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圈牌位所供的人,我大多是素未谋面,连名字都不认得。
但正中间牌位所供的女人,我真真切切地有印象。
那是宇文夜的生母,雪霓。
她面上平和柔顺,心底却极其阴狠。
无数得宠的妃嫔死在了她的手下。
听旁人说,在我来之前,她本应是大妃的不二人选。
于是,我来之后,她想方设法也要杀了我。
有一年,她提议与我比试马术。
我本就马术不精,本打算就地认输,却怕丢了中原的脸面。
策马奔腾之际,她故作不经意的一个扬鞭,我的马儿受了惊。
在极高的马速下,我直接从马上滚落,摔得头破血流,险些当场丧命。
还好老可汗顾及与中原的友谊,用尽神药把我救了回来。
可她并未就此收手。
西域神药多,剧毒也多。
她偷偷在我的药里下了奇毒,神不知鬼不觉,等待着我就此殒命。
可不知怎的,那次宇文夜正好看到了。
他使巧劲打翻了我的药碗,又叮嘱我长点心。
“母妃,她年纪与儿臣相仿,您为何要对一个柔弱的中原姑娘下此毒手?”
那时宇文夜还小,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手舞足蹈地给我讲故事解闷。
也会在我临危之际挺身而出,护着我。
可如今,他恨我入骨。
我跪在地上,一天几乎滴水未进,浑身疼痛,头晕目眩。
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间,谁会来祠堂?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见了艳丽的大裙摆。
“呦,这不是我们公主殿下吗?怎么像条狗似的倒在这里。”
罗雅娜嘲讽的声音传来。
我艰难地爬起来。
“我与你无冤无仇,更是没有妨碍你的路,你为何总是要与我过不去?”
罗雅娜轻笑起来。
“还记得雪霓吗?那是我的姑母。”
“姑母生前最大的遗愿就是弄死你。”
“你这狐媚的中原女人,活着一天,就会勾引每一任可汗忘却志向。”
“我们的毕生目标,就是让可汗远离你,认清你的真面目。”
怪不得,原来是她们一直在挑拨离间。
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我在西域里最后一丝温暖。
“不过,我想,比起你死了,姑母应该更愿意看到你受尽屈辱地活着。”
她随手掏出一个发霉的馒头,丢在灰扑扑的地上。
邪恶的声音仿佛恶魔的呢喃。
“华朝,我记得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吧,饿不饿呀?”
她话音刚落,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果然是生来贱种,没有公主命还想当公主。”
“来,叫两声,我就把馒头给你吃,怎样?”
她故意走到正中间的牌位边上,居高临下睥睨着我。
就好像多年前的雪霓活了过来,终于得偿所愿,残忍而又兴奋地俯视着我。
是啊,堂堂大妃,竟然沦为小妾,还如此狼狈地跪倒在仇人面前。
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意料之中的跪地求饶并没出现。
我骤然用力,一掌拍开了她手中冷硬的馒头。
连带着旁边的牌位,也滚落在地,碎成两半。
我一脚重重地踩在上面。
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们中原女子确实柔弱,可我们骨子里是宁折不弯。”
“我就算是死在这里,这辈子也都会是可汗唯一的大妃。”
我虽不在意名分,可我很清楚她们最在意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凌厉的巴掌便将我拍落在地。
嘴里涌出浓烈的铁锈味。
宇文夜不知道怎么时候到了。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牌位,眼里冷得像是冬天的飞雪。
“华朝,你逼死了我的母亲,如今连一块小小的牌位都容不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