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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

我吃饱饱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蒙骗主人家,确实该死。”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吓得肝胆俱裂。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蔑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许夫人几欲昏厥。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筝连忙顶住了她。可不能在...

主角:许靖央萧贺夜   更新:2025-04-23 19: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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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许靖央萧贺夜的女频言情小说《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由网络作家“我吃饱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蒙骗主人家,确实该死。”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吓得肝胆俱裂。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蔑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许夫人几欲昏厥。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筝连忙顶住了她。可不能在...

《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许靖央萧贺夜》精彩片段


太子温和的面庞转向许靖央。

“许大小姐说的倒也没错,郎中诊病,竟敢蒙骗主人家,确实该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郎中吓得肝胆俱裂。

他拼命磕头:“太子殿下!小人是无辜的啊!小人都是受人指使!”

性命攸关之际,再多的银子收买也没用了,郎中知道他不坦白就必死无疑。

太子看似温和,实则幽凉的目光,扫过许家人。

却见他们脸色各异,强作镇定,然而,唯独许靖央,清美英气,立在那背脊笔挺,犹如一把不屈不折的玉骨。

看来她问心无愧,有意思。

太子正要说话,许靖央却道:“谁指使,你不妨直接指出来,否则,就是大放厥词,污蔑皇上钦封的国公,你罪加一等。”

许夫人几欲昏厥。

疯了!真是疯了!许靖央不要命了,她真的要害死全家人!

她腿软,身后的许柔筝连忙顶住了她。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否则真让太子看出问题了。

威国公深吸一口气,粗声训斥:“靖央!太子殿下跟前,不得放肆。”

太子态度平和:“国公爷何必训斥许大小姐,孤看,她做法得体,这个郎中若真被你们府中人收买,那可得尽快解决,否则留在身边便是祸患。”

他深黑的眼神看向郎中。

“说。”

一字千钧,郎中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指向许夫人的方向。

许鸣铮吓得失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碰到身后的垂帘。

没想到,方才藏在帘子后的刀山竟直直地倒下来,郎中措不及防,血溅当场。

“啊——!!!”许柔筝尖叫。

许夫人捂住嘴,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郎中捂着呲血的脖子,睁着眼,扑通倒下。

侍卫们立即涌进来,护卫在太子身前。

太子自打进来到现在,头一次皱了皱眉。

“这屋内怎会有刀山?”

许靖央不慌不忙回答:“臣女的弟弟铮哥儿从青元子道长那得来一个偏方,说是由我背父亲八字走刀山,替父受罪,就能使父亲双腿痊愈。”

她提裙跪地,语含抱歉:“方才太子殿下来的突然,我们尚未收好利器,惊着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看着她,出了这种事,威国公都吓得僵住了,只有许靖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死一个人对她而言,竟然如此寻常?

“许大小姐无需自责,孤不会责怪,只不过这个偏方听来实在稀奇,虽典籍里曾说,子女的血肉入药,能痊愈父母的伤势。”

“但,首先也得药方正确,这郎中自称行医,却敢因收买而口出狂言,死不足惜。”

太子伸手,示意许靖央起身。

许靖央还没动,太子就话音一转:“方才这郎中想指认谁?”

他漆黑温和的目光,看向许夫人。

许夫人扑通跪在地上:“殿下明鉴,臣妇怎么会收买郎中,去害自己的丈夫!”

威国公语气虚弱:“是,是啊,肯定是这个郎中故意编排病症,想要从中牟利,结果被殿下发现,还想拉个垫背的,真是可恨!”

太子不语,只一味地看着许靖央。

“孤想听听许大小姐的看法。”

“臣女的看法是,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信一个郎中,连续两次请他过府,为父亲治腿。”

许靖央说的话,差点让许夫人当场昏迷。

这个逆女!!!

非得让她死才行吗?

许夫人看着她,极力控制着声音不哆嗦:“靖央,我可是你母亲!”

许靖央眼底划过冷笑。

现在想起是她的家人了?

“母亲,我自然知道,您疼爱我,就如同疼爱铮哥儿一样,叫我走刀山,都是因为您糊涂了,为了父亲的病,着急的失去了主见,才会被郎中欺骗,对不对?”

许靖央声音低柔清冽,带着善解人意的关怀。

眼下这个情况,许夫人只能跟着点点头。

没想到,许靖央忽而呵斥许柔筝。

“许柔筝,你这卑贱之女,胆敢串通郎中,谋骗父亲,从中获利!”

她清冷面色,威怒滔天,打了个许柔筝措不及防。

许柔筝嘴唇张了张,面上毫无血色:“我,我没有,不是我……”

她甚至看向许夫人,拽着她的衣袖:“母亲,您知道的,我没有收买郎中!”

许靖央转而向太子拱手:“殿下,方才郎中倒下之前,分明指着她的方向。”

“试想臣女母亲怎会故意欺骗父亲,一定是有人先骗了她,许柔筝向来以治好臣女父亲的双腿挟恩图报,在府邸里更以小姐身份自居。”

“父亲,您说呢?”许靖央陡然把话锋丢给了威国公。

许夫人苍白着脸看向威国公,眼神里流露出恳求。

威国公却一心想要摆脱太子的怀疑。

“没错!靖央说的对,是这卑贱的养女,跟郎中里应外合,逼我感恩她治好双腿,在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

许鸣铮陡然出声:“爹爹,您怎么能……”

“殿下!”威国公急忙打断许鸣铮的话,“求您做主,赐死许柔筝,为臣主持公道啊殿下!”

他在床榻上叩首。

太子扭头,看向许夫人和许柔筝。

许柔筝眼睛含泪,拽着许夫人的袖子,无助的眼神又看向威国公。

太子声音淡淡:“此女若真这么做,联合郎中戏耍威国公,这种劣事,孤不能容忍,应当处死。”

许柔筝膝盖发软,控制不住地跪在地上。

她抬眸看向许夫人:“母亲,母亲……”

她轻声呼唤:“我没有啊,您知道的我没有……呜呜……”

许鸣铮心急如焚,眼眶充血:“郎中的事,跟柔姐姐无关,是我!”

话音未落,许夫人就狠狠甩开许柔筝的手,上前给了许鸣铮一巴掌。

“混账东西,”她指着许鸣铮骂,“事到如今,你还包庇她?”

许夫人扭头,含泪怒骂:“我们以为你当真治好了老爷的腿,将你当做自家小姐般养起来,你竟联合郎中骗我!”

许柔筝趴在地上,泪痕犹在,神情却愣住了。

她,成为了弃子?

许靖央看见,眼底划过一抹轻蔑的讽笑。

看来她母亲许夫人,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选择牺牲代价最小的人。

太子叹息:“确实该死,来人,将此女拖下去,杖毙。”


许靖央几乎想了一整夜的计划。

却在第二天清晨起来时,寒露低声告诉她:“大小姐,那位邱侍郎昨夜在家中暴毙身亡了。”

许靖央凤眸一沉:“王爷知道了么?”

