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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浮朱斓丹斓蓝无删减全文

雪灵之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瑞雪丰年斓丹慢慢喝着热茶,看外面棉絮一般的大雪,什么都不愿去想。她该想得太多,太沉,也太阴暗,所以本能地回避。申屠锐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燕王府虽小,却整饬得处处深得人意。她发现卧房连通一间小室,里面只放了矮几,还疑惑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小室的落地窗格外就是一所小园,这样寒风凛冽的日子,地龙烧得热热的,开窗赏雪,慢饮香茶,真是舒服进骨头里。申屠锐大步流星地从她卧房那边进来,带着冷风,洒脱自然地坐到小几另一侧。外衣都没脱,锦绣辉煌的王爵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眉眼都分外精致了。斓丹冷谑地看了看他肩头的团龙绣纹,大晏篡位太急,很多规制礼法都只能沿用旻制,就连这身礼服……她在她几个哥哥身上看过无数次。她不由又想起乱葬岗里胡堆乱埋的...

主角:斓丹斓蓝   更新:2025-04-04 13: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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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斓丹斓蓝的女频言情小说《帝女浮朱斓丹斓蓝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雪灵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瑞雪丰年斓丹慢慢喝着热茶,看外面棉絮一般的大雪,什么都不愿去想。她该想得太多,太沉,也太阴暗,所以本能地回避。申屠锐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燕王府虽小,却整饬得处处深得人意。她发现卧房连通一间小室,里面只放了矮几,还疑惑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小室的落地窗格外就是一所小园,这样寒风凛冽的日子,地龙烧得热热的,开窗赏雪,慢饮香茶,真是舒服进骨头里。申屠锐大步流星地从她卧房那边进来,带着冷风,洒脱自然地坐到小几另一侧。外衣都没脱,锦绣辉煌的王爵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眉眼都分外精致了。斓丹冷谑地看了看他肩头的团龙绣纹,大晏篡位太急,很多规制礼法都只能沿用旻制,就连这身礼服……她在她几个哥哥身上看过无数次。她不由又想起乱葬岗里胡堆乱埋的...

《帝女浮朱斓丹斓蓝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瑞雪丰年
斓丹慢慢喝着热茶,看外面棉絮一般的大雪,什么都不愿去想。她该想得太多,太沉,也太阴暗,所以本能地回避。
申屠锐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燕王府虽小,却整饬得处处深得人意。她发现卧房连通一间小室,里面只放了矮几,还疑惑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小室的落地窗格外就是一所小园,这样寒风凛冽的日子,地龙烧得热热的,开窗赏雪,慢饮香茶,真是舒服进骨头里。
申屠锐大步流星地从她卧房那边进来,带着冷风,洒脱自然地坐到小几另一侧。外衣都没脱,锦绣辉煌的王爵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眉眼都分外精致了。
斓丹冷谑地看了看他肩头的团龙绣纹,大晏篡位太急,很多规制礼法都只能沿用旻制,就连这身礼服……她在她几个哥哥身上看过无数次。她不由又想起乱葬岗里胡堆乱埋的三哥和九哥,曾经,他们也是如此华贵出众的人物。
心情一低落,眼神也黯淡了,小小的茶杯在指尖无心地转动,却再也没心思喝上一口。
“你怎么叫人把镜子抬走了?”申屠锐像是没有发现她神情的变化,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兴致颇高地问。
“放在眼前,总忍不住要照。”斓丹心不在焉,随口说道。
申屠锐本在给自己倒茶,听了这话,开心笑起来,茶都泼出去几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这话就扎斓丹的心了,扭过脸瞪了他一眼,她怎么还是老样子了?变成这样,不也拜他所赐?
申屠锐愣了下神,斓丹应该还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瞥人一眼的威力有多大,美艳绝伦的容貌再加上冷冰冰的神情,眸子里还带着少女娇俏的怨怼,简直能射出一只无形的利箭,直刺心窝。他的心一麻,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哄她说:“我是指脾气,你的脾气一直很有趣。”
斓丹神情一滞,有趣?她什么时候有趣过?
