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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

叶玉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叶玉被丢进柴房,踉跄几步才站稳。“嘭”地一声,房门关上,伴随铁锁响动,门从外面锁死了。她企图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也钉紧,纹丝不动。室内一片幽暗,她身上只着薄衫,随意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静思片刻。也不知刘观音如何了?还有没有救?若她能醒来,为自己证清白还好,若她死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势必会被卫家送到官府。苏家会救她吗?不会。甚至可能还会在她开口说出真相前杀人灭口。叶玉思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破局之法,只好打个哈欠,撕下两片用于装饰房屋的帷幔,一片垫在地面,一片盖身上。灰土味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继续睡。往日,她曾露宿荒野,在街上乞讨,住过乱葬岗,冷极了,她连狗窝长满虱子的破布也抢。像这样沾了灰尘的棉布,她都要与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得到...

主角:叶玉卫云骁   更新:2025-04-18 22: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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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由网络作家“叶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叶玉被丢进柴房,踉跄几步才站稳。“嘭”地一声,房门关上,伴随铁锁响动,门从外面锁死了。她企图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也钉紧,纹丝不动。室内一片幽暗,她身上只着薄衫,随意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静思片刻。也不知刘观音如何了?还有没有救?若她能醒来,为自己证清白还好,若她死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势必会被卫家送到官府。苏家会救她吗?不会。甚至可能还会在她开口说出真相前杀人灭口。叶玉思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破局之法,只好打个哈欠,撕下两片用于装饰房屋的帷幔,一片垫在地面,一片盖身上。灰土味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继续睡。往日,她曾露宿荒野,在街上乞讨,住过乱葬岗,冷极了,她连狗窝长满虱子的破布也抢。像这样沾了灰尘的棉布,她都要与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得到...

《她死遁后,四个夫君找上门了!叶玉卫云骁》精彩片段


叶玉被丢进柴房,踉跄几步才站稳。

“嘭”地一声,房门关上,伴随铁锁响动,门从外面锁死了。

她企图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也钉紧,纹丝不动。

室内一片幽暗,她身上只着薄衫,随意寻了一个角落坐下,静思片刻。

也不知刘观音如何了?还有没有救?

若她能醒来,为自己证清白还好,若她死了,无论结果如何,她势必会被卫家送到官府。

苏家会救她吗?

不会。

甚至可能还会在她开口说出真相前杀人灭口。

叶玉思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破局之法,只好打个哈欠,撕下两片用于装饰房屋的帷幔,一片垫在地面,一片盖身上。

灰土味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打个喷嚏,继续睡。

往日,她曾露宿荒野,在街上乞讨,住过乱葬岗,冷极了,她连狗窝长满虱子的破布也抢。

像这样沾了灰尘的棉布,她都要与人打得头破血流才能得到。

在她酣眠期间。

卫云骁又回到葳蕤堂,刘观音被清辉院里的大夫们救下来,已经脱险。

她半夜吐了许多血,被值夜的侍女发现,这才及时救活。

卫云骁做主赏赐那名侍女绢布十匹,白银百两,等风波过去,再发还卖身契,还其自由之身。

侍女因祸得福,得了如此丰厚的赏赐,千恩万谢,她原本是要被夫人打算送到清辉院当通房。

谢完恩后,侍女含泪离去。

内室。

刘观音昏睡着,面色惨白,仿佛瘦了一圈,血腥味与药味弥漫屋子。

卫云薇守在床头哭红双眼,看见卫云骁来了,喊了一句“哥哥”,便把位置让给他。

卫云骁没说话,母亲的情况大夫已经全都告知他,约莫五日内会醒来。

为了防止意外,他命大夫们住在葳蕤堂,把控入口的汤药与流食。

他在床头站片刻,就让卫云薇守着,转身回清辉院。

“哥哥!”

卫云薇追出来,欲言又止。

卫云骁看出来她是想为苏氏说话,可是……那个女人能相信吗?

“哥哥,你觉得是嫂嫂下的毒吗?”

大夫查验过了葳蕤堂的吃食与用具,皆是无毒,那么问题必然是在人身上。

三人进食,只有一人中毒,苏氏动手的几率更大。

更何况……苏氏没事收拾包袱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逃跑!

能有什么事令她逃离卫家?答案已经很显然。

丢进柴房已经是善待她了。

想到这里,卫云骁暗暗握紧拳头,眺望天边升起的光芒。

“我不信任何人,我只相信证据,薇儿,这几日劳你多照看母亲。”

他只丢下一句话,就大步离去。

卫云薇站在原地,她觉得此事疑点诸多,可混乱的思绪令她理不清根源。

只好回屋子里守着母亲。

*

卫家的事封锁极严,大门紧闭,没有风声露出。

灵芝三个侍女被看押起来。

叶玉原先居住的院子也被石砚翻个底朝天,此处找不到毒药。

大夫人如何中毒,又是何人把毒药弄进来的,其间涉及什么人,都要一一查清楚,清除出来。

若留祸根,下次还会有人被害。

灵芝三人对于石砚的盘问皆是摇头不知。

在叶玉离开院子后,她们就没见过面,灵芝不知道她会这么大胆敢给大夫人下毒。

但她表面上是苏芸,是自己的主子。

灵芝哭着求情:“我家小姐是冤枉的,她自小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又怎么会杀人?”

“阿湫!”

在柴房刚打死一只老鼠的叶玉打两个喷嚏。

这里无人居住,自然而然成了老鼠窝,屋子角落都是洞口,她睡着的时候,还有几只爬到她身上。

她实在忍不了,脱了鞋子,迅捷地拍死一只。

可惜……这里不能生火,否则还能给自己加餐一顿。

外面已经彻底天亮,破碎的窗纱射入几缕阳光。

房门的木板被拆开一条小口,一个破碗放着两个馒头,轻轻推进来。

叶玉猜测,这应该是自己的早饭了。

在那道缝隙合闭前,她把死老鼠甩出去,惊得外面的婆子尖叫起来,而后骂骂咧咧地低语几句。

碍于她还是卫家少夫人,她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而已。

接下来,叶玉又被关了三天。

卫家上下都被石砚翻个底朝天。

经手葳蕤堂吃食的丫鬟婆子也被盘问一遍,目前嫌疑最大的还是少夫人。

他将事情禀报给卫云骁。

这三日,卫云骁睡得少,深邃的眼窝浮现淡淡的青紫,薄唇紧抿,更显暴戾的凶气。

听了石砚的话,没什么大反应,似沉寂的巍峨大山,无声地站在月色下,月光给他镀上一层银白,影子拉长。

“那边是什么反应?”

石砚知道他说的是谁,低声道:“吃好喝好,不哭不闹,有时与守门婆子聊天骂架……还唱起了歌。”

“唱歌?”

卫云骁再问一遍。

石砚的头更低了,“是的。”

卫云骁轻哼一声,重罪在身,她不思己过,反倒安然得像寻常禁足,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那边的叶玉早已睡着。

她被关着实在无聊,偶尔逗一逗洞里的老鼠,与守门婆子过过嘴皮子,五战五胜。

本来还想再来一次,却被识破是勾人开门的诡计。

那两个婆子知晓她故意刺激她们把房门打开,也老实下来。

任叶玉如何挑衅都不吱声,她唱了一首曲子就躺下酣眠。

夜半更深,露霜浓重,守门的婆子打着盹,依偎在门上。

有两道身影就着月色来到此处,将汗巾捂住两名婆子的口鼻,二人只惊醒片刻,就昏倒不醒。

一人从婆子身上取下钥匙开门。

屋内漆黑如墨,随着房门打开,月华也倾泄入内。

他们看见左侧地面有一块隆起的布料,里面应该是有人躺着。

料想那就是苏氏,二人拿出绳子,准备伪造她上吊自尽的假象。

他们放缓脚步走过去。

掀开棉布时,却发现里面不是人,而是几根棍子架起来伪造的假象。

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

“你们可算来了。”

二人震惊地回头,发现叶玉倚靠在门框处,双手抱在胸前,笑盈盈的。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男子。

正是卫云骁!


