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悔恨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在太平间里倾泻而下。
妈妈瘫坐在地上,昂贵的丝袜被地面蹭破,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散开。
爸爸的额头抵着停尸床边缘,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金属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爸突然抬起头,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
他踉跄着扑向我的尸体,颤抖的手指想要合上我半睁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
“爸爸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他的眼泪滴在我的眼皮上,“我们去美国...去德国...”我飘到爸爸面前,看着这个曾经因为我说“医院”两个字就扇我耳光的男人,现在却要带我去国外治病,真是可笑。
妈妈突然发疯似的翻找自己的包,掏出一把钞票塞进我僵硬的手里:“乖女...妈妈给你钱...你醒醒...”钞票从我的指间滑落,散了一地。
哥哥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钱?
她现在要钱有什么用?”
他抓起那些钞票扔向空中,“你们知道她住院时连止痛药都舍不得多吃吗?
她甚至就住在一个脏兮兮的出租屋里,我们没有一个人关心她,这么久了住在那里,吃了什么,有钱没有,我们有罪,我们都有罪。”
爸爸突然意识到当初我问他要的钱竟然是我的住院费!
护士长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还请节哀。
但需要办理遗体火化手续...不!”
妈妈尖叫着扑到我的尸体上,“我女儿没死!
她只是睡着了!”
“你们不能把她带走,我的女儿没有死!”
爸爸突然跪着转向护士长:“求求你们...我再抢救一次...用最好的药...”我飘到他们上方,看着这场荒诞的闹剧。
活着的时候,他们对我避之不及,骂我是灾星。
死后却要倾家荡产救我。
多么讽刺的亲情啊。
过了很久,哥哥平复下来,冷静地签完所有文件,转头对父母说:“她等了一天...打了三个电话...发了最后一条微信...”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而我们在干什么?”
妈妈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想起昨晚那通电话,想起牌友们的笑声,想起自己说的“她又在开玩笑”。
爸爸机械地将手机掏出来,有很多未接来电,都是我的号码。
他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她再也不会打电话来了...”哥哥捡起手机,轻声说。
我飘向太平间的窗户,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我的灵魂开始变得透明。
最后看了一眼哭作一团的家人,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亲情,要用死亡来证明,要用眼泪来偿还。
但无论如何,这场闹剧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灵魂化作一缕风,从太平间的排气扇飘了出去。
远处,那个十三岁的我站在阳光下,对我伸出手。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