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宗肆宁芙的女频言情小说《重生选夫,她当众手撕婚书宗肆宁芙》,由网络作家“宗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密室幽冷,宁芙手脚皆已麻木,却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通红,将泪意忍了下去。宗肆只冷淡地看着她,跟看一只雀、一棵树,并无任何区别,全然是看寻常物件的冷漠眼神。两人对峙,宁芙其实也无半分气势。“我无意知晓世子的任何秘密。”到底是她先败下阵来,倒不是宁芙怕他,只是事到如今,意气用事并无半分益处。宗肆却道:“我对四姑娘的秘密,倒是很有兴趣。”微风徐来,画案上的玉板笺随风浮动,那是宁芙前几日给傅嘉卉的方子。宁芙心里有了数,今日宗肆会亲自出面,恐怕与这几张方子有关。方子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上辈子给她方子的人,来头却不小。“我一个小女君有何秘密,世子该知晓的,也早已知晓了。”宁芙并不接招。宗肆示意傅嘉卉,后者出了密室,很快有人送来热茶,茶香四溢,宁...
《重生选夫,她当众手撕婚书宗肆宁芙》精彩片段
密室幽冷,宁芙手脚皆已麻木,却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睛通红,将泪意忍了下去。
宗肆只冷淡地看着她,跟看一只雀、一棵树,并无任何区别,全然是看寻常物件的冷漠眼神。
两人对峙,宁芙其实也无半分气势。
“我无意知晓世子的任何秘密。”到底是她先败下阵来,倒不是宁芙怕他,只是事到如今,意气用事并无半分益处。
宗肆却道:“我对四姑娘的秘密,倒是很有兴趣。”
微风徐来,画案上的玉板笺随风浮动,那是宁芙前几日给傅嘉卉的方子。
宁芙心里有了数,今日宗肆会亲自出面,恐怕与这几张方子有关。
方子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上辈子给她方子的人,来头却不小。
“我一个小女君有何秘密,世子该知晓的,也早已知晓了。”宁芙并不接招。
宗肆示意傅嘉卉,后者出了密室,很快有人送来热茶,茶香四溢,宁芙是尝惯好东西的,一闻便知这茶是“百里雪”,所有茶里,属这茶香最为浓郁。
“四姑娘不必自谦,你若是简单,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宗肆斟了杯茶给她。
却说宗肆原本对宁芙想开商铺一事,是全然不在意的,除了对她的印象加了一条私自营商之外,与他并无任何影响。
只是傅姑娘跟他提及,宁芙想利用他母妃来为商铺宣传。
宗肆便亲自检查了一番宁芙的方子,这一查,却发现这些方子,增一分,减一分,皆是剧毒之物,若按方子来,则效果极佳。
普天之下,只有神医慕若恒能开出如此方子,而他行事极端诡谲,却是因为厌烦那些不谨遵医嘱之人,是以找他看病的,无一敢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十余年前,世人就已无慕神医的踪迹,宁四姑娘却能得到他的方子,如何会是简单之人。
何况,宁四姑娘令人匪夷所思之处,也并非这一点。
“世子想让我替你找慕神医?”宁芙冷静下来。
宗肆眉梢微抬,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若是我不愿意呢?”她低下头,眉眼间尽是乖顺,若是没留意她说什么,怕是会以为她只是个纯情的小姑娘。
“四姑娘是孝顺之人,肯定会替宁国公府考虑。”宗肆却是早捏住了她的七寸。
技不如人时,反抗绝不是明智之举。
若是知道傅家背后的主人是宗肆,宁芙并不会交出方子,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宁芙沉思片刻,咬唇道:“慕神医神出鬼没,并非是我想,就能找到他的。”
“我给四姑娘半年时间。”
宁芙心中盘算了一番,若是半年,倒也差不多,“不知世子让我找慕神医,是想要何物?”
宗肆轻笑一声,只是冷情之人,即便是笑,也是冷冷的:“四姑娘可知有一种毒药,唤作玉芙蓉,我找慕神医,是为了其解药。”
宁芙见他此番不遮不掩的态度,心中暗叫不好,知道的越多,想脱身可就难了,忙道:“是我多嘴了。”
宗肆却道:“无碍,早晚你都该知道。”
这就是要拉她下水了,恐怕之后要替他办的,也绝不止这一件事,宁芙心往下沉,面上却波澜不惊,垂眸道:“我可以替世子办事,只是希望世子日后在我父亲的事上,也能高抬贵手。”
“宋阁老一事,让你父亲不必上觐为他求情。”宗肆对她道。
宁芙意外不已,随后又想起先前去陆府拜访,陆行之提及自己去了琅琊,恐怕就是在查宋阁老一事。
宋阁老受贿一案,乃是上辈子一桩大案,父亲不知真相,上奏为他求情,后被敬文帝迁怒,宁国公府人人自危,只是这分明是半年后的事,原来此时已有了结果。
“世子伤势可好些了?”宁芙忽然关心道,如今这番情形,面子的功夫得做做。
宗肆抬眼看了看她,隔着画案,对面的小女君眼睛虽还是红红的,好不凄楚可怜,可背却挺得很直,话语也冷静,可见擅长示弱,却未必是真示弱。
女子若是嘴甜心狠,便是最该提防之流。
宗肆却不否认宁四姑娘模样生得好,便是如此狼狈时候,也俏得别有一番滋味。
宁芙看见宗肆将丝帕递给她时,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看他。
“自己清理清理,不然傅姑娘怕是要误会,你在我这受了欺负。”男人语气不咸不淡。
宁芙却是立刻理解了他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虽感觉他肯定不会调戏自己,可因为对宁诤之死的猜想,却有些反胃。
照了照一旁的镜子后,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说,眼睛湿润显得迷离,唇也咬红了,倒真像与人恩爱过的模样。
宁芙只觉难堪。
出了清天阁,冬珠一见她,便担忧道:“姑娘,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宁芙无法与她说今日之事让她有多震惊,只宽慰她:“事情有些棘手罢了,不用担心。”
只是宁芙自己,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她当了宗肆三年妻子,却从未察觉他与傅家的关系。
如若宁诤的死,真与他有关,宁芙不会坐以待毙,哪怕……要宗肆死。
至于与宗肆的交易,她受制于他拒绝不了,加之此时也还算有利,只是宁芙太清楚他们这些重利之人了,宣王府与宁国公府,从不是一条船上的,眼下姑且能为父亲提供些便利,真到了那一步,宗肆并不会心慈手软。
便是上一辈子,也可能只是,她还未活到宗肆对父亲兵刃相见那一步,十年后如何,谁也说不准。
宁芙有些遗憾,陆行之虽不错,可面对宗肆,却是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帮助的,她的亲事,恐怕也得更慎重考虑。
冬至过后,雪接着一场又一场,积雪积的快有半只脚高了,天还未亮,就有人起来扫雪了。
马车出行艰难不少,宁芙也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才能按时赶到学堂。
宁荷也解了禁,也得回学堂了,只是她是庶女,供她用的马车太小了,怕路上打滑,便搭了宁芙的马车。
宁芙是个刻苦的,去学堂的路上,大多时候也不闲着,不是看书,就是背背诗经,宁荷也不好偷懒。
“四姐姐,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宁荷看不进去书,总打量她。
京中这些姑娘里,就属四姐姐最会穿衣服。
宁荷羡慕宁芙有一位厉害又宠她的母亲,将她养得极好,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就连头发也是乌黑浓密,细腻如脂,如同一张上好的丝绸。
不像她的姨娘张氏,只想着再生个儿子,从不在意她,对她非打即骂。
宁芙想了想,五妹妹也到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肯定爱美,道:“等下学了,你可以去我那挑两身衣裳。”
“真的啊?”宁荷眼睛都亮了。
“自然是真的。”宁芙好奇道,“你姨娘给你做的衣裳,怎都如此素净?”
宁荷却被问得有些难过:“姨娘除了想让我嫁个门第好的之外,很少管我,衣服全是母亲张罗的,母亲又不太喜欢我。”
宁荷口中的母亲,便是大房正妻,也就是卫氏。
宁芙难免觉得卫氏这做法小家子气了些,若是宁芙,即便不喜欢庶女,却也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对方,庶女又不争家产,掏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何不肚量大些,日后嫁出去了,说不准还能帮帮娘家。
家和方能万事兴,老祖宗说的话,定是没错的。
“你多去祖母身边伺候,祖母自然会给你添置用品的。”宁芙教她道。祖母虽也不算喜欢五妹妹,可到底是亲孙女。
也不是宁芙舍不得这些东西,只是她们二房,总是不好插手大房的事的,否则大伯母恐要与她们二房心生嫌隙,帮人可以,却也不能给自己惹一身腥。
宁芙与宗凝的关系变得如履薄冰了后,在学堂里就如同被孤立了。
其实宗凝只是坚定的与谢茹宜站在一处,不与她说话,不见得有孤立她的意思,可架不住其他人也纷纷学样,“自觉”地选边站。
卫子漪成亲在即,离开了学堂,不然她从中解解围,还能有不少女君同她说上两句。
宁芙的为人一直不错,很少与人交恶,如此情形,也是两辈子第一回经历。
她不是小女君了,不至于难过,但失落或多或少是有的,不过一日在学堂也待不了多少时辰,无非是无人一起聊天了。
几日后的赏雪之行,也无人邀请她,而眼下正是赏雪的最好时候了,错过只能等明年了。
受到邀请的宁荷也犹豫要不要去。
宁芙劝她说:“你既然受了邀请,便去吧,近日寒香山上雪景最好,再者与她们打好关系利大于弊,以后指不定哪个是你小姑子。”
与小姑子搞好关系,也是大事一件,要是与小姑子不和,家宅也难以安宁。
宁荷脸蛋通红,最后穿着宁芙送的裙衫,一同去了。
回来与她描述时眉飞色舞,让宁芙遗憾不已。
这笔帐,宁芙自然是算在宗肆头上。
不过此时她更操心的,却是商铺一事,傅嘉卉那边也未有个结果,宗肆与她做交易是一回事,总不会连这小事也来插上一脚。
宁芙心里惦记着这事,便觉得日子也过得慢了,好在也未等上很久。
傅嘉卉以邀请她赏雪为名,两人再次见上了面。
却说寒香山顶,虽是个极佳的赏雪位置,但不仅收费昂贵,还得提前约好,极难得才约得到一日,是以女君们才结伴前往,沾的是谢茹宜与宗凝的光,才能有一览无边白锦的机会。
一路上山,皆是白雪皑皑,便是鹅绒也不及其白,恍若只有无尽白云的仙界,细雪从天而落,如万花齐绽,千树万树好似活了过来,生机勃勃,却又万籁俱寂,壮阔无边。
“如此景色,让人心神都静了下来。”宁芙从马车里向外望。
“从山顶俯瞰下来,更是绵延千里。”傅嘉卉笑道,“山顶屋中暖和,煮雪饮酒,更是惬意。”
“不知商铺的事,傅姐姐有何打算?”宁芙开门见山问道,这事早晚要谈,一会儿的时间不如用来看美景。
“我已安排下去,只先开一间铺子,若是卖得好,再在城北、城南各开一间铺子。”傅嘉卉一一道来,“若是亏损,也不需要你来承担,世子说,当给你的报酬。”
宁芙暗道,宗肆这可未必是好心,而是算准了这些方子制成的雪肌膏,定然卖得好,他是知晓慕神医的本事的。
“多谢傅姐姐了。”
“不过分成,只能三七分了。”傅嘉卉不得不按照宗肆的吩咐,泼冷水道。
宁芙心里虽不满,可也清楚是背后那人的意思,恐怕宗肆也是算准了这个行当,利润不小。
转眼间,便到了山顶。
其实一路的冰雕已足够精致宏伟,却比不上山尖处的半分,光滑透亮的教人分不清到底是冰还是玉。
“山下的酒水一会儿便送来,宁妹妹可先在屋中歇会儿。”傅嘉卉道。
屋中的床,却是正对窗户,窗虽大开,却无半分冷气而入,反而能赏山下雪景,美不胜收。
宁芙被吸引,趴在窗边,连人进来也未发觉,不过进来那人也未打扰她。
此时宁芙脱了披风,为了行走方便,里头穿的是修身衣裙,此番动作,倒显得她臀极翘,又圆润,素色腰带将细腰束得芊芊一握,便是胸脯也被衬得挺拔了几分。
这却不是宗肆第一次知晓她身材好,之前她扮作舞姬时,他已见识过一回,只是不知她是刻意勾人,还是无意的。
宗肆又想起,昨晚那个更加荒淫无度的梦来,她媚眼瞥他,乖顺地蛰伏在他身下,片刻后便蹙起眉,娇娇地撂挑子道:“不来了,累。”
便是抱怨,也像是在诱惑人。
“你好重,我都要喘不过气了。”她推推他,见他不动,忽然笑盈盈道,“你要是还想,那就求我好了。”
他冷着脸,虽不满,但也生不起气来,与她对视片刻后,竟然低下头去轻吻她,一副十足的求欢姿态。
宁芙想,宗肆这般聪明之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宗肆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淡声道:“若是梦,自然不必去纠结。”
宁芙松了口气。
“我却不止解药的事该感谢世子,便是程姐姐的事,也该道声谢。”宁芙虽不恨程霜,可程霜要是不离京,日后未必不会再折腾出幺蛾子。
这一回之后,她就算不受罚,也必然受程家冷落,到时指不定就将错怪在自己头上,人心的恶是不能低估的。
宗肆却道:“她的目的,本也不是你。”
宁芙见他如此坦诚,不禁心下一动,低声问道:“近几日我查过医书,浮罗梦原只是带有药性的梅花,要炼成媚药,并不容易,这毒也难得一见,不知程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
宗肆侧目看她,程霜虽心狠手辣,却不是个聪明的,做不到能不留痕迹得到此药,显然是有人借她的妒忌心而为之,要看谢茹宜中了这毒,对谁有利。
那日他和傅嘉卉从宁芙所在那间屋子离开后,撞上了孟澈,他同孟泽离开后,也折返了回来,留在了一艘船中,神态稍显急躁,不知在等待什么。
“要看这毒,原先针对的是谁。”宗肆道。他虽怀疑是孟澈,眼下却也并无十足的证据。
宁芙皱起眉:“谢姐姐若是中药,名声毁了,高兴的自然是想嫁于你的那些女君,也有可能是……想娶谢姐姐的公子。”
想到这儿,宁芙的心情复杂了些,却说如果是后者,这企图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就太冒险了,万一其中出了纰漏,那岂不是毁了谢姐姐?
