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梨在最后一刻抓住了窗沿,指甲在墙面上用力擦过,才勉强稳住身形。
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两道鲜红的抓痕。
姜雪梨这才意识到自己右手上仅剩的两个指甲断了大半,整只手都血肉模糊。
那头的裴若诗依旧哭着要给姜雪梨道歉,谢知聿拦不住,只得看向姜雪梨,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不满:“当年她年纪还小,做事不是出自本心,也受到了教训。”
“再说,你的手指已经断了,就算再恨她,也不可能复原。
她都已经知道错了,也向你道歉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择原谅呢?”
看着谢知聿那张写满不悦的脸,姜雪梨忽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真正认清过眼前这个男人。
可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去打工却因为手上残疾被人屡次赶出来的绝望,以及失去亲人孤立无援的痛苦都是他们两个支撑着一起熬过来的。
他们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过往的怨恨与愤怒在此刻统统化作尖锐的爪牙疯狂撕扯着她脑中为数不多的理智。
当最后一根弦崩断,姜雪梨听到了自己无比冰冷的声音:“那如果杀死你母亲的凶手也来找你道歉,你能选择原谅吗?”
“啪”地一声。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姜雪梨的脸上。
裴若诗的哭声也停在了原地,脸上意外浮现出了惊慌。
整间屋子静得吓人。
其实,姜雪梨在说刚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
父母早亡,唯一的奶奶也去世了,在她心里,谢妈妈早已经是和母亲同样重要的存在,却被她拿来当作自卫的武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原本想要道歉的。
可比道歉更早发生的,是谢知聿这记响亮的耳光。
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痛苦又难堪。
谢知聿也愣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自己红肿的手心,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想要上前摸一摸被他打红的那片脸颊,却立刻被姜雪梨躲开了。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
从前,每次裴若诗高高扬起巴掌的时候,姜雪梨都是这样躲开的。
像只惊恐不堪的落单小鹿,卑微又带着乞求。
乞求施暴者能够放她一条生路。
谢知聿的心狠狠震颤了一下。
从前的他永远是站在姜雪梨身前作为保护者存在的,可如今……他看着自己那只和杀人的镰刀没有两样的手,一时不知该继续伸出,还是狼狈收回。
而这时,姜雪梨也终于颤抖着开了口:“对不起。”
谢知聿几乎是仓皇逃开。
临走前,裴若诗深深看了一眼姜雪梨,也跟着追了出去。
只剩下姜雪梨紧紧抱着自己的四肢坐在原地。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却怎么也照不暖她如坠寒窟的躯壳。
她曾经以为她走出来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田佳说得对,受害者将永远笼罩在痛苦的阴影中,或许终其一生都没办法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