寒露点头:“王爷让您今晚花灯节赏景便是,无需顾虑其他。”

许靖央表示知晓了。

她微微沉吟。

这个刚刚回京的邱侍郎,到底做了什么,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他?

许靖央努力回忆,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同这个邱侍郎有关。

只可惜,她前世几乎都被迫躲在家中,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尤其是朝堂上的。

竹影走进来:“大小姐,府邸里有采买的小厮昨日看见,二少爷在登雀楼同几个有名的地痞无赖吃饭。”

许靖央抬眸:“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

“丁管家。”

那应当不会有错。

许靖央以前就知道,许鸣铮在赌坊,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之人。

自打他去赌坊的事被府邸里得知,许夫人对他要求就甚是严格,让他同那些人都减少来往。

可如今他忽然请那些人吃饭是为什么?

许靖央想了片刻,对竹影道:“你替我跑一趟武院,找我二师父借两个人,要有功夫底子的。”

“是。”竹影匆匆去了。

日影西斜,很快到了晚上。

许靖姿主动来了许靖央的院子。

“大姐姐,咱们可以走了。”许靖姿今日一身纱粉色锦缎,耳边坠着珍珠与珠花,别样娇俏。

可她一看见许靖央,眼神不由得一亮。

许靖央:“怎么这样看我?”

“大姐姐,你今日穿得好不一样……早该这样打扮。”她说。

许靖央淡紫色的披风下,是明紫七重锦绣裙,微窄的衣领露出纤细的脖颈,发如乌云堆叠,簪着恰到好处的彩宝钗。

显得她清冷又矜贵。

面对恭维,许靖央只笑了下:“总要让人看见,回京后我过得很好。”

姐妹二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却见许鸣铮顺着长廊朝她们走来。

看见许靖央,他破天荒地跑过来,乖乖地喊了声:“阿姐,你们是准备去灯会吧?我也想跟你们一块去!”

许靖央脸色冷淡没说话,倒是许靖姿困惑问:“二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灯会吗?”

“今年不一样,听说灯王非常特殊,我想去看看,正好今日巡防司休沐,阿姐,你就带上我吧。”

“马车坐不下。”许靖央说,语气很冷淡。

然而许鸣铮并不气馁:“我骑马,不坐马车,再说了,三妹妹今日不是也约了常家的小姐?我同常三少爷很熟,跟他说了我会去灯会。”

许靖姿只好道:“那行吧,一同去就是。”

说罢,她挽着许靖央的胳膊,先走到了前头。

待上了马车,帘子一挑,许靖央果然看见许鸣铮骑马跟在马车边,一脸笑意。

许靖姿撇撇嘴:“之前没看见他这样亲近我们。”

许靖央但笑不语。

她大概猜到许鸣铮想做什么了。

天色刚黑,荣华街和荣肆街已经堵得车马不通了。

她们将马车停在街市口外,直接走了进去。

华灯初上,四处灯火盎然,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各色摊贩吆喝叫卖,孩童嬉戏奔跑。

稍不小心就容易撞着旁边行人的肩膀。

许靖央瞧着四下的人群,每隔十步的距离,就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将士骑在马背上,手握长枪,满面肃杀地环顾四周。

在马背上看似占据优势,实则人多慌乱起来,反而成了累赘。

许靖央按下心思,被许靖姿拉着进了观景楼。

观景楼名为藤楼,早年是一位巨富捐银建筑,共有三层楼高,每层通铺软垫,四面雕花窗镂空,必要时候可以拆卸,能纵观全城美景。

也是整个京城内最高的楼台。

如今已经被人买下来,只有在这样特定的节日,或者状元游街时才开放使用。

许靖央上楼梯时,经过二层,看见已经坐满了。

一眼望过去人头攒动。

“这里的位置不好定吧?”

“当然,”许靖姿笑着说,“大姐姐可记得上次的罗夫人?她家有些门道,罗小姐才能定到位置,邀请我们一块登楼看花灯,等会到时辰,这里既可以看见烟火,又能看见灯王游街,很热闹的!”

正说着,来到三楼,放眼望过去,皆是样貌年轻的公子闺秀,人人衣着不菲,谈笑作诗,情绪高昂。

许鸣铮一来,就有人朝他招手,好几位公子纷纷起身过来迎接。

看得出来,他在京城中的人缘相当不错。

许靖央听见有人喊他:“许家小战神,可把你等来了,刚刚大家还提起你!”

那几名公子拉着许鸣铮入席,许鸣铮便匆匆对许靖央说了声:“阿姐,我同朋友坐。”

许靖姿挽着许靖央:“大姐姐别管他,咱们去那边,跟罗小姐坐在一块。”

她带着许靖央,走去最里面的窗户边。

四五个面貌粉嫩灵动的闺秀已经提前来了。

许靖姿先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姐姐。”

罗大小姐率先起身:“许家大小姐,我知道,上次在国寺里见过的。”

她生得一张文秀面庞,格外温和,年纪二十岁上下,跟东阁大学士罗夫人长得很像。

上次在国寺里,许靖央出事,并没有让罗家疏远她,后来罗夫人还派丫鬟送礼慰问。

许靖央同样颔首回礼:“罗大小姐好。”

罗大小姐拉着身边的闺秀,逐一介绍。

有许靖姿外祖家的表妹梁二小姐,剩下几位都是三品文官之女,她们皆出身世家,素养良好,也跟许靖央年岁差不多大。

大燕朝有一点极好,开国文贤皇后定下规矩,大燕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议婚事,但真正出嫁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就是娶童女。

娶童女在大燕朝是很严重的罪过。

所以,很多大燕朝的世家女子,有的都是十八岁才开始相看婚事,像许靖央这样二十又四还没出嫁的,虽然不多,但是也有。

故而大家年纪相仿,倒也聊得来。

许靖央坐下以后,梁二小姐眨着活泼机灵的眼眸,分外好奇问:“听说许大小姐在边关待过几年,不知那儿可好玩?是不是比京城有趣多了?”

许靖央含笑:“好玩算不上,风景独秀,大漠落日极好看……将士们驻守边关,四个时辰轮换,一刻也不敢松懈。”

众人听得发出赞叹声。

“将士们果真辛苦,神策大将军武功高强,听说敌人都没法靠近他身边五米之内,许大小姐应当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会不会耍枪?给我们瞧瞧可好?”梁二小姐凑到她身边来。

许靖央还没说话,许靖姿就挥手。

“去去去!我大姐姐又不是杂耍的。”

“我岂是戏弄许大小姐的意思,不过是敬佩,我常见阿兄耍枪,厉害得不得了。”

“那也不给你瞧。”

她们是表姐妹,关系非常熟稔,斗起嘴来叫人哭笑不得。

罗大小姐适时分开二人:“好了,再吵下去,等会花灯都错过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喧闹的动静。

许靖央抬眸看去,有人上来,还摆了好大的排场。


许夫人望着她,发疯的神情渐渐隐没,露出一副嘲冷的模样。

“许靖央,你果然心狠,”她擦去泪水,撑着床榻,摇晃起身,“你今日这么做,可要想好了,你是女儿家,迟早要嫁出去的,你的婚姻大事还捏在我手里。”

许靖央静静地看她:“所以呢,母亲?”