而此人宁芙也只能想到孟澈。
想到孟澈的同时,她心中也不由生出一阵凉意,如若真是孟澈,却以此手段来得到心上人,也太心狠了些。
谢茹宜又可否知道,自己日后的枕边人,会这般对她?
宁芙喝了盏茶,才压下心中的凉意,“程姐姐离京一事,四殿下恐怕也暗中朝程大人施了压。”
宗肆见她已经猜到了些可能,未再开口,只将她空了的杯盏中,又添了些新茶。
“世子日后,最好是得提防些四殿下。”宁芙缓了片刻,好心提醒道。
宗肆却道:“你体内浮罗梦的毒并未完全排出,这茶是珠兰花茶,有活通气血、清除余毒的功效。”
宁芙道:“谢姐姐日后,未必不会瞧上四殿下。”
“若我有心,又何须你来提醒?”宗肆看着她,有些不悦道。
宁芙规矩坐着,不再言语。
宗肆按了下眉心,道,“宣王府与庆国公府,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过具体如何,他自然也不会同她细说,宁芙这性子,指不定哪天就反过来当成把柄要挟他。
宁芙听了后,就不再操这份闲心了,她也并无久留的意思,道:“我该回去了。”
宗肆道:“我送你。”
“世子去忙自己的事吧,路我都认识。”宁芙委婉地回绝道。
“今日我有贵客,得换一条路走。”他道。
宁芙只能作罢。
密道里幽暗,两人都不语,宁芙只觉越来越暗,步伐也缓缓慢了下来,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宗肆已不见踪影。
她站着不敢动了,这密道中肯定不乏机关,每条路布局也相似,若是走错了路,后果不堪设想。
“世子?”宁芙有些焦急地喊道。
却是无人应答。
宁芙不禁揣测起宗肆的用意,细想今日两人的交谈,是否有透露自己知晓什么宣王府的秘事,以招致他想杀了自己灭口。
在这处理了她,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而宁国公府要是追究,至多也只能找到清天阁。
宁芙犹豫片刻,打算沿着回路摸索,转身后,却撞入男人怀中,她忙后退两步,却不知踩到了什么,一阵凉风从面前划过。
“小心。”
宁芙还未来得及反应,宗肆就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却还搂着她的腰。
咫尺之外,是一支箭矢,方才就是这东西飞来时,带起的冷风,是以她会感受到一股凉意。
宁芙看不清宗肆的表情,一时没有言语,只伸手推了推他。
“乱走什么?”宗肆另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身子却往下沉了几分,虽在责备她,却无半分责怪的意思。
宁芙咬唇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宗肆在她耳边轻声问。
故意害她触碰到机关,故意设计好了眼下的情形。
如此环境下,听觉与触觉都被放大了,气息的温热落在耳边,更显几分缱绻意味。
“宗肆!”宁芙的胸脯极速起伏着,只是这却使得两人间距离更近了,这么明显的接触,他却是不动如山,也不避嫌,让她的脸迅速红了。
“那日我推开你,让你等解药,你却缠着我,让我先替你缓缓,眼下却翻脸不认人了?”男人替她理去脸上的碎发,从容反问道,“阿芙查浮罗梦时,难道没查到,浮罗梦这毒,虽会让人失控,却不会让人失忆?”
她确实不是忘了,只是不愿去想。
宁芙正要说话,宗肆替她整理发丝的手指,却抚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脸色变了变。
却说那日,起先是宁芙抱着他,轻轻地哄他吻他,勾他的舌,撒着娇说难受,要他行行好,将他推倒在床上,后来却是两人抱在一处亲的。
直到宁芙伸手去扯他的腰带了,他才伸手拦住了她。
“郎君,给我。”宁芙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娇声哭求道。
宗肆从未见过女子如此媚态,耳朵都红了,却是不再由着她,浮罗梦并非无解药,两人眼下已是毫无分寸可言,不能一错再错。
“便是我不翻脸,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委屈世子娶了我?”宁芙的声音不由冷了下来。
宗肆看着她道:“既然是我唐突了你,决定权在你手中。”
他并非敢做不敢当之人。
“我想嫁之人,第一,要真心爱我,不会为了利益抛下我,第二,身边不能再有其他女子,第三,要真心对待国公府,真心拿我父兄外祖母当家人,愿意庇护他们,便是这几点,世子能否做到?”宁芙平静地问。
她却不是白提这三点,她自己能做到,是以希望另一半也能如此。
而宁芙也清楚,宗肆做不到。
宗肆皱起眉,女君对感情的追求,总是过于天真。
世上岂有那么多情情爱爱,无非是过日子,看得顺眼,不排斥,便已是难得。他对她是有几分心思,也有上辈子的几分旧情,可若说深爱,显然算不上。
至于第三点,关系都未到那一步,就更难说了,为了宁国公府牺牲自己的利益,眼下宗肆自然做不到这种程度,锦上添花他愿意帮一把,可同甘共苦就是强人所难了。
宗肆放开了她,淡淡道:“你说的这些,眼下我给不了你保证。”
“所以世子不必对我负责。”宁芙垂眸道,“我也并无这个打算。”
“你以为有几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宗肆轻嘲道。
“总有人能做到。”宁芙却是从不怀疑这点,她上一辈子最爱他时,便能心甘情愿替他去死,也愿意替他守护宣王府,这辈子她也会这样对待她的夫君,总有人同她一样。
“不如你举个例子?”宗肆一针见血的反问道。
宁芙哑口无言,却还是道:“我会找到的。”
宗肆却道:“感情的深浅,得经过相处,眼下你我尚未知根知底,谈爱未免太早。”
宁芙却不信时间久了就能有变化,也知他心里恐怕在嘲笑她的天真,未再同她争辩。
送她上马车时,见她一声未吭,宗肆到底是开口道:“你我的事,等你及笄再来做决定也不迟。何时去你外祖母那,遣人来知会一声。”
宁芙却是未再看他,放下帘子,随之马车疾去。
“我倒怎么晾着我,原是为了谈情说爱。”身后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不知这是哪家的女君,长得如此貌美。”
宗肆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
“宗肆,对小女君,可得哄着,事事顺着,你这样,人家心里只会怨恨你。”男人倚在门口笑道,“人家小美人,有的是人愿意哄着,还等及笄呢,那时早被人哄了去。”
宗肆却连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个:“程霜手中的浮罗梦,出自慕若恒?”
方才宁芙来,两人便是聊到这处。
男人不禁正色道:“孟澈正是从慕若恒手里得到了此物,如此看来,他是乐得见庆国公府转向孟澈,与孟泽私下倒是没什么牵连。”
“这也不代表,他看中孟澈。”宗肆道。
“你说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男人不由纳闷,别的都还好,怕就怕是外族的细作。
“玉芙蓉问世,自然就能知道他的意图。”宗肆倒是从容不迫,“让月娘盯着些。”
“月娘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便是方才那姑娘,与月娘相比,也要逊色几分,当年如若不是知晓她的本事,恐怕你早收了她了吧?”男人朝他挤眉弄眼道。
“你若打月娘的主意,就不用活了。”宗肆淡淡道。
男人也就不敢再开月娘的玩笑,只心里暗骂宗肆,自己不碰窝边草,也不让别人碰,这般霸道,真是浪费了美人。
……
宁芙去雍州前,陪宁夫人一起,去了红袖阁。
宁夫人打算给康阳长公主挑两身衣物。
“你外祖母,可比我要挑剔,不过你送的,她定然喜欢。”女儿如今要去公主府了,宁夫人是既高兴,又舍不得。
“阿母挑的,外祖母肯定也喜欢。”宁芙道。
“也不知你外祖母如今身子可还好,当年就畏寒。”宁夫人感慨道,她也许久未回去过了。
宁芙笑了笑,“我会照顾好外祖母的。”
话音刚落,她就见宗肆走了下来,一旁跟着月娘,他离开后,月娘却还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似是不舍。
宁夫人惊讶道:“没想到月娘的恩人,竟是世子。”
宁芙不语。
“也难怪她不肯嫁人。”宁夫人这会儿理解月娘的心思了,找个寻常人嫁了,倒还不如进宣王府当姨娘,若是日后有了孩子,也能争得些许地位。
孩子有出息,就更不必提了,便是庶出,那也远比一般府上嫡出还要好。
月娘也看见了宁夫人,同她寒暄了一阵。
宁芙却是乖巧地站在一侧,始终未说话。
而何时去雍州的,也未同宗肆提。
宗肆今日穿了身玄色翠竹纹绸袍,气势虽有收敛,却还是压人得紧,腰间常戴的羊脂白玉佩,换成了扣合如意堆绣荷包,做工极好,不知是谁的手艺。
两人刚经历了亲事的难堪,宁芙只恨不得躲着他,碍于礼仪,才勉强行了个礼。
宗肆也只是余光扫了她一眼,与看宁苒,亦或是曾爱慕他的女子并无任何不同,便匆匆去了后宅。
从他身边经过时,宁芙好似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她不由得愣了愣,这是受伤了?