“阿湫!”

这是叶玉打的第三个喷嚏了,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她。

她抽了抽鼻子,发觉自己有些着凉。

回忆昨日爬山出了一身汗,又穿着湿透的汗衫闷在厚实的婚服熬了一天。

一进卫家惊厥惶然,身子遭不住也属实正常。

叶玉喝了安神汤,就躺下睡一觉。



刘景昼离去后。

卫云骁送走自家母亲,板着脸对卫云薇道:“随我来。”

语气不冷不淡,但卫云薇知道,兄长生气了。

她跟随卫云骁来到清辉院,进了书房,石砚及时把门关紧。

“说吧,何时动的心思?”

卫云骁紧盯着卫云薇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卫云薇陡然紧张起来,垂头敛眉,睫毛投下一片荫翳。

“兄长,我自幼便钟情表兄,我也不知是何时开始。”

卫云骁拾起一本书,卷在手中,层层叠叠的书页刮过掌心,带来一丝烦躁。

妹妹性子木讷内敛,他与妹妹并不亲善,从无交心,可以说,其余比他年幼的晚辈都怕他。

有何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人?

但妹妹喜欢一个男子却不告诉他。

他亦是男子,更懂男子,那刘景昼虽前途远大,位居高官,但他毕竟是个鳏夫。

克妻。

妻死则荣。

卫云骁看卫云薇胆怯的模样,再问:“景昼可知道你的心意?”

卫云薇摇头:“表兄成婚前,我曾求母亲去给我说亲,被母亲说了一顿。”

一股火气蹭地一下冒上心头。

刘家落魄,刘景昼捐官的钱卫家出了一半。

外祖家他能帮一把是一把,不代表把自家女儿也投入火坑。

母亲虽然糊涂,在儿女大事上从不含糊,拒了也是人之常情。

卫云薇继续说:“可是表兄如今位列九卿,大权在握,母亲再无理由阻止我嫁给表兄。”

话是这么说,但卫云骁还是想问出口:“你不介意他是个鳏夫?”

时下寡妇金贵,鳏夫低贱。

寡妇再嫁利生育,多的是人要,而鳏夫则命主孤煞,损害妻宫,许多鳏夫再娶只能低娶,甚至娶庶民。

卫云薇听得此言,鼓起勇气抬头,同一向惧怕的兄长道:“我不嫌弃他是鳏夫,我想嫁给表兄!”

“那景昼可知晓你的心意?”卫云骁又问回那个问题。

卫云薇一顿,方才的笃定消散,流转些许有难言之隐的神态。

卫云骁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孬种,素日连话都不敢与人多说,又岂敢跟男子表达心意?

他缓了缓,温声劝慰:“儿女大事由父母做主,你自行同母亲商讨,景昼今时不同往日,或许是个良人。”

卫云薇熄灭的眸光一亮,意外的喜悦溢于言表。

“兄……哥哥,你说真的?”

卫云骁丢了手上的书,把一个盒子交给卫云薇。

“真的,不过往后不可在人前如此失态,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好。出去吧,顺路帮我把这东西交给苏氏。”

卫云薇还未反应过来苏氏是谁?脑子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哥哥昨日娶亲了。

早上她还见过了新嫂嫂,那是个绝色美人,很漂亮。

但想起她是苏家人……

“哥哥,你不喜欢嫂子?”

卫云骁那古板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浮动,只是淡淡道:“那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你自去吧。”

卫云薇悄悄撇嘴,转身离开。



叶玉睡得酣畅淋漓,直到午时才醒,沐浴更衣就准备吃午食。

不得不说,当卫家夫人真舒坦。

衣服和饭不用亲手弄,甚至还有侍女给洗头,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洗干净后头发轻盈许多。

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卫家厨子好,烧菜一绝,叶玉吃得肚皮圆滚,只好出来在院子来回走动。

顺便晒一晒半干的长发。

在日光下,她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只穿着一件素白朱领曲裾,两袖宽大,衣料轻薄,丝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她站在花木丛,若一只初生的精灵。

卫云薇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这幅画面。

若是……她有嫂嫂一半的容貌,表兄会不会喜欢她?

卫云薇恍然惊醒,表兄从不以貌取人。

她走进去,侍立在侧的侍女们纷纷道:“四小姐。”

叶玉听见她们的声音,转头一瞧,那不是卫云骁的亲妹吗?

戏来了。

叶玉立马端起闺阁千金的仪态,回忆苏芸小姐的性子,笑容灿烂不失纯真,她小跑上前。

“妹妹,你怎么来了?”

说完,还热情地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快进来,快进来!”

嫂子如此热情,卫云薇原本有些拘谨,她不擅与人沟通。

但女子小嘴吧啦个不停,给她吃点心,喝水。

原本想着她是苏氏女,不可深交,送个东西就走,但是想一想,她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嫂嫂又何尝不是?

同病相怜罢了。

卫云雪性子娇蛮,总爱欺负她,家中无人陪她玩,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子。

卫云薇想多坐一会儿。

“嫂嫂,表兄给你送了贺礼,您要不要打开看看?”

她想知道表兄会给女子送什么礼物。

表兄?那不就是刘景昼?

叶玉原本有些尴尬心虚,但看见卫云薇殷切的目光,她也有些好奇,刘景昼会送什么东西?

卫云薇差身边的侍女捧来盒子,一手挑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观音送子白玉雕像。

叶玉眼眸一亮,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能接触好东西的时候,又得端着,不懂装懂。

这白玉比她的玉佩大,值不少钱吧?

想到此处,她看向一侧的老实姑娘,眼珠转几下,羞惭道:

“薇妹妹,说实话,我往常只爱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对玉石知之甚少,表弟送来如此好的贺礼,不知价值几何,妹妹帮我品鉴一二,来日他大喜,我也好回他礼物。”

卫云薇听得“大喜”二字,脸颊浮现一抹粉,春心跳动。

叶玉却是觉得这姑娘脸皮薄,成婚这种事情都谈不得?

“这玉佛材质极好,在通宝楼可以卖八千两。”卫云薇小声说话。

八千两?

叶玉捏紧拳头,指尖掐着掌心,压抑心海那股激动的澎湃。

她与主顾谈好了,旁人送她的礼物都归作她的,不上交。

真是发大财了!

叶玉努力按压嘴角,浅笑道:“通宝楼是什么地方?”

“通宝楼是卖金银玉器的铺子,是长安的老招牌,公子贵女们都爱去通宝楼买首饰。”

或许是谈到卫云薇的喜好,她说话时,眼眸亮起来。

叶玉顺着话抛出目的,流露些许哀愁:“我从未来过长安,很想出去逛一逛,但又不认路,薇妹妹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卫云薇在卫家存在感极弱,很少有人托她帮忙,得了嫂子的求助,成就感油然而生。

“待你病好了,我求祖母放咱们出去一趟。”

叶玉激动道:“一言为定!”


羌兵如一阵狂风卷过,留下残破不堪的一地狼藉。

薛家村的伤亡最惨重。

附近的村民们自发去帮忙入殓下葬。

凤鸣山上,密密麻麻的坟茔堆积,旌幡招摇,呜咽啜泣声此起彼伏。

时下纸贵,零散的纸钱全被烧到陶罐中。

叶玉采一把野花放到一个很小的坟前,这是安安的墓。

当年若不是她挡在前方,叶玉活不到今日。

每次回长治,她都会来看看她,她的坟土也比其余人更干净,堆得更高。

叶大郎带着十来个村民自远方山坡赶来。

“小玉,我们都办好了。”

叶玉站起来,嘴里叼着一根解渴的甘草,淡淡道:“那就行。”

刚回村子,叶玉就吩咐他带人去把死在陷阱与湖里的羌兵埋了。

叶大郎有些不忿:“真是便宜那群羌人了,害死咱们那么多村民,死了还得给他们收尸!”