“今天去祭祖,还真有些累了。”申屠锐歪了歪身子,极有眼色的丫鬟立刻拿过一个高枕,伺候他靠上。
“现在我家祠堂里,全放着你家祖宗的牌位吧?”她冰冷地说。
申屠锐又忍不住笑了,其实她说话一直很有意思,抱怨得一针见血,又低低软软的,有一种黑色的诙谐。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用心去听,包括申屠铖。
“你觉得……父亲是什么?”她突然问,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鹅毛雪。
“没感觉。”申屠锐没了笑意,冷淡地说,“我从小就没父亲。”
他对父亲的态度让斓丹愣了一下,他父亲安国公过世十五年多了,他今年二十三,从小没父亲这句话也太寡情了吧,八岁左右对父亲怎么也会有些记忆。
难道他父亲对他不好?偏心他哥哥?
这一追想,她才意识到当初的安国公也是战功起家的,武将出身,在朝野军中颇有威望。所以申屠兄弟才能暗中联合各军将领,飞快稳住天下局势。
这么些年,申屠家刻意隐藏锋芒,父皇母后,帝都权贵,都把他们当成势力衰微的已故公爷家的文弱少爷。他们应该被称为小公爷或小将军,因为当初安国公还加封过威烈将军,可一直以来,他们,准确的说,被人熟知的就一位申屠“公子”,申屠铖,被称道关注的,也只是外貌风度而已。
她宽慰一些了,受骗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全鄄都,全天下呢。
“你呢,你对你父皇怎么看?”申屠锐又露出微笑了,刚才的冷漠消失不见。
父皇对她,应该已经是个不该提起的禁忌,可他不在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追问。
斓丹叹了一口气,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说:“父皇,很威严,虽然他看见我……我们的时候总是微笑,我几乎没看见过他发火,但是我很怕他,也很陌生。”
申屠锐斜倚着枕头,默默听她说。
“也许你不相信,从小到大,他没拉过我的手,也没摸过我的头。”她不自觉地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在濛濛的一片雪雾中没有焦点。“没有单独和我谈过一次话,我总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可是,”她皱起眉,“他死了以后,我才发现,我与他休戚相关。皇城那么大,父亲只是个象征一样的存在,而天下这么小,他不在了,我便连立锥之地也没有。”
申屠锐非常安静,连表情都没有。
“真奇怪,我怎么会和你说起这些来了。”她苦笑,她和申屠锐绝对不该是互相倾吐心事的人,大概她也没别的人选。
“因为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申屠锐这时候又笑了,坐直了身子,“当两个人分享了生死攸关的秘密时,自然而然就是绝对同盟了。”
“谁要当你同盟!”斓丹脸色一沉,她还没答应呢!
他的最大秘密?无非帝位恩仇,她根本不关心,天下是谁的,皇帝谁来当,对她来说有什么分别?反正属于她萧家的天下是不在了。
她没决绝翻脸,扪心自问,还是有私心的。她迟早要死,可死之前,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下埋在荒坟里的亲人们,至少给他们弄个像样些的坟茔。有所求,人便不硬气了。
所幸这对申屠锐来说也不是难事,不至于用很大代价交换,她应该能够办到。
“好了,好了。”申屠锐不耐烦地一挥手,“大过年的先不提这个,忧烦了这些年,好不容易过个安生年。”
斓丹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果然的,藏奸耍滑地算计了很多年。
申屠锐好像又被她逗开心了,刷地站起身,也拉她起来,“走,出门。”
“现在?”斓丹不可思议,“下这么大的雪呢!”
申屠锐哈哈笑起来,“就是现在!不下这么大的雪,还不出门呢!”
疯子!斓丹抿了抿嘴,没有骂出声。

大晏太后
斓丹跟他走了几步,恍然想起什么,恨恨甩开他的手。
“不去了!”她冷睨着申屠锐,“这也是你的计划吧?放下鱼饵,钓我入局,还是想把我塞到申屠铖身边,适时杀了他?”
申屠锐烦恼地苦笑,“你这人就是不该小心的时候瞎小心!他对我早已心存芥蒂,我要用你伏线,还能亲自送你入宫?生怕他不防着你吧?”