“世子便是再忙,也不会错过凝姐儿的生辰的。”领着宁芙进门的管事宋伯道。
宁芙也猜到宗肆是回来给宗凝过生日的。
宣王府就宗凝一个姑娘,稀罕得很,说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即便是敬文帝,有好东西也会想着她。
今日寿宴,宁芙算来得晚的,女君们该来的已经来了,早已经吃起糕点,喝起茶来。
宗凝的面子,京城各府没有不给的,即便是万花节,去的女君也不如今日多,热闹非常。
宗凝与谢茹宜坐在一处,剪着窗花,身边围绕着的几个姑娘,年纪小些,全是宣王府自家外戚,可见谢茹宜在宗凝心中的分量了。
“凝妹妹,祝你岁岁皆如意,万事皆宜。”宁芙走上前道。
宗凝今日见她,却不如前一阵热情,眼神也极复杂,只疏远道:“谢谢。”
却是连宁姐姐也不叫了。
宁芙心中也就有数了,宗凝这怕是也知道那日在寒香寺,宣王府与祖母商讨的事了,她又无条件偏向谢茹宜,与她是同仇敌忾,觉得是自己想介入宗肆与谢茹宜之间,是以不再待见自己。
宁芙心中也有几分不满,分明这事从头到尾,与她并无半分干系。
可她也不怪祖母,祖母在这事上虽然不是全心顾着她,可平日里是真心疼她,再者身为家中长辈,也不得不为整个国公府考虑。
从祖母角度来看,宣王府自然是能帮衬些国公府的,可其实也得看,她能不能笼络宗肆的心,否则亲事也是白搭。
“谢姐姐,你送我的荷包,我给我三哥了,你何时再给我做一个?”宗凝笑盈盈地问谢茹宜。
宁芙就想起方才撞上宗肆时,确实见他佩戴着荷包,原是谢茹宜做的。
当然,她也不是愚钝之人,知晓宗凝这番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凡她有眼力见,就不该在人家青梅竹马间横插一脚。
宁芙可真是冤枉死了,天地可鉴,她心中有夫婿的人选,哪打过宗肆的主意,宗肆可不是性价比极高的夫婿人选。
“只要你喜欢,我回去便给你做,你跟世子说荷包是我做的了?”谢茹宜问。
宗凝自然没说,她跟三哥说的是,荷包是她做的,只是当着宁芙的面,却是不能承认的:“说了。”
谢茹宜耳根红了些,道:“这次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宗凝将自己的喜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谢茹宜记下了,又看向宁芙,温声道:“宁妹妹,站着也累,找个地方坐坐。”
宁芙又高看了谢茹宜几分,不论何种情况,是否与她交好,她几乎不会冷落任何人。
至于宗凝这位前小姑子,也是性子直些,心思不坏,宁芙也不会同她计较,当然其中也有不能得罪她的缘由在。
宁芙四下望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商户之女傅嘉卉身上。
上一辈子,兄长与傅姐姐之间也是历经波折,最后好不容易订下亲,等来的却是兄长离世,傅姐姐不愿另嫁自刎,宁芙希望他们这辈子能百年好合,平安顺遂。
傅家如今算起来,也称得上名声显赫,若是提及京中富庶之流,绝大部分人最先想起的,便是傅家,上至宫中贵人们所用的丝绸、玉器、茶叶,下至平民百姓吃茶的客栈、布料,各行各业,均有涉猎。
只是大燕奉行重农抑商,商人即便富可敌国,却也是入不了各位仕宦之人的眼。
傅嘉卉今日之所以能被宣王府邀请,一来是她本身才华出众,让人倾佩,二来则是宣王在军饷一事上,受益与傅家,自然愿意给傅家几分薄面。
而傅家,也需要给自己寻个靠山来守住家底,也算得上互利互惠。
却说宁芙今日来,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那日以两间商铺试探,宁夫人都不愿交给她,多了就更不必提,宁芙却未绝了营商的心思,宁国公府要用钱的地方,并不止大伯母主持中馈不善,日后在兄长的事情上,更是需要银两。
赚钱的法子,宁芙有,还需要的便是能将她的法子,施展出来之人,傅嘉卉便是最好的人选。
“傅姐姐。”宁芙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四姑娘。”傅嘉卉与宁芙原先并无交集,眼下见她来找自己,不免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朝她微微一笑。
因着宁诤的缘故,傅嘉卉倒是希望和宁芙走得近些。
宁芙在她身边安静坐了片刻,忽见一身着铠甲男子走向宗凝,后者见到他霎时喜笑颜开,欢快喊了句:“大哥。”
这便是宣王兄长,大将军宗盛长子,名唤宗亭,已年过三十,宣王宗湛与宗盛两兄弟关系极好,是以小辈们也很亲近,宗亭也是特地赶回来给宗凝过生辰的。
宁芙想了想,同傅嘉卉道:“凝妹妹这些兄长,都很疼她。”
傅嘉卉想到宁诤,心下一动:“你的兄长不也待你很好?”
宁芙这是知道傅嘉卉喜欢自家兄长,故意找话题同她交谈呢:“我兄长自然很好,只是却难见上一面。”
“宁公子何时回京?”傅嘉卉问。
“明年大概就回来了。”宁芙也是故意透给她些消息,怕自家嫂嫂等得心急,也怕嫂嫂被其他人抢了去。
傅嘉卉还想问些什么,只是又无立场,虽两年前她强吻了宁诤,可把他给吓跑了,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再者,宁夫人恐怕也接受不了一个商贾之女,她还尚未有应对之策。
“你兄长回来,也该说亲了。”傅嘉卉虽在打趣,心中却索然无味。
宁芙委婉提示道:“阿母在信中,倒是与兄长提过此事,不过兄长都给拒绝了,怕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人。”
傅嘉卉心里好过了些,宁诤离京前,身边并无其他女子,而关外那地方都是些大老爷们,更难认识女君了,若是宁诤心中有人,那只有自己了。
“傅姐姐,今日我找你,还有个不情之请。”宁芙这才转入正题道。
“四姑娘但说无妨。”傅嘉卉道。
宁芙斟酌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有几个养颜的偏方,药材虽难寻些,成本却不算高,我想开几间铺子。”
早些时候,她给宣王妃推荐的祛疤方子,便也是这些偏方中的一个。
“你想以傅家的名义来开,我可以帮你,不过先得明确三件事。”傅嘉卉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一,看你的打算,看中的顾客大抵是京中贵女贵妇,若是出事,傅家担不起责任,是以方子的安全性得先让我验过,这里便有向我泄露偏方的风险,看你能不能接受。其二,你我如何分成,其三,要是铺子做不起来,损失该谁来承担。”
宁芙认真道:“我信得过傅姐姐,验方子自然可以,分成你我各五,至于损失,初期由我承担,只是姐姐到时不能透漏铺子是我与你合开的。”
傅嘉卉却笑道:“分成你四我六。”
宁芙皱起眉。
“不然免谈。”
宁芙:“……”
“宁妹妹,做生意便是如此,眼下是你有求于我,我自是能狮子大开口,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傅嘉卉递了杯茶水给她。
宁芙沉思片刻,此时自己手里筹码确实不多,可日后未必还如此,谈判的机会日后自然会有,便答应了下来:“那便你六我四。”
至于细节,却不是今日能谈的。
两人便重新约了日子。
宣王府不愧是在敬文帝面前也说得上话的,连宫中的戏班,也给请来了,谈完事后,宁芙与傅嘉卉分开后,便安静的听起戏来。
戏台上演的是《游园梦记》,讲的是落榜书生,前途无望之际,误入桃花源的故事,戏子唱腔婉转悠扬,宛若天籁,让人沉浸其中。
“宫中的戏班果真是非同凡响,让人无法自拔。”一曲终了,宁芙忍不住感叹道。
“宁妹妹听出什么了?”谢茹宜侧目过来问她。
宁芙道:“用陆游那句诗来形容,倒是合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境未必是绝境。”
荣敏不屑地撇了撇嘴,“既用了他人的诗句,又如何算是自己的见地?”
宁芙在心里叹了口气,京中这些贵女们,虽也有拉帮结派之事,彼此不和的,也不在少数,可面子上大多过得去,唯有这荣家姑娘,除了宗凝与谢茹宜,对谁说话都带刺,也不知背后得罪了多少人。
“荣妹妹擅长写诗自是厉害,但能引经据典,那也是种本事。”谢茹宜打圆场道。
宁芙朝谢茹宜甜甜一笑。
荣敏最是以谢茹宜马首是瞻,也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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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宴席前,宗肆才出现。
方才回来尚有几分风尘仆仆,不过宣王府三郎即便奔波,也依旧俊朗,此时换了身烟青色暗纹刻丝圆领袍,气质虽冷,却是梅花般惑人的冷,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最是能让女子陷进去。
他却比宗凝这位寿星还惹眼,宁芙都要以为,不少女君是为了见他一面才来的。
“三哥。”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宗凝比见其他兄长时还要高兴,拍了怕他的肩膀,“事情办完了?”
“嗯。”宗肆蹙了蹙眉,随后便恢复如常,道,“你的生辰礼我已让人送去你的寝居,这些糖你分给女君们。”
“谢谢世子。”有不少女君趁机与他搭话道。
宁芙暗暗猜测,宗肆的伤恐怕就在肩上。
听宁裕说,前几日陆行之是与他一块出京的,不知陆行之如何了。
宁芙有些担心,却是不好意思去问宗肆,思来想去,只好托谢茹宜替自己去问一句,近几日宁裕也不在,不问宗肆,她便无法得知陆行之的情况了。
眼下宗凝不见得愿意搭理自己,她也不想往上凑,再者,宁芙眼下不介意让谢茹宜知道自己的心思动在谁身上,以免与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再者,谢茹宜也绝非是那爱嚼舌根之人,自己询问伤势,也算不上有损名节之事。
谢茹宜打量了她一眼,即便知道是宗肆拒绝的宁芙,可听宁芙提及陆行之,心里还是莫名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宁芙生得,实在是太好。男子又有几个真的不爱美色?
宁芙虽不适合进宣王府当正妻,可若是侧室呢?宁国公府终有一日要没落,宁四姑娘再拖几年,也并非完全无当侧室的可能,这样的侧室,男子真的能不偏宠么?
“宁妹妹别担心,我替你去问。”谢茹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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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肆伤势虽不致命,却也得静养一阵,并无久待的打算。
不过中这一剑,倒是他刻意为之,以养伤为由,避免卷进宫中近日的纷争。
回去之时,宗肆被谢茹宜挡住了去路。
“世子万福。”她柔声道。
即便宗肆眼下并无心思应付人,不过对谢茹宜,他姑且能耐心几分,道:“谢姑娘有何事?”
“宁姑娘托我来问一句,陆公子可有受伤?”谢茹宜也有私心,是以并不遮掩宁芙对陆行之的好感。
这话在宗肆听来,就有些门道了,宁芙自然是察觉到他受伤了,才会联想到陆行之。
宁四姑娘倒是有分寸,并不问及自己半句,只是他也无心替他们玩传情的小把戏。
“行之无事。”宗肆离开前淡淡道。
谢茹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世子好像有些不高兴。
宁芙在听到陆行之并未受伤时,才彻底放下心来,感激道:“麻烦谢姐姐了。”
谢茹宜道:“我还得陪阿凝接待女君,宁妹妹若是觉得无聊,可自己逛逛,宴席后便能回去了。”
宁芙却是觉得人群过于嘈杂,是以她避开了人群,想透透气。
今日王府客人众多,下人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十五左右小丫鬟,摔倒在了宁芙面前,吓得面如土色:“姑娘饶命。”
宁芙蹲下,将她扶起来,低声细语问她摔疼了没有。
“你是二公子房里的丫鬟?”宁芙有些印象。
“是。”她怯生生道,“奴婢名唤福心。”
宗铎其实就在附近,宁芙的话,他也听见了。
往日他最讨厌女子打探他的消息,不过宁芙虽认识他身边的下人,他却不反感,又觉得她对待下人的温柔之态,心是善良的。
或许是有些心机,但有心机也绝非坏事。
不久前,宗肆拒绝了与宁四姑娘的亲事,宗铎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宗肆是王府世子,跟宁国公府结亲是绝无可能。而他若是想,却不是完全无机会。
宁芙眼下,并无谈亲事的意愿,撒娇道:“连外祖母也想将我嫁出去么?”
康阳向来不喜娇柔女子,身边之人,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娇气。
不过宁芙如此,她并不排斥,反而很受用,道:“你若不想,外祖母也不逼你。找几个男子消遣消遣便是,雍州最不缺美男子。”
那阿母怕是不会再让自己回国公府了,宁芙哪还敢搭话。
“罢了,先休息吧,公主府与雍州城的景色,有的是观赏的机会。”康阳道。
待出了西苑,康阳不禁道:“承殷将这女儿,也太循规蹈矩了些。”
一旁的庄嬷嬷笑道:“公主,京中女君若非如此,还不得被人编排了去,且说四姑娘的射艺、御艺成绩都不错,小姐还是将四姑娘教得好的。再者,便是有不好之处,您多教教就是了。”
康阳神色缓和下来,又头疼道:“宣王府近来盯我盯得紧,逼得我不得不妥帖处理好李放之事,否则我倒是能好好陪一陪阿芙。”
“有晋王在,宣王府在这事上,必然也得掂量掂量,公主不必忧心。”庄嬷嬷安抚道。
宁芙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醒来时,冬珠正和另一个侍女大眼瞪小眼。
“四姑娘醒了。”那侍女弯起眼角,拿着衣物要走过来。
“我来伺候就是。”冬珠信不过外人。
侍女便又笑了笑,躬身退了出去。
“姑娘,这公主府好奢华。”冬珠小心翼翼道,“奢华得叫人心里没底。”
连冬珠都这般想,宁芙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外祖母的前路未走好,他日就是别人口中的鱼肉。
今日宁芙到了雍州,靖哲和婧成都早早回了府。
康阳长公主,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早夭,如今只剩下世子靖哲与女儿婧成这一双儿女,二儿子如今在晋王手下当差。
因着府中人少,宁芙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道:“靖哲表哥,婧成表姐。”
靖哲已娶妻,为人稳重,只颔首应下,又关切了几句。
婧成倒是热情地拉着她嘘寒问暖,打听京中趣事。
“听闻京中有一名叫月娘的女子,不久前宣王府的世子,为了她重伤了耶律将军。你可知这月娘?”婧成问她。
宁芙一路奔波,自然还未知晓这事,不由一愣。
婧成道:“那月娘真如传闻所说,美得不可方物?”
宁芙回过神,浅浅笑道:“月娘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康阳最是不爱听宣王府的事,皱眉冷道:“宣王府的事,你操什么心?”
