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宴那天，我在村里摆了二十桌酒席。
爷爷醉醺醺地拉着我的手，把我推到王爷爷面前：“昭昭，快给你王爷爷敬酒！
要不是他出钱出力，你哪能安心上学？
你爸妈工作还是他帮忙找的，还有乡亲们，每一个人都要敬一杯，是他们筹齐了钱给你爸妈还债的。”
我低着头，双手捧着酒杯递过去。
王爷爷笑呵呵地接过，粗糙的手掌像往常一样拍了拍我的头：“好孩子，出息了。”
酒过三巡，晒谷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我看着醉倒的乡亲们，爷爷手里还攥着给我攒的学费，王爷爷的眼镜滑落在我的通知书上，李婶怀里抱着给我新做的棉袄。
当第一簇火苗窜起来时，王爷爷突然惊醒。
他浑身是火，踉跄着朝我伸出手：“昭昭……救我……救救……”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在烈焰中慢慢蜷缩，扭曲，最终化作一具焦黑的躯壳。
火越烧越大，晒谷场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我笑着数那些熟悉的声音，一个，两个……直到最后一个。
……我坐在审讯室里，眼前突然泛起一片血红。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警察正愤怒地盯着我。
“黎昭！”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眨了眨眼，审讯室的灯光太亮了，照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警察见我一言不发，猛地拍向桌面，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
“说话啊！”
他的咆哮刺破了我耳中的杂音，“全村五十八口人！
连一条狗你都没放过！”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警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冲上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黎昭，你个魔鬼！”
他的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他们对你不好吗？
据我们调查，要不是他们，你爸妈还在外面奔波还债！
要不是他们，你能和爸妈每天在一起吗？
要不是他们，你觉得你考得上大学吗？”
我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能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愤怒。
警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举起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拦住了他。
“张警官，不要拦我！”
他怒吼着，“她就是条白眼狼，根本撬不动她的嘴！”
张警官叹了口气，朝门口使了个眼色。
两名警员立即上前，架住那个仍在暴怒中的年轻警察。
“冷静点，小陈。”
张警官的声音沉稳得像块石头，“先出去休息一下。”
年轻警察被半拖半拽地带出审讯室，走廊里还能听见他愤怒的吼叫声在回荡：“她就是个畜生！
五十八条人命啊！”
张警官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他拧开保温杯的盖子，热气立刻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氤氲开来。
他轻轻吹了吹杯口，抿了一口茶。
“年轻人就是冲动，”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别介意。”
我歪着头看他，这个老警察的眼睛像两口深井，看不出半点波澜。
“我看了你的档案。”
张警官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名牌大学的准大学生，高考省状元。”
他翻开文件，指尖在某一行上轻轻点了点，“心理评估结果：完美。”
他忽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你知道吗？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所有老师同学对你的评价都是‘阳光开朗’、‘乐于助人’。”
保温杯里的热气在我们之间缓缓升腾。
“所以我在想，”张警官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能让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亲手烧死五十八个看着她长大的乡亲？”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保温杯，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声。
我无视他的话，低头盯着桌上的划痕没有说话，继续数着昨天没有数完的划痕，数到第一千五百六十七道。
“你知道吗？”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第一次感到脊背发凉，“我审过很多杀人犯。
但像你这样……把全村人都灌醉了再烧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我真的很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