叶玉眺望漫漫青山翠林,“不埋不行啊,万一爆发瘟疫,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死都死了,让让他们吧。”

叶大郎还想说点什么。

转而看见山脚下爬上来一个秀气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青色葛布,看见叶玉时,眉眼弯起来。

“小玉,我收到你的口信就立刻赶回来,对不住,我来晚了。”

叶玉笑起来:“阿久哥。”

崔久走到叶玉身边,上下打量她,“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好着呢,不好的是阿枚。”

那日叶枚被匕首划伤手臂,在山里的时候还好,一回村就高烧不退,伤口流脓。

有同样症状的还有在湖里与羌兵搏斗而受伤的村民,甚至有人高烧昏迷。

叶玉派叶三骑她的老马去燕来县寻崔久,叫他请几个大夫过来看病。

崔久神色凝重:“阿枚也受伤了?”

叶玉点点头,面色郁郁。

“事不宜迟,大郎哥,你去旁边村子支应一声,就说有免费的大夫看诊,身子不爽利的村民都可以到叶家村来看病。”

叶玉转身说话,崔久才注意到叶大郎,二人互相颔首打招呼。

叶大郎道:“放心,交给我。”

他们就此分别,叶玉和崔久一同下山回村。

“小玉,你回长治怎么不到铺子里寻我?”

叶玉回来必经燕来县,燕来县与梅城都有叶玉的铺子,崔久帮她打理,时常在两地来回转。

叶玉到的时候,他不在铺子里。

“去了,只是你不在。”

崔久笑道:“你派人通传一声,我肯定会赶回来。”

“阿久哥打理生意很辛苦,我不愿麻烦你。”

知道叶玉心疼他,令崔久受宠若惊,嘴边舒展笑意,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叶玉继续道:“若是今年盈利多,我就在燕来县买座一进的院子给你当奖励。让你早点娶媳妇,带婶子过去安享晚年。”

看着叶玉风轻云淡的笑意,崔久明白她的意思。

崔久的笑容骤然僵滞,略有些慌。

“小玉,你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还小,不着急。”

叶玉拔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边。

冯英不死,长治永远不能长治久安。

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不如让她来,在那之前,她要先安顿好村民们。

崔久动动嘴,不知说什么,转而道:“我这次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好啊。”

二人走入村子,就看见两名大夫坐在村口的槐树下看诊。

得了消息的村民乌泱泱聚在一起,薛家村不能住人,那些村民都归到叶家村。

人口增多,叶家村的村尾开荒垦地,加盖几座房子,尚未完工。

伤员先看排队看病,叶枚撩开袖子,大夫给她除创清脓。

叶玉低声叮嘱:“这笔账先从我这里报销。”

崔久打趣:“怎么?东家这次回来赚了很多钱?”

“那是!”叶玉扬起下巴。

崔久看她骄傲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叶玉似是想到什么,正色道:“阿久哥,我想把几个村子并在一起。”

崔久想了想,“为何?”

“长治原本是一个县,如今只剩几个村庄分散,虽有护村人看着,但敌人大队伍来时,根本抵御不了。”

“往日,就是咱们不够团结,才让羌人一再侵犯。”

“若是大家聚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何愁不能壮大长治?”

崔久想了想,“我支持你。”

叶玉提醒道:“这几日免费看病,乡亲们得了小恩小惠就好说话,这是一个好契机,你来把这事跟他们说一说?”

崔久无奈笑着:“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


叶玉低声道:“走。”

更深露重,四人冒着夜色悄然离去。

带兵屠村的那名男子叫高溪山,是北齐皇帝的义子,北齐皇帝生有三名皇子,再无所出。

他收养五名义子,高溪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受器重的那个,他轻禄傲贵,因功若丘山备受荣宠。

男子长着一张细腻白脸,薄唇如血,貌若好女,要不是那比寻常人更加高大壮硕的身躯,旁人只会误以为他是姑娘扮的。

他是北齐闻风丧胆的苛吏,剥人皮、点天灯、恣行无忌,还发明了各类摧残折磨人的酷刑,双手沾满鲜血。

初露锋芒时,他是不少好男风高官与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

如今听到他的名声,不再是北齐第一美男子,而是闻风丧胆的北齐阎王。

高溪山代表北齐南征北战,以狠辣的雷霆手腕收服了不少部落与城池,是北齐皇帝最称手的一把好刀,盛名烜赫。

北齐逐渐壮大,高溪山再无施展身手的机会,难以维系皇帝的青睐。

听闻探子来讯,大魏皇帝病危,朝堂内斗严重,大魏新朝初立不过才四年,时局动荡不安。

正是抓紧机会撕咬一块肉的好时机。

长治就是那块被大魏挂在门口的肉干,趁着大魏窝里斗,不拿白不拿。

高溪山抬眸望着天上的半轮月牙,月斜夜深深,疏星点点。

树影摇晃,徐徐晚风夹杂着野花香,春夜的微凉浸入骨髓,他最讨厌花香。

有恼人的凄厉尖叫传入耳畔,高溪山忍无可忍,起身拔一根长矛运力送入茅屋,破窗而入,“铮”地一声钉在墙面。

“给老子安静点!”

屋内的动静安静下来。

围着篝火的羌兵吓得一抖,再不敢饮酒,呆呆地转头看那间关着村女的茅草屋。

因为他们知道,又要死人了。

只听见茅草屋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响起,高溪山愈发头痛。

有两名羌兵衣衫不整逃出来,跪在地上。

“将军饶命!”

高溪山没说话,转身离去。

懂事的心腹上前按着那两名羌兵,将军头痛发作,只有点灯才能治好。

两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惊得树梢的倦鸟扑棱翅膀掠过皎洁的月,啾鸣着飞远了。



叶玉回到村子,派腿快的护村人去其余村子通知他们立即离开。

往那深山老林里面躲。

昔日,羌人一至,他们也曾去燕来县求助,县令不予任何帮助,直言道:“只有魏民才会被庇佑,你们搬到大魏住就不会被羌兵侵扰。”

漠不关己的话令他们彻底心寒。

大魏初立时,崔久的父亲孤身去长安敲鼓,却横尸街头。

冯英权势滔天,他们官官相护,哪怕是王闻之、刘景昼或是卫云骁……

叶玉一个都不信,更不敢暴露身份,舍命向他们求助。

凭他们那几分轻薄不明的情愫就自爆身份全盘托出,只怕她会落得与崔叔一样的下场。

长治能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这时,叶家村到处燃起一团团的火焰。

村民带不走的东西就挖坑埋藏,若是没被发现,羌人走了还可以回来拿,实在埋不了的就放火烧干净。

庵堂内,众人能拿的尽量拿,叶玉带回来的东西里,还有几袋米面、棉袄与布匹拖不走,藏起来更怕羌兵寻到。

叶玉吩咐放火烧了。

胡大娘一边心疼地抹泪、一边烧火,火上架着一口大锅,她们蒸了一屉又一屉的馒头。

懂事的孩童们帮着揉面,烧火。

山中不能生火煮饭、容易暴露踪迹,这些馒头会是他们接下来好几日的口粮。

月影西斜,蒸了好几包的馒头被叶玉分给村民们,孩童与妇孺先进深山老林安顿,年轻力壮的人留下来扫尾。

受伤的薛家村三兄弟也被叶玉一起送走。

薛二牛道:“小玉,我身子好多了,可以留下来帮你。”

昏迷的薛大虎已经清醒,薛三熊扶着他,人站起来叶玉才发现他身躯高大健壮,可惜是个伤员,没法出力。

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留薛二牛下来帮忙。

叶玉知道他们白吃白拿有些难为情,看他举止还算便利,开口问:“你可会凫水?”

薛二牛黢黑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挠挠头。

“小玉,对不住,俺不会。”

叶玉想了想,“那你待会儿跟紧叶大郎,千万不可跟丢了。”

被点到的叶大郎站出来,保证道:“小玉你放心,我会照看好这小子的。”

如此,薛大虎与薛三熊才放心跟着妇孺们离去。

薛大虎离开前,停下脚步回眸看一眼叶玉,幽黑的目光难掩担忧之色。

他内心冒出疑惑,这个年轻女子虽然有点主意,但她真能带其余人躲过一劫?