婧成吐吐舌头,用唇语同宁芙道:一会儿说。
宁芙不由觉得好笑,不过她也理解婧成,京中公子女君更多,更有意思些,人都是向往热闹的。
婧成是个自来熟的,当晚就去了她房里和她同睡。
大抵是有血缘关系在,宁芙也不排斥,何况这西苑太大,一人住着有些森冷。
“你在京中的相好是谁?”婧成与她面对面躺着,看了她片刻,忽而抬头看她的脸,饶有兴致的问道。
宁芙疑惑地看着她。
婧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锁骨处,眼里水波流转:“他亲了你这处,好红的印子,他好喜欢你。”
宁芙的脸霎时通红,而后脸色忽然惨白下去,幸而这一余月,她洗漱全是自己动手,否则被人发现了去,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你与他,脱光了么?”婧成轻声问。
宁芙知道婧成是何意,摇了摇头,有些难堪,若非这段姻缘实在太差,她又何尝这般轻贱的当什么也未发生。
婧成凑近她,两人呼吸交缠在一处,“亲成这般,却不脱你衣物,那他喜欢你。”
这两个喜欢,意义就不同了。前者是喜欢她的身子,后者指的却是喜欢她这个人。
宁芙道:“我与他之间,并非是有私情。”她同她说起那日的事,她本该谁也不告诉,死守秘密的,但或许是想与人倾诉,还是说了那日的经过,只是未透露那男人是宗肆。
“是世子么?”婧成在听到浮罗梦时,便猜出了些眉目。
宁芙垂眸不语。
婧成有几分遗憾,抚摸着她的脸,道:“京中的事,你便忘了,你在雍州,无人敢不喜欢你。”
宁芙却有些担心,外祖母如此只手遮天未必是件好事。可眼下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先搁置了。
雍州虽偏远,景色却是极好,高山连绵不断,巍峨壮观,山水宜人。
加之雍州是康阳长公主的地盘,也不像京中那般,各府女君都拘着,什么都极谨慎。在这处想出府便随时可以出府,如此的自由很是难得。
婧成在最初几日,带着她逛了逛,之后便让谢衡跟着她,让她自己出门摸索去了。
康阳长公主原本想设宴介绍她,宁芙却给拒绝了,来这本就只是想过得自在些,实在不想去记陌生人的名字。
“既然如此,便顺了你的意。”康阳长公主对这事,也不太着急,她自己先熟悉熟悉也好。
婧成倒是替别人来打探消息道:“都在打听,你会先见哪府的公子。”
宁芙却是谁也不想见,也谁也不想得罪,瞻前顾后、事事都考虑周全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
婧成却低笑道:“我知你给不出主意,便告诉他们,谁功夫最好,就先见谁。”
“你刚刚,可是让人出去寄信了?”宁芙问。
婧成的笑就更好看了些,“嗯”了一声,“你可想知道信的内容?”
她对别人的私事并无兴趣,是以摇了摇头。
宁芙表现得如此神秘,倒是急死了雍州这些公子们,只听闻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到底如何,为了见她一面,在马场上急眼了,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头破血流的也有。
倒显得她是那祸水一般的人物。
而宁芙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如此狂热,为的却并非是她,而是康阳长公主外孙女的名头。
这事传到宁真远那,却是让他忧心不已,只盼着这事别传到京中去,不过大概是不可能,京中得到消息的速度,只会比凉州更快。
宁真远打算去雍州看看女儿,不过两个时辰路程,能抽出这个时间来。
……
宁芙是得了父亲要来看她的书信,当日并未出府。
只是没想到,父亲是同陆行之一起来的。
男人经过这半年的历练,晒黑了些,五官却越发分明周正,双目炯炯有神。
“陆公子。”宁芙行礼道。
陆行之的眼神,从谢衡的身上淡淡略过,看向宁芙:“四姑娘瘦了些。”
康阳打量着陆行之,如此不卑不亢地气场,并不是个简单人物,仔细分辨,倒有那么一丝宣王的气场,她虽不喜,但佩服也是有的。
“这位是……”
“在下陆行之。”
康阳的眼神,便意味深长了几分,能让宁真远这种老古板带上门的人,定然不简单,至少也是女儿首肯的。
“阿芙,陆公子既然是客人,你带着他逛逛吧。”康阳自然不是这般不识趣之人。
婧成却是不禁叹气,她还以为京中那位是正主,还以临摹宁芙的字迹与口吻,给宣王府那位写了信。
为的不过是试试宗肆的态度,是否真的会冷漠到底,婧成却以为不见得,要真如此,他又怎么会救人。
但宁国公府看中的公子如果是陆行之,那宗肆的态度,便不重要了。
眼下,恐怕宗肆已收到信了。
宁芙想了想,却是有些怅然道:“男子本就是妻子的唯一,而女子,却不能在夫君前提唯一二字。”
这世道,男子大多不止一个,能光明正大谈论纳侧室之事,而女子若是不让夫君娶其他人,便会落得个善妒的标签,何其不公平。
陆行之看着她道:“我既想当唯一,便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芙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不过这话也不见得不会变,眼下虽真,真心瞬息万变。
“陆公子若是能做到,日后的妻子定然很高兴。不过今日,我只是与陆公子探讨各自的感情观念,并无冒犯之意。”宁芙客气道。
“嗯。”陆行之应道。
陆行之这一回,本是押送山匪时路过雍州,正巧得了空,就在雍州歇了片刻,走前却是又给她寻来了好多雕刻用的木头。
“剿匪时,有时在山间也无聊,就找了这些成色不错的木头,四姑娘可用来打发时间。”陆行之道。
“我有些好奇,陆公子是如何知晓我喜欢这些小物件的?”宁芙道,“就连我阿母,也未发现这点。”
陆行之怔了怔,良久才道:“秋猎那次,我见四姑娘无聊时,便会一人蹲在角落里雕木块。”
宁芙确实刻了一只兔子,不过失误了几回,那兔子未成型,被她留在了山间,是以她也并未起疑,只觉他的心细,又为他加了不少分。
“在四姑娘这也讨到了茶喝,还有公事要办,下回再来拜访四姑娘。”陆行之道。
宁芙的视线,却落到了他身上,为防生事端,他穿了铠甲,寻常穿的也是布衣,上一回见面时穿的袍子,也有些旧了。
若非他这张脸撑着,大抵会被认为寒酸。
虽他不在意,可外出办事,总是能遇上不少势利之人,会在背后看轻他。
“陆公子能否告诉我衣物的尺寸?”宁芙想了想,问道。
陆行之了然的看向她,眼神温柔了些,也未隐瞒,将衣物的尺寸,悉数告诉了她。
“表妹这是要给陆公子做衣物吧?”婧成倒是乐呵的笑了起来,女君们有心悦的男子时,不外乎做做衣物,绣绣帕子。
宁芙虽只是考虑陆行之办事的便捷,却还是因为婧成这话,红了几分脸。
“多谢四姑娘了。”陆行之却是未拒绝,拱手答谢道。
待陆行之一走,婧成才对宁芙道:“你若是没说,我都未发现陆公子穿的如此朴素。身边没个女子的男人,在这方面也忒不讲究了。”真是一张帅脸,足以让人忽略其他劣势。
衣物大抵是有什么,穿什么,只要未破损,便不挑剔。
宁芙道:“婧表姐,男人哪有做大做小的,说这番话倒让人议论公主府的女君了。”
“谁敢议论咱们公主府?”婧成笑起来,一笑,那眼波流转的模样,让宁芙也心跳加快了几分,“难不成妹妹不想试试养面首的乐趣?那谢衡,便是祖母送与你的,你想与他如何,都是可以的。”
宁芙皱眉道:“婧表姐为何如此说?”
婧成却是神秘一笑,抚摸着她的嘴唇,轻声笑道:“谢衡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
宁芙不禁有些头疼,心中也有了些数,婧成在雍州属于上位者,又如此貌美,恐怕爬她床的男子不在少数,是习惯了男子的讨好的。光从她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吻痕,却能那般淡然,就知她并未将男女之事放在眼里。
要是换成看见的是阿荷,恐怕早吓得脸色惨白了。
若是外祖母能一辈子身居高位,宁芙也乐得婧成能过这种万人簇拥的日子,可一旦公主府垮下,婧成如此貌美,后果不堪设想。
上一辈子,宁芙在成婚后,就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她猜想过此事,怀疑是孟泽将她掳走了。
这一世,她得细细提防才是。
“陆公子的衣物,表妹可要亲手替他做?”婧成又问。
“还得劳烦表姐同我一块去买布料。”宁芙绣工虽算不上好,不过也无事可做,正巧打发时间了。
想着外祖母的生辰,也快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康阳长公主没见过,宁夫人的那些珍宝,本就是从公主府出去的,送了也没新意,宁芙索性打算给外祖母也做一件衣裙。
这绣活,那可是大工程,光是绣完衣领上的牡丹,已是一月后的事了,好在最难的,也就是这株刺绣牡丹了,剩下的活,一月内也能完成。
宁芙为了清净,干脆就搬去了郊外的山庄里。
雍州地处大燕东面,四处环山,便是入了夏,却也未有酷暑的炎热,而雍州城内,已有人在城墙上挂上了红灯笼,四处皆是喜庆氛围。
“今年长公主生日,为何准备的如此早?”那长工在树荫下歇息时问道。
“听闻今年是长公主大寿,圣上也得派人来庆贺。代表官家的贵客,不日就要到了。”那长工头子,多了几分见识,也听到了些风声。
“我瞧各府的老爷们,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这群狗官在雍州作威作福惯了,上头派人来,谁知道是不是来处置他们的,如何高兴得起来?”长工头子低声道。
几日之后,雍州康阳公主府、谢府,以及有头有脸的各府,早早便等在了城外。
到晌午时,一队人马堪堪停在了雍州城中,皇家车马,自是华贵无比,那马匹无一不是名马,便是经过长途跋涉,也未见疲态。
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衣,清贵孤傲,俊郎得似那画中之人,教人无端想起形容其“艳郎独绝,世无其二”的美称来。
连康阳这般阅男无数的妇人,心中也暗道这宣王府的三公子,在气度和长相上,果然是那一骑绝尘的人物,也难怪那么多女君前仆后继,连自家貌美的阿芙,也入不了他的眼。
这男子被女君捧着惯了,难免心高气傲。
视线再往下,便能看见其腰间佩戴着的玉牌,这是敬文帝亲赐,见此物,便如亲见圣上。
众人行了跪拜礼。
“圣上还记得我这个姑母,叫我好生感动。”康阳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状似受宠若惊道。
宗肆看着眼前的老狐狸,虽已到了这个年纪,康阳却不显半分老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体现着她的雍容华贵,可见在这雍州城,活得有多滋润了。
“圣上是信奉孝悌忠信的明君,长公主既是圣上的姑母,圣上自然一直记挂着长公主殿下。”宗肆与她虚与委蛇道。
康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屑来,敬文帝为争夺帝位时的血流千里,横尸遍野,还历历在目。无非是胜者王,败者寇,当今百姓赋税严重,敬文帝可算不上个贤君。
“圣上可安好?”
“圣上向来惜才,如今李大人因病离世,圣上痛心不已。”宗肆面不改色,盯着康阳。
“李放与我也熟识,在雍州好好的,却不想去了儋州,短短几月便出了事,实在可惜啊。”康阳叹气道。
顷刻间,谁也未再言语。
两人短暂交锋,也无人露丝毫马脚。
康阳道:“世子不如先去府上休整。”
“劳烦长公主了。”宗肆同样不显山露水。
待马车尽数驶入公主府,从那最后一驾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身姿玲珑,肤色若白玉,面容秀美,美丽脱俗得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月娘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民女名唤月娘。”
康阳脸色倒是无甚变化,婧成却在心中想到,这月娘,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上几分,声音也娇滴滴的,一开口,便能让人心酥麻几分,眼下便是阿芙,也比不得她。
怪不得宗肆连来雍州,也带着她一起,想必是宠得很。
“月娘可是世子的妾室?”婧成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宗肆并未否认,也未承认,只道:“月娘一路忍耐困倦,劳烦先带她去休息。”
这分明是不肯透露底细,婧成也是清楚的,京中来人,大多来者不善,不过康阳公主府却也不能得罪了他。
公主府极大,将宗肆安排在了东苑,寻常贵客来,都安排在此处,而公主府的奢靡,康阳也早早让人给撤了下去,未露半点马脚。
一行人离开东苑前,婧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宗肆居然未问及表妹半个字,瞧着似乎对阿芙也无半分私情。
宗肆却很敏锐,瞥了她一眼,只这一眼,那压迫感也十足。
婧成慌忙收回视线。
康阳待回到了公主府主殿,就将各事宜安排了下去。
靖哲担忧道:“世子此番前来,定然会暗中调查李放一事,祖母还得多加小心。”
康阳也头疼着呢,宣王府这宗三郎,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他于雍州逗留最多不过一月,到时快些将他打发了就是。”
靖哲又道:“阿芙呢?”