斓丹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因为心机太浅,这个冷然的表情毫无威力,反而有些可爱。
申屠锐看了抿嘴一笑,“别说你还没答应,就算答应了,就你这傻样,我也得把你训练好了再送走啊,不然被人一眼看穿,我不是弄巧成拙,自害自身么。”看斓丹要发火,他又伸手一拽她,“行了——别多心了,今天不会见到申屠铖的,走吧。”他又冷冷一笑,“这皇城里的热闹,可比你爹在时精彩多了。你心里那些想不通的谜题,那里全有答案。”
斓丹听了,心里一动,又看了看浓密落雪里那些隐隐约约的车驾。
申屠锐很会说服人,她的心里的确有太多的谜题,不得不去探寻解答。其实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很多事已经如同宿命般,早已注定,她根本无法躲开。
等他们从城墙上下来,燕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申屠锐知道她行动不便,体贴地抱起她,也不踩垫凳,仗着人高腿长,一步跨了上去,马车竟也没怎么晃动,只是车顶檐角的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王爵规制的马车极为宽阔,申屠锐把她放在侧边的软凳上,就着打开的车帘,向外扑了扑落在头顶的雪。
车里拢着暖炉,随行的护卫放下帘子,车厢里顿时聚起热气,暖了起来。
斓丹头上也落了一层雪,飞快地融化,弄得头发湿嗒嗒的,还顺着额角淌下雪水来。她抬手用袖子去擦,可今天穿了薄裘小褂,外面衬的是织霞锦,锦上妆着宝相花,很不吸水。
申屠锐啧了一声,从小柜中拿出巾帕,盖在她头上乱擦,“用这个!你也不嫌糟蹋东西,这身织霞锦值我半个月俸禄。”
斓丹用右手打落他的手,帕子也跟着掉落下来,她原本梳着垂花髻,也被他拨弄散了,乌黑的头发散在鬓边,娇慵妩媚。她的容貌现已极美,略显凌乱的容色多了份勾魂摄魄的魅惑。申屠锐看着因为寒冷而更为瓷绷的俏丽脸庞,眼光不由落在越发显得嫣红的樱唇上,他脑子一热,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向前一拉,把她整个人拉近到眼前,重重地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很凉,也很软,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惊惧,她轻轻颤抖着。她应该从未与人亲吻过,并不知道怎么抵御他的侵入,傻傻地被他攻城略地。
申屠锐敏锐地发现她一僵,猜知她已回过神来,立刻歪头一闪,伸手正好抓住她重重挥过来的一巴掌。
申屠锐还微微有些喘,并不怎么诚恳地道歉说:“要在平时就让你打一下泄愤了,今天可不成。”
斓丹喘得厉害,因为神情还不受控制,看上去也不怎么悲愤,只是肤色红的令人生怜。她使劲甩手,想从他的抓握中抽回手腕,他也不僵持,松了劲,任由她挣脱。
他笑了笑,反而理直气壮:“我也是无心的,你也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吧,抵不住的。”
斓丹又气又羞,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骂他。
“好了,”他退后一些,歪在正中的软塌上,“我是真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可别趁机打我,”他用手指顽皮地点了点她,“不然我可真让你好受。”说着还邪恶地一笑。
斓丹都想狠狠呸他一口了,可他却闭上眼,飞快入了睡。她使劲瞪他,恨不得剜他一块肉下来。
眼前的申屠锐……和以前的他太不一样了,好像突然从暗处走出来,闪闪发光了一样。他闭眼沉睡,睫毛沾了雪水的湿气,打了绺,沉重得不再弯翘,长长地覆在下眼睑上,像一排慑人心魂的招魂幡。他眉眼深刻,尤其鼻子和眉骨,挺刮的不像大旻人。他侧着脸时,额头和鼻子构成的弧线简直美得迷死人。这种立体的帅气她看着眼熟,申屠铖也是这样,五官刀刻般明晰俊美,很像北漠使者的样貌风格,她悉心观察过的,只是北漠人粗豪,不如这兄弟俩精致。
王车的帘幕严实,斓丹没有试图掀开向外面看。车驾去的方向,是她曾经的家,是她挖空心思也很难出来一趟的四方城。她从小敏感,因为是个没娘、没靠山的孩子,就算贵为公主,这种无依无靠的纤细感触是如影随形的。随着她渐渐长大,反而心宽起来,因为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想在壁垒森严,霄壤分明的皇城里活得不那么辛苦,就不能想太多。
她习惯以最敏锐的感触开始,立刻强行平复,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结束。
这也是她还能苟活得如此平静的原因,正如此刻,换作是别人,能不能木然端坐,不看一眼归家之路?