许夫人:“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有时候太逆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这种话,母亲没说烦,我也听烦了,”许靖央直言,“管家钥匙,母亲交出来吧。”

许夫人看她油盐不进,眼神彻底阴翳,如同盯着陌生人那样,憎恶地看着她。

竹影一直在院子外等着许靖央。

看见许靖央出来以后,她连忙迎上去。

“大小姐,夫人怎么说?”

许靖央将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管家钥匙,递给竹影:“你先拿着,等大伯母将甬道打通,再给她。”

竹影有些惊讶:“夫人竟然肯给?奴婢还以为她至少要闹个翻天覆地才行。”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因为她自知理亏,怕真的触怒父亲,许柔筝就再也回不来了。”

许靖央又说:“你同阮妈妈通个气,每日将膳食送到母亲房间里。”

“是,”竹影颔首,也不由得叹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柔筝小姐只是被送去庄子上,早晚会回来,方才奴婢听管家说,二少爷发了疯似的去追马车了。”

许靖央粉淡的嘴唇抿出一声嗤笑,颇为讥讽。

“他舍不得许柔筝,那才是他的好姐姐,纵着他胡作非为,当然不希望她走。”

“二少爷真是分不清是非。”

“他分不清最好。”许靖央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的事,定会让许柔筝明白,跟许家的家业相比,她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玩物。

以许柔筝强烈的记恨心,肯定会心存芥蒂,她是否还会老老实实孝顺许夫人,还两说。

就盼望着她不安分,给许夫人添麻烦,许靖央就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让他们互相撕咬。

竹影:“听说潘姨娘也在那个庄子上。”

许靖央回过神,眉眼垂了垂:“你派人去庄子上跟潘姨娘说一声,她,还有府邸里那些妾室之所以无法生育,是因为许柔筝从神婆那儿得了绝孕药。”

“许柔筝用这样腌臜的手段向母亲表示孝心,害了她们一辈子。至于潘姨娘会不会信,又会怎么做,就看她自己了。”

竹影点头:“奴婢懂了。”

管家的身影等在垂花门的位置,看见许靖央走来,他连忙迎上前。

“青嬷嬷不配合,总挣扎,刚刚叫奴才打了两个嘴巴子。”一上来,他就讨好地说。

许靖央嗯声点头,气质清冷:“丁管家,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竹影又掏出一锭银子,管家还是不肯接。

他瞧着许靖央笑,也不走,只说:“能为大小姐效力,奴才当然得事事办妥当,只是这以后……”

许靖央明白他的意思。

“我母亲身体不适,要好好地休养,之后大伯母会来接管后宅,你放心,我会跟她说,你仍是这个大院的管家,她带来的人,不能越去你头上。”

管家听到这话,直接给许靖央跪了下来:“承蒙大小姐信任,您说什么是什么,奴才全按您的吩咐,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效劳。”

许靖央叫竹影扶他起来:“柔筝妹妹送走了,我那弟弟铮哥儿定是最舍不得的人,要是以后他叫马车,要去庄子上送东西,你可别拦着他,跟我说声便是。”

管家连连点头:“奴才晓得。”

许靖央带着竹影走远了,每隔几步,就有丫鬟婆子专门停下来,郑重其事地朝她行礼。

跟她刚回府的时候相比,下人们恭敬多了,甚至都多了一丝畏惧。

要说之前,这些人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只知道她有个神策大将军亲妹妹的头衔,却不得夫人重视,所以下人们也跟着忽视她。

可现在,谁敢看轻大小姐?

连管家钥匙都能从夫人的手中拿走,谁现在能去伺候大小姐,那才是前途无量!

管家看着许靖央的背影,不由得摇头感慨:“这府邸要换主子了。”

太子从威国公府离开,并没有马上回东宫,而是让马车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适时,长公主正在庭院里浇花,她时常喜欢亲手侍弄这些花草,满园牡丹,养的格外用心。

刚开春的正月末,天气还算幽凉,牡丹能开实属不容易,幸而长公主养着许多巧手花匠,才能让这满园姹紫嫣红。

“给姑姑请安。”太子玉树临风,顺着,往那一站就格外温如润玉。

“钧儿。”长公主欣喜一唤。

她立刻将金剪交给下人,快步走来,亲切握住太子的手:“去过威国公府了?”

“刚从他们府邸里出来。”

长公主引着他去曲水流觞旁边的雅亭里,宫奴端上牡丹茶,长公主亲手为太子斟了一杯。

“有了王院判的诊治,威国公的腿脚应当有希望治好吧?”长公主问。

太子脸色平静:“王院判虽去了,但威国公并无腿疾。”

长公主动作一顿:“哦?”

太子将当时情况明说,长公主轻轻皱了下眉。

“小小的一个国公府,刚成为新贵,还不算百年世家,就斗的那么厉害,可见棘手。”太子语气有些冷。

长公主倒是笑了笑:“各个家族都是如此,揭开那鲜亮的外衣,里子都差不多……你见过许大小姐了?”

“见到了,”太子想起许靖央的表现,只是一笑,“正如姑姑所说,她聪明独立,只是在家中并不得宠,甚至全家合力排挤,实在有些奇怪。”

长公主徐徐倒茶:“说奇怪,倒也不奇怪,本宫能猜中一二,这许家大小姐身为女子,宁愿千里迢迢去边关追随她兄长,也不愿留在京城家中,多半自幼便受到轻视与排挤。”

“她不被许家人接受,这才最好,利于我们接近她,神策军认的是她阿兄许靖寒,自然对许靖央格外照顾,无论许家被册封多么高的门阀,神策大将军这五个字才是他们家的护身符。”

“而你,钧儿,若你能纳她为侧妃,便是如虎添翼,地位何愁不稳?”长公主音量低柔,被掩盖在徐徐落下的茶水声中。

太子没说话,只喝茶。

长公主知道他心里有数,笑容饱满端庄:“今晚留下来用膳吧,本宫将夜儿也叫来,你们兄弟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


还不等许柔筝坦白,许夫人就立刻道:“筝儿,你就实话说吧,治老爷这腿,必须要一味昂贵且稀缺的药材!”

许柔筝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许夫人。

威国公困惑的目光扫去:“什么药材?”

许夫人:“是虎骨,寻常药铺根本没有这样昂贵的药材,筝儿,你现在拿着银子,去典当铺询问,他们那一定有人将虎骨典当暂押,不管多少银子,咱们买了。”

许柔筝会意,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她匆匆走了,许鸣铮说要送她,许夫人都说不用。

反而让自己另外一个心腹嬷嬷陪着去了。

威国公还来不及说话,许柔筝的身影已经走远。

许柔筝不动声色地敛下漆黑眉宇。

阮妈妈这时端着一碗药汤进来。

许夫人立时警觉:“这是什么?”

