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几个同乡都知道了顾时声蹲点的事情。
她们有的比我晚来几个月,和我打趣道:“荀姐,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之后,顾老师将老宅都给当了。”
“什么顾老师啊,现在应该叫顾老赖。”
我放下织布,来了兴趣,“发生了啥,仔细和姐说说,晚上请你们吃酒。”
几个脑袋凑了过来,“荀姐,你是不知道那江忆,看着斯斯文文读书人的模样,结果呢,隔三岔五去你之前那制衣厂里拿好看的衣服穿,那吃相啧啧啧。”
“然后呢?”
“然后呀,她们不晓得你不回去了,账一直赊那,就被厂子新来的东家要债,那顾老赖见不得她受委屈,就把自己的棺材本贴给了她。”
我低头笑了笑,顾时声还真是愿意为他的白月光付出。
几年前我的制衣厂运转不过来,想问他有没有余钱,他只说自己日子过得清苦,从来没有存钱的习惯。
哪怕是几个月前打肿脸点洋酒,也是想着让我去付账。
几个妹子见我低头,误以为我不开心,“欸,荀姐,你别难过啊,咱就随便说说。”
我仰头大笑,“这有啥值得难过,他们该!”
继续问她们,“那老宅呢,是怎么回事?”
“那顾老赖又要养江忆,女儿还要上学吃饭,宅子不得抵了,据说现在一大家子挤在破棚里呢。”
下班的号声响起,我起身挥手,“走,姐请你们唱k去!”
几个姑娘笑得分外开怀。
换下工服,穿上收腰裙带蛤蟆镜。
外面灯红酒绿一片。
这样的生活,都是我上辈子不曾感受过得。
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暴喝,“妈妈!
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有伤风化!”
我回头,看见了顾念忆。
她头发已经油成一缕一缕,唯独那双眼睛还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我看见顾时声站在不远处。
是他将顾念忆带来的,妄想我会心软。
可,我没有忘记,上辈子我起早贪黑供她上学,让她站在我的血肉上看见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最后呢?
最后换来的是她在我重病时,歌颂顾时声和江忆错过的爱情,活生生将我气死。
我咬了咬牙,一点点拨开她的手。
“别叫我妈,你找你江姨去。”
她踉跄了两步,眼神扫过我们,怒吼道:“妈!
你都和大城市里的这些女人学坏了!”
她揪着我的裙摆,一脸伤风败俗的样子,“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都三十了还穿这些?
恶不恶心!”
旁边的妹子帮我拨开她的手,“三十怎么了,荀姐就算四十五十一百了穿裙子,你也管不着!
小小年纪一股酸儒味,臭死了。”
另外一个同志瞄向她的头,鄙夷道:“她是真臭了,老远就闻到酸溜溜的味儿了。”
现在的顾念忆终究还是只有九岁,很快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回头看向顾时声,底气不足道:“爸爸,你之前说过,她们的灵魂都是贫乏又肮脏的,所以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来填充她们可怜的大脑,对不对啊?”
顾时声尴尬地垂下眼。
麻花辫妹子翻了个白眼,贴到我的肩膀,“是啊,不像你们,吃点笔墨就能满足,荀姐我说的对不对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你说得对。”
顾念忆仿佛被我的动作刺激到一样,哭哭啼啼,“你是我的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别人!
你不可以摸摸别人,你只能摸摸小忆!”
顾时声忙过来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念忆乖,你求求你妈,让她和我们回去,她最疼你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顾时声,你带她回去吧,要是还想好好将日子过下去,就自己找点活干,现在这个年代,机遇遍地都是,别沉浸在你一厢情愿的浪漫主义里无可自拔。”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竟有些惘然,“阿荀,可我这手是拿来握笔的,怎么能干粗活呢?”
“我们回去好不好,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你不喜欢江忆,我回去,回去就把她赶走!”
我想我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了。
留下最后一句忠告,“两辈子了,醒醒吧,你没有靠笔杆子吃饭的命。”
然后挽着几个小妹进到歌舞厅。
顾时声扑上来抓我,结果被拦在门口。
我说:“这两个是乞丐,别放进来了。”
顾时声登时双目通红,“陆荀!
你别忘了!
我们还没离婚,你再走能走得了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