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陆郎第四年,他的白月光姑娘和离归乡。
而我身染恶疾,时日无多。
我明知活不过半载,却仍扮作陆家的贤妻良母。
直到香消玉殒。
而陆郎,读完我留下的书信后,悔恨交加,几欲崩溃。
接过那张医馆的方子,我浑浑噩噩归家,欲寻陆郎。
我刚想推开书房门,又犹豫放开了手。
恰巧小厮的口信先至。
「柔儿,今夜我有要事处理,不归家用膳了。或许归来已是夜深,你莫要等我。」
所有言语堵在喉间。
「......好。」
简短应答,小厮已然离开,我却仍保持着推门姿势。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
我与陆郎成婚四载。
而我心悦于他,已近十年。
我运道不差,陆家催婚甚急,陆郎四处相看,恰巧遇上我。我容貌尚可,家世清白,便商议直接完婚。
陆郎需一位夫人,我恰好合适。
他性子冷淡,不爱言语,情绪内敛,面上常无表情。
我暖这块寒冰两年,终于盼得冰消雪融。
我们渐渐如普通夫妻,柴米油盐中慢慢变作我心中理想模样。
只是如今,这未持续多时的美梦,就要被打碎了。
就在今日,大夫言我患了恶疾。
我亦知晓,今日是他心中白月光林姑娘归来之日。
所以他急着挂断我的传音,去见他朝思暮想的人。
我未用晚膳,在厅堂等候许久。
直至夜色渐深,厅门开启,我从昏沉睡意中惊醒。
陆郎小心掩上门扉,脚步轻缓,油灯亮起的刹那,我们四目相对。
他只是愣了片刻,随即眉头微蹙:「为何还未安寝?」
「在书房不慎睡去。」
我看着他笑,「方才听闻动静便醒了。」
陆郎轻应一声,面色平静。
我上前接过他的外衫,檀香混杂着栀子花香,直钻入鼻,令人作呕。
这是林姑娘最爱的花香。
在我确诊恶疾之日,我的夫君,驾车去迎接他归来的白月光。
我本该开口询问的,可我只是张了张嘴,终是未言。
仿佛什么也未发生。
次日我仍早起,如往常般为陆郎准备早膳。
陆郎有胃疾。
病重时曾在医馆住了半月有余,我一直陪伴左右。
医馆中的郎中药童皆言他娶得贤妻。
陆郎卧于病榻,面容憔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波澜不惊。
病房只剩我二人时,他又开口:「寻个婢女伺候亦是一样。」
我研磨药材的动作一滞,本欲匀净的粉末散落开来。陆郎似有察觉,又补道:「你不必这般劳累。」
「不同的。」
其实也无甚不同。
可人总觉得,亲力亲为,胜过假他人之手。
对心悦之人,总比旁人上心。
「何处不同?」
我看着他笑,给出一个不相干的答复:
「你是我的夫君。」
陆郎胃疾未愈,出医馆后我总想着给他调养。
陆郎是个事务繁忙之人,常常忙起来就忘了用膳。
我早起便给他备早膳,有时得空了,就去他衙门给他送饭。
偶尔忙碌,我便在用膳时辰提醒他。
一晃两三年,许多事就成了习惯,比如早起。
今日陆郎起得比平日早,我未来得及为他整理衣冠,便见他拿着桌上的食盒急急往外赶。
出门时,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站在府中的我,冷峻的面容上落了一点暖意,像初雪消融。
「我出门了,柔儿。」
「路上小心。」
如同之前无数个清晨。
午时去给陆郎送饭,也不过是我一时兴起。
我未与陆郎说,衙门门房的小厮也认得我,行了个礼就让我进去了。
我来过陆郎衙门多次。
他也坦然地将我介绍给所有人,「这位是我娘子。」
这个称呼带着点亲昵气息,却又让人不由得联想起那不渝的情意。
我也恍惚以为,我们能够一生一世这样走下去。
可天意总是爱开玩笑的。
先赐你美梦,再将它打碎。
让你在一地狼藉中,窥见它本来狰狞的面目。
比如此刻。
我看见,我的夫君,正在与他久别重逢的白月光交谈。
她手里,拿着的是我给陆郎备早膳的食盒。
林姑娘好像一直未变,还是以前闺中时的模样,青丝如瀑,笑起来时就像无害又狡黠的猫儿。
「多谢陆大人,早膳甚是美味。」
「无妨。」陆郎接过食盒。
林姑娘还想再说什么,目光却忽然瞟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
她一下子变得惊喜,眼睛弯得像新月:「柔儿!?好久不见!」
她冲着我快步过来,想拉我的手,却在发现我手里的食盒后愣了一下:
「你来给陆大人送饭?……早上的早膳也是你做给他的吧?」
「抱歉,我实在是有些头晕乏力,陆大人就让我用了。早知道原来是你给陆大人准备的,我便不该食用。」
林姑娘不好意思地冲着我笑,「不过,我还想夸一句,柔儿你的厨艺当真不错。」
自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