旁边的薛三熊开口:“大哥,咱们快走吧。”

薛大虎回过神,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保住性命才有来日。

胡大娘三步一回头,哭肿了眼睛,“小玉,你要记得早点躲起来。”

“我知道的,你们放心走吧。”

叶玉手心冒汗,紧张得浑身虚浮,但还是强作镇定,扯出一丝笑容,挥手告别。

胡大娘还想说什么,刘大娘大手一拉,把她拖走了。

“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加上薛二牛,留下来的青壮年共有二十八名。

叶玉留在这里等着叶枚从其他村子收集人手帮忙。

不一会儿,山里冒出几道黑影闯入村子,一阵斑鸠的声音响起,叶玉闻声,放心率人过去汇合。

“其余村子的人都躲起来了吗?”

“他们已经躲好了。”

叶枚身后约莫有二十来人,他们来自其余村庄,自愿来帮忙,众人加起来,共有五十三人。

“人齐了,玉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叶玉刚想开口,看见天上飘来两盏天灯,不知是何物。

难不成是羌人在传递什么讯息?

叶玉开口:“阿枚,把它打下来。”

叶枚解下身上的弓弩,她是猎户,射两盏天灯不过是一桩小事。

“咻咻”两声,天灯破了掉下来。

众人跑过去捡起来,发现手心黏糊糊的。

火把很快聚集起来,照亮两盏天灯,就着昏黄火光。

叶玉仔细辨别,发现那灯上面有两个褐色凸点,低头凑近一看,喉咙顿感呕意。

那是两个乳头,这是两盏人皮天灯!

黏糊糊的手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叶玉忍下那股难受的干呕,吐出一句话。

“快跑!”


王闻之离去。

清瘦的身形隐入夜幕。

叶玉探出头,多看两眼,发现他真的走了,顿时松一口气。

卫云骁脸上阴翳并未消散,他垂眸觑了一眼叶玉,沉声问:“你认识他?”

叶玉吓一跳,不知是冷的还是恐惧,她心如擂鼓,双手微微哆嗦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柔声道:

“我只知道他姓王,是夫君的好友,薇妹妹同我提过他几句,这才识得。”

卫云骁闷葫芦一个,又不像王闻之那般心眼似筛子,事实如何,还不是任她胡编?

更何况,她也没说错。

“若夫君不信,大可以寻薇妹妹求证。”

说完,叶玉转身离去,好像是生气了。

卫云骁的确有一瞬怀疑她与王闻之不清白,可转而一想,他们从未见过,又怎么会相识。

是他多虑了。

想到此处,他追上前,拉起叶玉的手,声音轻了几分:“没有不信你。”

叶玉没说话,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气闷地小跑进屋里,“嘭”地一声,关紧门。

卫云骁站在她门前,他不知如何哄人,只好来回徘徊。

月上中天,顾影自怜。

叶玉趴在床上忐忑不安。

不知那王闻之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既没有和卫云骁揭发她,更没有威胁她,难不成,他真的信了自己是苏芸?

根据他的性子,凭那套说辞,他根本不会信。

难不成,他还准备了什么招数对付她?

想到这里,叶玉更加不安了。



回到宅子的王闻之径直来到一间房,望着画像上的女子,以及燃烧的白蜡、供奉的瓜果……

他唤来牛婆子把供桌上的东西全撤了,取来炭盆与香炉把这里烘暖,驱散潮气。

又叫她把窗纸重新糊上,物件也全都换新的。

此时正值深夜,仅有一墙之隔的王母没睡好,隐约听见些许声响。

不一会儿,牛婆子笑着赶来把刚才公子吩咐她的事情禀报一遍。

“夫人,大喜啊!”

王母被吵得脑袋晕眩,披着被子半坐起来。

“什么喜事,值得这般闹哄哄的,吵得头疼!”

牛婆子的喜色没有因王母的嫌弃而消散,咧着嘴笑道:“是公子打算娶新妇了。”

王母疲乏的面容突然“唰”一下变亮。

“你从何处听来的?”

牛婆子知道她爱听这些,特意跑过来告诉夫人。

“公子刚才命我把前院的那间房打扫干净,熏了松香,那些个不吉利的贡品、香烛全扔了!”

王母有些不可置信,那沈莲自嫁过来,被他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人死了之后天天哭,怎么会突然丢掉她的贡物?

在她疑惑时,牛婆子笑道:

“我问公子怎么把这些东西丢了,公子说,这些东西晦气,过段时间,小夫人就要进门,看见了会生气的。”

王母原本还在怀疑她儿子怎么转性子,但听到小夫人这三个字,惊喜驱散疑窦。

“真是他亲口说的?”

她儿子终于开窍了!

只见牛婆子压着声音道:“老奴虽上了年纪,但耳朵好着呢,绝不会听错。”

“公子还叫我转告您,明日请工匠过来翻新屋子和墙院,怕小夫人来了不喜欢。”

“哦,对了,公子还说要建个女子喜欢的秋千,铺上青草,设个小花园,院子里的土地也得铺上干净的青石砖。”

牛婆子喋喋不休地说着王闻之的要求,有鼻子有眼,十分郑重。

“可知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儿子如此重视,腾屋子,翻修院子,想必是高门大户的千金。

王母从村妇跃升为官妇,儿子没出息的时候娶的是县令千金,如今出息了,女方身份莫不是更高?

虽然她也有些惋惜沈莲,只怨她是个没福气的。

但新儿媳更重要。

牛婆子犹豫片刻,想了想,“夫人,公子没说,只叫奴婢快些把家里收拾干净。”

王母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喃喃道:“我真是糊涂了。”

“罢了罢了,便是你问了,闻之未必愿意同你说这些私人的事,明日我亲自去问他。”

王母扬起笑容,从枕头底下捞了捞,拿出十文钱。

“你做得极好,该赏!”

听闻其他高门大户的主母有打赏下人的习惯,她没见过,但也有样学样。

牛婆子带来这么好的消息,值得赏一把。

牛婆子接了赏钱,千恩万谢,很快就退出去。

王母合拢被子,嘴角依然挂着笑意。

前院的王闻之把屋子收拾好,叫阿虎去请隔壁小院子养着的护卫。

一进的院子住着四人,负责护卫他们母子俩。

平时无事就在院子里练功,有事才请他们过来。

阿虎请来了十义和九义。

这是四人中,武艺最强的。

“大人,有何吩咐?”

他们一来,就跪在地上,恭敬磕头。

他们是打场淘汰下来的奴隶,本该冻死街头,是王闻之把他们救回来,好生养着,可以说,公子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王闻之跪坐在席案前,提笔作画,一座院子浮现纸上,他圈起一间屋子。

而后放下笔,吹干墨迹,交给十义。

“这里是中郎将府邸的清辉院,那间屋子住着一个女子,我要你们把她掳过来。”

二人一惊,中郎将?

看见他们眼底的惊惧与担忧,王闻之再言。

“到时候我会把中郎将拖住,你们再行事。”

听得此话,原本希望渺茫的二人生出些许信心。

“属下领命!”



叶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王闻之阴测测地笑着。

“叶玉,你一介草民,竟敢假扮县令千金!你知道骗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叶玉慌张转身,看见黑着一张脸的卫云骁。

“原来你不是苏芸,还嫁过两次人,一介庶民,竟敢冒充我卫氏宗妇?来啊,把她抓起来,沉入江底。”

叶玉被一张网套起来,她动弹不得。

她想求饶,但沙哑的嗓子说不出任何话,很快就被一群黑影捆住,塞入猪笼里面。

有火光亮起,她看见举着火把的一张张熟悉面庞。

有卫老夫人、刘观音、灵芝、苏家夫妇、王母、卫云薇、王玲以及卫云雪……

她们愤恨地骂她“水性杨花”,“浪荡妇人”,“不知羞耻”之云云。

很快,叶玉被举起来,下方是波涛滚滚的江浪。

“丢下去,淹死她!”

在催促中,叶玉坠入河里陷入无尽的深渊。

“啊!”