王车没有跟随觐见的队伍走,而是拐到了宫城西面,走西华门进了太慈宫。斓丹下车的时候有点儿懵,父皇在时,宫里没有太后,太慈宫一带人气衰微,就连她都没来过几次。现在倒是宫女太监林立,宫灯花鸟俱全。
申屠锐拉她进了太慈殿后面的一间小室,招两个宫女来为她梳妆打扮,自己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斓丹端坐在窗前让宫女梳头,窗外大雪正酣,宫墙在这样的皎白衬托下仍是陈旧的暗红,看来太慈宫还没来得及大修。她依稀记得安国公府是有位夫人的,只是在丈夫过世后闭门不出,连年节庆典都不入宫问安,要不是她对申屠家特别关注,估计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位人物。
就是这么个无声无息的妇人,现在也成一国太后了。
宫女为斓丹整理完毕,恭敬请她到后殿里坐,其中一个女孩比较活泼,笑着说:“后殿比较暖和,要在这里冻坏了您,燕王殿下可要心疼发脾气的。”
斓丹也不想多话,跟着她们出了门,沿着檐廊走了几步就到了太慈殿的后门,宫女们领她进了后殿的耳室,为她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后殿果然暖,斓丹费力解开斗篷,略叠了叠,放在炕尾烘着。
忽听暖帘落下的轻响,脚步声,低笑声自外而入,斓丹这才发觉她所在的耳室连着侧殿,一窗之隔,声音分外清晰。斓丹放轻手脚,悄悄挪到炕头的窗边,隐隐约约能看清侧殿里的人。雪大天阴,侧殿点起一架架灯盏,明亮温馨,衬得斓丹所在的房间幽黑昏暗,反倒让她更好的隐藏,把侧殿里的情形看得更加明白。
太慈殿虽然粗粗修葺,但宫里的排场却一点儿都不马虎,宫女太监人数之多,比当年她父皇的昭阳殿也毫不逊色。
一位衣饰璀璨的美貌妇人端坐在正中尊位上,接受两位诰命的拜见。隔着窗纱并不能十分看清她的容貌,可她黑发雪肤,脸庞娇美,年纪并不太大。
两位诰命施完大礼,虚虚搭坐在太后对面的绣墩上,陪笑说几句闲话。
斓丹认识她们,是户部大司徒、大司农的夫人!以前她们也是这样丽服大妆来参见皇后娘娘,恭谨小心地陪皇后娘娘说话。如今皇城换了主人,她们却一如往昔,之前的皇族填了污淖浅沟,她们却仍旧富贵荣华,光华艳丽的来朝拜新主。
这场面对斓丹来说,简直讽刺至极。
两位夫人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告退出殿,宫女又引了两位进来,循环往复,不一会儿就不下三十余人。
斓丹越看越心惊,这些女眷她大半认识!都是些颇受父皇器重的肱股之臣内眷。
如果她们还在,就是她们的丈夫还在,那死在乱葬岗的又是些什么人?
最后两位诰命退出去后,新太后疲惫地哼了一声,双肩也稍稍落了下来。
宫女再打开帘子,进来的是位妙龄少女,她不顾身后跟随的宫女阻止,小小地跑了几步,亲昵娇憨地坐到太后身边,为她捏起肩膀来。
斓丹张着嘴,连呼吸都停顿了,骇然地看着窗那边的少女。
太后怜爱又责备地问:“去见过她了?”
少女甜笑了一声,讨饶道:“这您可不能怪我,今天什么日子,总要去拜一拜的。”
太后冷冷哼了哼,享受少女的推拿,不再说话。
不知道这个“她”又是谁?让大晏太后如此不屑,又无可奈何。
少女很会看眼色,嘲讽说:“娘娘您不知道,可好笑呢!那些诰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也不知道哪个马屁精,搜罗出一个‘贵主’来,一帮子女人脸色怪异地贵主贵主叫,笑死人了。”随即她有些担忧,试探着问,“娘娘,您说,皇帝哥哥不会真的立她为妃……为后吧?”