阮妈妈:“回夫人,这是止疼的药方,是奴婢家里的土方子,老爷疼的这么厉害,可以先喝了。”

许夫人正要训斥,不料,已经疼的失去理智的威国公,马上伸出手:“拿来!”

一碗药汤,他咕嘟嘟地喝完,渣也不剩。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效了,半炷香后,威国公从一开始疼的哼哼,到面色渐渐好转。

许靖央看着他:“父亲好多了?”

威国公点头:“阮妈妈给的这药,还真是管用。”

“阮妈妈这次算是有功了,既第一时间把父亲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还缓解了父亲的疼痛。”

听许靖央说了,威国公才看向阮妈妈:“你立大功了。”

许夫人不冷不热地道:“她本就是家中奴仆,为主子分忧是她的职责所在,立的哪门子功?”

许靖央:“跟父亲性命攸关,当然是大功一件,朝中任职御林军的统领,曾为皇上挡住刺杀的利箭,皇上重用他,为何皇上没说那是统领职责所在?”

许夫人被她说的话噎住,心口气闷。

威国公却在这时点头:“靖央说的没错,皇上向来奖罚分明,我自然也要效仿圣上所为。”

他看向阮妈妈:“你在府中担任什么职责?”

阮妈妈低着头:“回老爷,奴婢本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却因为给潘姨娘煮燕窝,被青嬷嬷夺了管事腰牌,现在是杂役。”

威国公忽而拧眉,想起潘姨娘说的话。

许夫人训斥阮妈妈:“一个杂役,为何那么巧,偏偏在着火的时候出现在院子里,厨房距离潘姨娘的院子也不近。”

“你到底有完没完?”威国公忽然重声训斥。

许夫人神情僵住:“老爷?”

威国公怒火冲天:“你一个主母,跟姨娘的燕窝过不去,这也罢了,我从不责怪你什么,阮妈妈救了我性命,你还在这里挑毛病。”

“你是不是就希望我死在火场里才好?你这个毒妇!咳咳……”他气得剧咳起来。

许靖央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父亲,您还有腿伤呢,别动怒。”

许夫人红着眼眶看威国公:“老爷,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受了伤,我才是最着急的人!”

“你给我滚!”威国公指着门外,“你光想着立你主母的威风,根本不在乎老子的死活,滚出去!”

他是习武之人,说起脏话来,更为粗声粗气。

许夫人伤心失望,扭头就带人走了。

许鸣铮想说许靖央两句,又怕这个时候开口挨骂。

他只能拱了拱手:“父亲,我去府门口候着柔姐姐。”

说罢,离开前,他阴森森地看了许靖央一眼。

待他们都走了,许靖央说:“父亲,您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叫阮妈妈做厨房总管事,替您效力、煮药。”

威国公疲倦地点点头:“都交给你来安排。”

阮妈妈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多谢老爷、多谢大小姐赏识!”

许靖央有条不紊地吩咐安排,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

威国公看着她,感慨万分地说了句:“靖央,倘若你就是个单单纯纯的女子,为父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来日你嫁出去,好好地做个主母,比什么都强。”

他说的含糊,别人不明白,许靖央可听明白了。

她的父亲,从未真正将她挣来的那些军功当做荣耀。

他虽然享受神策大将军带来的殊荣,可是内心深处,那大男子主义作祟,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的功劳始终凌驾于他之上。

尤其是威国公庸庸碌碌三十多年,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靠着女儿挣来的功名成为朝野新贵。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多半也很是懊恼、不忿。

全然忘记许靖央在战场上拼搏时,流血流泪,数次面临生死之危。

许靖央面不改色:“父亲,您累了,睡一会吧。”

威国公大概是真的疲惫了,也可能是药效作用,他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许靖央留了威国公的两个心腹小厮看着他。

因为许柔筝多半一时半会还取不回药。

她带着竹影等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来,卧内没有点灯,许靖央立在桌子边,借着月色,她在看自己的孤影。

十年来浴血奋战,多次遇到危机,敌人的包围,身份的隐秘,都没有让她蒙生退意。

这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在战场上坚持,她的家人就要上战场。

那样凶险的厮杀,她情愿是自己来承受。

可是,这一切在家人的眼中,竟没有换来丝毫的感恩。

一道身影从窗户翻进来,是寒露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跟着许柔筝的马车,看着她进了桐花巷子深处的院子里。”

竹影惊讶:“桐花巷子?听阮妈妈说过,那里住着一个神婆,有些腌臜药物,不能放到台面上,柔筝小姐怎么去那了?”

室内很寂静,许靖央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身影如玉,茕茕孑立。

“寒露,你刚刚看到了我父亲的腿,他看起来像是有旧伤的样子么?”

寒露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奴婢帮忙搬运威国公的时候,摸过他的骨头,通常腿上有陈年旧伤的人,即便伤好了,骨骼也会轻微错位,但是威国公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当年威国公没有受伤。

竹影疑惑:“既然没有,老爷为什么要撒谎?”

许靖央想到她父亲提到旧伤发作时的慌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断腿。

“除非,”许靖央声音很轻,“当年他也是被设计的。”

寒露和竹影陡然沉默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当初威国公临危受命要去迎敌,可敌人太过强大,而威国公资质实在平平。

有人知道他此去只会是送死,所以要想办法让他留下来,还不能违抗圣旨。

这个人会是谁呢?

许靖央心里瞬间有了答案——

她母亲,许夫人。

当初许鸣铮年幼,她是个女儿家,威国公若死了,许夫人孤儿寡母,在许家毫无地位。

作为妻子,她不能让丈夫战死疆场,更不会允许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独自生活。

许家那时没有多少权势,一旦威国公死了,她恐怕连去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她也设计,像今夜一样,使得全家人都误以为威国公腿断了。

许靖央便是那夜,看着父亲的痛楚,听着母亲绝望的哭声,毅然决然女扮男装,替父从军。

她是为了亲情可以豁出命,可在母亲眼里,她的命不值钱,只在那一刻替父亲去死才有价值。

“一直以来,母亲待我,都是厌恶的,从未改变过。”许靖央声音很轻。

竹影担忧地看着她:“大小姐……”

突然,许靖央抬拳,狠狠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砰!

她拳下红木桌面,就像是被雷劈过,瞬间出现了数道裂缝。

寒露和竹影惊愕,纷纷上前。

“大小姐,您的手流血了。”竹影低呼,忙去拿药。

寒露检查许靖央手指骨骼,严肃说:“大小姐,您就算是为神策大将军不值,也不能伤害自己啊。”

寒露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事,还以为她是为兄长抱不平。

“我没事,”许靖央英气逼人的面孔,清冷如幽潭,“我知道真相以后,更会好好活,为自己活。”

她转而看向半敞的窗子外,那大夜弥天,月色摇影。

母亲不仁,父亲无德,这一家子不仁不义,她应该杀个一干二净!!!