叶玉身子一抖,惊醒了。

她不停地喘息,头冒细汗,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清辉院的屋子。

那只是一场梦,全都是假的。

如此想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


纵使来日发现这块账目不对。

王闻之亦可将差错推到手下的人办事不仔细。

毕竟,苏贤重的确有与怀王勾结,过不毁功,责备几句就算了。

刘景昼看见二人和好,很开心。

“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表嫂,人就香消玉殒,想来是没有缘分。”

他叹息一声,那夜贸然闯入表兄屋子,只囫囵瞧个背影,正脸是没见过的。

卫云骁眸光暗淡,闷声喝茶。

王闻之神色也冷下来:“此等深仇大恨,势必要同他们清算一番。”

卫云骁抬眸,眼底闪过凶光。

“闻之说得有理。”



在他们相会过后,王闻之与卫云骁径直前往宁王府。

王妃旧疾复发,缠绵病榻,即便王闻之在宁王府任职,也鲜少见到王爷。

二人只好向王府总管求助,总管匆匆回到后院。

不到片刻,一身玄衣金冠的宁王来到前厅。

宁王对卫家少夫人遇害一事很关注,知道人死了,私下给卫云骁提供诸多便利,叫他快些寻到真凶。

他得了王闻之交出来的证据,转身就来向宁王禀报。

宁王翻看账册,饱含风霜的眉目俱是森冷寒意。

那卫家少夫人的身世,他已经私下派了谒者前去江杭郡传达王命,调查清楚。

若那卫少夫人真是他丢失多年的女儿,那他这弟弟,不能留了。

此时,人马已到苏家。

苏贤重再三邀请谒者入住家中,却遭拒绝。

得知对方是为自己早亡的长女苏芸而来,苏贤重内心疑惑,不过是一个下臣之妻,当不得煊赫的王爷派人过问。

何至如此?

难不成那叶玉在长安有了什么大造化,结识了贵人?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怀着疑惑,他热情地将前来拜访的谒者请入家门。

“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下官?”

谒者身子板正,一进来既不坐下,也不饮茶,倨傲地站在苏贤重面前。

惹得他战战兢兢,弯腰低头。

“我此行是代王爷传达王命,苏氏长女忤逆亲王,行举狂悖,虽已身亡,但身世可疑,派我等前来调查,还请苏大人配合。”

忤逆亲王,行举狂悖?

苏贤重头冒冷汗,原来是得罪人了。

也是,一介低贱草民,做事毫无规矩,惹了事也属正常。

他小心翼翼问:“小女顽劣,下官管教不严,敢问使者,我女到底犯了什么错?”

谒者轻哼一声,流转蔑视的微光。

“苏大人,你家女儿惹得我家王妃卧床不起,旧疾复发,您当真想知道她做了什么?”

谒者继续道:“若不是她说非你亲生,王爷不想牵连无辜,否则,苏大人如今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苏贤重诚惶诚惧,这事灵芝不曾在信中禀报,她脚程慢,尚未回到苏家,他一时也不知内情如何?

难不成叶玉这蛮牛还真冲撞了王妃,惹下大祸?

不过,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维护主顾。

苏贤重想了想,立即跪在地上,他跪的不是谒者,而是他身后的宁王。

“还请王爷明鉴,那苏芸的确不是下官女儿。”

谒者追问:“哦?那她是何身份?”

“下官亲女曾被拍花子拐走,苦寻不得,下官带人搜了许久,只找到这么一个孤女,下官与夫人看她可怜,孤苦伶仃,便当做亲女收养长大。”

打死他也不肯说叶玉是临时找来的戏子顶替亲女嫁出去。

只能编排这么个谎言圆过去,省得落个欺君之罪,反正人都拿钱跑了,没法对证。

谒者又问:“你在何处寻的人?”

苏贤重低头,眸光闪烁不定,“是……是两个拐子手里,当时他们急着寻找买主,被百姓抓到,举发到我这里。”

“那两人从何处来的?”

“北方。”

“北方何处?”

“不清楚,他们不肯说,口风极严,受不住盘问,便咬舌自尽。”

苏贤重面对拷问,胡乱应答,把不存在的拐子也说死了。

这下证据全无,叶玉的来历也由他一张嘴扫干净了。

谒者蹙眉,拐卖孩童不至于处死,二人自尽,必定是这孩子身世有什么问题。

谒者想到这里,态度愈发慎重。

“当年案子的卷宗在何处?”

“当时天下大乱,下官还在威武郡追随潜渊的陛下,此等小案,只怕并无卷宗记载。”

威武郡?

当年,乐阳郡主便是在此处走丢。

当时所有人都跟着陛下在威武郡与北齐打长治之战,苏贤重与宁王也在,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

误打误撞把地点给对上了。

谒者骇然,连忙拿出一张纸,“你可有在她身上见过此物?”

苏贤重抬头,看见上面画的是一块玉佩。

初见叶玉时,她穿着一身短打葛布,脚踩草鞋,唯独腰间挂着一枚与她身份不符的玉佩,料想是哪里盗来的吧?

为了更像苏家千金,他命人把她养得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才敢让她代嫁。

苏贤重点点头,“她的确有这么一块玉佩。”

谒者心神震荡。

王爷怕苏家不肯说出真相,更怕苏家是拐走郡主的真凶,隐而不报。

所以用问罪的噱头来苏家盘问那卫少夫人的身世。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真是郡主!

可是,尚未来得及相认,小郡主就身亡,要是王爷与王妃得知,只怕又要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了。

他惊悸不安地胡思乱想。

离了苏家后,谒者不甘心,又询问其余与苏家交好的人家。

他们皆道,苏家前不久的确寻回亲女,只是那苏慧胆怯,久居宅院,他们从未见过。

谒者连夜赶回长安,将事情禀报给王爷。

宁王根据信息,断定是怀王害死他的亲女,此仇不共戴天!

次日早朝,他当众呈上怀王谋逆的罪证,年迈的皇帝看了之后,一下震怒。

将怀王困在宫中,等候调查。

是夜,怀王党羽发动宫变,挟持陛下营救怀王。

在长安政局动荡时。

远在万里之外的叶玉紧赶慢赶,历经一月,终于抵达长治。

长治是她的故乡。

在荒山之内有一座庵庙,那是诸多孤儿居住的地方。

这里没有官府管辖,更无兵卒戍守。

他们是战后遗民,长治是一块被大魏遗弃的土地,北齐羌人能来,西凉胡人也能来。

这么多年,他们坚守长治,不肯移居。

若背离故乡失去土地,就是无根的浮萍,有土地才有家。


叶玉趁机靠在他怀中,低声问:“那夫君以后还会怀疑我吗?”

卫云骁的下巴被女子发顶挠几下,喉头一滚,鼻间俱是暖香。

他心口晕开一团热意。

“不会了。”

叶玉咧嘴笑起来。

他感知到她心情很好,心口热意也随之流散开。

暗叹这女子惯会拿捏人心,偏偏自己对她又无可奈何。

叶玉得了保证,又问:“那要是有人空口无凭在你面前造谣我,夫君不会信的,对不对?”

“嗯”

上方传来低低的应答声,叶玉笑得更灿烂了。

叶玉内心琢磨着,那王闻之无凭无据,他就是闹到卫云骁面前,没有证据,他就奈何不得她。

等他寻来证据,叶玉早已跑个没影了。

如此合算,短期内,她根本不用怕他,此举简直自乱阵脚!

忐忑不安的心落回原位,叶玉抬起头,望着卫云骁的脸,笑吟吟道:

“那夫君能教我上次那招怎么破吗?”

卫云骁沉湎于她的乖巧中,嘴角微微翘起。

闻言,愣了愣,神色错愕,她对武艺的钻研还真是乐此不疲。

“手还疼吗?”

