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女频言情小说《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由网络作家“江晚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皇上,奴才把人带来了。”胡尽忠上前说道。祁让眼里装不下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胡尽忠把灯笼放在地上,识趣地退开。晚余在离祁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跪在雪地上给他行礼。祁让看着她瘦小的一团跪在雪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半晌才道:“起来吧!”晚余爬起来,就站在原地,不肯上前。祁让见她还是对自己如此防备,不悦地皱起眉:“你是怕朕吃了你吗?”晚余摇摇头,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颤抖。祁让那冷硬的心肠到底软了些许,主动走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她的下巴冰冷,被他火热的指尖碰触,像是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你是怕,还是冷?”祁让沉声问道。晚余垂着眼帘,长睫抖动,如同枝头颤巍巍的花蕊。想到那个被冰溜子扎死的嬷嬷,心里对他又怕又恨。祁让最拿这...
《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精彩片段
“皇上,奴才把人带来了。”胡尽忠上前说道。
祁让眼里装不下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胡尽忠把灯笼放在地上,识趣地退开。
晚余在离祁让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跪在雪地上给他行礼。
祁让看着她瘦小的一团跪在雪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半晌才道:“起来吧!”
晚余爬起来,就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祁让见她还是对自己如此防备,不悦地皱起眉:“你是怕朕吃了你吗?”
晚余摇摇头,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颤抖。
祁让那冷硬的心肠到底软了些许,主动走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下巴冰冷,被他火热的指尖碰触,像是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
“你是怕,还是冷?”祁让沉声问道。
晚余垂着眼帘,长睫抖动,如同枝头颤巍巍的花蕊。
想到那个被冰溜子扎死的嬷嬷,心里对他又怕又恨。
祁让最拿这样的她没有办法,咬着牙,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压制住想要拽进怀里揉弄的冲动。
“听说你伤得很重,现在好些了吗?”他又问。
晚余在他指间轻轻点了点头。
祁让松开她的下巴,伸手捞起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眼前。
尽管灯笼光线昏暗,他还是看到了她手背上红肿渗血的伤口。
曾经白嫩如春葱的手,不过两日功夫,就变得这般惨不忍睹,让他的心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小哑巴倔强得很,就算是手废了,也不会向他求饶。
他想着,她受的这份罪到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便主动放低姿态,给她一个台阶下:“后悔了没有,要不要跟朕回去?”
晚余一惊,没有片刻犹豫地抽回了手。
祁让手心一空,眼神也跟着冷下来:“你不愿意?”
晚余服侍他五年,知道他这是要生气的前兆,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可是,她真的不能跟他回去。
如果她这会子跟他回去,他肯定以为她服了软,愿意屈从于他。
那么下一步,他肯定要让她侍寝,占了她的身子,再用一个不大不小的位份来买断她一生的时光,让她再也不能离开这座紫禁城。
她不要这样。
她要出去和她心爱的人双宿双飞。
她就算死,都不要死在宫里。
祁让观她神色,已然明白她的决心,再次出手擒住了她的下巴,这一次,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最好想清楚。”他咬牙说道。
晚余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疼得眼泪流下来。
温热的泪一流出来就变得冰冷,落在祁让掌心,就像一片雪花落在他心尖,留下湿凉的印记。
“哭什么?既是你自己选的,又何必掉眼泪。”
他又气又恼,又狠不下心,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大手用力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压在自己心口。
他此时的心,是为她而跳动的。
晚余猝不及防,又挣扎不得,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鼻端闻到那独属于他的龙涎香气,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就像洪水决了堤,在他怀里呜咽地哭出声来。
祁让身子僵住,怔怔一刻,拉起玄色龙纹鹤氅将她严严实实裹进自己怀里。
寒风呼啸而过,吹落枝头白梅,洁白的花瓣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许久,祁让才轻声道:“别哭了,朕带你回乾清宫。”
晚余的理智在听到“乾清宫”三个字的瞬间恢复清明,猛地挣脱了祁让的怀抱,向后退开一步。
祁让脸上难得出现的柔情瞬间凝固,眼神重又变得冰冷。
“你还是不愿意?”
晚余泪眼朦胧地跪在雪地上,恭恭敬敬地给他磕头,求他饶恕。
祁让敞着怀,那片刻的温存被风吹散,寒意蔓延到心底。
“你如此执着,莫非宫外真有你的如意郎君?”他冷冰冰地问出这句困扰他已久的疑问。
晚余心头一跳,双手不自觉抓紧了地上的雪。
祁让循循善诱:“你说实话,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朕就成全你。”
晚余摇头。
她还没有傻到真的以为祁让会成全她。
以祁让的心性,一旦她承认有这么一个人,祁让只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那人,切断她的退路,好让她彻底死心。
“既然没有记挂的人,为何非要出宫?”祁让又问。
晚余见他非要个答案,就跪直了身子,打着手势告诉他:“奴婢牵挂娘亲,想出去和娘亲一起生活。”
“哦?”祁让挑眉,冷冷道,“只是因为你娘吗,那你娘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出去了?”
钟粹宫的偏殿里,除了皇帝,太后和贤妃,还坐着闻讯赶来的兰贵妃和淑妃。
庄妃要照顾嘉华公主,不能亲自前来,就派了自己宫里的林才人过来打探情况。
冯贵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吐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看着虚弱又可怜。
太后说时辰不早了,叫大家各自回去,好让冯贵人和皇上早些安寝。
又嘱咐祁让说:“你膝下子嗣单薄,冯贵人这胎千万要照顾好,平时多来看看她,陪陪她,她心情好了,对孩子也有益处。”
祁让来得急,没顾上处理伤口,这会子耳朵后面疼得厉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便起身送太后离开。
几位娘娘跟在他后面,都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圈紫红的牙印,上面还渗着血。
不用想,肯定是江晚余咬的。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敢咬皇上了。
可是怎么办呢?
皇上都被咬出血了,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样。
要不是冯贵人突然有孕,恐怕这会子已经成事了。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宫里有多可怕。
她现在还羽翼未丰,就已经能左右皇帝的情绪,等到将来她生了儿子,长出野心,只怕皇帝都要被她操控,成为她的提线木偶。
到那时,谁还压得住她?
所以,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那女人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最终结果,只等明天揭晓。
明天一过,她若走不成,那就得死!
送走太后,祁让回到冯贵人房里。
冯贵人挣扎着要起来服侍他更衣,被他拦住:“躺着吧,朕说句话就走。”
冯贵人脸上的娇羞退去,愕然看着他:“皇上不是答应太后要留在嫔妾这里吗?”
“你精神不好,朕留在这里反倒影响你休息。”祁让说,“你好生养着,明日朕让人送些补品来给你补身子,等你胎像稳定了,朕再留宿不迟。”
“这……”冯贵人还想挽留,他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冯贵人看着他没有半分迟疑的背影,幽怨地叹了口气,慢慢躺回到床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己怀了他的孩子,都不能让他留宿一晚。
那女人把他伤成这样,他还要巴巴的回去找她。
难怪后宫的娘娘们提起那女人就如临大敌,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宠妃,哪里还有别人的活路?