前朝深居简出的安国公未亡人竟然气势强横地哼了一声,“他敢!”
斓丹终于缓过神,大口大口喘气,抚着胸口还很难受,好像这口气怎么也吸不进胸膛。
“啊!”她吓得叫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炕边站了个人。

焕颜重生
风凄凄惨惨吹过积雪的城头。
黑沉低垂的阴云,随风飘下稀疏的雪粒,打在斓丹的脸上,刺刺地疼。她跪在高台中央,听身后的刽子手把酒喷在长刀上。
这是她被斩首的日子。
作为公主,她经历无数下跪,她跪别人,别人也跪她,却没想到,人生的最后一跪,竟然是这样。
“呸!”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响亮地唾弃一声,“连爹爹都要毒死的畜生!大旻朝就断送在这个女人手里!”
周围的人赶紧推了推老头,大旻已经亡了,还是少提为妙。
斓丹以前是大旻朝的公主,如今,大旻覆亡,江山易主,而在所有百姓的眼里,大旻之所以会亡,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斓丹这个不孝女亲手毒杀了自己的父皇。
这也是斓丹如今被斩首的原因。
弑父。
斓丹低垂着眼,听监斩官喊:“午时已到。”
她终究忍不住抬眼看看台下,又扭头看不远的城楼……果然……还是没人来送她最后一程啊。
城头空空荡荡,目之所及,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也是,国都亡了,那些她认识的人,兄弟姐妹、好友亲朋,哪一个不是自顾不暇,谁还有闲心来看她这恶女伏法?
可是……申屠铖也不来送送她吗?
要是没有自己这个弑父祸国的妖女,他申屠铖能这么轻易就篡夺了大旻的江山?
说起来,就是她丹阳公主萧斓丹亲手把父亲的江山送到申屠铖面前的呢!
风更急了些,雪也更紧,斓丹觉得冷,闭上了眼。
刽子手举刀的时候,风刮过刀刃,斓丹的耳边响起铮铮的声音。
之后,意识模糊,她仿佛嗅到一阵难闻的恶臭。
是尸臭。
她动不了,眼前一片漆黑,并且很疼。
全身上下哪儿都疼。
她是死了吗?
被埋入地下了?
斓丹尝试了一下,动不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斓丹觉得头疼,整张脸像有火在烧,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她想哭喊,但发不出声音。恍惚间,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看来是挺过来了。”
这声音里面充满嫌恶和不屑,看来说话的人很恨她。
接着,那声音又说:“用了那么大计量的麻沸散,尤其还是我精心调配的,能熬过来也算你命大。”他冷笑几声,“果然呐,恶人活千年。”
活?那就是没有死,斓丹的意识逐渐清明,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她脸上涂了些什么,很凉,缓解了她的一部分疼痛。
老头知道斓丹醒了,看似在自言自语,实则每句话都是说给斓丹听的。
“什么都不要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帮你改换一下容貌而已。”
受人之托?斓丹细细回味了一下这个词,能是谁呢?
一瞬间,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申屠铖。
在老头的照顾下,斓丹渐渐好转,脸不再那么疼,眼睛也消了肿,嘴巴也能微微张开吃些流食。
只是左臂左腿都不太灵便,起坐行走十分艰难,像个半瘫的人。
老头自从那天说了那些话后,再没开过口,对她也没好脸色,瞧不起和厌恶都明明白白写在他那张老脸上。
斓丹很快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闻见尸臭了,因为她就住在乱葬岗边,她和老头安身的草屋就是看坟人的居所。
她穿着破烂的衣服,头上包的干净纱布外,另包了一层脏污的布条,好多天没洗过的头发,再配上拖着半边身子走路的姿势,活生生一个只能嫁给看坟人的残疾癞痢婆子。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勤,白惨惨罩了一层,郊野的乱葬岗更显得苍凉破败。斓丹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几天前所在的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世界是幻觉,还是眼前这个荒郊坟场是幻觉,她呢,她过去是谁,现在又是谁?