卫云骁顺着她的肩膀,捞起一只手,手心缠着纱布,看不出什么情况。

能多学几招,叶玉自然要抓紧机会,她五指张开,举起来动了动。

“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左右卫云骁养伤无事,遂了她的愿,省得她再闹脾气,离家出走。

叶玉把东西放回去,与卫云骁过招。

不得不说,他是个好师父。

每一招都特意放慢动作,待叶玉学会了,他就再过一遍。



日头渐渐升起。

王母早早起来,喜笑颜开,看见王闻之没去上值,反而一改往日朴素的打扮,变得光鲜亮丽。

他身着浅蓝色交领曲裾,绘仙鹤祥云纹,下着暗红色间裳,广袖翩翩。

头发利落盘起,插一根白玉簪。

眉目温润儒雅,润泽的双目填满温柔与书卷气。

他正要准备出门,看见王母来了,浅浅笑着:

“母亲。”

王母起初讶异片刻,而后询问:“儿啊,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王闻之没回话,拢着袖子问:“母亲,我这身好看吗?”

孩子在母亲心中自然是个顶个的好,王母点头称赞。

“极好。”

“那孩儿先行告辞。”

王闻之转身离去,王母立即叫住他。

“哎哎哎、等等!”

王闻之停下脚步:“母亲,怎么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看中的是哪家姑娘呢!”

说起这个,王闻之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母亲,此事不急,您先修葺家中,孩儿定会把儿媳给您带回来。”

说得神神秘秘,不等王母追问,他转身离去。

王闻之是宁王府掾属,不用上朝,只需定时到王府点卯,参谋议事。

他今日告假,到中郎将府与卫云骁商讨事宜。

抵达卫家时,他撩开马车帘子,抬眸打量巍峨的高门大户,卫家近来守卫森严,大门紧闭。

既阻拦了外人的窥探,也防止里面的人溜出来。

管事很快把他引到清辉院。

他今日特意准备了一份礼,是赠与那个女子的。

昨夜令她受惊,是该好好上门致歉,择日不日撞日,今日就很好。

抬头看天色,他们此时应当还未用晨食,他来得正好,或许还能讨一杯羹。

叶玉还在与卫云骁过招,二人有来有回,打得难舍难分。

细汗洇湿发丝,贴在红扑扑的脸颊,棍子相碰的清脆声音此起彼伏。

叶玉转身,发现树下站着熟悉的人,浅浅的笑意,淡淡的温柔。

她一晃神,手臂挨了一棍子。

叶玉跌在地上,痛呼一声,“哎呀!”

“苏芸!”

卫云骁赶忙上前,一只比他更快的手拉起叶玉。

“夫人,怎么样,没事吧?”

王闻之扶着叶玉,关怀备至。

这落在卫云骁眼中有些不适,“闻之,你怎么来了?”

王闻之把另一只手中的盒子递给叶玉。

“昨日令夫人受了惊吓,我心中愧疚,特来赔礼道歉,还望夫人莫要恼我。”

他还是如昨夜一般,刻意唤着“夫人”二字,令叶玉毛骨悚然。

她僵着身子,扯了扯嘴角。

“王……王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怪你。”

“那就好。”

卫云骁看见叶玉手上的赔礼,心中生起的戒心消散全无,他笑道:

“闻之有心了。”

王闻之松开叶玉,后退一步,“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顺利成章坐下来一起用晨食。

叶玉坐立不安,只顾着低头吃饭。

王闻之扫了她一眼,说道:“夫人,送你的赔礼怎么不打开看看,若是不喜欢,我改日送更好的过来。”

低头喝粥的叶玉呛了一口,憋红了脸,捂着帕子咳起来。

“不……不用了。”

这王闻之还真是阴魂不散,只怕送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不是想通过送东西敲打她一番?

想到这里,叶玉的心跳快了起来。

“王大人一早过来,是有事要寻夫君商议吗?若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不等其余二人说话,叶玉没吃饱就匆匆退出来,她可不敢与这两人多待。

王闻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夫人,记得看一下我赠你的礼物。”

她走得匆忙,卫云骁没见过苏氏这般失态,又见王闻之神色自然与她谈话,并无别的企图。

或许是苏氏面皮薄,鲜少见外男吧。

叶玉离开正堂,终于得以吐一口气。

她回到自己房间,想起王闻之的提醒,心中好奇,他会送她什么东西?

芳踪被支走,叶玉关紧房门,走到桌案前打开盒子。

这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胰子。

她闻到一股奇香飘来,不到片刻,“扑通”一声,人晕倒在地。


万里之外的长治。

正被人讨论的叶玉啃一口野果,乡间野地长不出什么好东西,果子口感干涩,但胜在解渴。

短期内无法回村子,他们的馒头都用来引诱、迷惑那群羌人,一个都不剩。

叶玉只好带着村民们与躲在深山的妇孺汇合。

今夜无月,群星璀璨。

徐徐凉风吹拂一片淡淡的云层浮动天际,遮不住星子,似镶了闪烁银砂的面纱,明澈闪耀。

薛家村的村民与叶家村的汇聚在一块,足足有三百多人。

叶玉买的老马驮着大多数口粮潜入深山,目前吃的还算充足。

得知他们打了一场胜仗,村民们欢欣鼓舞,放心点火烧饭。

胡大娘与刘大娘支使年轻的姑娘小伙擀面、烧火,准备给大家煮一锅热腾腾的面。

胡大娘不再吝啬,笑着把一块巨大的猪腿腊肉干切片下锅,给大家加餐。

不远处,一群人围着篝火取暖。

薛二牛眉飞色舞地说着他们是怎么击退那群羌兵,绘声绘色,唾沫纷飞。

“不是我说,咱们玉姐简直就是这个!”

薛二牛骄傲地竖起大拇指。

此时,所有人都在听他和叶枚说话。

叶玉曲起腿,拿野果在衣摆随便擦擦就咬一口。

左手搂一个暖烘烘的女娃娃。

薛二牛的话跟喷涌的泉水一般,喋喋不休。

只过一日,比叶玉大五岁的他就改口喊她“玉姐”了。

“对方有一百多人,俺们只有五十多人,直接三倍杀!”

村民们听着也提起一颗心,虽然知道他们赢了,但是更想知道咋赢的。

有人没参与,急得心痒痒。

一人开口问:“哎呀,二牛,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咋回事?”

薛二牛撸起袖子,细细道来:“咱们玉姐一路上留了痕迹,把羌兵引去相反的方向,不给人靠近你们。”

听着这话,被保护的村民们心暖暖的。

“后来啊,他们果真追过来了。”

村民们注意力顿时被吸引。

有人迫不及待问:“后来呢?”

薛二牛想到当时那场面,就有些羞赧,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咱们玉姐梳妆打扮,叫我把一朵花给她簪上,漂亮得跟个小仙女似地,弄得俺怪羞的。”

看见他这模样,众人哈哈大笑:“这叫色字头上一把刀!”

叶枚也忍不住道:“就是!那群羌人看见咱们玉姐这模样,浑身上下都直了。”

“玉姐就跟那钩上的饵,她跑去哪里,那群羌兵就跟到哪里。”

说起这个,叶玉苦恼地长叹一声。

“美貌是一份罪孽~”

虽说如此,但见识过她手段的人可不敢打趣。

有村民追问:“然后呢,你们怎么逃跑的?”

“玉姐吩咐俺们三五成群,散开逃跑,把那群羌人引到陷阱里。”

叶玉把一颗野果子喂给怀里的女娃娃,笑道:

“十根筷子聚在一起掰不断,但是分成一根根就能轻易折断,逐个击破!”

言简意赅,村民们顿时懂了。

叶大郎也迫不及待道:“当时小玉那戏装的,不懂内情的羌人还真以为我们背叛她了。”

薛二牛也叫嚷着:“我们能是那种人吗?玉姐吓得我差点装不下去!”

叶玉丢他一颗野果子,被薛二牛嬉笑着接住。

“得了吧,你就是想背叛也没机会!”

闻言,薛二牛顿时哽住,也是!