“这几日让她留在郊外山庄便是,国公府先前对这宗三郎示好过,阿芙见了他,也只会尴尬,不如不让他们碰面。若是问起,说阿芙生病了,在卧床养病就是。”
尤其是今日见着宗肆身边,还带着个大美人。
康阳可从没告诉过宁芙,京中派来的人是谁。
……
“外头到处是康阳的眼线。”屈阳道。这分明是想将他们拘在这东苑中,“若是想出去调查些什么,怕是不太容易。”
宗肆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形,并未言语。
不过片刻,门口有人求见。
宗肆捏了下眉心,雍州之人,无非是想与他套近乎,是以他没有理会的打算,有这个时间,不如用来闭目养神:“你也回去休息吧。”
“似乎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屈阳道。
宗肆顿了顿,朝外看去一眼,来人正是冬珠。
冬珠的脸色有些白,紧张的行了礼,将信递给他,道:“世子,这是姑娘让我转交给您的。”
宗肆问:“你家姑娘呢?”今日如雍州,宁芙一直未出现过。
“姑娘生病了,眼下在卧床。”冬珠怯生生道。
宗肆看了眼信,上边写道:午时三刻,于西苑找我。
“世子,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屈阳不无担心道,四姑娘若是要见世子,为何不光明正大请他过去。
宗肆并未言语。
夜间十分,一侍卫行走在偏僻长廊的小道上。
“近日府中有贵客,不要走这么偏的路,要是被当成了刺客怎么办?”路过的侍卫长喊住他,教训道,不过好在也未为难他,“你是哪个苑的?”
“西苑。”
“原来四姑娘那苑的,快回去吧,别乱跑了。”
侍卫点点头,转过身去,拉了下帽檐,帽子底下,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
西苑中,冬珠见宗肆进来时,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主子呢?”宗肆问。
“世子进去吧。”冬珠欠身行礼道,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宗肆蹙了下眉,康阳对外人心狠,对宁芙,总不至于如此,不过脚下的动作却快了几分。
不过推门而入,见到的却不是宁四姑娘,而是公主府的婧成,正含笑看着他。
宗肆脸色冷了下来,若是宁芙在跟前,他得好好问一问,她那点聪明劲是不是被狗吃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如何能借给别人用,倘若借用丫鬟的人,背刺了她,那该怎么办?各府中贵人哪一个不忌惮这点?
“婧成姑娘这是何意。”他声音里的冷意,也并未遮掩。
“你想见阿芙么?”婧成认真地问他。
“是你以她的名义,送信给我,约我一见。”宗肆淡淡道,也没什么耐心。言外之意,可不是他主动来的。
“你也可以不来的,可你还是不惜冒险来了,你担心阿芙的病。”婧成道。
宗肆向来没有同陌生人,袒露想法的打算,眼下也不例外,转身欲走。
婧成又好奇问他,“她今日都没出现,不问问她在哪,和谁一处,病得如何了?”
宗肆没有开口,步伐却也未再动,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外祖母,给她寻了一个漂亮的小公子,世子难不成也不担心?”婧成又轻声问道。
康阳虽对宗肆的来意有些警惕,不过碍于他此番所代表的身份,却是不得不接见他。
“你且下去吧。”康阳拍了拍宁芙的背,不想让外孙女与他碰上。
宁芙却想知晓宗肆打的什么算盘,拉着康阳的手撒娇道:“外祖母,我想在这陪着您。”
康阳见她眼神真诚,不禁有几分动容,外孙女不愿意走,自然是怕宗肆对她不客气,怜爱道:“好好好,那阿芙留在这陪着外祖母,外祖母也高兴。”
宗肆进入主殿时,最先入眼的便是宁芙,此时她极为乖巧的坐在康阳身侧,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神收了回去,替康阳捶着背,倒像是与他并不熟识。
“不知世子找我有何事,若是有照顾不周之处,世子只管提,当公主府是自己家便是。”康阳坐于榻前,含笑而语,而那动作,却几乎是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起身招待的意思。
宁芙则有几分心虚,宣王府与公主府势同水火,也得亏外祖母说得出口。
宗肆收回视线,道:“不过是有事,须同长公主探讨一二。”
“世子直说无妨。”
“听闻李大人有个妾室,如今还在雍州,望长公主能引荐。”宗肆淡淡道。
康阳的笑意浅了些:“余氏的确还在雍州,不知世子想何时见她?”
宗肆道:“今夜。”
宁芙却是顿了顿,能感觉到外祖母坐直了几分,显然有些在意,而后却只是含笑吩咐道:“去将余氏请来。”
宗肆并未久留,离开前,视线在宁芙身上,停留了片刻。
宁芙不知他这一眼,是否带了其他含义。以宗肆这般有心眼的人,怎会不知从余氏身上查不出什么,可偏偏如此紧迫见余氏,会是为了什么?
与宗肆见了这一面,康阳自是再无心陪着宁芙,将她打发了,不过半日,就有不少人暗自踏进了公主府,正殿的门,再也未开过,不知在商讨什么。
“祖母已有许久未这般担心过了。”就连婧成,也察觉到了公主府的人心惶惶,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婧表姐不必担心,外祖母自然早有了对策。”宁芙是心知余氏早被安排妥当,而祖母出事,也并非因为李放的死,而是那些莫须有的罪证。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李放写的罪状书。
……
当晚,那余氏便被请了来。
宁芙则去了郊外的山庄。
她近一余月本就在山庄久居,是以也无人当回事。
山庄并不算大,只是傍水而建,又居于山脚,气候宜人。
沿着路笔直走,那偏远处有一座宅子,不过一正房两间厢房,如今已无人居住,这便是李放郊外的宅子。
宁芙刚来这雍州,便时常出门,摸清楚了这雍州的地理,而常住这山庄,想要清净不过是借口,摸清李放的宅子才是真。虽不知李放具体死于几月,但她一来雍州,便做起了准备。
不知可否是她来雍州之前,就有人搜过这处宅子,这近一月,倒是并未有人来过。
宁芙在山庄中换衣物时,听到了些动静,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了几分,兀自镇定道:“出来吧。”
宗肆自屋檐上跳了下来,此刻她的衣裙才刚脱去,香肩半露,依稀能看见她还在傲然绽放的小巧的胸脯,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至于心中曾写到的吻痕,如今已经完全没了痕迹。
曾经也是老夫老妻了,加上眼下正事要紧,宁芙也顾及不了太多,手上飞快地换着衣物,不一会儿,身上便是一身男装。
宗肆身上,倒是一身夜行衣,想来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世子果然是以审李放的妾室为由,好转移雍州各府的注意,方便出城调查。”她转过身看他道。
宁芙一直坚信,宗肆是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情的,余氏绝无可能是他的目的,于是她猜测他也许也是为了那罪状书而来,今日回这山庄,为的就是看能不能与他碰上。
“四姑娘也不遑多让,早早做起了准备,便是出城,他人也只当你喜欢这山庄。”宗肆意味不明地道。
“我是公主府的人,众人自然不会起疑我。”宁芙也算占了些优势。
毕竟那罪状书上也有康阳的罪状,康阳要是发现了这东西,也会立刻销毁,要是有人想设计祖母,巴不得她尽快将其找出来,又怎么会提防她。只有她这个重生过一世的人,才知那罪状书没了,外祖母担的罪远比真实的要多。
“李大人的宅子,谢衡曾带我进去过,我还算熟悉,世子同我来。”她道。不过她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而是以鬼神之说,勾起了谢衡自己的兴趣,她便“勉为其难”的陪同谢衡进去瞧了瞧。
至于她自己,更是没有主动进去过,一来是她一个女子,怕不安全,二来也怕时机未到,而打草惊蛇。
宗肆笑道:“看来谢公子,倒是经常跟着四姑娘。”
宁芙并未言语。
“走吧。”宗肆冷冷道。
郊外人烟稀少,到了夜间,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走到墙外时,宁芙有些迟疑,自己翻上去,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宗肆却搂住她的腰,将她带了上去,宁芙则为了安全,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待一落地,便放开了他。
“李大人的宅子,一眼便能望到头,那日我进来时,也匆匆看过,并未发现有何处能藏东西。”宁芙道。不过也不排除像宣王府那般,有密道。
“四姑娘想寻何物?”宗肆不太在意的随口问道。
“世子想找什么,我就想找什么。”宁芙道。
“我不过是来调查李大人的死因。”他淡淡,毕竟牵扯到康阳,四姑娘如此护短,宗肆这一回,与她显然不是一路的。
而他愿暂时与她合作,则是因为她一个活过一世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进了宅子,宗肆才点了支火折子,递给她。
“世子的火折子,可否送与我两支?”宁芙先前便发现,宗肆这火折子,与其他的不同,能用的是寻常火折子的两倍时辰,也更易点燃,办事用这个,是极为便利的。
宗肆扫了她一眼,不语。
宁芙见状,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各自翻找起来。
直到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灭了火折子,宁芙只觉脚下一空,待坐到那房梁上时,失了平衡,不禁往下摔去,便是如此,她也未发出一点声响,只闭着眼等着自己跌倒地面上。
宗肆将她捞了回来,宁芙再一往前匍匐,便跌在了他身上。
她刚要有动作,宗肆贴在她耳边道:“别动。”
灼热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下一刻,有人推门进来。
“几月前大人不就让人来查过这处了,今日大半夜,怎又让我们过来?”
“京中来了人,今夜又大张旗鼓地盘问余氏,大人不放心,反正又没下命令定要找出东西,检查一遍是否有遗漏就得了,不让京中那位得到就是了。”
宁芙心往下沉,不知他们口中这位大人,指的是谁,可这般担心那罪状书落到宗肆手中,便极有可能是设计让祖母顶罪的那位。
两人翻找一阵,去了厢房。
“你猜会是谁。”她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难道不是你外祖母的人?”宗肆反问道。
宁芙蹙眉道:“绝不会是我外祖母。”
她不太服气地动了动,宗肆忙将她按回去,这一坐,就正好坐在了他腿上。
宁芙觉得这个姿势太过让人浮想联翩,自己最私密的地方,正贴在他腿上,身子却僵着不敢动,只伸手想去找柱子扶着,好保持平衡。
宗肆将她乱摸的手,扯了回来,这回声音冷了点,“别动!”
仔细听去,声线也有些沙哑,与平日里其实不太相同。
他的气息落在脸上,有些酥麻,宁芙想让他别再开口,便咬唇轻声道:“痒。”
这话落在男子耳中,却是又欲又委屈,宗肆呼吸粗重了些。
宁芙在感觉到身下不对劲的时候,这下是真的一点也不敢动了。
她也不是单纯的小女君了,总不能天真的问,世子有剑,为何还藏了根暗器吧?但不问吧,这气氛似乎也好不到哪去,焦灼而又尴尬。
宁芙索性不语,也不动。
下一刻,宗肆的手,却搂住了她的腰,手指在她腰间摩挲着,不知在想什么。
“世子若是正直之人,就不该乱想。”宁芙却是打了个激灵。
“我想什么了?”宗肆语气倒是如常。
“世子自然可以否认,但你自己心里清楚。”宁芙不禁冷下脸,没有女子在这方面是不敏锐的,即便男子装得再正经,再道貌岸然。
宁芙在此时宗肆的婚事,自是有她的目的。
她心里没底,不知他的亲事,对日后两人间的合作,可否会有影响,是以提及此试探他。
只是于宗肆而言,她是那知晓上一辈子的人,眼下便是她顶着自己妻妾的身份,恭喜他与别的女子的亲事了。
便是他这辈子不喜欢她,也不见得能对她的做法全然无想法。
宗肆扯了扯嘴角:“四姑娘倒是操心我的事。”
“世子与我如今共处一条船上,我自然希望世子情场也能得意。”宁芙浅浅笑道,话语间不失客套与真诚。
“回去吧。”宗肆却不再提,淡声送客道。
宁芙沉思片刻,又道:“世子日后成了婚,与我依旧是在清天阁碰面?”
“到时若有改动,自会有人通知你。”宗肆看着她道,“到时与你见面,怕是不再有现在这般容易。”
成了亲,自是不如未婚时方便。
而他们私下这般接触,其实并不合伦常,只是为了利益,各自忽略了此事。
“到时若不是急事,我便找傅姐姐,让她转达于你。”宁芙也十分配合。
恰巧假山下有人群经过宁芙看了一眼,是宗凝陪同荣敏程霜等女君在逛院子,再回头时,宗肆已不见了踪影。
宁芙其实察觉到宗肆有些不高兴了。
他对自己的态度,与早前已不同,她不是没察觉到。便是前几日在暖香阁,他以情郎来类比,也让她稍稍品出些不同。
以他谨慎的性格,若是真想注意分寸,那便能滴水不漏。
宗肆虽未表现出来,可心中对她定然是有几分玩味的,他只是有分寸,却不是不好女色,不过这跟喜欢并不搭边,只是消遣罢了,与逗一只鸟儿,没有区别。
如今这只鸟儿,主动划清与他的界限,他自然不高兴。
“宁姐姐,你怎么上假山去了?”宗凝纳闷,又问,“刚刚我三哥还在这,你同我三哥碰上了?”