唯一连通外界的土路上,传来吱吱嘎嘎的破木车负重声音。
杂役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他们厌恶又厌烦地把车上的尸体丢弃在坟地的浅坑里,粗暴蛮横。
斓丹每天都看见他们,有时候一天要来几趟,起先他们还用草席简单地裹裹尸首再掩埋,后来没了耐性,只草草把尸体丢下,甚至几个尸体丢进一个浅坑,覆上的黄土都盖不住尸首的衣服。
斓丹坐在柴门边的石头上呆呆地看,被丢弃在这里的尸首……很多她都认识。
救她的人,绝对不是申屠铖了。他下手这么狠,几乎杀光了她的九族,甚至稍微沾点儿亲故的,受过点儿恩惠的,他都没放过,都变成了这里的尸首。他这样痛恨她的亲族,怎么会为她改头换面,想让她继续活下去呢?
而且,如果是他想救她,根本不必让她躲在这种地方。
日子过得极其平淡,对斓丹来说,生不知为何而生,死……因为死过,所以害怕。如果是不可回避的结局,她还是能坦然接受的,自己寻死,到底是差了些勇气。
在某一天,她看见了三哥和九哥。
他们穿着肮脏的囚服,七窍流着黑血,应该还算死得体面,至少没身首异处残缺不全。
他们生为皇族,死后却如此凄惨的被丢弃在黄土浅坑之中。
斓丹默默走过去,站在仅仅粗糙填平的野坟边,如果不是她,这两位应该埋在西陵的高大山丘中,享受亲王的哀荣,后世的香火。
她抬眼,看这片被风雪吹拂的凄凉坟场,或许她的姐妹,她的兄弟,甚至她的父皇母后……都被丢弃在这里。
她再一次觉得无法面对,这种沉重胜过伤悲,胜过愤怒,胜过任何一种情感,让她手足无措,心如刀绞。
她经历过这种情绪,在听到父皇丧钟的那一刻。
屠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乱葬岗整整扩大了三倍,终于在一个暴雪天气后,再没有尸首送来丢弃。
快过年了,在旧的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把所有碍眼的人都处理完毕,新的一年,对申屠铖来说,又是一个繁花锦簇的春天。
厚厚的积雪掩埋了所有狰狞的哀伤,斓丹仍旧坐在门口看,身体被冷透。
她庆幸这刺骨的寒,心被冻住了,情感也冷缩在什么地方,不来打扰她,让她能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僵硬生存下去。
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踩着雪,艰难地一路行来。
斓丹看着她,她是第一个来祭奠的人,不知道谁是她冒着这样的风雪来看的人。
等她走近,斓丹的身体颤抖起来,可仍旧不能动,是斓蓝,她的二姐。

江山无情
这是大晏的第一个元宵灯庆,看得出申屠铖用了很多心思,也砸了大笔银子,无论规模还是彩灯的精巧程度都远超前朝。两条巨型的游龙灯在数百灯夫的操作下,翻腾盘旋在夜色和人群中,光彩夺目,气势恢宏。所有人都跟随着龙灯的上下起伏惊叹尖叫,欢声笑语直冲天际。
平心而论,真的很美,花灯组成了汪洋,欢闹的人群便是波浪,深幽的天空都被照亮了,水面浩淼的外太液池像面镜子,把这个焕彩的世界倒映其中,在普庆台居高临下望过去,两个颠倒相邻的世界如同梦幻。斓丹沉迷了,美丽就是美丽,无关欣赏的人是什么心情,她也迷惑,搞不清仅仅数天前腐臭寥落的世界是真,还是眼前这个锦绣富丽的世界是真。这种迷惑她也有过,在悲苦凄凉中怀疑公主生涯或者是梦。她笑起来,果然人生迷幻,真假难分,际遇也如上天戏弄,前朝玉堂花下眠,今日黄土拢中埋,到了明天……谁知道是如此绚丽的景色,还是黄泉的幽冥漆黑。
申屠锐走到她身边,默不作声陪她一起看。
预热的庆典稍作停歇,龙灯潜伏落下,外太液池四角突然焰火齐发,五颜六色把天河染亮。
人们在官吏的组织下,向普庆台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烟火明灭中,世界华丽到极致,通天彻地的万岁声,让人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膨胀,仿佛高耸的普庆台就是自己的身高,睥睨充塞视线的蝼蚁小民。
斓丹正要叹气,却听申屠锐已经先于她长叹了一声,随即淹没在山呼之中,若非离得这么近,也听不见。
叩拜结束,庆典正式开始,歌舞杂耍一起开锣,就是让心神不安的百姓瞧瞧,大晏的富足和安稳。
申屠锐看着欢腾的人海,“真无情啊……”
斓丹忍不住扭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申屠锐微笑着,彩灯暖红的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却让他微浅的笑容那么冷,“江山果真无情,其实你父亲,你萧家世代,治理的不错,不过,没人会记得的,这美艳山河尤其善忘。”
斓丹听了,忍不住讽刺地挑起眉,反问:“既然江山这么无情,还想要?”