有人参与那场伏击,拿出从羌兵身上抢走的衣服、武器炫耀。

“他们被俺们引到林子设好的陷阱里,一网打尽。”

“瞧瞧,这衣服多滑、这武器多锋利啊~”

战利品是属于参与的村民,没参与的村民只能羡慕干看。

薛二牛继续道:“后来,玉姐把他们引到湖里,俺们在岸上打不过羌兵,下了水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他把手里的果子往衣服擦擦,一口咬住,嚼起来。

叶三的主场到了,立刻站起来。

“当时玉姐演的那戏,啧啧啧……”

他回忆道:“玉姐在水里假装溺水,那群羌人果然上当了。”

“俺带着会水的村民埋伏,在水里把那群羌兵全都解决了!”

简单弄懂前因后果的村民轻叹一声,厉害!

有人哈哈大笑:“玉姐一滴泪,羌兵魂飘飘~”

村民们暗暗点头,确实,魂都飘到阴曹地府了。

叶大郎不甘道:“往日,那群羌人尝到甜头就一直来袭。”

“小玉行走江湖赚钱,往日甚少在村,以后有小玉在,咱们长治岂会被他们一直欺负?”

众人点头欢呼,殷切地看向叶玉。

叶玉也自信道:“放心吧,大家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躲在人群中的薛大虎与薛三熊静静不说话,看着那女子潇洒不羁的神态,暗暗点头。

敢以身为饵,此人还算聪慧。

薛二牛叹惋道:“就是可惜了咱们的馒头,那么多好东西都浪……”

一道身影飞快闪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正在一旁做饭的胡大娘听得乐不可支,她皱起眉头,馒头?

她抬头看过来,问:“什么馒头?”

叶玉把薛二牛的嘴紧紧堵住,不让他吐露分毫。

胡大娘的丈夫是被饿死的。

以前穷惯了,哪怕丢一粒米,胡大娘都要唉声叹气好几日。

要是让她知道叶玉浪费那么多馒头,不得拿扫把给她从村头打到村尾?

叶玉笑了笑,“没什么,是二牛想吃馒头了。”

懂内情的叶家村人噤若寒蝉。

叶玉无法无天,能制住她的只有胡大娘的眼泪和扫把。

胡大娘笑了笑:“嗨,今晚吃面,咱们明早再吃馒头。”

叶玉松开薛二牛,他哈哈笑着:“好……好。”

接下来的日子。

他们派十五名没受伤的村民依次排查各个村子。

三日过后,确认村子里没有羌兵,他们通知其余躲在深山的人回村。

一片狼藉的村子慢慢被重建。

不管多难,日子总要过下去。



“咕咚、咕噜~”

细细的、浅浅的水声响起。

冷~浑身都冷,如坠冰窟。

湖底冒出水泡的“叽里咕噜”接连响起。

寂静的、深沉的湖水暗潮涌动,无力的身躯浸泡着,随波逐流。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糅杂在水声中,轻缓又有力地共振耳膜。

视觉模糊、一片白影飘来,艳若水鬼的女子执匕首往胸口一插!

高溪山浑身一绷,惊醒了。

此时,他身处一间房内,净几明窗,馥郁清香的一缕烟从铜炉逸散。

他胸腔起伏、喘息未定,搏动的心颤提醒自己还活着。

他抚摸上心口的位置。

大夫说他心脏不在左侧,而是天生右位。

高溪山后怕不已,若不是她捅错地方,只怕他早已一命呜呼。

那日归来呕了一滩黑血,才知那女子给他下毒了。

当时,无限的恨意涌上心头,怪自己一时轻敌铸下大错!

那女子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

若让他活下去,他定会狠狠报复回来!

如今醒来,看这情形,毒应该解得差不多了。

想起那个女子。

高溪山淡淡勾起唇角,眉目荡漾寒凉阴邪的笑意。

眼眸闪过一抹危险的锐芒。

待他伤势恢复……

下一次,要点几盏天灯呢?


十义与九义缓过那阵晕眩感与铺天盖地的疼痛。

他们摸了摸脑后,手心是一片温热的血迹。

这女子看着身材娇小,却一身蛮力,下手真狠!

他们爬起来,转身发现叶玉跨过破烂的矮墙逃跑。

“不好,快追!”

叶玉在前方跑着,身体里的疲惫感渐渐袭来。

她能意识清醒地拖着身躯逃跑,全赖额头上的伤口阵痛醒脑。

这里位置偏僻,她逃了许久还困在巷子里,杳无人迹,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墟一般。

叶玉又继续往前跑,回头瞧一眼,那两名歹人渐渐追上来。

她不再分神,撒开丫子狂奔。

又跑一段距离,叶玉继续往前,发现一支官兵从前方走过。

“快,往这边搜!”

身后的两名歹人看见官兵,匆忙停下脚步,寻个位置躲起来。

叶玉想喊一声,但犹豫片刻,还是闭紧嘴巴,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两人,皆不见了。

无论是王闻之还是卫云骁,她哪边都不愿意投靠,叶玉捂着额头的伤,低头佯装行人往城外走去。

一辆青色宝盖马车停靠在路边。

一名兵卒在车帘处站定,低声禀报:“大人,尚无发现。”

车厢内传来冷厉的声音:“继续找!”

兵卒得了吩咐道一声“是”,转身离去。

马车内,卫云骁身着一件灰色披风,宽大的兜帽遮住半张脸,露出紧抿的薄唇。

他冷着一张脸,静静坐着。

卫云骁捻着衣袖,感受着布匹上的柔软纹路,苏氏失踪,生死不明,他实在……实在心忧如焚。

石砚坐在车厢外沿,负责驭马。

街道上,兵卒们依次登上各家铺子与酒楼寻人,通宝楼来了两名衙役。

掌柜知道对方在搜寻刺客,也不拦着,赶忙派两名小厮指引。

柜台处能藏人的都被翻出来,一张泛黄起毛边的纸悄然从夹缝飘落。

衙役搜完后,掌柜笑着送他们离开,而后吐一口气,望着被乌云缭绕的阴天,近来长安真是越来越不安宁了。

他回到柜台处,摇一摇算盘清零,啪答啪答地拨弄珠子算账,低头看见脚下踩着一张纸。

掌柜顿感疑惑,这是从何处来的?

他捡起来打开,发现这是他久寻不得的那张图纸,纸中画着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的花纹样式,是镂空的喜鹊缠花枝样式。

与那日看见卫少夫人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样!

万两赏金,泼天的富贵来了。

他脸色一变,连忙整理衣装,吩咐其余人看紧店,转身出门。

街上车水马龙,三两兵卒或是衙役在街上搜寻刺客,他穿过人群,打算前往宁王府,一个熟悉的人影与他擦肩而过。

掌柜停下来,细瞧几眼。

“卫少夫人!”

叶玉正捂着额上的伤口穿过人群打算从西城门离开。

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叶玉汗毛竖立,一声不吭,闷头加快脚步前行。

“卫少夫人!”掌柜又喊一遍。

他虽然只见过对方一面,但绝不会忘记她的容貌,他喊了两声,人没答应,或许是忙着去办什么事,没听见吧?

她嫁进卫家,左右人跑不了,掌柜觉得还是去向宁王通禀此事更重要。

如此想着,掌柜加快脚步前往皇城附近。

掌柜喊那两声,不止是叶玉听到,追赶而来的十义与九义也听到了。

他们扮作行人,走走看看,挑挑拣拣,一路尾随叶玉出城门。

与此同时,听见声音的卫云骁撩开帘子,看见人头攒动的不远处,叶玉白着一张脸,面色虚弱地跑出城门。

而她身后紧跟着两个行踪可疑的男子,他们正尾随她!

“石砚!”

卫云骁喊了一声,外面警戒的石砚立即回神,“公子,属下在。”

“她在西城门,去追!”