宁芙故作不知,道:“我上来时,已并无世子的踪影。”
“许是回去了。”宗凝也未多想,她三哥一向神出鬼没的,她也不能每一回都有他的踪迹,更何况三哥是最不耐烦应酬女君的,看见宁芙肯定悄悄避开了。
荣敏眼珠转了转,忽然笑起来:“宁妹妹这不会是看见世子了,想与世子套近乎吧?”
这话说的宗凝的脸色变了变,荣敏或许不确定,她却是实打实知晓,先前宁芙与三哥,可是相谈过婚事的。
宁芙最烦的,便是荣敏这煽风点火的本事,笑道:“荣姐姐为何会这么想,莫非是自己如此?我阿母说做人最忌讳以己度人。”
荣敏哪知自己会被她讽刺回来,一时只怕这话传到谢茹宜耳中,她会多想,不悦道:“少拿恶意揣度我。”
“荣姐姐做人好霸道,许你如此说我,却不许我说你。”宁芙不甘示弱道,又点明了她才是挑事那人。
宗凝也觉得荣敏不对,拉了她一把,道:“好了,别吵了,宁姐姐是极有分寸之人,肯定不会冒然找我三哥的。”
宁芙日后保不齐是要嫁给她二哥的,人品定是不能被外人给诋毁了。
荣敏见宗凝开了口,心中虽有气,也只好不再同宁芙争论。
唯独程霜不语,她却是真的想来看宗肆一面,眼下未见到人,心中难免失望,日后宗肆与谢茹宜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她再无同他表达爱意的机会。
程霜单单是想到此,心里便发疼得厉害,谢姐姐喜欢的是宗肆的背景,只有她是全心全意爱着他这个人,为何他的妻子,不能是她。
而宣王妃,也曾夸过自己聪明伶俐,对自己也是喜欢的。
是不是要是没有谢姐姐,就是自己了?
程霜咬了咬唇,垂眸收敛了心思。
宗凝邀请道:“宁姐姐,假山上冷,同我们一块逛逛吧。”
宁芙斟酌须臾,王府对她而言,虽没了新意,可作为一个小女君,不好显得格格不入,还是融入她们为妙,是以没有拒绝。
“似乎有好一阵,没看见陆二公子了。”宗凝在步入长廊时道。
宁芙听到陆行之时,也留意了些,自打他外派剿匪,她就未再听过他的消息。
荣敏对陆行之的消息,是最灵通的,道:“陆公子虽已灭了山匪,但圣上忧心那山匪善于隐藏,不出几月又猖獗了,便任陆公子为巡按,暂时于凉州当值。”
宁芙心里有了数,敬文帝这是器重他,长此以往下去,他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宗凝看向荣敏,狐疑道:“你为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荣敏不禁红了脸,道:“宣王府的景色,宫中也不见得能比过,四处颜色尚枯燥乏味,王府中却是到处生机勃勃。”
宗凝见状,便也没多问,哪个女君心中都有心仪之人,更何况陆行之是连她阿母都说不错的。
再逛片刻,几人便与同样闲逛的宣王妃与谢夫人撞上了。
“母妃,谢夫人。”宗凝欢快道。
众人跟着行了礼。
谢夫人笑道:“许久不见阿凝,似乎又长高了些。”
说着视线又不由落到了身后的宁芙身上,小女君美是美的,不过她同宣王妃一样,还是认为女君不要过于美艳得好,以色侍人,难以长久。
是以从头到尾,谢夫人也未将宁国公府当成劲敌。
当时传出宁国公府想要攀上宣王府的事,她也全当笑话来看,并不放在心上。
“母妃与夫人谈重要的事吧,我们先走了。”宗凝将“重要的事”这四字的发音,咬得极重,带着揶揄。
宁芙想,如今宗肆凯旋回来,这重要之事指的是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了,自然是宗肆与谢茹宜的亲事。
两家都极其看重这门亲事,郑重是必然的,各处都得细细考量。
儿子的亲事眼看在即,宣王妃的心情极好,不由笑道:“替阿母好好招待女君们,可别怠慢了大家。”
今日来宣王府的公子,也是不少的,待回到宴席上,宁芙就再次在各位公子那处,看见了宗肆。
征战过沙场的人,自然敏锐,在宁芙看向他时,他已然察觉,朝她看了过来,只是方才两人交谈不是很愉快,他的神情很是冷淡。
宁芙想了想,朝他示好地微微一笑,他顿了顿,才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视线。
“世子眼下是情场与官场双得意,便是我,在收到那样的信后,也同样会急着赶回来。”说话的是宣王府的幕僚之一。
在北地那日,他是亲自将那封信交给宗肆的,信上的内容,他也看见了,写的是:世子可心安,望平安归来。
当日战事不顺,世子心情几乎是阴云密布,却在看到这信后,缓和了下来,他也未将这封信烧毁,而是收了起来。
写信之人,他认定是谢家姑娘。
他又如何猜得到,真正写了这封信的,却是那国公府的宁四姑娘。
“学生和宁四姑娘并未有过这般接触。”宗肆淡然道。
观阳先生自是不怀疑他,若他跟宁四姑娘真有什么,宁国公府早就上门让他给个交代了。
“真是奇事一桩。”他也难有头绪道。
宗肆却不以为意,道:“事若发生,皆是人为,无非是对方技高一筹。”
只要找到对方的目的,宁芙为何会箭术的缘由,自然也会浮出水面。
宁芙回学堂里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宗凝便也考完回来了。
“宁姐姐,你今日表现得真好。”宗凝罕见地主动同她打招呼道。
原先听说秋猎她与公主的比试也很精彩,宗凝还不相信,如今一见,彻底心服口服,女君里,射艺没有比她还好的了。
宁芙道:“凝妹妹可否帮我个忙?”
“要看我能不能做到。”宗凝俏皮地眨了眨眼。
“上回秋猎,我同公主喝醉了,对世子或许有冒犯之处,但绝不是有心为之,有劳凝妹妹能向世子转达我的歉意。”宁芙真诚道。
宗凝忍不住笑出声,道:“宁姐姐,我三哥不是那般小心眼之人,你放心吧。”
宁芙在心里默默道,那是因为你是他亲妹妹,他最心疼的人,换成其他人,宗肆可就没那么好了。
“凝妹妹可一定要替我转达。”宁芙不放心地强调道。
宗凝答应下来,又悄悄问她:“宁姐姐,你是不是有些怕我三哥啊?”
宁芙可不怕他,只是被他拿住了七寸罢了,她违心道:“世子英勇神武,是有些令人敬畏。”
宁芙本就是特地等宗凝的,托付完事之后,就打算回府了。
学堂外依旧是热闹非凡,宁芙往场地望了一眼,这一回远远就瞧见宗肆了,他正将谢茹宜引荐给观阳先生。
公子清贵如玉,俊哉伟哉,女君亭亭若兰,螓首蛾眉,两人光是站在一处,已有凤协鸾和之感。
“听说谢二姑娘发挥得极好。”人来人往,车夫也听见了些风声。
宁芙就更清楚这事了。
谢茹宜的骑射之术,虽远远逊色于她的礼乐之艺,但上辈子她这一次的射艺考核,依旧是女君里的第一。
不过她努力而又聪颖,这也是她应得的,宁芙以她为榜样。
宗凝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跟宗肆讨要奖励了:“三哥,若是我这次射艺能拿上等,你将疾风送于我吧。”
疾风是去年宗肆随宣王在北地出征时,缴获的汗血宝马,性子刚烈不羁,他也花了些功夫将其驯服。
宗肆哂道:“没见过比你还会狮子大开口的。”
他这意思,就是答应了。宗凝心满意足,又想起宁芙的事,道:“宁姐姐让我替她转达,那日秋猎若是无意中冒犯你了,望你海涵。”
宗肆并不接话,他本也未打算追究那日的事,宁四姑娘冒犯他也不是一次次两次了。
宗凝神秘兮兮道:“我最近觉得宁姐姐也挺好,不如把她介绍给二哥。”
宗肆皱眉道:“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君,成天想的就是这些事?”
宗凝自知理亏,识趣地闭嘴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家二哥,不见得就看不上宁芙。
前一阵子她同侍女聊起宁姐姐秋猎之事时,二哥也破天荒地听完了才走人。
要知道她二哥平日里可是对所有女君的事,都没什么兴趣的。
却说宗肆当晚,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的景华居里住着一位女子,他虽未进去,却清楚的知晓女子的动向,有时她会坐在门前看书,有时会做些手工,有时会打理院子里的花草。
女子与他不亲近,但似乎也不陌生。
她肆无忌惮的抢占了他的地盘,将各类小玩意儿摆放在各处,原本好好的景华居面目全非。
他却从未生气,反而将寝居让给了她,自己则休息在书房。
之后有一天,女子推开了书房,手里拿着一柄弓,乃是前朝名将申屠将军所用的“灼耀”,男子无一不对其趋之若鹜。
女子生得倾国倾城,肤若凝脂,昳丽如三月盛绽的桃花,双眼含情,分明是成熟些的宁四姑娘。
她娇声道:“出嫁前好多男子曾向我讨要过灼耀,可这是我的嫁妆,我只愿送给郎君。”
他目光闪烁,无言看着她。
“不过也不是白送给郎君的,从今日开始,郎君得回后院住。”她红着脸不敢看他,咬唇道,“你我成婚已有三月,郎君,我不想独守空房。”
大胆直白地邀请他圆房,神色却又矜持娇媚,再铁石心肠之人,怕是也拒绝不了她的示好,何况言辞间,又将他捧成她心底独一无二的那个。
……
宗肆醒来后,揉了揉太阳穴。
夜间虽寒冷,下腹处却是隐隐有几分燥热。
梦境过于荒诞,以至于几日后从宣王妃口中听到宁芙时,他喝茶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听闻这一回射艺考核,第一名是宁四姑娘。”宣王妃道,语气间带了些许难以置信。
宗肆却无半分意外,昨日成绩下来时,他便已经知晓此事,第二是谢茹宜,宗凝则是第三,得上等的只有她们三人。
宣王妃又担忧道:“宁老太太明日约我去寒香寺拜佛,不知她的意图,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说到这,宣王妃也不禁头疼,虽说都希望自家府上的女儿能高嫁,可如此打宣王府的主意,她少不了看低了宁国公府。
“母妃看着拒绝便是。”宗肆头也不抬道。
“宫里盯着你,你的亲事一时半会儿也难有着落,不如先替你安排两个通房。”宣王妃提议道。这般年纪,身边每个人也总不是事。
宗肆却道:“年后我就得去北地,母妃不必操这份闲心。”时局紧张,他是分不出精力应付女子的。
他主意正,宣王妃劝不动他,也知道他并非沉迷女色之人,只能作罢。
宁国公府那边,却是被宁芙射艺第一的喜悦笼罩。
连宁芙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有此成绩,也不枉她肿了半月有余的手腕。
宁夫人更是高兴地将院里的小厮与侍女都赏了个遍,给在外办事的宁真远、宁诤,以及康阳长公主都写了信,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告知一遍。
宁老太太,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光焕发,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酒宴如何安排?”老太太同样也是广而告之的心态。
宁夫人笑道:“不急于这一时,年后还有御、乐艺考核,免得让人觉着我们国公府太沉不住气了。”
“也罢,国公府今年收支本就吃紧,不铺张浪费也好。”说到这,老太太不免叹了口气,道:“卫氏在打理钱财方面,资质属实平庸,我看还是得你协助她。”
“老祖宗,我哪懂这些,还是大嫂继续管着吧。”宁夫人和气地推脱道,也不说大房的半句不是。
宁芙却在猜测,不知是不是大伯母管得吃力了,才让祖母开口试探。
大伯母早些年,在中馈之事上,是不肯放权的,祖母又偏心大伯母,是以阿母在这事上,未占到半分好处。
宁夫人不肯,宁老太太自然也就不好强迫她。
宁芙回到竹苑时,同宁夫人道:“阿母,帮大伯母管国公府,其实也不是不行。”
一来,宁芙见不得国公府在大伯母手里亏空下去。
其二,银钱握在手中,便是权力握在手中,父亲只是国公府嫡次子,在外官职再高,回府还得被大伯压一头,关系好时无所谓,可兄弟之情未必能一辈子深厚。
若是国公府由阿母打理,大房在任何情况下,都得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
“自然不是不行,却不是现在,眼下你大伯母,可舍不得将手中的权力分多少出来。”宁夫人道。