祁让回到乾清宫,并没有再去找晚余,而是一个人去了南书房。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塞了一团麻,总觉得今晚的事有哪里不对劲,就是理不出头绪。
正想得烦燥,听到外面响起三更的梆子。
胡尽忠那公鸡打鸣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祁让眉心跳了跳,对着外面大声道:“孙良言,去把胡尽忠叫来。”
“是。”孙良言在外面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把胡尽忠带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不歇息呀,熬坏了龙体,奴才可要心疼死了。”
胡尽忠一进门就把马屁拍的山响,祁让几天没听到他这腔调,乍一听,竟觉得有点亲切:“胡二总管这几日在忙什么,朕都见不着你的面。”
胡尽忠顿时委屈起来:“万岁爷,您是不知道,奴才每天晚上打更,白天还要管着那帮小兔崽子,奴才这身子骨都要熬坏了,今晚原打算去宴席上伺候的,熬得太狠,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给耽误了。”
“如此说来,倒是辛苦你了。”祁让漫不经心道。
胡尽忠的眼泪差点掉出来:“皇上能体恤奴才的辛苦,奴才就是累死也高兴。”
祁让知道他惯会装腔作势,也不去理会,摆摆手叫孙良言出去,然后才对他说:“你近前来,朕有话问你。”
胡尽忠连忙低头哈腰地凑过去,谄媚道:“万岁爷请讲。”
祁让就把宴席上的事简要地和他说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古怪?”
胡尽忠的三角眼骨碌一转:“沈小侯爷和晚余姑娘该不会从前就认识吧?”
祁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
胡尽忠说:“奴才不知道当时具体情况,但沈小侯爷连公主都瞧不上,居然能瞧上一个宫婢,以皇上对他的了解,他是个愿意将就的人吗?”
祁让没回答他的反问,拧眉道:“你接着说。”
胡尽忠说:“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人称京城第一美男……”
说到这里打了个补丁:“皇上别生气,奴才说的这个第一,是因为没有人敢拿皇上出来选美,否则皇上肯定是第一……”
“行了,朕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赶紧说正事吧!”祁让不耐烦地打断他。
胡尽忠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多少人家上门提亲他都看不上,后来去了西北,又成了名震西北的大将军,几年下来仍旧孑然一身,皇上想想,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看上一个哑巴宫女?”
祁让心念转动,脑子里那团乱麻渐渐有了些头绪,食指轻叩桌面,示意胡尽忠接着往下说。
胡尽忠观他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因着我朝驸马不得干政,像沈小侯爷那样的人物,不愿意尚公主也在情理之中,但京城那么多高门贵女,他想娶谁不行?他随便提一个请皇上指婚,皇上难道会不答应吗,怎么偏偏就只要个宫女呢?他若要其他宫女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晚余姑娘呢?”
“他也不是非要她,是淑妃先提起的。”祁让公允地说了一句,“淑妃一直容不下那丫头,这你是知道的。”
“奴才知道,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淑妃歪打正着了?”胡尽忠说道。
祁让蓦地坐直了身子,凤眸微微眯起:“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意思就是,沈小侯爷本来就想求娶晚余姑娘的,恰好淑妃当众提起,他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祁让的心怦怦地跳起来,那些他看不清的,以及被他忽略的细节,在他脑海里慢慢串连起来,形成了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真相。
沈长安和江晚余是旧相识。
江晚余一直想出宫,就是为了沈长安。
平西侯府,沈长安。
她每年初雪许下的那个“平安”的愿望,其实就是平西侯府的沈长安。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很好!
他们真的很好!
他们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他们真是太好了!
次日一早,天气仍旧阴沉。
晚余准时醒来,怀着沉重的心情,换好衣裳去往乾清宫。
外面起了大雾,十步之外皆是白茫茫一片,令人心生茫然。
她踩着积雪,走在狭长的宫道上,感觉这雾就像一头巨兽,将自己和整座紫禁城都吞噬其中。
她的未来似乎也和前方的道路一样,陷入这无边无际的大雾之中,扑朔迷离,看不真切。
到了乾清宫,祁让正好跨出殿门,准备去上朝。
晚余一路走到这里,心绪已然平静,知道躲不过,认命似的上前行礼。
身后是浓雾笼罩的宫院,头顶是昏黄的宫灯,在这阴沉暗淡的五更天里,她一身桃粉衣裙,如同一枝报春的桃花,俏生生立于严寒之中,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晚余姑姑好美!”小福子很小声地赞叹。
虽然很小声,祁让还是听见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晚余脸上。
她的脸冻得微微发红,像上好的胭脂,乌黑的头发沾染了白色的雾霜,仿佛红颜一夜白头。
祁让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像是有根针在他心尖上扎了一下。
疼痛并不明显,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姑娘长得确实和她姐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
她姐姐是公侯之家的嫡长女,天生贵气,一身骄傲,如春日里盛放的牡丹。
而她,则像塞外草原上随处可见的野花,看似娇弱,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纵然一时的冰雪严寒摧毁了她,只要来年一缕春风,又会开得漫山遍野。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孙良言出声提醒。
祁让惊觉自己走神,掩饰地清了清嗓子。
“好好做事,不要因为最后一天就偷懒,朕中午回来若见不到你,就是你玩忽职守。”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
留在殿中值守的宫人不知道晚余穿成这样是皇帝的命令,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怎么穿成这样来见皇上?”
“谁知道呢,她今天原本可以不用过来的。”
“是不是舍不得走,想用美色引诱皇上将她留下。”
“一个哑巴,再美有什么用,皇上还没馋到这个份上。”
“那倒未必,我听说皇上昨天为了她……”
“交头接耳的干什么,还不去干活!”胡尽忠走过来大声呵斥。
几个人立刻作鸟兽散。
胡尽忠笑眯眯地看向晚余:“晚余姑姑这么一打扮,九天仙女都要逊色几分。”
晚余见不得他的笑,默不作声往内殿而去。
几个跟她学规矩的宫女神色复杂地跟上。
她们当中谁可以留下,原本昨天就该定下来的。
可她们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两位总管都没有发话,皇上那里更是没有任何动静。
眼下,本来不用再来的晚余姑姑又穿成这样出现在乾清宫,让她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晚余姑姑真的不想走?
可她明明一直躲着皇上,对皇上很抗拒的样子。
莫非是欲擒故纵,和皇上玩什么你追我逃的小把戏?
她若当真不走,她们这些天岂不是白学了?
大家各怀心思,对晚余也没了原先的尊重。
晚余无所谓,收拾好寝殿出来,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色,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原本这个时候,她应该和其他要出宫的姑娘们一起去各处办交接手续了,可是现在,她走不走得了都成了未知。
“晚余,在这里发什么呆?”有人从前殿过来,叫了她一声。
晚余回过神,见是乾清宫的奉茶宫女素锦,便对她微微蹲身,算作招呼。
“走,吃早饭去。”素锦走过来,不由分说挽着她的胳膊就走。
胡尽忠像个盯梢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素锦,皇上说了不许晚余姑姑偷懒,你要带她去哪里?”