竹影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哗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许柔筝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仆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将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将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着将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嬷嬷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嬷嬷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标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门房眼高于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仆,好不讲规矩。”张嬷嬷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将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仆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赝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仆走丢,连钱财都所剩无几。”许靖央佯装容颜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嬷嬷,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钗,脚步外八的青嬷嬷,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着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嬷嬷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嬷嬷看着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嬷嬷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着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着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着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将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吧。”长公主对着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着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嬷嬷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着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嬷嬷,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嬷嬷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将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冲出许多家丁。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嬷嬷老眼昏花,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嬷嬷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青嬷嬷,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着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仆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挂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嬷嬷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嬷嬷,咱们也该走了。”

张嬷嬷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别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青嬷嬷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哒哒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盔甲的威武男子,带着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挂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铠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着时,目眦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账东西,放开大小姐!”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着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嬷嬷忙跟长公主说——

“殿下,那是神策将军身边的副将,韩豹!”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梁,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许靖央抿着淡白的唇,看着许夫人。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筝,她就是你妹妹,她……”

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嬷嬷说:“她自小主意大,性格也要强,不像筝儿那样需要人心疼。”

许靖央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将军。

她是靠着血和汗拼上去的。

她没有许柔筝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吧。”

倒在地上的许柔筝,含着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着那血衣和红缨。

“柔筝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着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确实不妥。”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着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筝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将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许柔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你别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筝。

长公主终于开口:“是该好好磕头忏悔,神策大将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将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发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筝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筝儿,那你就跪吧……”

许靖央让竹影将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筝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嬷嬷看着许柔筝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着,香火缥缈,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将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着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跻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宁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着一张跟神策大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想要为许柔筝求情。

便只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着香火,将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汇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着给神策大将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筝。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那时,她还想着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将军,您让末将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将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将随时带回来给您。”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宁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但将军,您永远是末将心中的大帅。”

“你走吧,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回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将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筝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着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筝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筝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着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花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筝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

“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连许靖央自己,都有些意外。

上辈子,除夕夜时皇上和长公主接连给了赏赐。

但她实在没想到,宁王还会送东西来,这在前世是没有的。

送礼品的人是个老太监,模样圆滑,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只瞧着许靖央说话。

“许大小姐,王爷说感谢您劝说小世子进学,世子听话,王爷就高兴了,特地让奴才将这些赏赐送来。”

两个宽大的红木箱子打开,是满当当的财宝。

然而,更多的是一些防寒的衣物,诸如兔绒手套、狐绒围脖。

萧安棠反复提起的那一双鹿皮靴,宁王让人准备了十几双,放在了最上面。

看着这些,许靖央心领神会。

多半是萧安棠缠着宁王送东西给她。

“还请公公替我谢过王爷。”

“有件事还得劳烦许大小姐,王爷说,要是您不介意,可否送一本自己寻常喜爱的字帖?王爷想以您为榜样,鼓励小世子多多练字。”

老太监说话时,神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许靖央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回眸跟竹影道:“去将我桌子上那本《悦山籍》取来交给公公。”

竹影连忙去了。

趁着这个时间,一直插不上话的威国公,才佯装模样训斥许靖央,以此来树立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靖央,帮助了小世子是应该的事,怎么还能领受赏赐?”

“国公爷此言差矣,”老太监主动帮许靖央说话,“小世子顽劣,不爱进学,王爷为此头疼不已,上次进宫时遇到许大小姐,竟被劝的愿意读书了,王爷欢喜,这赏赐说什么也要让许大小姐收下。”

看着老太监笑眯眯的样子,威国公没有怀疑别的。

只当是许靖央运气好,进宫参宴那日,遇到了宁王和世子。

竹影将字帖拿来,老太监看了一眼,才拱手笑道:“那奴才就不叨扰国公爷了,这便告退。”

许靖央指挥桂嬷嬷帮忙,把所有赏赐都抬回自己的院子里入库。

许夫人见这么多东西,她都要单独留下,顿时皱眉。

“靖央,你自己拿着不合适,你还没出嫁呢。”

“母亲先去劝父亲吧,他不是要同我断绝往来吗?”许靖央一句话塞了回去,让许夫人无话可说。

是威国公自己说的,从此以后,在府中要与她割席。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就是她的,落在她手里,谁也抢不走。

许夫人和威国公他们,只能黑着脸,看许靖央把东西抬走了。

夜深了,鞭炮的声音还在继续。

竹影从外挑帘进屋,许靖央已经沐浴完,正坐在床榻边擦拭湿濡的头发。

她衣肩微敞,露出了左边锁骨下面的一道暗疤。

竹影提来熏笼为她熏发,顺道低声说:“大小姐,宁王看见您的字迹,不会认出来什么吧?”

是有可能的。

当初泓山一战,许靖央作为将军,曾为了调虎离山,写信与相隔百里的宁王联络。

所以宁王见过她的字迹,而且当时情况情急,许靖央并未故意将字写得不像自己。

“别怕,我有应对。”她回来以后就开始练字,至今已经小有所成,跟以前不一样了。

许靖央并不知道宁王会找她要字帖,但她为了隐瞒身份,早早地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大小姐,奴婢还要跟您说件事,阮妈妈告诉奴婢,咱院子里的冬云跟二少爷走得很近。”

许靖央拢了拢温暖干燥的头发,栀子的淡香沁人心脾。

她不动声色道:“你替我盯紧她,还有,阮妈妈那里给点银钱,从库里拿。”

“大小姐放心,奴婢懂得这个道理。”

许靖央躺下来,竹影将灯吹熄就出去了。

她在想,自己在皇帝面前识趣的表现,已经让皇帝对她另眼相待,不然今日赐御膳的时候,也不会点名主要是给她的。

但是这些远远还不够。

只要她父亲不作死,神策大将军挣来的军功,永远不会落在她头上。

她得逐一瓦解他们,让威国公再也没有指望。

首先,她得在威国公身边有自己的人。

三更时,宁王从宫中回到了王府。

老太监在书房里,呈递许靖央的字帖。

“王爷请过目,这便是许大小姐的字帖了。”

萧贺夜一身朱红锦袍,头戴金冠,饮过酒的样貌更为丰神俊朗。

他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地展开字帖,只是看了两眼,就放去旁边。

规整的字,娟秀得体,没什么特别的。

两个人过于相似,萧贺夜心中对许靖央的狐疑,仍旧挥之不去。

神策大将军许靖寒在泓水一战替他挡过穿心箭。

甚至让许靖寒当场跌落水中,后来人是救回来了,也差点丢了命。

不过许靖寒都没怎么养伤,便继续与他一起攻城略地。

这个许靖央,像极了她兄长,虽然她总想做出沉默柔软的样子,实则每次出手,都带着一种杀伐利落的果决。

向着自己的目的而去,丝毫没有偏差。

萧贺夜忽而问:“让你去查神策大将军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老太监回:“都查到了,当年许夫人生的确实是龙凤胎,只不过神策大将军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孱弱。”