她可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得等日后卫氏来求她,谈判的筹码才足。
宁芙琢磨了一番,大伯母心气傲,向来不肯承认自己的不足,是以才会导致国公府来年的库银紧张,原先她想提前干涉此事,眼下看来,倒不失是个让大伯母低头的好机会。
但若是这样,就得提前备好银钱渡过国公府这次危机了。
宁芙肯定不会动阿母的家底,那就得想想赚钱的法子。
第二日一大早,宁老太太要同卫氏去寒香寺礼佛,将宁芙也带上了。
秋季已到尾声,寒香山上大片大片的红枫早已枯落,铺满了整条小径,山旁湖泊波光粼粼,静寂幽远。
碰上宣王妃时,宁芙不由顿了顿,紧接着道:“王妃万福。”
宣王妃一见到宁芙,就想起上次她推荐给自己去伤疤的药方,如她所言,确实很有效,只是眼下怕宁老太太觉得她在亲近宁芙,并未开口感谢她。
“老夫人今日约我,可有何事?”宣王妃开门见山道。
“阿芙,祖母同王妃进去礼佛,你在寺院等着,莫要乱走。”宁老夫人叮嘱道。
宁芙点点头,却有些心神不宁,祖母为何要见宣王妃,她心里隐隐有答案,只是对于结果,她亦是心如明镜。
闲来无事,她去庙中拜了拜,求了只姻缘签。
得到的倒是支吉签,自是有缘千里合,却不知真命天子究竟在何处。
挂喜签时,宁芙暗自想着,难不成她的夫君不是大燕男子,不过她可不愿意远嫁。
正想着,忽听有人喊了一句:“宁姐姐。”
宁芙回过头一看,不是宗凝又是谁?同她一起的还有谢茹宜:“凝妹妹,谢姐姐。”
“我和谢姐姐同我阿母一起来礼佛,没想打宁姐姐也在,你求了什么签?”宗凝好奇问道。
谢茹宜看向她手中那支姻缘签,宁芙却不由得脸红了,算起来她还未及笄呢。
宗凝笑道:“刚才我也让谢姐姐求了支姻缘签,大师说谢姐姐的是万里挑一的好姻缘,是佳偶天成,喜结良缘。”
宁芙道:“谢姐姐是璧人,谁娶了谢姐姐,是他的福气。”是她自己就够好,不论嫁给谁,都会是良缘的。
宗凝的笑意就意味深长了些,谢茹宜算的姻缘签,是与宗肆的,只是碍于宁芙在这,不好打趣她。
“这回宁妹妹射艺拿了第一,恭喜。”谢茹宜道。
宁芙不好意思道:“我也未料到这次会得第一。”
三位女君坐着聊了会儿,直到宁芙看见宁老夫人、卫氏与宣王妃从后院走了出来,才与她们道了别。
马车上,气氛比来时凝重了些。
宁芙也不多问,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到了国公府,她乖巧给宁老太太行了礼,就回竹苑去了。
“老祖宗,可别气坏了身子。”卫氏待宁芙走后,才开口安抚道。
宁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她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不过是同她商榷,倒像是我将阿芙送上门给她践踏。”
“阿芙这般美,如今射艺又是第一,大燕的夫婿还不是任她挑,咱们也不考虑宣王府就是了。”卫氏道。
宁老太太是最要脸面的,经此一来,也算是绝了要同宣王府结亲的心思了。
卫氏心里却是平衡了些,果然宣王府瞧不上她家宁苒,就更瞧不上宁芙了。
她这也不是讨厌宁芙,只是人都是自私的,见不得她越过了自己女儿去。
几日后去女儿家做客,卫氏就将这事告诉给了宁苒。
“之前叫柳氏看了热闹,如今她的阿芙不也是这下场。”卫氏有些畅快的说道。
虽知宁芙嫁进了宣王府,对国公府更有利,可宁苒也不愿意看见,瞧不上自己的男人,瞧上了她妹妹,眼下是既替国公府惋惜,又有些庆幸。
“是世子自己的意思?”宁苒确认道。
“照王妃的说法,是世子心有所属。”卫氏道。
她问道:“阿芙喜欢世子,眼下被拒绝了,不知该有多难过。”
宁苒在很早就发觉宁芙喜欢宗肆了,不过没放在眼里,宗肆瞧不上娇娇弱弱的小女娃,后来她长开了,虽长得貌美,结果还不是入不了宗肆的眼。
卫氏道:“大抵是,几日没瞧见她的身影了。”
小女君也马上就要及笄了,自然不会完全感知不出来,那日在马车上安安静静的,她越是异常,就越说明她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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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苑里,宁芙百无聊赖的背着诗经。
过了片刻,宁夫人进了屋,拿梳子替她编发髻时道:“犯不着总想着这点事,男子与女子结亲,本就是在互相挑选,谁瞧不上谁,都是寻常事,”
宁夫人是早就猜到宁老太太去寒香寺的目的,也是顺水推舟,绝了她老人家的心思。
宁芙难过的,却不是被宣王府拒绝这事,而是想到了宣王府对她的这般态度,上一辈子,阿母给她求来婚事,该有多不容易。
“阿母,你是不是也在急我的亲事?”这是她第一次与宁夫人聊这事。
宁夫人道:“阿母虽着急,可阿母更怕你嫁得不好,便也没那么着急。”
宁芙垂眸道:“阿母喜欢什么样的?”
“只要对你好,为人踏实,阿母不在意那些虚的。”家世显赫自然更好,却不是最重要的,既然聊到此事,宁夫人索性敞开心扉道,“阿母觉得陆二不错。”
阿母都觉着不错,那定然是还行。
原本射艺成绩出来后,宁芙就该去感谢陆行之的,只是他自秋猎后,便被宗肆派去外地办事去了。
半月后,宁芙才从宁裕那,打听到他回来的消息。
宁芙打算将旷世名弓“灼耀”送与他,她的射艺底子,虽更是上辈子宗肆的功劳,可陆行之教她时,也是尽心尽力,她是打心底感激他,再者她想拿下陆行之,便不介意下血本。
上辈子,她为了哄宗肆圆房,就将灼耀送给了他,当晚宗肆果然表现得极好,再者日后用的弓也一直是灼耀,是以她是清楚灼耀对男子的吸引力的。
至于宗肆看见,那也没什么,他又不会知晓,灼耀曾是她送他的“定情信物”。
“四姑娘有话,不妨明说。”男人却是要追问到底。
宁芙看他分明是越来劲了,抿起唇,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如此夜色之下,两人都未开口,耳边便只有彼此呼吸声,那鼻息,似乎交缠在了一处,缠绵而又缱绻。
她便连喘气都放慢了。
宗肆忽然轻笑了声,却是未再言语,另一只手两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替她号起脉来。
宁芙想起白日里才谎称病,无法迎接他,想抽回手,却未成功,片刻后,似是有所察觉,不过并未揭穿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人才离开。
宗肆带着她下去后,两人各自寻物,再也无半句交流。
宁芙也没想过今日就能有收获,不过知道宗肆什么打算,也不算毫无进展,跟着他办事,总归要容易一些。
“这人想必是确切知晓,李放还留有一份认罪书。”宁芙定了定心神道。
“你外祖母也未必不在乎此事。”宗肆侧目看了她一眼。
宁芙不禁替康阳说话道:“雍州城中之事,并非全与我外祖母有关。”
宗肆却道:“雍州坊间有言,有官家者,招权纳贿,以权谋私,徇私舞弊,百姓苦其久矣,所说之人,四姑娘以为是谁?这般之人,便是杀头也……”
“不许这么说我外祖母!”宁芙气急败的打断他,也得亏是在黑夜,否则这已然通红的眼睛要是被宗肆瞧见了,气势也就弱了几分。
宗肆凉凉道:“便是我不说,四姑娘以为,又能改变些什么?”
宁芙心中仿佛被敲了一闷棍,剧烈的痛起来,宗肆说的却是实话,在外人看来,外祖母便是这样的大奸臣,她死了,百姓只会拍手叫好。
“宁老夫人的话,虽显薄情寡义,可让你与公主府断了往来,何尝不是在乎你。”宗肆意味深长道。
他并非在意他人生死之人,只不过宁芙与他上辈子到底有几分旧情,他才好心劝诫,若是明智些,眼下就不该牵扯进康阳的事。
便是康阳未犯错,敬文帝也留不得她。
许多人要外祖母死,便是宗肆也是如此。
宁芙心中更是难受得厉害,想起上辈子外祖母被屈辱的困在囚车中,靖哲表哥中毒身亡,舅舅和婧成表姐死于狱中,一时更觉悲伤了,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两人回了山庄,待在烛光之下,才看见她眼底盈盈有泪,不由一顿。
宗肆眉目清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美人便是哭,也是美得不可方物,男子的心虽未必会动,可想法必然是有的。
宁芙在宗肆替她抚去眼泪时,心不禁往下沉了沉,一个男人若是忽然对女人不同,那必然是在图些什么。
宗肆对她有欲。
也仅仅是欲望,并无半分情爱,如所有男子那边,他也有身为男子需求。
“我会助世子寻到罪状书,还能帮世子更多,若是到时发现我祖母并非世人所说那般不堪,还望世子留情。”她示弱抬眼恳求,连语气也娇了三分,男子在有欲望时,是最好说话的。
“太晚了,休息吧。”宗肆收回手,语气平静道。
宁芙在心中暗骂他老狐狸,偏偏让你知晓他的心思,却不给半点好处,钓鱼都还需打窝呢。
“虽然你身子不错,不过女子还是少往山间阴寒之地跑,少接触阴湿之地,小日子就准时了。”宗肆走前道。
宁芙的脸先是发红,而后又有些尴尬,他这还是点明了她装病的事,也显然是故意非提这事,就是要她难堪呢。
“姑娘在同谁说话?”冬珠敲了敲门,不放心道。
今日宁芙是带着冬珠一块来的,出了婧成前几日借走了她,冬珠一直都是随行在她左右。
宁芙敷衍打发了她,思索起今日之事来,能知晓李放的罪状书有备份的,定然与他关系还算亲近,只是在这雍州,人人不待见他,私下与他关系不错的又是谁?
她想到了今日被带回公主府的余氏,与李放私交不错的人,定然私下去过李府,想必余氏也熟悉他,起码在雍州这些贵人里,是余氏最熟悉的。
余氏嘴上肯定不敢透露,不过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也不是完全没法子从她那打探到消息。
却说宁芙这一回出城,也在山庄待了好几日,一来是为了赶制外祖母的寿礼,二来也是为了不显得那晚出城,太过刻意。
康阳宴辰在即,谢衡也忙碌起来,无人打扰她,也还算清净。直到宴成那日,公主府才派了车马来迎接她。
“表妹。”原是婧成跟着马车一块来了。
“婧表姐,这几日府中如何?”宁芙上马车时问道。
“世子审了余氏两个时辰,不过未有任何结果,之后几日,他也再没什么动静。”婧成早几日也很担心,眼下才放心下来。
宁芙却是清楚的,宗肆只不过是做得足够隐秘,不可能没动静。
也不知他有什么进展没有。
……
公主府今日,倒是比宁芙想象中朴素,并无那奢靡繁华之景,寿礼也无那贵重之物,只那铺满地面的红地毯,与随处可见的红灯笼,透着几分喜庆。
今日公主府中,宾客众多,婧成回了府,便无暇再顾及她。
“世子身边站着的那位公子,虽身着朴素,可仪表堂堂,不知是哪位公子,上前去打听打听。”雍州的女君,向来是大胆的。
“那是凉州的陆大人,听闻还未娶妻呢。”旁边的女子揶揄笑道。
宁芙在人群中,看见了陆行之,而他莫约是早瞧见了自己,很快便看向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他看向自己时,眼神似乎与看别人时,要不同一些,似乎更包容,更有耐心。
宗肆也看了过来,神色难以捉摸。
宁芙垂眸,并未上前寒暄,而是先回了西苑。
最近几月,她在雍州随性惯了,穿着上也并不考究,与在京中的端庄相比,更侧重舒适一些,今日有了贵客,就不能如此了。
“姑娘许久未穿这广袖裙了,只教我移不开眼,那些公子就更别提了。”冬珠替她系着束带时,笑着夸赞道。
冬珠在雍州待得久了,言辞便也大胆了起来。
宁芙觉得胸口似乎要比之前紧了些,不过也还算能接受:“父亲给外祖母的寿礼可到了?”
宁真远忙于公事,赶不过来,若是寿礼还没有到,她就得再准备一份了。
冬珠笑道:“夫人早早就准备了,姑娘不必担心,夫人。”
宁芙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道:“找两个眼生的,以世子的名义,请余氏来府中替外祖母庆生,便说是世子为那日的唐突道歉。”
冬珠有些担心道:“世子那边会不会怪罪?”
