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仅凭客人在面馆拍的一条短视频，我妈认出了正在为客人端茶倒水的我。
她冒充路人用户，从客人手中问到了面馆的地址，连夜杀到了这里。
我见到她时，正是午餐饭点。
店内人头攒动，我却只是透过客人肩膀上方的一点间隙，便认出了她。
妈妈这个词，到了嘴边，却又那么难以启齿。
因为她真的不配。
我妈粗暴地拨开人群，站到我面前，却直直地跪了下去。
姣姣，妈妈求你了，跟妈妈回家吧！
张姨和张荣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前厅，将我护在身后。
张姨警惕地问她是谁，我妈声泪俱下地哭喊道：我是她妈妈，是生她养她的妈妈啊！
我妈泪水汪汪地望着我，像极了我当时祈求她不要再偷我衣物时的模样。
她哭着说，家里再拿不出哪怕一分钱了。
赖涛中考后的成绩不尽人意，继父为了让他上普高，托人给了学校好大一笔赞助费。
可他却不争气，在校跟人打架，将同学打成法律意义上的轻伤。
家里本就已经揭不开锅，现在又欠了受害方一笔巨额赔偿金。
妈妈和继父卖光了赖涛收藏的限量球鞋，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姣姣，跟妈妈回去吧，妈妈知道错了……姣姣，妈妈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绝对不会了……她态度诚恳，声泪俱下，很快便引得周围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表示同情。
甚至有些人悄声指责我不懂事，父母犯点小错，便闹着离家出走，让父母担心。
我冷笑，用看路边骗子乞丐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妈妈。
妈妈？
你也配做我的妈妈吗？
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你自己现在都讲不出口吧！
你和你丈夫一起逼自己亲生的女儿卖身，换来的脏钱，你尽数给了你的继子挥霍！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还记得你是我妈妈吗？
我在ICU生死未卜，你却让医生不要治好我，最好让我做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植物人，让我继续为你和你的恶臭顾客服务，在病床上安分地给你挣那些肮脏钱。
妈妈，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想过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说什么不再强迫我，是，你根本没有强迫，你偷，你拿，甚至趁我在住院醒不过来的时候，对我肆意妄为。
妈妈？
呵，你可真是我的好妈妈！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可面馆里却如死一般寂静。
妈妈难以置信：你……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那时候在昏迷，怎么可能……是，我在昏迷。
但你说的那些话，连医院院长都闻所未闻，每位医生都听不下去。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
在我醒来之后，我就什么都知道了，还有爸爸，他也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那也是你该我的！
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该还钱给我！
不给我钱，你就偿命！
妈妈恼羞成怒，甚至作势要掐我的脖子。
张荣眼疾手快将她摁住，却还是不小心让她的指甲在我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张姨立刻拿起电话报警，妈妈却还在张荣的禁锢下挣扎着辱骂我。
小贱蹄子，你就是个下凡来找我要债的恶魔！
就是因为你是个女儿，你爸才会出轨离婚！
你爸离婚的时候都不想要你，你居然还上赶着去找他！
哈哈哈哈，宋姣，你怎么就这么贱啊！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以为我在你继父身边的日子好过吗！
都是你欠我的，你活该！
你活该！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疯癫无状，我的心却没有半点起伏。
或许早在我踏上离开家的高铁时，我的心就已经彻底地死了。
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默认自己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