“路过的道长说他命格薄,需用神佛镇压,便被许家送到道观,一直低调休养,直到十四那年替父从军。”

替父从军,这个在大燕国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大燕整体国力衰微,敌国又不断进军骚扰。

当时许多百姓家中连成年男子都没有,谈何进兵。

替父从军的多,可是能像神策大将军那样,替全家挣来九世功勋的却少见。

初六的时候,长公主派人给许靖央送来邀帖。

邀请她十五那日,去长公主府用宴。

并且,这次只邀请了许靖央,竟提也没有提许柔筝和许夫人。

许靖央先让竹影去帮她办件事,随后,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叫了进来。

“我打算挑两个人,在十五日那天陪我一起去长公主府,你们四个,互相举荐吧。”


“此事无需告知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许鸣铮跟着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

“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许夫人道。

许柔筝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筝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

“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许夫人揽着姐弟俩,笑了起来。

一连几日,许鸣铮都没敢再来招惹她。

许靖央虽住着飘花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

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

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

竹影为许靖央愤愤不平。

“柔筝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姐挣来的富贵去做自己的好名声?”

整个威国公府拿到的赏赐,都是神策将军的功名换来的。

那些银子、庄子田产,都被许夫人把持着。

寻常府邸里的主母,在女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陆陆续续教她怎么管家管账了。

许柔筝名下不知有多少田产和铺子,许靖央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厨房送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差。

这日连炭火干脆也缩减了一大半。

明明要用三天的炭火,今日给的分量只用了一上午便没了。

昨夜刚下过雪,外头冷,屋子里的余温也渐渐减少,最终冻得跟冰窟一样。

许靖央没有多余的衣物,她还穿着刚进府那日,许夫人派人随意送来的两件旧衣。

单薄的衣袖宽大,也容易进风,可她是习武之人,不怎么觉得冷。

许靖央练字到晌午的时候,竹影终于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两天竹影总是外出很久,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柴,跟炭一起烧着用,能让屋子里的温度持续良久。

唯一的缺点是烟太大,只能放在靠门的位置烧。

“这些柴从哪儿来的?”许靖央问。

“厨娘阮妈妈给的。”竹影边说,边吸了下鼻子。

“阮妈妈愿意帮我们?”

整个府邸里的下人,因着许夫人的刻意漠视,没有奴仆敢朝她们露出善意。

前两日夏早送来一碟糕点,也似做贼一般。

竹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先是不愿搭理奴婢的,可是架不住奴婢热情。”

她一有空,就去缠着阮妈妈,脏活累活全抢着干。

那么冷的天,她为阮妈妈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还去帮她擦了住处,缝了衣裳。

阮妈妈对竹影态度总算松动,在她看厨房的时候,就让竹影拿点柴火回去。

竹影将柴点燃,把盆推到门口的位置。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过来给许靖央涂抹手背。

闻到药膏的味道,她扬眉:“焕颜膏?”

竹影惊讶:“小姐怎识得?”

“在边关的时候,我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夫家打死的青楼女子,她送了我随身携带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

许靖央凤眸黑白分明,烛光闪烁,她犹如沐光的冷仙。

竹影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说:“小姐莫恼!这是奴婢这两日求了阮妈妈要的材料,自己做的。”

“奴婢生母是青楼里的乐伶,奴婢从小就会做这个药膏,因这药能祛疤美颜,青楼里的女子都用……”

这句话倒是真的,许靖央救下竹影那天,听到竹影那烂赌的爹,用她生母的青楼出身羞辱她。

“小姐!奴婢绝不是把您比成青楼女子,奴婢是想帮您祛除手上的伤疤。”

许靖央低头,借着烛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双手纤细修长,可惜常年习武,手背骨节上有旧疤,指腹上有茧子。

“竹影,你也嫌我身上有疤吗?”她语气平和,却有些寂冷的感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苦了十年,现在该对自己好点了。”

许靖央忽而怔了怔。

她上辈子被欺辱得太狠,以至于重生回来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竹影的话点醒了她,既然她能重活一次,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

这些日子她可以不吃饭,不怕风冻霜寒,心里总憋着一股要跟许府的人同归于尽的劲。

那些人死有余辜,可她的命太值钱了。

若没有人好好待她,那她就好好将自己养一遍。

这时,许靖央余光看见竹影撑在地上的双手,遍布冻疮,远比她手上的伤更要骇人。

竹影讨好阮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傻丫头竟从不抱怨。

见许靖央不说话,竹影有些慌了,手微微发抖。

“小姐,这焕颜膏奴婢马上扔了,您别生气。”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竹影,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焕颜膏多做些,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竹影愣了愣,见许靖央不反感,还拿药膏给她治冻疮,竹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复加。

许靖央已经想好了,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

没有钱,她就想办法,这日子也该换个活法了。

“过两日,你陪我出去一趟。”许靖央说。

她算算时间,皇后要办宴的圣旨约莫快到了。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见个故人。

一连几日,许靖央每天都用竹影的法子祛疤,先在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再用焕颜膏涂满全身。

竹影笑容变多了:“小姐,您白了不少。”

腊月十七这日,难得出了阳光。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主院,见许夫人。

她等在垂花廊下,丫鬟进去通禀。

也是这个间隙,许靖央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母亲要是喜欢这只鸟,就放在您这儿养着吧。”是许柔筝的声音。

“铮哥儿看你这几日受委屈,特地寻来哄你开心的,还是让它陪着你吧。”

听到这里,许靖央浑身冰冷,瞬间被前世记忆包围。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铮给许柔筝弄来的那只鸟,是一种家养猛禽,叫红尾鹰。

体积虽只比鹦鹉大一点,但是这种鸟训练好了,会攻击人!

上辈子,许柔筝带着鸟去花园的时候跟她碰上。

当时许靖央只听到一种离奇的哨音,原本安安静静的红尾鹰,忽然扑过来,差点啄瞎她的眼睛,鸟爪对她又抓又挠。

饶是她躲避极快,还是被抓伤了脸颊和胳膊。

想必这鹰就是养来对付她的,许柔筝想弄瞎她的眼睛。


丫鬟们打帘,太子那含笑温和的俊美面庞,带着天潢贵胄般的气质,迈步走了进来。

“威国公,孤听闻你腿脚受伤,贸然登临拜访,还请勿怪。”

“太子殿下言重,臣惶恐!”威国公躬身要行礼,被太子扶着胳膊带了起来。

“无需多礼,身体带伤怎能劳累,去坐着说话吧。”

太子甚至亲自搀扶着威国公,送他坐回了榻上。

威国公那张因中年发福略显圆润的面孔,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局促。

反倒是坐在旁边的太子,银白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自在而且温和。

一番寒暄后,太子说:“孤带了王院判来为你看诊,腿脚伤一定要重视,以免留下顽疾。”

威国公很紧张,王院判那可是单独为太子看诊的御医,就像皇上有自己专门的御医一样。

能请得动他们,除非太子或者皇上出面。

威国公拱手,高大的身躯在床上扭动,笨拙地磕头。

“臣惶恐,多谢太子殿下记挂。”

“你切勿乱动,以免牵动伤势。”太子按住了他。

王院判提着药箱进来,身上穿着青绿色官袍,他向威国公请安,便开始为他把脉,检查腿伤。

趁着这个间隙,太子抬眸,朝一旁的许家人扫来。

他目光看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靖央的面上。

许靖央微垂着眼眸,心中盘算一会的计划。

太子来是意料之外,她的算计还要不要按照之前的想法继续?