素锦脆生生道:“吃饭怎么能叫偷懒,皇上说了不让人吃饭吗,胡公公,您就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胡尽忠噎了一下,只得给两人放行。
别看素锦只是个奉茶宫女,可她哥哥是御前侍卫统领,胡尽忠轻易也不敢惹她。
两人沿着廊庑走远,素锦看四下无人,才小声对晚余说:“掌印让我告诉你,吃过饭该交接交接,该办手续办手续,不要担心出不去,他自有办法。”
晚余心下一喜,从昨晚就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徐清盏自打创办了东厂,替皇帝抄了几个权臣的家,越发的被皇帝器重,他的话皇帝十句能听九句半。
既然他专程让素锦带话,想必是有把握的。
晚余放松下来,屈膝向素锦道谢,眼睛里笑盈盈有了神采。
素锦喜欢看她笑,她一笑,再阴霾的天似乎都有了光亮。
“掌印的眼光不错,你穿这身是真的好看。”她扶起晚余,由衷地夸赞。
这衣裳是徐清盏通过她的手交给晚余的,也是那天,晚余才知道皇帝的奉茶宫女都是徐清盏的人。
她一面佩服徐清盏的本事,一面又担心他手伸得太长,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惹祸上身。
两人单独见面的时候,她也曾提醒过徐清盏。
徐清盏让她不要担心,说他做这些本来就是为了护她周全,等她顺利出宫了,他会把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撤掉,保证不会有事。
可晚余还是不放心,便打着手势让素锦转告徐清盏,千万要谨慎行事,切不可为了她暴露自己。
用过早饭,晚余抽空回了趟值房,带上自己的宫装和出入乾清宫的腰牌,同几个相熟的宫女一起去尚宫局办手续。
几个地方跑下来,顺利拿到了明日出宫的放行条,看着上面准许出宫的字眼和大红的印章,几个姑娘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晚余也被她们抱住,五年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明媚,连头顶雾蒙蒙的天空似乎都亮堂起来。
那几个姑娘今天不用当差,各自去和关系好的小姐妹话别。
只有晚余最凄惨,还要回到乾清宫继续当差。
大家虽然同情她,却也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便叮嘱她小心行事,明天一早在宫门口见。
晚余慌忙摇头,莹润秀气的耳垂上,两粒素白的珍珠耳坠跟着轻轻晃动。
祁让凤眸半眯,盯着那两粒晃动的珍珠:“朕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朕看。”
晚余微微抬起眼皮,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证明。
祁让拍了拍龙床,凉凉道:“上来。”
晚余心下一沉,本能地往后躲。
祁让瞳孔骤缩,目光变得冰冷如刀:“不嫌弃你躲什么?朕平生最讨厌口是心非的女人,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骗子!”
晚余连忙跪下磕头。
“你就知道磕头,除了磕头你还会什么?”祁让突然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身前,固定在两腿中间。
晚余的身子骤然被两条强劲有力的腿夹住,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扣着往腹部压,额头猛地撞在男人结实的腹肌上。
懵懵懂懂间,她好像明白了祁让的意图,脑子嗡的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狠狠一口咬在他肚子上,趁他吃痛,拼尽全力从他两腿间挣脱出来,起身就往外跑。
“给朕滚回来!”
身后传来祁让的怒吼。
晚余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心中惶惶然有种穷途末路的绝望。
眼泪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这华丽却冰冷的宫殿是如此之大,仿佛永远都跑不出去。
身后,祁让追上来,在她冲到门口之前抓住了她后背的衣裳。
他抓的那样用力,仿佛老鹰的爪子,能瞬间刺穿她的皮肉,从里面掏出血淋淋的心脏。
“啊,啊……”
晚余发出惊恐的难听的声音,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这孤注一掷的力量大得惊人,她挣脱了祁让的手,身体也收不住势,整个人朝前趴去。
“晚余!”祁让失控地叫了她的名字。
门外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玄色绣金蟒袍的身影携着冷风出现在门口,晚余的身子结结实实撞进了那人怀里。
纤细单薄的身体被那人稳稳扶住,一道阴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哟,今儿个刮的什么风,晚余姑娘竟然对咱家投怀送抱,莫不是心悦咱家?”
晚余听出这个声音,眼泪瞬间如洪水决堤。
可她不能在皇帝面前哭,贴在那人怀里,让那绣着金线的布料吸干自己的眼泪,慢慢站直了身体,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低下头。
祁让的手缓缓背到身后,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帝王的沉稳气度。
“徐掌印这个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年轻的掌印大人徐清盏躬身给皇帝行了个礼:“东厂查到了大皇子余党的线索,臣特地来和皇上说一声。”
言罢看了晚余一眼:“臣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皇上在和晚余姑娘玩老鹰捉小鸡吗?”
祁让板起脸,不悦道:“少胡说,跟朕进来。”
“晚余姑娘也进来吗?”徐清盏问。
祁让冷哼一声:“让她到殿外跪着去,朕不叫她起来,就一直跪着。”
晚余立刻领命,走到外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徐清盏又看了她一眼,走进去,关上了殿门。
门外候着的几个人都吓傻了,直到殿门关上,才回了魂儿似的长出一口气。
孙良言迟疑了一下,抱着拂尘走到晚余面前,小声问:“你怎么招惹皇上了?”
晚余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抬。
孙良言叹口气,摇着头走开。
暮色四合,殿前的宫灯已经点亮,冷风呼啸着从空旷殿前席卷而来,屋檐上的占风铎叮铃作响。
晚余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膝盖阵阵刺痛。
在宫里,宫女太监的膝盖没几个是好的,平时一站就是半天,见到主子就要跪,主子不高兴也要跪,住的地方也不烧地龙,大冬天就生冻着。
她进宫算晚的,十五岁及笄的时候才进来,好多人都是十一二岁就进来了,宫女熬到二十岁出宫,膝盖比四五十岁的人好不到哪去。
太监更惨,进了宫就是一辈子。
晚余胡乱想着,又不知跪了多久,膝盖渐渐麻木没了知觉。
风一阵紧似一阵,从衣裳的每个缝隙里钻进来,刺骨的冷。
孙良言和几个小太监时不时地看她,都有点于心不忍。
可皇帝罚跪,谁也没办法替她挨罚,只能盼着掌印大人带来的消息能让龙颜大悦,皇上一高兴,或许就免了她的罚。
又等了一阵子,天色完全黑下来,风小了些,天上细细碎碎地落起了雪粒子,打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福子悄悄问孙良言:“师父,下雪了,晚余姑姑怎么办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孙良言说,“我除了事后送她两贴膏药,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福子缩缩脖子,闭了嘴。
这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徐清盏从里面走了出来。
孙良言一甩拂尘,笑着迎上去:“掌印和皇上说完话了?”
“嗯。”徐清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视线落在灯影下那直挺挺跪着的削瘦身影上。
雪粒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雪片,在宫灯的光亮里打着旋飞舞,无声无息地落了她满身,仿佛殿前的一尊雪雕。
“下雪了?”徐清盏抬头望天,白璧无瑕的面容在昏黄的光晕里显出一种阴柔的美。
这位天子驾前第一红人,美是真的美,狠也是真的狠,人们私下里都称他为蛇蝎美人儿。
别说,这个用来形容女人的词儿,用在他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
“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孙良言应和着他的话,招手叫小福子,“没眼色的,还不快给掌印拿伞。”
小福子连忙应是,屁颠屁颠地拿来了伞,撑开举到徐清盏头上:“掌印大人,小的送您回去。”
“不必了,咱家自己来。”徐清盏从他手里接过伞,迈步走进雪里。
“掌印……”孙良言又叫了他一声。
徐清盏回头看:“孙总管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孙良言冲着晚余扬了扬下巴,小声道,“瞧这雪下的,掌印发发慈悲,去和皇上求个情呗?”
