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汉目不转睛盯着桑枝的脸,硬是没看出半点不耐烦或是嫌弃。
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老太嘴里呜呜地哼哼几声,听不清是什么。
程老汉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膀:“这是店里新来的学徒。”
桑枝忙道:“谢谢叔,谢谢婶子!我叫桑枝,桑树的桑,树枝的枝。”
程老汉点了下头,问:“识字不?”
“识字的!以前家里请过先生。”
程老汉抬了抬眉毛,心说难怪这闺女虽然长得瘦瘦小小,穿得破破烂烂,但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农妇,原来是大户人家出身。
“你跟我过来,我给你说说布料的价钱、衣服的款式。”
桑枝连忙跟上。
程老汉简单介绍一番,叹着气说:“最近生意不好,一天也不见得能来一个客人。桑枝,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叔放心,我会好好干的。我看咱们店位置不错,只要开始营业,生意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程老汉又道:“你做的那两件褂子,样式看着挺新的,你穿上我看看。”
“哎!”
桑枝走到布帘子后,换上白底碎花的薄褂子。
有点像衬衫,但又不像衬衫那么正式,领口袖口的设计很别致,是比这个时间段稍微超前一两年的款式。
桑枝拢了拢头发,笑着问:“叔,你看行不?”
程老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像年轻了十岁!”
“那我先照这个款式做几件,挂到店门口,看看卖得怎么样?”
“好!好好好!”程老汉连连点头。
这会儿时间不早了,王老汉还在街口等着。
桑枝说:“叔,要不咱立个字据吧?您二老上了年纪,咱们素不相识的,立个字据,您二老也能放心收留我。”
程老汉深深地看她一眼,拿出纸笔递给她:“你来写吧。”
桑枝略一思索,提笔刷刷刷写了起来。
很快写好两张字据,清楚明白地约定双方的权利与义务,然后签下名字,按下红手印。
程老汉接过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意外。
这闺女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写的一手好字,说话办事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是个有本事的。
“桑枝,叔还是要多问一句,你是哪里人?”
言下之意,要看介绍信。
桑枝连忙掏出户口簿递过去:“我是本地人,东边小河坝村的。”
程老汉接过户口簿随手一翻,眉头顿时皱起来了。
整个户口簿就两页,户主是桑枝,另一页也是桑枝。
他叹了口长气,把户口簿还给她,然后签下字据,折起一份自己收好。
桑枝收起另一份字据,扬眉笑了笑:“叔,那我明天一早过来。”
她进屋换回旧衣服,把新衣服裤子用衣架挂起来,挂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程老汉点了点头,目送她挥手离开。
心里颇不是滋味。
人到中年,全家都没了,这是遭了大难啊!
这闺女,不容易啊!
桑枝回到牛车,王老汉随口说:“事情办完了?”
桑枝笑笑:“是啊,找了份活,明天一早开始上工。”
王老汉惊讶:“什么活呀?”
“在裁缝店当学徒。”
原主做衣服的手艺不错,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
能进裁缝店当学徒,王老汉是信的。
“那可好,有了工作,日子就好过了。”
桑枝眯眼望着远处的天,感慨:“是啊!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会好的。”
回到家关上门,进入空间吃饭洗澡。
她天天去镇上,回来时总会带些肉包子茶叶蛋烧饼之类的,东邻西舍看见了,暗地里都说她是诚心不想过日子了。
屋里没有锅碗瓢盆,倒也没引起怀疑。
次日天刚蒙蒙亮,桑枝就出发了,趁着凉快步行去镇上。
原主常年劳作,走个十里八里的不过是费些时间,算不上累。
到了裁缝店,只见程老汉已经起身了,正在用煤炉做饭。
桑枝去看许老太,发现尿盆已经倒过了,许老太身上干干净净的。
角落里有个大木盆,盆里放着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洗。
桑枝端着盆要去洗,程老汉连忙拦下。
“你去做衣服吧,我来洗就行。”
桑枝笑笑:“没事,就两件衣裳,不费什么功夫。”
程老汉嗓音一沉:“你不想盘店了?两千块钱,你要做多少件衣服才能挣出来?”
桑枝端起盆就走:“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程老汉瞪了瞪眼,看着桑枝的背影,心里突的蹦出来一个念头。
四下里看了一圈,自个儿偷偷咧嘴笑了。
裁缝店是两间门面,门面后边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院子后还有两间屋子,地方挺宽敞的。
桑枝洗完衣服晾起来,程老汉已经做好了早饭。
小米粥、白面馒头,炒土豆丝、一盘炒鸡蛋。
这个生活水平,在当下已经是很好的了。
桑枝有些意外,没想到老爷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挺富裕的。
程老汉招呼桑枝一起吃。
桑枝摆摆手,笑着婉拒:“我吃过早饭来的,叔婶子,你们吃吧,我去做衣服。”
程老汉点点头,没再多说。
桑枝回到前边,挑了五种不同花色的布料,量好尺寸剪裁下来一大块。
然后在第一块上划线标记,再把五块布料用稀疏的针脚缝在一起固定住,这样一次就可以剪裁五份。
全部剪裁完毕,开始缝制。
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需要手脚并用,挺累人的。
桑枝几十年没用过老式缝纫机了,一开始手脚配合得不太好,速度比较慢。
很快熟悉之后,动作越来越快。
程老汉吃过早饭洗过碗之后,就躺在摇椅中,边听戏边看桑枝做衣服。
他发现她的动作很流畅,不论是划线裁剪,还是使用缝纫机,熟练得就像一个老裁缝。
而且她不是一件做完再做第二件,而是每一步做完五件,再继续下一步。
程老汉假装随意地问:“咱们镇上的裁缝我都认识,桑枝,你以前在哪里干活?”
他不想刺探别人的隐私,但桑枝实在不像一个普通农妇。
他们这样的家庭,哪怕被骗点钱都是小事,万一被敌特分子钻了空子,那对国家造成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