伪。

若说最想犒劳且感恩神策将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和长公主。

当年大燕国势衰微,被强国环伺。

为了保全太平,姐弟俩从小被当做质子送到敌国,过得极其屈辱,猪狗不如。

神策将军挫败敌国,逼他们的君主剃发自尽,实乃报仇雪恨。

但长公主从未见过神策将军的妹妹,她再感激,也要先确认实情。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嬷嬷进马车,跟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之后,长公主竟语气哽咽,落泪潸然。

“这孩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冰天雪地冻坏了怎么是好?”

张嬷嬷:“神策将军铁骨铮铮,许姑娘也是个坚韧的性格,不愧是许家人。”

长公主立刻说:“送回长公主府,再拿本宫的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为许姑娘好好诊治。”

马车颠簸,许靖央适时地醒了。

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因着她身上有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旧伤。

若被太医瞧见,不好解释,长公主的人情,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咳咳......”许靖央睁眼。

竹影忙道:“小姐您醒了,长公主救了您,还说要给您请太医呢。”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她年近五十,面貌端庄雍容。

这会儿,正怜惜地看着许靖央,还温声说:“你膝盖浸雪,寒得厉害,不能继续走路了,得先养一养,本宫带你回长公主府,好好医治。”

许靖央垂首,露出苍白的脸色。

“谢长公主体谅,只是小女与仆人分散多日,怕家中着急,想快快带着阿兄的衣冠回去。”

长公主露出谅解的神情:“那好,本宫送你一程。”

许靖央没有推辞“多谢长公主殿下!”

马车驶入城中,帐帘轻晃,她看见城中处处挂着白幡,一片素裹。

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下令,全国奔丧,禁止喧娱,要为神策将军守孝三月,告慰他的英灵。

正是拿捏住了皇上惋惜的心情,许家才能接连获封。

许靖央眼神漆黑,望着飘扬的白幡,她想,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让荣耀落在别人手上。

马车驶入巷子,来到许府的门庭前,也挂着两个白灯笼。

屋檐下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四个烫金字,在沉重的雪色中,那么扎眼。

许靖央让竹影去叫门,张嬷嬷陪着。

门房开门,疑惑地瞧着她们:“有何贵干?”

竹影:“大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房怔了怔,旋即呵斥。

“哪儿来的骗子,我们小姐今早就回来了!

这会儿正陪着夫人老爷喝茶呢。”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梁,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许靖央抿着淡白的唇,看着许夫人。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筝,她就是你妹妹,她......”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嬷嬷说:“她自小主意大,性格也要强,不像筝儿那样需要人心疼。”

许靖央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将军。

她是靠着血和汗拼上去的。

她没有许柔筝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吧。”

倒在地上的许柔筝,含着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着那血衣和红缨。

“柔筝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着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确实不妥。”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着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筝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将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许柔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

你别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筝。

长公主终于开口:“是该好好磕头忏悔,神策大将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将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发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筝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筝儿,那你就跪吧......”许靖央让竹影将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

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筝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嬷嬷看着许柔筝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着,香火缥缈,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将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着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跻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宁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着一张跟神策大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想要为许柔筝求情。

便只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着香火,将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汇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着给神策大将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筝。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那时,她还想着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将军,您让末将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将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将随时带回来给您。”

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宁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

但将军,您永远是末将心中的大帅。”

“你走吧,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回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将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筝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着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筝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筝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着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花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筝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许靖央不习惯别人这么近距离地亲昵搂抱。

她皱眉,用手按着他的脑瓜推远了点。

“你去捡十个一模一样的落叶,我就考虑教你。”

小公子飞快答应了,朝外面的院子跑去。

他走了,庭院总算安静下来。

郭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小子自打送来,谁的话也不听,难得肯听你的。”

“是谁家孩子,能让大师父亲自教授?”

许靖央记得,郭荣多年前就不再收徒了。

郭荣笑了笑:“一个贵人,你坐,我给你泡杯热茶。”

上辈子她死时,她的两位师父已经接连去世了。

如果他们还在,说不定她还不会死得那么惨。

“来,央丫头,喝茶。”

郭荣端着茶盘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了。

一杯热茶下肚,郭荣先笑着说:“你变沉稳了,看来还是边关的风沙历练人啊。”

他不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只以为她当真跟着兄长去了边关。

许靖央却苦笑:“大师父,我遇到难事了。”

“怎么?”