徐清盏没说话,转回头,径直往晚余跟前走去。
“晚余姑娘,起来吧,皇上恩准你回去歇着。”
“……”
孙良言和小福子对视一眼。
原来皇上已经开恩了,徐掌印为什么不早说,非让人多跪这半天。
晚余手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僵硬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孙良言和小福子皆是一惊。
还好徐清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晚余姑娘当心些,摔伤了可就没法伺候皇上了。”
他高声说了一句,又小声道,“再坚持一下,他正日夜兼程往回赶呢,说要赶在你出宫时到宫门口去接你。”
晚余猛地抬起头,冻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沈长安盯着晚余看了两眼,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吧,臣离京五年,回来后,许多年纪小的同辈或晚辈都认不得了。”
“巧了,你离京五年,她正好也入宫五年。”祁让掐指算了下时间,“你们前后脚,她入宫没几天你去的西北。”
“是吗?”沈长安微微一笑,“皇上连这位姑娘入宫的时间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位姑娘深得圣心,臣确实鲁莽了。”
“这不怪你,是淑妃鲁莽。”祁让说道,自动跳过了“深得圣心”那句。
淑妃忙起身告罪:“臣妾多嘴了,但臣妾是打心底里觉得晚余姑娘和沈小侯爷很般配。”
她告罪还不忘加把火,祁让面上平静无波,暗地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其他嫔妃都佩服淑妃的勇气,却不敢和她一样直言不讳。
祁让不想理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徐清盏身上:“掌印今晚怎么如此安静?”
徐清盏刚饮尽一杯酒,突然被祁让点名,呛得咳了两声。
“臣一个阉人,谈婚论嫁的事和臣没有半文钱关系,大伙说得越热闹,就显得臣越可怜,臣何苦凑这个趣,不如一醉解千愁。”
“哈哈哈,好一个一醉解千愁。”祁让笑道,“来来来,朕与诸位臣工陪你一杯。”
“多谢皇上,还是皇上心疼臣。”徐清盏委屈又感动地说道。
祁让和他打趣了几句,便让孙良言安排歌舞乐伎上场为宾客助兴。
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之前种种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抛到了脑后。
宴席到二更方歇,祁让安排孙良言送宾客出宫,自己带着晚余回了寝殿。
他面色很平静,即便饮了酒,步伐也很沉稳,帝王气度丝毫不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越是这样,晚余心里越是没底,总觉得前面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自己。
她知道沈长安在看她,她也很想回头去看一眼,理智却告诉她,打死都不能回头。
她就这样僵硬着身体,挺直着脊背,跟在祁让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沈长安的视线。
沈长安看着那一抹瘦如纸片的背影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双手在袖中紧握,心如刀绞,鲜血淋漓。
“快走!”他母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拉着他随其他宾客向宫门而去。
一口气走出乾清宫,再回首时,偌大的宫殿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满院子阑珊的宫灯,和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夜风。
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风从空洞的胸腔穿过,寒意渗透每一寸肌肤。
这一夜,他的姑娘将如何度过?
这五年,他的姑娘又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这吃人的皇宫,他一定要带她离开,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
……
祁让回到寝殿,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晚余为他更衣。
他穿着龙袍,坐在床沿,狭长凤眸带着些许醉意盯着晚余,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晚余垂手侍立,心中忐忑不安,来自帝王的凝视让她感到窒息。
“你以前见过沈长安吗?”祁让突然开口问道。
晚余指尖微动,摇了摇头,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沈长安,现在又来问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
他真的很多疑,很敏感,心理阴暗到令人发指。
晚余不禁庆幸,幸好让她嫁给沈长安是淑妃先提出来的,要是沈长安主动提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抬起头来,看着朕。”祁让命令道,声音阴冷如寒夜里刮过深巷的风。
晚余只好抬起头,谨慎地向他看过去。
祁让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朕再问你一遍,你和他从前当真没见过吗?”
晚余又摇了摇头,打着手势说:“没进宫之前,我和阿娘住在很偏僻的巷子里,父亲怕人知道,不许我们出门。”
祁让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假如沈长安非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晚余身子僵住。
她当然愿意嫁,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嫁。
可她若说愿意,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说不愿意,就等于彻底切断了她和沈长安的路。
祁让甚至都不用再征求父亲的意见,只要和沈长安说她不愿意就行了。
方才在宴席上,那么多人发表意见,祁让都没问她一句,就是怕她会当众答应,难以收场吧?
现在,他窝着一肚子火,背着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令他满意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令他满意……
晚余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陷入这左右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祁让已然冷了脸:“怎么不说话,莫非你看上他了?”
晚余濒临崩溃,硬着头皮比划道:“小侯爷身份高贵,奴婢配不上他。”
“配得上你就愿意了是吗?”祁让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晚余不能说愿意,也不能说不愿意,斟酌着回他:“方才太后说会安排奴婢出宫,奴婢这样的哑巴,出了宫,若能跟着小侯爷,对奴婢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那就是愿意了?”祁让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你不愿跟着朕,却愿意跟着他,在你眼里,他比朕好是吗?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他这样的,是吗?”
晚余见他动怒,连忙就要往地上跪,跪到一半,被祁让一把捞起,猛地拽进怀里。
“他比朕好?他哪点比朕好?你说,他怎么就是好的归宿了,跟着朕就是坏的归宿吗?”
他将她死命禁锢在怀里,一只手如同铁钳钳住她的下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
“你们都嫌弃朕,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嫌弃朕,朕明明和祁望长得一模一样,父皇偏说他是福星,朕是灾星,你姐姐偏说他好,朕不好,现在,在你眼里,朕连沈长安都比不上了是吗?”
“成王败寇,朕再不好,如今也是这天下的主宰,祁望不过是朕的手下败将,至于沈长安,他不过是朕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朕比?”
“你觉得他好,你想跟着他,朕偏不让你如愿,朕今晚就要了你,让你成为朕的女人,朕倒要看看他沈长安长了几个胆,连朕的女人都敢接手!”
他恨上来,双目泛起血丝,回身将晚余扔上龙床,不管不顾地欺身压上,一只手野蛮地去扯她的衣襟。
晚余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的长安,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光亮,她不能让人毁掉她的希望。
哪怕皇帝也不行。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绝不妥协!
可她的力量是如此渺小,祁让很轻松就挣脱了她的手,反将她双手抓住压在头顶,曲起一条腿抵住她的小腹,一只手狠狠撕开了她的衣裳。
刺啦一声,雪堆般耀眼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之下,也暴露在男人赤红的目光之下。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祁让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冲晚余斥道:“还不退下!”