她要求自己冷静思考,会有意外发生也是正常,只要应对万全,优势在她。

太子只看了短短的两瞬,就收回目光。

许靖央没在意他的眼神,倒是许柔筝看见,吓得冷汗直冒。

她瞥向身边的许夫人,却见许夫人也拿帕子擦着下颌角的汗丝。

让王院判看见药方,就知道是假的了,该怎么办?

本来他们打算将药方不灵的事遮掩过去,说成是许靖央克生父。

这样一来,让许靖央走刀山,能废了她,将她送去庄子上,又能为假药方拖延时间。

没想到,郎中来的及时,可太子竟带着太医来了。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威国公府门口附近。

“等等。”寒露拉住要下马车的佟老太医。

她警惕的目光,看向车帘外的威国公府门口。

那儿停着两辆马车,标徽是金色的四爪龙。

寒露面色一顿:“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佟老先生知道自己出来这趟,是宁王所请。

听说太子在,他顿了顿:“那还进去吗?”

寒露思索了一下,当机立断:“佟老大人,请您在马车里稍候,奴婢进府看看情况。”

屋子内。

王院判已经收回手。

他抚须狐疑,连药方和药渣都没急着看。

大概是瞧出王院判脸色不对,威国公很紧张。

“王院判,我的腿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请你直言。”

太子更是温和表态:“不管什么病,需要什么样的药材,孤都会负责到底,威国公无需担心。”

王院判拱手:“太子殿下,这倒不是用药的事,而是……臣眼拙,竟没看出来国公爷的腿伤在哪儿。”

威国公愣住,太子十分沉稳,面上神情不变:“你不妨解释的通俗一些。”

王院判看向威国公:“国公爷确定自己受伤了么?您说陈年旧伤,可骨头上没有任何不对,臣反复捏骨查看,都没发现伤势在哪儿。”

“这,这怎么可能呢?当初我断腿,疼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还有这次,更是疼的坐立难安啊!”威国公惊诧。

“这次国公爷的痛感,多半来源不小心的磕碰扭筋。”王院判说罢,亲自上手,替威国公的小腿舒展筋脉。

按摩了片刻,威国公就好受不少。

他瞪大眼睛,动了动腿:“果真不疼了,这……”

太子含笑,眼神里却多了审视。

“既然威国公好端端的,怎会感觉这样疼痛?”

许夫人连忙在旁解释:“那晚失火,老爷大概是受惊了,在哪儿磕碰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

王院判朝太子点点头:“像是腿筋别住了。”

太子轻笑:“真是一桩乌龙,不过孤记得,当年神策大将军替父从军,也是因为威国公腿断了,是也不是?”

他虽在笑,一句话却让全家人都流露冷汗。

威国公这才反应过来,要是被太子无意中发现,替他从军的人,是许靖央女扮男装,欺君之罪近在眼前!

他着急,可是他嘴笨,穷极毕生聪明才智,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应对。

就在这时,许柔筝站了出来,她指着郎中:“定是他故意从中作梗。”

太子:“为何是他?”

许柔筝说:“既然爹爹没有受伤,这个郎中为什么要笃定他腿伤严重。”

威国公皱起眉头:“当年也是他给臣看的伤。”

郎中扑通跪下,面色惶然:“不是小人,跟小人无关啊!”

许靖央轻声开口:“这郎中不是母亲找来的么?两次都找他来看诊,说明母亲对他的医术有信心。”

太子朝许靖央看过来,温和的目光却像是深邃的水,久久地包裹着她,好一会才挪开眼神。

许柔筝摇头:“母亲又不懂医术,爹爹受了伤,她六神无主,只能郎中说什么是什么。”

许靖央笑:“母亲不懂,柔筝妹妹却懂医术,难道也看不出来?”

许柔筝彻底被她说的没词儿了。

而许鸣铮遇到事就害怕,只敢窝里横,这会儿看见太子在质问这件事,竟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药方是假的,唯恐太子发现许靖央女扮男装,连累全家。

许靖央对王院判拱手:“王院判,还请您再看看这药方和药渣,是否有问题?”

王院判越看越皱眉:“这也叫药方?这只是补肾益气的方子,治不了腿。”

许靖央又问:“那药渣呢?可跟方子一样?”

王院判检查药渣,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他放下药渣,看向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反而温和地朝许靖央笑了笑,才说:“王院判,你尽管直言不讳,也好让威国公放心。”

“药渣当然也是假的,同药方一样,只能强身健体,完全无法治病。”

许靖央专问威国公:“父亲,您可听清楚了,知道是谁骗您了?”

许夫人看向许靖央,睁大眼睛,她是疯了吗?她想害死全家!

威国公冷汗打湿了衣衫后襟,他恨不得让许靖央闭嘴。

但太子坐在跟前,他连抬头都不敢。

完了,全完了!

今天还不得被太子看出端倪?他后悔莫及!


负责饲养红尾鹰的那名仆妇匆匆赶来,手上没哨子,光靠挥舞着臂膀驱赶。

在家丁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制服了红尾鹰。

许柔筝的耳坠已经被生生扯了下来,左耳少了一小块肉,鲜血潺潺。

她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挠破,受了巨大惊吓,连哭喊都不会了,只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手上的鲜血。

“我的筝儿啊,疼不疼?”许夫人心碎的都要哭了!

许柔筝没反应,许夫人知道她吓傻了,急忙让丫鬟将她搀扶回房。

看着许夫人急切担忧的反应,许靖央想起前世。

许柔筝故意豢养这种猛禽,在御花园里将她抓伤。

当时她手背上的伤,连带着粉色的肉都微微外翻。

许靖央想处死红尾鹰,可许柔筝不同意。

许夫人当时怎么说的?

