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好像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三十岁生辰那天,我亲手给他缝了一件衣裳,用的是制衣厂最好的面料和工艺。
他那时是怎么说来着?
骂我奢靡,铺张浪费,然后拿着衣服走人。
见我愣神,顾时声眼底闪过愠意,“算了!
穿旧衣服也一样的,但是我希望你过两天可以补上,心意总得到!”
我笑着看他,上辈子被我养刁了,这辈子如他所愿回归简朴。
“等一下。”
他止住脚步,“我就知道你有……”我往他手心倒了把葵花籽,“礼轻情意重,顾老师瞧不上身外之物,我晓得的。”
我啐了口籽皮,“诺,心意到了。”
他像是被揭开了遮羞布般暴怒,“陆荀!
你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我知道这些年吃你的用你的,你有不满的地方,可是我以为你会支持我,理解我要写书作诗,我没想到你还是这副市侩小人的模样,上不得台面。”
他丢下葵花籽,留下一个清高无比的背影。
我莫名大笑出声。
是啊,上辈子支持了他四十多年,比不过人家一块心形石头。
笑着笑着,眼睫又湿了个透。
天边隐约可见白月,屋里几人仍在熟睡。
这样微亮的天空,上辈子为了家中生计,我见过无数次。
可从今往后,我做得一切,只会为我自己。
拖着简易的行李,我坐上大巴去到市里。
然后等待着前往深圳的火车。
约莫发车前十分钟,熟悉的声音自站外传来,“阿荀!
等等!
我有话说!”
是顾时声。
他被工作人员拦着,像个作乱分子,哪有半点文人摸样。
我放下行李,隔着围栏与他对视。
他喘了几口气,试图与我解释,“江忆在老家并不好过,所以我才接她来,我们家又不缺她这口饭,你这是何必呢?”
“我和她从来没有过什么,你就因为这个赌气离家出走?”
是啊,这辈子,上辈子,他们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可是精神出轨,也算出轨的。
相比之肉体出轨,精神出轨甚至可以持续一辈子。
记忆在脑海里发酵,变得愈发深沉。
我无法想象上辈子四十多年,顾时声脑海里一直装着另外一人,然后还若无其事得和我结婚生子,同床共枕四十余年。
当真是恶心透了。
我轻轻笑了声,“顾时声,她在老家不好过,你就把她接到这,让我照顾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亲近的人最懂刀子往哪割。
顾时声最害怕别人说他读书一辈子,最后一事无成。
果然,他猛地后退两步,“陆荀!
你嘴真毒!
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娃娃亲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娶你这样一个满腹营生算计的女人?”
我微微偏头,吐字清晰,“你娶我,是因为当年江忆看不上你一个穷书生。”
上辈子他靠着我吃穿不愁,让他错以为是自己有多么能干,这辈子还想直接连吃带拿。
他甩了把袖子,“陆荀,你走了就别回来,到时候哭着回来求我,我可不认你这个妻子!”
鸣笛声响起,我拖起皮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
放心,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