晚余磕了个头,不动声色地将放行条攥在手心里,躬身退了出去。
淑妃顿时眉开眼笑:“臣妾就知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这贱婢一进宫臣妾就看她不顺眼,倘若皇上真的看上她,将她留在宫里,臣妾不得恶心一辈子。”
“行了。”祁让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朕和徐掌印有要事相商。”
淑妃依依不舍:“皇上答应晚上来赴宴臣妾就走,皇上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走了。”
“朕知道了,朕会去的。”祁让无奈道。
“多谢皇上赏脸。”淑妃和李美人一起向他道谢,心满意足地走了。
徐清盏看了半天戏,这才慢悠悠道:“看来媳妇儿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像臣这样的,倒是省了好些麻烦。”
“……”祁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就你敢拿朕打趣,换了旁人,朕让他脑袋搬家。”
徐清盏笑道:“臣还不是仗着皇上的偏爱吗,若非皇上栽培,臣一个阉人,哪有今日的体面?”
“你知道就好。”祁让语气随意却充满警告,“好好办你的差,别做对不起朕的事,否则朕绝不轻饶。”
徐清盏单膝跪地:“臣至死效忠皇上。”
“起来吧!”祁让虚虚抬手,“这个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徐清盏起身道:“前天晋王妃在宫门口长跪不起的事,皇上不是让臣查查是谁在背后给她出主意吗,臣查出了一些东西,特地来向皇上禀报。”
祁让听他提起晋王妃,眸光暗了暗,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晚余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
晋王妃的样子,反倒有些模糊了。
他定了定神,走到南窗前坐下,缓缓道:“说吧,都查到什么了?”
徐清盏跟着他走过去,小声和他讲起了自己查到的情况。
两人在殿里说了许久,不知不觉就过了午歇的时间。
祁让索性也不睡了,又去了南书房批折子。
可不知为何,心绪总是静不下来,接连看了三道建议他早日立后的折子,越发心烦,扔了笔,干坐着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从袖袋里掏出先前从晚余手上抢来的小本子,一页一页翻看。
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全是她用嘴说不出,用手又比划不来的话。
祁让不禁想,如果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音色?
想当初,她刚进宫没几天就冲撞了淑妃,被淑妃一碗药毒哑了嗓子。
五年下来,他早已忘记她的嗓音是什么样的。
他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她写给几个宫女的话。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明天一早就走”那几个字上,眉心不自觉拧成了疙瘩。
他扬手就要把小本子往炭火盆里丢,眼前突然闪过那女人不顾一切去火盆里捞放行条的画面。
他心里更烦了,小本子在掌心攥成一团,到底没扔出去,对一旁伺候的小福子没头没脑地吩咐一句:“去送点烫伤膏给她。”
小福子愣住。
他当时不在殿里,不知道晚余被烫伤的事,小心翼翼道:“皇上说的是谁呀?”
祁让一个眼刀子扫过去,吓得他激灵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孙良言守在外面,见小福子出来,就问:“你上哪儿去?”
小福子一手挡在嘴边,小声道:“师父,皇上叫我去给她送点烫伤膏,您说说看,这个“她”是谁呀?”
孙良言也愣住,片刻后才道:“八成是她了。”
师徒二人心照不宣,小福子又道:“可我也没听说她烫伤了呀,就是额头好像磕破了皮。”
“你没听说的多了。”孙良言说,“皇上叫你去你就去,记得到御药房去拿,别去太医院,太医院人多眼杂,你前脚去,后脚满宫的主子娘娘都知道了。”
“哎!”小福子应声往御药房而去。
到了傍晚,淑妃早早的打发人来,请皇帝去永寿宫赴宴。
祁让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道后宫的嫔妃几乎都来了,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地坐了一屋子。
就连庄妃也带着嘉华公主来凑热闹。
淑妃难得大方一回,把李美人打扮得光彩照人,让她挨着祁让坐在主位,说这是寿星的特殊待遇。
大家都这么赏脸,李美人很是开心,带头给祁让敬酒。
其他妃嫔不甘落后,也纷纷过来给祁让敬酒。
祁让五更就起来上早朝,中午没能休息,也没有吃饭,只在南书房用了几块点心,这会子被一大郡妃嫔轮番敬了十几杯,很快便酒意上头,昏昏欲睡了。
淑妃趁机道:“李美人,皇上不胜酒力,快扶皇上去你寝殿歇息吧!”
李美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兰贵妃和其他妃嫔。
“去吧去吧,好生伺候皇上歇息。”兰贵妃也是难得大方一回。
其余妃嫔的态度更是出奇的统一。
在侍寝这方面,整个后宫头一回如此和谐谦让,不争不抢。
李美人谢过众位姐妹,叫上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祁让离开。
淑妃又吩咐自己跟前的宫女秋禾去帮忙。
孙良言象征性地拦了一下:“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咱们是不是问问皇上的意思?”
“就你话多!”淑妃不悦道,“今儿个是李美人生辰,皇上在她这里留宿一晚有何不可,难道她还能吃了皇上不成?”
“可不是吗?”兰贵妃也道,“这天寒地冻的,皇上吃醉了酒,自然是就近歇息方才稳妥,乾清宫那么远,路上受了风寒你担待得起吗?”
“奴才担待不起。”
孙良言从善如流地让了步,心说皇上您千万不要怪奴才,奴才也是尽了力的。
过了一会儿,跟去帮忙的秋禾回来,说李美人已经服侍皇上安寝了。
“皇上睡觉惯常要点安神香的,李美人可晓得?”淑妃意有所指的问了一句。
秋禾说:“娘娘们请放心,李美人已经点了安神香。”
大伙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里巴望着皇帝能一觉睡到天明,再不要节外生枝。
淑妃面对祁让的怒火,娇娇怯怯地解释道:“皇上误会了,臣妾这几年把后宫的人都得罪完了,哪有人来探望臣妾,是臣妾宫里的人到御膳房取餐食时听说的。”
祁让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把人都得罪完了,你这脾气若不改,后宫日后必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一定改。”淑妃抹着眼泪道,“求皇上给臣妾个面子,让臣妾出席宴会,也好让人知道皇上没有厌弃臣妾,否则臣妾往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都这样了还顾着你的面子。”祁让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无奈道,“你想去就去吧,左右不差你这一双筷子,但你若再敢惹是生非,那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
“多谢皇上,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淑妃得到应允,破涕为笑。
别的妃嫔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她不一样,她的喜怒哀乐全在脸上,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骂,受委屈了就哭,从来不加掩饰。
祁让这种心思深沉的人,还就喜欢她这种透明的心肠,因此才会对她宠爱有加。
说白了,跟养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要的就是她的没心眼。
“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朕还有正事要忙。”祁让摆摆手,又对齐若谷道,“你也去吧,顺道再警告你妹妹几句,叫她日后安分守己。”
“多谢皇上,臣告退。”齐若谷起身把妹妹搀扶起来,“走吧!”