没有指定人名,但熟悉他的石砚明白,他说的是少夫人。

石砚立即赶马追逐,窗帘子撩开一侧,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路上行人众多,马车难以加快速度。

石砚力有不逮,夹紧眉梢望着少夫人被两名贼子追出去城外。

此时大喊城门守卫拦住人已经晚了。



王闻之出了卫家,先去宁王府借府兵。就叫阿虎慢悠悠地赶马前往与十义九义汇合的地方。

此处偏僻,兵卒大多都在闹市、街坊寻人,鲜少来此。

今日过后,再也没有什么苏芸,只有他死而复生的妻子。

虽然他暂时还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想到这里,王闻之清润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

当年,他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子弟,没什么背景,更无权势。

他并不觉得这女子当初靠近他是怀有什么目的。

至于她为何会嫁给他,又为何从沈莲变成郡守千金苏芸,此事尚无法揣测。

不过,只需要找到人,威逼询问一番,便能知晓答案。

分别两年,她性子依旧天真单纯,虽有点小聪明,但使点手段,她便招架不住,暴露无遗。

想到这里,王闻之勾起唇角。

马车很快来到约定的位置。

这是一座久无人居的破败院子,当初他进长安赶考,身上无银钱,与几名学子在此处风餐露宿。

如今回忆,他不觉窘迫,反倒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历。

重回故地,故人就在此等他。

王闻之下马车,阿虎紧随在他身后,与腰平齐的野草蔓蔓。

他们拨开杂草进屋子,却发现此处无人,地面脚印凌乱,倒是有人来过的痕迹。

不远处还有两个染血的砖头,泥土有几滴斑斑血迹。

王闻之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匆匆扫一眼四周,的确无人在此。

他的脸渐渐爬上一抹寒霜。


生死关头迫在眉睫。

叶玉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的灵光。

半坐在床上的卫云骁听到石砚的声音,转过头。

一股暖香袭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具柔软温暖的娇躯。

那张惊心动魄的脸逐渐放大,女子依偎在他怀中撒娇。

“夫君,夫君~你就让我出去逛一趟吧。”

叶玉一边说话,一边像只小狗往他怀里拱。

卫云骁猝不及防,愣了愣。

不得不说,这女子的确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整张脸埋入他的胸膛,越拱,衣领松开,大片肌肤暴露出来。

而叶玉毫无知觉,像个耍赖的孩童,软软地哭闹。

“夫君、夫君~”

她企图用撒娇换取他的退让,可惜,他意志坚定,分毫不让,咬紧牙关绝不松口答应。

卫云骁的里衣被她悄无声息挑开,衣衫不整地露出半边臂膀。

他不觉得冷,体内反而涌上来一股热意。

喉咙干涩,后腰紧绷。

太近了。

那股暖香似含了迷药,令他失了理智不自觉搂住她的腰。

卫云骁脑海浮现一个念头,嗯,这几日在清辉院养得很好,的确胖了一点。

女子还在不安分地供着,鼻尖到处蹭,双手像藤蔓勾住他的双肩缠上来。

刘景昼入内,看见的便是这般“香艳”的场面。

石砚吃了一惊!

“夫君,你弄疼我了~”

夹着嗓子的娇软声音传来,叶玉正与卫云骁相拥着,似一对交颈鸳鸯在办事。

石砚僵在原地,内心冒出一个想法,他闯大祸了!

刘景昼只匆匆瞥一眼就移开目光,耳廓爬上一抹淡粉。

表兄办事也不关紧门,还好他什么都没看到。

刘景昼立马转身去左边内室,那是一处书房,用于日常事务处理。

石砚“懂事”地关上内室门。

卫云骁的注意力都被叶玉转移。

温香软玉在怀,他无暇顾及其他。

用力把怀中像个八爪鱼一样盘着他的叶玉拉扯开。

女子蹭得脸颊红扑扑,湿漉漉的眼睛俱是可怜巴巴的哀求。

叶玉扯着卫云骁的袖子。

“夫君,你就让我出清辉院一趟吧~”

说完,扭着身子蹭上去,那张绯红的脸逐渐放大。

卫云骁的心口不自觉加速跳动,血液奔流,一时忘记说话。

叶玉不敢回头,生怕被刘景昼看见,只一个劲往卫云骁身上贴。

她不信夫妻俩调情,他还能不知羞地冲进来。

想到这里,叶玉不自觉勾起唇角,又努力扮演柔弱千金。

“夫君,你说话啊。”

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似乎有莫名的引力。

卫云骁骤然回过神,将叶玉提远一些。

她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令他无法呼吸,浑身闷热。

叶玉又缠上来,扯着他的衣角。

“夫君,我一直都听你的话,本分老实,你是不是不喜欢芸儿?所以芸儿这点要求都不满足?”

全程只有叶玉一个人的小嘴叭叭个不停。

卫云骁缓过来,张嘴训斥:“胡闹!”

叶玉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胡闹?”她含泪道:“我不过是想出去逛一逛,竟成了胡闹?”

她凄然地笑着:“也是,夫君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是我自作多情了。”

情?卫云骁蹙眉,看着叶玉站起来,惶然哀凄的样子伤心极了。

“没关系的,一点都没关系,我会听夫君的话,老实待在清辉院,哪里都不去。”

说完,叶玉泣涕涟涟。

长袖掩面,哭着夺门而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卫云骁望着那道身影,她似一阵风涌了上来,又似一阵风散开。

令他感受到了与人亲密是这样的感觉。

他自小性子别扭,不肯放下身段与人亲善,族中人人惧怕他凶煞的气势。

其实,他也渴望温暖,就像二房的三弟时常赖在母亲怀中。

他虽然不屑,但是又羡慕。

卫云骁望着空荡荡的手,前不久,还握着女子柔软的腰肢。

在苏氏抽身后,他能感受到温暖离去的失落。

他静坐沉思,嘴里呢喃一句,“芸儿……”

这是她的名。

他猛然惊醒,觉得不对。

她是苏家人,苏贤重犯下了那般大错,他不会轻易原谅苏家人!

想到这里,内心那股澎湃的跳动静止下来。



刘景昼在书房等候,隐约听见细碎的女子声传来。

而后是浅浅的啜泣……

大声的争吵……

木板摩擦的开门声……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夺门而出,哭着跑出去!

尚未来得及看清,黑影一晃,就消失在门口。

他有些尴尬。

他负责调查表兄遇袭案,为了躲开外面的耳目,这才深夜造访,不料撞见了夫妻俩的私密事。

卫云骁穿好衣裳,来到书房。

看见刘景昼,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僵滞。

“表弟,你怎么来了?”

刘景昼也很识趣,不提及方才的尴尬。

他笑道:“我来看看你,闻之与我说你无恙,但总要亲眼瞧一瞧才放心。”

二人对坐品茶。

刘景昼突然想起一桩事,提醒道:“对了,我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同说。”

“是何事?”

“明日冯英会请旨带御医来给你诊伤,你最好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冯英,怀王的得力拥趸,早年骁勇善战,是平西功臣,今年刚调入长安任太尉,是三公之一。

卫云骁捏着杯子,指腹摩擦底部,嗤笑着:

“我自有办法。”



叶玉与卫云骁争执过后,跑到自己屋内趴在柔软的床上哭泣。

芳踪被惊动了。

来到屋内看着女子的脸捂在被子里。

少夫人身躯不停颤抖,发出一抽一抽的喘气。

想必是哭惨了。

公子自幼便是不解风情的性子,长大了还不改,真是一对冤孽。

芳踪不知该如何安慰少夫人,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芳踪姑姑,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夫君厌弃了?”

这几日,少夫人的付出她是看在眼里的,无可指摘。

芳踪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总之不是少夫人的错。

她心口一软,柔声劝慰:“少夫人,您也别伤心,夫妻之间哪儿有不吵架的。”

趴在床上的叶玉身躯战栗,胸腔上下起伏,就连抓着被子的手也抖起来。

看起来更伤心,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的,我并不怪夫君,姑姑你回去歇息吧。”

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音。

芳踪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她,有些事需要自己慢慢消解。

“少夫人,那奴婢退下了。”

说完,芳踪叹一口气,离开前把房门关紧。

听到关门声,叶玉这才从被子里抬起头。

脸颊粉红,不是哭的,而是笑的,她笑得浑身抖动,又要极力憋着不笑出声。

一想到自己如此机智躲过一劫,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亮晶晶的眼眸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安全了!

叶玉欢快地在床上来回打滚。

刚才可真是吓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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