“我会同他说明此事的。”宁芙还算了解宗肆,若办的是正事,他会通融的,更何况这请余氏前来的缘由,合情合理,外祖母也只会以为,他这是还有盯着余氏的心思。
直到这寿宴,宁芙才算是在雍州各府前,头一回露面。
今日逢喜事,她穿了一身海棠红广袖裙,腰身紧束,那女子的柔美曲线便显了出来,峰峦绮丽,窈窕莹润,寻常女子若着此色衣裙,恐怕得被衬得暗淡几分,偏偏宁芙却显得更加白里透粉。
“外祖母。”宁芙娇娇喊道。
连这同长辈撒娇的语气,也教人心中酥了一半。
谢衡忍不住往她脸上多看了两眼,寻常只见她素面朝天,如那栀子般清新脱俗,今日这化了妆容,却又似芙蕖娇艳,各有各的韵味。
偷看宁芙的,又何止谢衡一人,这雍州城的公子们,哪个没觉得惊艳。
唯有陆行之和宗肆,二人岿然不动,神色也如常。
康阳余光瞥了宗肆一眼,朝宁芙招招手,后者在她身边落座。
“长公主殿下这几个公子姑娘,一个赛一个俊美,婧成和四姑娘,都是极出色的。”说话的是谢府的谢康卫,谢衡的父亲。
“我再未瞧过比公主府两位还出色的姑娘了,若是哪一位能嫁给犬子,我府上绝不会亏待姑娘。”也有人以玩笑的名义示好道。
一时间,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不屑其这番强占先机。
“公主府的姑娘,哪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张大人莫要开玩笑了。”涂治中似笑非笑道。
几人你来我往,明枪暗箭。
“各位不用捧着她们,到时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康阳适时含笑道,宁芙也只安静坐在她身侧,上位者向来是不希望身边的人和睦的,敬文帝是如此,外祖母也是如此。
正直这时,余氏到了。
宁芙注意到她的视线,先往涂治中看去一眼,而后瞧了眼宗肆。
涂治中倒是不太在意,只像是局外人那般,看戏似的。
康阳的笑意浅了些。
余氏跪下行礼,心有余悸道:“殿下,是世子遣人让我来给您贺寿。”
宁芙不由看向宗肆,后者扫了她一眼,顿了顿,方从容道:“李大人为大燕操劳不少,余氏既是李大人遗孀,代表李大人,便是代表那些为大燕牺牲之英烈,他们前来给长公主庆寿,长公主以为如何?”
康阳想起了牺牲长子,有几分动容,别有深意地看了宗肆一眼,道:“余氏能来,我自是高兴的,来人,赐座。”
余氏却依旧是小心翼翼,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后,又看了涂治中一眼。
一次是意外,两次却不是。
人在陌生且危险的境地里,看向的往往是最熟悉最信任之人。
而涂治中对她完全不在意的态度,也排除了与她有私情或私交的可能,这能说明,余氏对他是单方面相熟。而有此情况,便是余氏见他多次,却未与他有所交谈。
与涂治中有私交的,显然是李放。
至于信任,却也不难解释,在雍州这般排挤李放的环境里,有人愿意私下同李放交好,身为李放的姬妾,怎会不动容,自然会觉得他是好人。
不过宁芙没有十足的把握,还得找机会试一试涂治中。
“不过,世子与四姑娘在公子与女君里,也算出类拔萃之辈,两人在京中,怎就没有看对眼?”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宁芙跟宗肆对视一眼,默默无言,而他不知在沉思什么。
“四姑娘貌美如此,求娶之人无数,日后定然能寻得良人。”片刻后,宗肆疏远又不失风度道。
宁芙本在思索如何圆场,见他撇清关系,垂眸未再言语,自然没有一个外人,能探到他的底。
婧成则含笑道:“你们为何拿世子打趣,陆公子不也一表人才,也是京中的公子,并不输世子分毫,怎就不开他和表妹的玩笑?”
其实谁心中都有数,陆行之的背景,比之宁国公府,可就差太多了,国公府的女君,未必愿意下嫁。
康阳却也笑道:“行之肯下凉州剿匪,便是有能力,学识听闻也极高,文武全才,便是阿芙的骑射也是他教的,在京中拿了前几名,又相貌堂堂,确实不错。”
这得了康阳的肯定,意义就不一般了,倒像是在撑腰。
宁夫人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若说卫氏看不顺眼二房,那对张氏,那就是从骨子里带出的厌恶了。让卫氏将中馈交给张氏,那跟让她给张氏磕头,又有何分别?
卫氏早些年,不是没想过将张氏给打发了,可这狐媚子有些本事,将丈夫迷得神魂颠倒,甚至因为自己打了她,足足半年不曾见自己,卫氏心里都记得。
如今宁夫人提及张氏,卫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不好发作,只道:“张氏爱慕虚荣,趋炎附势,若是让她管府上的事,怕是尾巴都得翘上天去。”
“大嫂说的也不无道理。”宁夫人却是不太在意道。
宁芙也认同大伯母这番话,若让张氏主持中馈,恐怕不出几月,就不将阿母看在眼里了,更何况,她也绝非有如此才能的女子。
卫氏从荷亭园离开后,脸色就垮了下来,冷笑道:“二房这分明盯着我手上这点权力,还非得装出一副清高模样,与她做了快二十年妯娌,我还不知晓她是什么人?”
“二夫人这些年那点目中无人的气度,真是这些年都没变,看着也忒不近人情了些。”李嬷嬷道。
“还当她是公主府嫡女呢,说句不好听的,公主府如今是圣上的眼中钉,早晚得被拔了去。”卫氏气不顺道。
“夫人可别因为这些事生气,眼下还得想法子让二房帮忙,那账须得落尽快在二房头上去,让她想办法平。”李嬷嬷耐心劝道,“即便二房平不了,那也是二房办事不力,怪不到大房头上来。”
卫氏直叹气,她虽早知晓,国公府的账有些问题,可为了丈夫在外应酬,还是私下拿了不少银子,如今拆东墙,补西墙也快不行了。
眼下最好的法子,是让二房拿出自己的陪嫁来贴补,毕竟国公府的日常花销,也有她二房的份,她有钱,在国公府受难之时,她付出些又如何?
不过一切,都得在裕儿成完婚后,再做打算。
……
宁裕婚礼前,宁芙带着宁荷一同去了一趟卫府。
卫子漪在成婚前最想见的女君,便是宁芙,见到她别提有多高兴了,拉着她一块去见了喜服。
卫子漪在卫家受宠,加上又是门亲上加亲的喜事,两边都极为重视,便是喜服,也是京中最好的裁缝做的,材质轻盈,款式又极新颖,能放大女君的每一处优势,不仅价格高昂,还须排很久的队。
而那琉璃瑶,也同样精美,上头的银丝工艺繁杂多变,玄色玉石与朱色玉石互相交映,贵气且带着飘飘仙气。
“好漂亮的喜服。”宁芙含笑称赞道,“我大哥怕是得瞧花了眼。”
卫子漪不禁脸红,握着她的手道:“你大哥最近在忙什么?”
成亲前一月,双方就不再见面了,只是越临近成亲,反而越想知晓对方的一举一动。
“兄长在亲自布置你们日后的院子。”宁芙语气中多了一丝揶揄意味。
卫子漪问:“你可在旁边替我监督着?你大哥喜欢的,我才不喜欢呢,可别到时候,还得我成亲之后,自己重新装饰。”
“哪需要我监督?大哥每日都会来问我你的喜好,卫姐姐放心吧,院子你肯定会喜欢。”宁芙说。
卫子漪眼中闪过期待,宁裕待她如此真心,国公府又如此看重她,便是日后要陪他吃苦,她也愿意。
宁芙也看见了她眼底,独属于小女君的憧憬,每一个女君在成亲前夕,总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与夫君琴瑟和鸣的日子,而日后眼底的光,会渐渐被磨得一丝也不剩。
卫姐姐人太好,上一辈子,被算计得不少,与宁裕也有过隔阂,生活远远不如她所期待的那般和睦。
这却也算不上宁裕的错,只要是利益所在之处,就永远少不了争端,而人也永远是向着自己人,大伯母与祖母再喜欢卫姐姐,那也永远比不上大哥。就如同宣王妃虽待她不错,却始终是向着宗肆的。
只是眼下,宁芙不愿说些扫兴的话,再者她在宁国公府,总能帮她一些。
“日后到了宁国公府,时时能与你一处,我已很满意了。”卫子漪又看了看宁芙身后的宁荷,柔声道,“五妹妹日后也多来陪陪我。”
宁荷从那惊艳的喜服上移开眼,道:“嫂子无聊,可以喊我。”
待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宁荷不由惊慌失措,而卫子漪的脸,却是红得不能再红。
宁芙则在旁边忍不住笑。
这几日卫府的客人极多,宁芙与宁荷,只在卫府待了一个时辰,便回了府。
“卫姐姐那身喜服好漂亮。”宁荷同宁芙道。
她是庶女,从小便很有眼力见,知晓有些人瞧不上庶出的,便是她的好友,也是其他府的庶女,在他人面前,话并不多,是以没有在卫子漪面前夸喜服。
再者,她也知晓卫子漪是相同四姐姐说话,而并非自己,也不想打扰她们。
但在四姐姐面前,宁荷就少了些顾忌,有事喜欢回来同她单独说。
宁芙看了她一眼,如今五妹妹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也可以成亲了,“你若是喜欢,日后成婚,我可以送你。”
宁荷惊呆了,她没有想过四姐姐这么好,只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四姐姐,我很高兴你这般心疼我,可我日后也只能嫁个庶子,太高调了,进了夫家,恐怕会遭人记恨。”
虽她也心有不甘,想过别妄自菲薄,可又有几个庶女,能嫁得好的,即便嫁的人家室好,夫君也不过是深宅中的边缘人物。
“越是高调,说明国公府重视你,人家才越不敢欺负你。”宁芙宠溺地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笑道,“你好好学功课,替自己争筹码,我也会替你好好打算,定不会胡乱将你嫁了。”
宁荷的心情有些复杂,一开始接近四姐姐,她的目的,便是知道指望不上姨娘,想通过四姐姐认识更多的人,替自己寻一门好亲事,顺带从四姐姐这捞些好处。
她知道自己貌美,虽比不过四姐姐与二姐姐,可也远比其他人好些,总有人会瞧上她。
“以色侍人,终不长久,多学功课,学识永远是自己的,功课好带来的名声,同样是自己的。你有自己的价值,夫家才会发自内心尊重你。”宁芙认真同她道。
宁荷忍不住落下泪来,四姐姐不是第一次同她说这些,只是这一次,她才算真听进去了。
宁芙用手帕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道:“阿荷,你要记得,你是国公府的姑娘,我永远是你姐姐,我对谁都可能不是真心,可对你永远是真心的。”
宁荷点点头,伸手搂住了她。
宁芙见她这般撒娇模样,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宁裕的亲事,并非京中新年的第一场喜宴,却是最热闹的一场,国公府虽不比从前,却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排场自是不小,红绸铺着每一寸路,处处张灯结彩。
宾客足足六十桌有余,贵客无数,人人皆璀璨夺人,为喜宴增添了不少色彩。
从卫府到宁国公府一路锣鼓喧天,而宁裕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红色婚袍,看去也越发英俊。
宁芙暗道,大伯母也是个胆子大的,国公府的账捅出那般大的窟窿,替大哥办起喜宴来,却依旧舍得挥霍如此。不过宁芙在这事上也并无异议,便是新娘不是卫子漪,她也觉该如此,不能亏待了女君。
须臾见,卫子漪下了喜轿,凤冠霞帔,每走一步,都好似脚下开出了莲花,婀娜多姿。
“好漂亮的新娘。”耳边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
“比这还隆重的喜宴,怕是得等到宣王府成婚才有吧?”
“光是宣王府大公子的喜宴,这几年都未有能与之相比的,等到世子成婚,不知能豪华成何种模样。听说宁国公府也是一直想贴着宣王府的,但宣王府不愿意。”
宁芙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张氏的两位姑母。
“这是四姑娘吧?”那人看到她,眼底闪过惊艳。
宁芙笑着点点头,道:“夫人可要喝茶?”
她说完,便沏了两杯,堪堪将茶端给两人,却听一人热情喊道:“二夫人快来坐坐。”
宁芙正纳闷是哪位二夫人,回头后,却发现是宣王府的那位宗二夫人。
“能否向四姑娘讨杯茶。”宗二夫人和善笑道。
原本她只是想来找机会同宁芙说说话,可正好碰上了这两位在说宁国公府与宣王府,言辞间有些许贬低宁国公府的意思,是以她干脆走了过来,替她撑撑场子。
自家儿子看重的人,她自是要护着些。
宁四姑娘,倒像是没听见那两人的闲话,是个沉得住气,不爱计较的,这种不急不躁的性子,才能管好后宅。
“夫人等我片刻。”宁芙道,她正好从宗肆那学了些泡茶的本事。
待宗二夫人喝到宁芙的茶,不由闪出惊艳:“四姑娘这泡茶功夫极好,苦味很淡。”
“夫人喜欢就好。”宁芙笑了笑。
宗二夫人看着她明媚的脸,心道怪不得二郎喜欢,不知她对自家二郎,是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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