淑妃不想走,对祁让撒娇道:“臣妾留下来伺候皇上好不好,臣妾歇了这几天,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祁让转头看了晚余一眼,拒绝了淑妃的请求:“朕这里有人服侍,用不着你。”
淑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晚余,气得撅起嘴:“皇上……”
“下去!”祁让加重了语气。
齐若谷连忙将淑妃拉了出去。
淑妃临出门又狠狠瞪了晚余一眼,一副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
晚余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
“你怕她?”祁让问道。
晚余默不作声。
祁让缓和了语气:“你是朕跟前的人,只听命于朕,以后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人,都给朕把腰杆挺直了,除了太后,谁敢刁难你,你只管打回去就是,别丢了朕的脸面。”
晚余还是不吭声,顺从地点了点头。
祁让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她不听话的时候,气得他心肝疼,如今她事事顺从,他又觉得她像是在敷衍。
横竖都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就像握了一把沙子,不管你用力与否,它都会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流失干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坐拥天下,手握万里河山,却握不住一捧沙。
他是这紫禁城的王,后宫佳丽如云,却不能令一个女人臣服。
他不喜欢!
不甘心!
不接受!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女人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对他敞开心扉。
晚余有惊无险地又熬过一天,第二天是休沐日,祁让不用上朝,比平时起得晚一些,起来后就安排人着手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阴了多日的天,也在今天彻底放晴,阳光驱散雾霾,万道霞光照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把整座皇宫映得如同天上仙境。
天一晴,人的心情似乎也跟着晴朗起来,晚余站在乾清宫的月台上,望着东边那一轮红日,感觉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阴了这些天,正好她今天要见到那个人,天就晴了,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愿上天垂怜,不要再让她失望。
服侍祁让用过早膳,陈院判又来给两人请脉,和昨天一样,先让晚余喝了一碗药,一个时辰后,晚余没有不良反应,再煎药给祁让服用。
到了下午,又照原样来一遍。
每次都要这样试上好多天,直到祁让认为没什么效果,不愿再吃,才算作罢。
晚余苦不堪言,只能靠着对故人重逢的期盼才能忍受下去。
这样殷切的期盼中,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乾清宫的晚宴即将开始。
除了今天的主角沈长安,祁让还邀请了沈长安的父母,现任的平西侯沈闻正夫妇,以及朝中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并请了太后和后宫嫔位以上的娘娘来给沈夫人作陪。
天色渐渐黑下来,乾清宫彩灯高悬,丝竹声声,受到邀请的宾客陆续到场。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的叩拜,天子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晚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面上看起来平静无波,一颗心却像是油锅里的麻团,上下起伏,备受煎熬。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朝她多看两眼,然后再心照不宣地和身边人对个眼神。
换作平时,晚余肯定会浑身不自在,眼下她却已经顾不上许多,一门心思地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祁让客气地与宾客们寒暄,偶尔看她一眼,见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便小声道:“别怕,朕在这里,没人敢为难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朕知道你不想见你父亲,今晚没让他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隐约有些期待,他如此为这女人着想,这女人总该念他一点好吧?
结果晚余只是敷衍地福了福身,脸上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
祁让期望落空,气得咬牙。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好在淑妃随后而来,被禁足几日的她一出场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祁让也随之朝她看过去。
淑妃锦衣华服,打扮得明艳张扬,举手投足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目中无人,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祁让心想,自己的话她怕是一点都没记住。
兰贵妃和其他妃嫔瞧淑妃这架势,知道她是铆足了劲要压她们一头,个个都把白眼翻上了天。
“瞧她那张狂样儿,禁足是白禁了,皇上都要奈她不得了。”
“让她狂,我听说她这回出来,是她哥哥拿她爹的功劳跟皇上换的,从今往后,那劳什子的救主之恩就不作数了,再有下次,她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保不了她。”
“就是,她最好今天晚上就闯个祸,让咱们瞧瞧皇上是不是言出必行。”
嫔妃们小声嘀咕着,就听太监在外面唱报:“太后娘娘驾到,永乐公主驾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相迎,给太后和公主见礼。
永乐公主是先帝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
祁让夺位时弄死了所有的兄弟,对几个成年的姐妹也打压得很厉害,唯独对这位从小就没了生母的小妹妹还算疼惜,让她安安生生住在宫里,日常也颇为照顾。
今日设宴,几位姐妹中,祁让也只邀请了永乐公主一人。
两相见过礼,永乐公主陪太后坐在祁让的右手边,左边的位置,要留给平西侯父子。
平西侯府世代为朝廷镇守西北,劳苦功高,祁让也愿意给他们最高的体面。
太后落座后,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侍立在祁让身侧的晚余。
关于祁让从掖庭把人抱回来的事,她早就听说了,但祁让一直没去和她讲,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眼下当着众多宾客,这个话题更是不能提,她便将视线转向祁让左手边空着的位子,笑着问道:“哀家和皇上都来了,平西侯父子怎么还没来?”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倒叫哀家和皇上等着他们。
这话其他人不好接,只有祁让淡淡道:“不急,平西侯身子不好,腿脚不便,来得慢些也正常,朕已经派徐清盏到宫门外去接他们了。”
“哦?”太后又笑,“徐掌印眼高于顶,竟然愿意干这种跑腿的活?”
祁让也笑了一下:“母后有所不知,他对沈长安很是喜欢,要和人家拜把子呢!”
“是吗,这倒稀奇了。”
太后还想说什么,门外已经传来徐清盏的声音:“启禀皇上,平西侯夫妇和沈小侯爷到了。”
大邺朝,盛和五年冬。
入夜时分,乾清宫里灯火通明,香雾袅袅。
江晚余站在龙床前,教新来的宫女给皇帝铺床。
司寝女官这份差事她已经干了五年,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娴熟优雅,行云流水,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但她到了出宫的年龄,还有三天就要归家,临走前须得把新人教会。
几个宫女看她看得入了迷,其中一个感慨道:“晚余姑姑人长得好,活也干得漂亮,就这么走了怪可惜的。”
“别瞎说。”另一个忙道,“出宫是好事,宫外天地广阔,嫁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不比宫里自在多了。”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姑姑终于熬出头了,咱们该恭喜她才对。”
几个女孩子纷纷向晚余道贺,说日后要是嫁了如意郎君,别忘了捎个信儿进来,让大伙高兴高兴。
如意郎君啊?
晚余眼前闪过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英姿,素来冷清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意。
只是这笑意还没来得及扩散,眼角余光就瞥见一片明黄色的袍角。
晚余心里咯噔一下,忙收起笑容跪在床榻前。
几个宫女也都吓得不轻,在地上跪成一排。
“退下!”
祁让一身龙袍负手而立,天子威严让整个宫殿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个宫女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晚余跪着没动。
她知道这个命令不包括她。
因为她还没被皇帝羞辱。
每天晚上羞辱她一次,是皇帝睡前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只有把她羞辱够了,皇帝才能睡得安稳。
她跪在地上,脑袋低垂着,静静等待。
祁让迈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光,一大片阴影将她笼罩。
半晌,突然弯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你要出宫了?”
简短的五个字,语气平淡中透着寒意,和帝王的心一样凉薄。
晚余的下巴被他拇指上冷硬的翡翠扳指硌得生疼,眨了眨眼算作回答。
“你是不是做梦都盼着这一天?”祁让又问。
晚余微微抬眼看他,没发出一点声响。
祁让得不到回答,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说话呀!你哑巴了?”