郭荣严肃起来。

许靖央简单将自己的处境讲了一遍,略过许多细节,只讲了她母亲如何偏疼许柔筝。

“我母亲要收养许柔筝,过几日就会开祠堂请族老,我要朝你借个人,一个在朝中颇有势力,能替我说公道话的人。”

这是她今日出门的真正目的。

许靖央记得,上辈子皇后办宫宴,主要是为了顺承皇上的意思,犒劳许家。

在那之前,为了让许柔筝能顺理成章的,以许家女儿的身份进宫,威国公和许夫人为她开祠堂,上族谱。

由此,上辈子许柔筝直接顶替了许靖央的身份,彻底成为了许家的大小姐。

这辈子,许靖央不可能让她们把此事办成,她需要帮手。

郭荣沉默良久。

许靖央提这个要求,其实是犯了他的忌讳。

当年先帝去世后新帝登基,为了肃清先帝势力,开拓政策,杀了好几个老臣。

郭荣身为御林军大统领,能从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急流勇退,靠的就是敏锐的觉察力。

他从不惹祸上身,除非迫不得已。

郭荣:“央丫头,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能活到七十岁还安然无恙吗?”

“因为您聪慧。”

“不,是因为为师从不掺和别人家的闲事。”

许靖央默然一瞬:“大师父,阿兄去世,许柔筝同我抢嫡妹的身份,她身后有全家相助,而我一无所有,我需要借力。”

郭荣品茶良久,放下茶盏:“你替我教会那个皮猴儿暗器,我就帮你这个忙。”

“这孩子是谁家送来的?”

“一位贵人,所以我不好推辞啊,可为师一把年纪,教得力不从心。”

郭荣叹气。

“好,我来教他,大师父准备请谁去我家帮忙?”

郭荣笑起来:“这个你就别管了,师父有的是人脉。”

许靖央抿了抿唇:“我教那孩子,会很严格。”

“贵人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能让他学会一样就算成功。”

得了郭荣这句话,许靖央心里有数了。

她走去那位小公子面前,看他还在专心致志挑选树叶。

“你不用找了,这世上没有相同的树叶。”

“谁说没有,我一定给你找到,到时候你要说话算数!”

“没有叶子,我也能教你,不过......你有银子吗?”

小公子瞬间站起来,黑乎乎的大眼睛是亮晶晶的色彩。

“有啊,你要收拜师费?”

他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拿着,够不够,不够我还有。”

许靖央本来只是想象征地收个五两,没想到七岁的孩子出手就是一百两。

她沉默一瞬,看来这真是一位了不得的贵人的孩子。

这孩子出身富贵,不知能不能吃苦。

教得不好,就是辜负了贵人的委托。

“我做你的武师父,会很严格。”

“我不怕!

你教会我,我天天给你银子,我父......亲有的是钱。”

这样的口吻,若不是他年纪还小,许靖央都要把他当成纨绔了。

“那好,我以后每五天来这里一次,这五天里,你先练扎马步,什么时候身形稳定不晃悠,我再教你下一步。”

“扎马步有什么好学的?”

小家伙反抗起来。

许靖央让他扎个马步来瞧瞧,他顿时摆出马步来,架势十足,还挺标准。

但是,撑不了几个瞬息,就开始双腿发抖哆嗦。

许靖央笑了,她生得英气清冷,笑起来更冷。

小公子以为自己受到了嘲笑,攥起拳头:“不许笑!

我只是没站稳。”

许靖央:“扎马步是为了稳下盘,若要暗器准,身子自然不能抖,你先练吧。”

她出来有些时候了,得回去了。

临走前,他们互换姓名,小公子告诉她,自己叫安棠。

许靖央回忆了一遍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没有姓安的。

她暂时放下心来,想来大师父也不会特别坑她。

二师父玄明特地将她送到门口。

许靖央简单寒暄问候,便跟玄明告辞,上了马车回府。

她把银票交给了竹影,让她去多买点焕颜膏的药材。

回到家以后,许靖央发现人人脸上都昂扬着笑意。

她让竹影去打听。

不一会竹影回来:“大小姐,咱们离府后没多久,宫里的圣旨就来了,皇后娘娘邀请夫人带着小姐,十日后进宫参宴。”

“夫人高兴之下,奖赏院子里所有仆从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许靖央冷笑。

拿着她功名换来的银子,大大方方地打赏下人,却连她院子里的炭火都要克扣。

还想借着机会,把许柔筝录上族谱,让她以许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领赏。

她们真以为能得偿所愿?

“竹影,你悄悄替我去办件事。”

许靖央压低声音,一番吩咐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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