“你自己还不知道躲吗?任由它抓伤你。”

她说的轻描淡写,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慌乱。

许夫人担心许柔筝,故而匆匆向宁王叩首告退,就快步走了。

族老走到威国公身边。

“国公爷,听老夫一句劝,这个许柔筝太不吉利,起坛失败祖宗不认,还差点引你们得罪贵人。”

“你若真的欣赏她,留在府中做个不入籍的养女,反正,万万不能让她上族谱,影响我们许家子孙后代的隆运。”

威国公面色奇差,拱手说:“族老,我心里有数,不会糊涂,你放心吧。”

户部侍郎高大人走过来,压低声音:“国公爷,您可是害得臣不浅啊!”

威国公一怔:“又怎么了?”

“你……哎!”高大人无法明说,拱了拱手,甩袖就走了。

方才他被尚书崔大人叫去一旁,狠狠地批骂了一顿。

问他是什么身份,竟给一个不入流的养女做证官。

高大人真是有苦难言,他都是为了卖威国公一个面子,谁能想到出了这种事。

威国公也看出来了,高大人怪罪他。

有什么好怪的?他自己还一肚子气呢!

于是,看见许鸣铮跪在地上发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这个逆子挑事,好端端的非要在起坛的时候动手,等会非得打死他!

“还不把二少爷带下去!”他一声虎呵,家丁们急忙抬着瘫软的许鸣铮离开。

威国公余光看见宁王和崔尚书要走,连忙追过去。

“宁王殿下,今日之事……”

话还没说完,萧贺夜已经走向前方,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倒是崔尚书拦住了威国公的路。

“国公爷,早知今日是给养女入族谱,王爷根本不会来。”

“这……到底是何意思,请崔大人明示。”

“王爷惜才,对神策大将军更是另眼相待,这次之所以莅临贵府,是因为王爷听说许府要为神策大将军的胞妹——许大小姐,单开一页族谱。”

崔尚书说完,威国公面色骤变。

为许靖央单开族谱?这怎么可能呢!

“崔大人,这事也怪我疏忽,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养女,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还请你帮我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眼前的崔大人,是宁王的舅舅,他说的话,宁王肯定还是会听一些的。

崔尚书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国公爷谬赞了,臣哪儿帮得上忙。”

说完就走了,留威国公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津津。

他扭头想找许靖央帮忙,却到处没看见她的身影。

许靖央早就在方才,找了个机会果断抽身了。

剩下的乱局,就让威国公他们去头疼吧。

但是她没想到,宁王萧贺夜会从后面追过来。

府邸里的桃花流溪旁,他二人面对面的影子,倒映在潺潺水面上。

“王爷。”许靖央福身行礼,低着头。

萧贺夜语气听不出喜怒:“听说你跟你兄长是孪生兄妹。”

“是。”

“怪不得会长得如此相似。”

“大家都那么说。”许靖央回答的不温不淡,也挑不出错。

她很平静,纵使心里千军万马,面上也如古井般无波无澜。

“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本王不曾见过你。”

“阿兄曾说边关鱼龙混杂,管得严格,不让小女乱走。”

“原来是这样。”

萧贺夜说罢,也没有再开口,更没有走的意思。

桃花流溪里的水声叮咚叮咚,许靖央的手心渐渐浸出细汗。

“许大小姐,你也习武么?”萧贺夜忽然问,声音沉冷。

许靖央知道他在试探,于是更加谨慎回答:“幼年跟着阿兄一起习过,只是不精。”

萧贺夜颔首:“你兄长曾替本王负伤,对本王有恩,你若有难处,本王愿意伸以援手。”

“多谢王爷,不过,阿兄为王爷负伤不算恩情,只是忠君以报,为国为家而已,小女不能挟恩求报。”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贺夜倏而笑了声。

许靖央忍不住抬起凤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却见萧贺夜剑眉之下,薄眸溢出黑冷的光,看着她的时候,带着锋芒隐隐的审视。

许靖央见过很多气势强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的宁王更甚。

两人上次见面,是在泓水一战,那已经是四年前了。

相比当时,萧贺夜如今气势更加凛冽,像一把学会藏在鞘里的宝剑,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可是更加难以捉摸,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着一把会落下来的剑锋。

“父皇的生辰要到了。”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靖央一怔,不等她弄懂其中意思,萧贺夜便抬步离去。

远处等着他的崔尚书,朝许靖央的方向拱了拱手,也跟着告辞。

马车上,崔尚书拢了袖子,将手放在暖炉上取暖。

“威国公真是毫无眼色,不顾亲女儿,要去收养女,怪不得自己没什么功名,都是儿子挣来的。”

他语气难免有羡慕之意,尤其是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纨绔皮猴,更头疼。

萧贺夜靠坐车壁,深眸淡淡。

“你觉得这个许大小姐如何?”

“尚可,印象不深,但在这许府里,似乎没什么身份地位。”崔尚书说,“孪生兄妹,兄长太过优秀,做妹妹的自然会逊色些。”

萧贺夜扬眉:“是么?看来她确实聪明,今日这招毁认亲,将你也瞒过去了。”

崔尚书怔了怔:“王爷的意思,这场闹剧她才是始作俑者?”

原本觉得不可能,但是仔细一想,这个许大小姐看似受了委屈,实际上事情都利好于她。

弟弟许鸣铮性格狂妄,明日就会传遍京城,必定影响名声;父母看中的养女,再也没机会登上许家的族谱。

还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堂堂大小姐,神策大将军的胞妹,在国公府里并无地位,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要过问。

毕竟现在人人都知道,神策大将军忽然战死,尸骨无存,皇上为此非常伤神。

崔尚书越想越深,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么争,是为了什么?神策大将军是她亲哥哥,许家的人怎敢亏待她?”

“不知,”萧贺夜顿了顿,“神策大将军的衣冠冢立好了么?”

崔尚书点头:“皇上亲自督办,工部一日之内便选好坟茔,轰轰烈烈地安葬了,对了,说起此事,臣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一则趣事。”

说的就是许靖央那日回京,怀抱血衣,一步一磕头,却不被家仆相认,险些打杀了。

“当时长公主殿下在,昌平侯家的夫人那日也是国公府的客人,臣便是从昌平侯那儿得知的。”

“血衣呢?”

“听说已经葬入许家自己的祖坟里。”

两处衣冠冢,当然是以皇上亲手立的坟茔为准,许家祖坟里的不过是个念想。

萧贺夜大掌抵着额头,薄眸微垂。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哪怕是孪生兄妹,个子、长相,都相似极了。

萧贺夜搀扶她的那一瞬,触碰到她指尖上的茧子。

一个姑娘哪怕自幼习武,都不可能四个指腹都有薄茧。

倘若她虎口也有,则证明她多年来都在握枪拿剑,而神策大将军最擅长的,除了拳脚功夫就是红缨枪。

这兄妹俩,有这么相似么?

许靖央专程走到门口,想要相送大伯一家。

许岳山父女俩正在马车旁争执,三姑娘许靖姿不肯上去。

许靖央走过去,就听到许靖姿说——

“爹爹,玉哥儿武考中选榜眼,都过去一年了,至今没有安排官职,二叔既然是威国公了,叫他帮个忙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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