这句话问出口,他嗤笑一声:“朕忘了,你的确是个哑巴。”
晚余长睫抖动,好像早已习惯别人叫她哑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祁让就讨厌她这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突然很想做点什么打破她的云淡风轻。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将人揽腰抱起扔在了龙床上。
“给朕铺了五年床,朕都没有碰过你,今晚朕就破个例,赏你在龙床上睡一回。”
晚余一阵头晕眼花,瘦弱的身子在宽大奢华的龙床上显得十分可怜。
像一条濒死的鱼。
看着向她压过来的男人,她那双澄澈如湖水的眸子终于露出惊惶之色。
她说不出话,双手合十,以眼神向祁让哀求。
求他放过她。
她已经在这里替家人赎了五年的罪,还有三天就要出宫。
如果这个时候被皇帝临幸,她就走不成了。
被皇帝临幸过的女人,死也要死在宫里。
祁让终于如愿看到她的破防,双手撑在她身侧,幽深凤眸直视她的眼睛,想起刚进门时那几个宫女说的话,以及五年来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
她笑得那么好看。
肯定已经迫不及待了吧?
出宫嫁个如意郎君?
呵!
他修长冰凉的手指从她没有血色的唇瓣上抚过,用力碾了碾:“五年了,你第一次求朕,竟是为了出宫。”
“你就这么想走吗?”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离开朕。”
“说话呀!”
他的怒火得不到回应,望着身下小兔子般瑟瑟发抖的女人,突然发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极具侵略性的吻掺杂着些许酒气,难怪向来薄情寡欲的他突然如此反常,原来是饮了酒的缘故。
晚余痛得眼泪流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
这声音没能唤起祁让的同情心,反倒伴着酒意唤起了他身体里隐藏的兽性。
他把她的樱唇当成猎物,当成到嘴的美味,放肆啃咬研磨,咬出满口的血腥味。
许久,他停下来,看着女孩子红肿渗血的唇,深渊似的眼底闪过复杂的光。
“你求朕,只要你开口说一个字,朕就放过你。”
晚余躺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一双泪眼哀伤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恨,反倒有一丝怜悯。
她在可怜他?
可怜他是个孤家寡人吗?
她自己都这样了,有什么资格可怜他?
祁让阴沉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呲啦一声撕开了她的外袍,露出里面雪一样的肌肤和粉色绣桃花的肚兜。
肚兜下面,是起伏的山峦。
晚余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纤细的身子在冷空气中止不住地战栗。
祁让盯着那一身雪白,眸色变得幽暗,如黑夜里波涛汹涌的深海。
“都说江家三小姐冰肌玉骨,人比花娇,朕这些年竟是在暴殄天物。”
他语气轻谩,莹白修长的手指拈起她粉色的肚兜,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撕去她最后的遮羞布。
晚余赶到乾清宫,发现皇帝不在宫里。
当值的小太监告诉她,太后染了风寒,皇上到慈宁宫探望太后去了。
晚余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躲了祁让这几回,今天终于成功躲过一回,是不是柿子神显灵了?
但愿柿子神能保佑自己,接下来的时间也顺顺利利,直到出宫前都平平安安。
慈宁宫里,太后正靠在榻上和皇帝说话。
“哀家就是站在廊下看雪吹了风,喝碗姜汤就好了,你何必顶风冒雪地跑过来,万一染了风寒,朝政都要荒废了。”
祁让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汤匙慢慢搅动:“母后放心,朕的身子骨还不至于风吹就倒,就算病了,有内阁和司礼监掌印把关,也影响不了朝政。”
太后目光闪动,清咳了两声:“说到掌印,听闻徐清盏昨天大晚上的去了乾清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祁让凤眸微敛,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不烫了,母后快些喝吧!”
太后接过药碗,几口把药喝下。
祁让立刻从宫女端来的糖果盒子里拈了枚蜜饯送到她嘴边。
太后吃了蜜饯,心里却说不出是苦是甜。
皇帝夺位后,有儿子的太妃都被皇帝送去给先帝守陵了。
害死皇帝母妃的容嫔更是给先帝殉了葬。
唯独自己这个抚养过皇帝孪生哥哥的皇后成了太后,被皇帝当亲娘一样敬重着。
所有人都说皇帝能做到这个份上属实无可挑剔。
只有她心里清楚,皇帝对她的敬重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都说天家无情,帝王薄幸,这个踩着无数尸骨上位的天子,不仅无情,可以说连心都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方才是哀家多嘴了。”太后主动承认错误。
“母后言重了,您是关心儿子。”祁让站起身,“母后喝了药且睡一会儿,儿子晚上再来看您。”
太后说:“你忙你的,没时间就不要来了。”
祁让不置可否,微微一躬身,转身阔步而去。
一屋子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等他走了,太后身边的叶嬷嬷才小声道:“娘娘不是要问那个晚余的事吗,怎么却只字未提?”
太后叹口气:“我是想问来着,可皇帝那双眼睛实在叫人害怕,倘或他没有那个心思,我一问,反倒让他上了心,岂非弄巧成拙?”
“这倒也是。”叶嬷嬷道,“咱们万岁爷是个别扭性子,专爱跟人反着来,您也不是他亲娘,哪里管得了他。”
太后摆摆手:“行了,别说了,徐清盏的眼线遍布内宫,焉知咱们身边没有他的线人,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是不会给咱们留情面的。”
叶嬷嬷吓得噤了声。
说去说来,都怪那个江晚余生的太出挑,东西十二宫的主子娘娘,没一个比得过她。
她在宫里一天,娘娘们就提着一天的心,生怕她哪天被皇帝临幸了,把她们所有人都压下去。
因此,各宫的娘娘都在暗地里数着日子盼她出宫,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上心。
眼瞅着就剩三天,大伙都觉得要熬出头了,谁知皇帝冷不丁地和她对上了。
消息传到后宫,大伙心里都凉了半截。
前天晚上幸好淑妃去得及时,否则生米可能真煮成了熟饭。
听说昨天晚上皇帝又与她拉扯,还好徐清盏去了。
可她也不能每次都这么好运,剩下这两天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皇帝登基五年没有立后,各宫娘娘为了后位明争暗斗,如今因为这个江晚余,竟是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集体求到了太后这里。
太后于是就装病把皇帝骗了过来,想旁敲侧击地提点提点他,结果愣是被他吓得只字未提。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待了五年,皇帝要真对她有意思,何至于留到今天?
总不能五年都瞧不上人家,临到人家要出宫,他又后悔了吧?
叶嬷嬷摇头叹息,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小声嘱咐道:“你去一趟翊坤宫,和兰贵妃说,太后这边使不上劲,叫她们自己想法子。”
认真论起来,太后其实也是帮过忙的。
五年前让江晚余做司寝女官,就是太后的提议。
太后知道皇帝不动身边人,对司寝女官又怀着天然的仇恨和厌恶,于是就铤而走险赌了一把。
事实证明太后赌对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把江晚余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既给皇帝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气篓子,同时也保全了江晚余的清白。
眼下还剩不到两天的时间,这清白最终能不能保住,就看各宫娘娘的神通了。
晚余不知道自己的去留牵动着整个后宫的心,她收拾完寝殿,第一时间离开了乾清宫,一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面祈求柿子神能继续保佑她。
刚走出西偏门,迎面碰上了翊坤宫的小太监。
小太监行了个礼,吸着冻红的鼻子叫她:“晚余姑姑,贵妃娘娘要见你,你赶紧往翊坤宫走一趟吧!”
晚余吃了一惊,打着手势问他什么事?
小太监摇摇头:“小的只负责跑腿,主子的事不敢瞎打听。”
晚余知道躲不过,只得跟他一道往翊坤宫去。
祁让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回了乾清宫,在南书房里批折子处理朝政。
一口气忙到中午,用了午膳,便回到寝殿去休息。
几个司寝的宫女收拾完床铺在殿门外候着,祁让一眼扫过,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呢?”他皱眉问道。
晚余和素锦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匆匆把素锦上下查看了一番,确认她没事,这才跟在祁让身后进了大殿。
胡尽忠冲素锦比了个大拇指:“好丫头,你今天的功劳可大了,赶紧去给皇上准备茶水,趁着这热乎劲儿,皇上指定重重赏你。”
“谢公公提点。”素锦道谢,躬身退了下去。
祁让径直走进东暖阁,解下鹤氅看也不看就扔给晚余。
晚余连忙伸手接住,帮他挂在墙边的黄花梨雕龙纹朝服架上。
祁让脱了鞋,在南窗的炕上落了座,屈起右腿,右胳膊搭在腿上,手里一下一下地拨弄他的菩提珠串。
晚余挂好鹤氅,走回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跪下。
祁让狭长的凤眸冷幽幽落在她脸上。
一张素净瓷白的小脸上,左边脸颊的五个手指印,以及下巴处被捏出来的红痕全都清晰可见。
祁让眯了眯眼,漠然道:“好好的,你招惹她做什么?”
晚余跪直了身子,打着手语说自己没有招惹淑妃,是淑妃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打她。
祁让哼了声:“那么多奴才,她怎么不打别人,肯定是你没眼色非要往她跟前凑。”
“……”这话说的真叫人无语,晚余默默垂下头不再争辩。
祁让又眯了眯眼,很不满意她的沉默:“就算这一回你是无辜的,你杀人的事又怎么说?”
晚余心头一跳,紧张地绷紧了身子。
“说话呀!”祁让敲敲炕桌,阴阳怪气道,“你不会以为在龙床上睡一觉就能万事大吉了吧?”
一句话臊得晚余满脸通红。
那龙床虽然不是她自愿爬上去的,可她却结结实实地在上面睡了一觉,并且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一觉,让她之前所有的抗争都变成了欲擒故纵,也让她接下来的抗争显得矫情无力。
不管她以后再表现得如何贞烈,别人都会说,龙床都爬了,还装什么装?
总之,这一觉,把她所有的反抗全都一笔勾销了。
在祁让眼里,这一觉甚至成了她妥协讨饶的表现。
所以祁让才会说出这样讥讽的话。
她甚至怀疑,祁让是不是提前在熏香里放了别的东西,故意让她昏睡过去,好叫她无地自容,无可辩驳。
事到如今,她也确实无可辩驳,只能认命地跪在那里听候发落。
祁让见她如此温顺,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默默地拨弄着珠串,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她。
这时,胡尽忠领着素锦走进来,指挥着她把沏好的茶水放在炕桌上。
祁让看了眼素锦红肿的半边脸,淡淡道:“你方才在殿前大喊大叫有失体统,念在你无辜受牵连的份上,朕不罚你,孙良言说茶水房的掌事要调到别处去,以后这活就归你了,另外再去内务府领十两银子,两盒珍珠粉,再去御药房领两盒消肿化瘀的药膏……”
顿了顿,瞥了晚余一眼,往下也不说了,等着素锦自己领会。
素锦刚挨了打,脑子还乱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尽忠脑子转得快,提醒道:“还不快谢万岁爷恩典,晚余姑娘也受伤了,你领了药膏和珍珠粉记得分她一份。”
素锦恍然大悟,忙跪下磕头:“奴婢谢皇上隆恩。”
祁让仍是那样漠不关心的神情,又对晚余说:“以后你就做御前随侍女官吧,省得朕一眼没看住你就惹是生非,朕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天天给你救场!”
晚余也没问这随侍女官具体要干什么,直接俯身磕头谢了恩。
她故意激怒淑妃娘娘,挨了这顿打,就是为了让祁让放心不下,随时随地将她带在身边。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跟着祁让去接风宴上见那个人了。
现在,她的目的达成,就是害素锦无辜挨打,叫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可她又不能和素锦解释,只能找别的机会补偿她了。
胡尽忠见皇上终于下定决心把晚余留在身边,笑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好像是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封赏。
祁让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顺手将自己把玩了许久的菩提珠串扔给了他:“这个赏你了,你比孙良言年纪小,什么时候他死了,大总管的位子就归你。”
“……”胡尽忠于巨大的喜悦中感到巨大的绝望,脸色千变万化,精彩纷呈。
孙良言今年不到四十,就算他活到六十岁,那也还有二十多年呢!
况且谁也没规定年纪大的必须先死,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死在他前面,岂非这辈子都当不上大总管了?
皇上好偏的心,拿一串珠子就把自己打发了,看来孙良言在他心里的地位实在不好撼动。
难怪人家背地里都说流水的后宫,铁打的孙公公,孙良言才是万岁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胡尽忠心情复杂地跪下谢恩,问祁让:“淑妃娘娘禁了足,奴才是不是不用打更了?”
“怎么不用,一码归一码。”祁让正色道,“你打更朕也是应允了的,朕不能出尔反尔。”
“……是,奴才遵旨。”胡尽忠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越发觉得这回亏大了。
好在皇上这串珠子是无价宝,拿到外面去,买半条街都绰绰有余,对他来说多少算个安慰。
祁让自己跟自己玩了半天心眼子,生怕一个不慎会让人察觉出他对某人有特殊照顾。
眼下事情解决完了,他自认为自己也没有暴露,便摆摆手,对胡尽忠道:“下去吧,叫人把奏折搬过来,朕就在这里批阅。”
胡尽忠躬身应是,吩咐晚余好生伺候,自己带着素锦退了出去。
晚余跪在地上,拿不准要不要起来,起来之后要做点什么。
她很怕这样和祁让单独相处,感觉只要他们单独相处,这男人就会散发出让她窒息的压迫感。
相比做点什么,她宁愿安安静静的罚跪。
祁让手里没了珠串,就端起茶碗,用碗盖一下一下地刮着茶叶,然后浅浅地抿一口,再接着刮。
一副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的架势。
晚余如芒在背,只能把头垂得更低。
两人谁也不肯主动打破僵局。
好在胡尽忠很快就让人把奏折送了过来。
祁让也终于找到一个台阶,等人退出去后,对晚余冷声道:“过来研墨。”
晚余不声不响地站起来。
跪得太久,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往前走了两步,腿一软,整个人向前趴去。
前面就是炕沿,头要是撞在上面,准能撞得头破血流。
“啊!”她惊呼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额头重重撞在一块柔软又有弹性的物体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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