申屠锐笑容加深,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整个人显得十分开朗磊落,“那也想要!”
一群人走过来,斓橙走在最前面,她的眼睛只看着申屠锐,一靠近就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挂上去,“锐哥,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申屠铖被恭嫔和敬嫔一左一右围随着,也缓缓跟过来,大家都换了更普通的便服,想来是要微服出游。
斓丹觉得掩饰自己的不屑很困难,曾经的三王妃和九王妃已经如愿获得新帝的嫔位,心满意足,谄媚巴结。对于她们,真连厌恶都是抬举。
申屠铖对她们的态度也是古怪的,如果喜欢,那就善待吧,他冷眼相看,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既然这么瞧不起,那就赶出去或者杀了了事吧,他还偏偏册封她们,让自己的娘亲都对他声严厉色。斓丹不愿意过多去想申屠铖,只不过越来越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解过他,哪怕最浮皮潦草的表面。
“走吧。”他招呼申屠锐。
不等申屠锐答话,斓橙抢着说:“皇帝哥哥,今天你玩你自己的去,你也不是没人相陪!锐哥要和我一起,我们早就约好了。”
“是么?”申屠铖笑容别有含义,他看着申屠锐问。
“是——”申屠锐十分无奈,苦笑不叠地拉长调子。
“嗯。”申屠铖点点头,“不要太晚,太后会担心。”
等申屠铖领人下了楼,斓橙才撇着嘴,用眼角看斓丹,话却是问申屠锐:“她呢?她怎么办?”
申屠锐挣脱斓橙的手,随即又被她抱住,他无奈皱眉,“她不去,我就不去了。再说……”他看了斓丹一眼,“你要去见的人,有她相陪也方便些。”
斓橙听了前半句醋坛子都粉粉碎了,可后半句却又那么中听,她的脸色变来变去,终于笑嘻嘻地扯着申屠锐向前走,“就知道锐哥为我着想,这样我就不怕她的眼线了。”
走下普庆台的楼梯,因为申屠锐拉着她的手,显得格外长一些。
虽然斓橙走在前面,斓丹还是觉得她的目光透过申屠锐热滚滚地刺在自己身上。斓丹忍不住看了几眼斓橙的背影,双肩平端,脊背挺直,因为不高兴,走起路来一步一顿,脚步格外沉重,连发脾气都还像个不解事的娇蛮少女。她算是旻晏两朝最幸运的人了,是父皇疼爱的女儿,又是新帝呵护的妹妹,公主的身份之于她,是命定天生的,不必费半点心思,用半点手段。
她唯一的不如意,就是申屠锐不喜欢她。
斓丹又忍不住看了看因为多下两阶台阶而与她一样高的申屠锐,他为什么不喜欢斓橙?
申屠锐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眉眼一飞,丢了个调戏的眼色,斓丹只得皱眉转开头,这个痞子无赖的样子,斓橙竟然如此喜欢?
只带了两名侍卫两名宫女,微服简从的一行人从普庆台围墙的后门出去,走过卫兵把守的小巷,一下子就汇入了人海之中。
人太多了,申屠锐加大了手劲儿拉住斓丹的手,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跟紧,不要走散。
斓橙也靠过来,紧贴着申屠锐,为了极力无视斓丹,就算不高兴也佯装兴致勃勃地给他指沿路比较出彩的花灯。
人群实在太凶猛了,只要不拉着手,走几步便会被冲散。
斓丹眼看着斓橙被几个拿着灯,笑着疯跑的少年撞得后退几步,瞬间被人潮淹没。
“快跑!”申屠锐非但没有回头去找她,反而拉着斓丹的手,也像那些少年一般跑起来,拐进一条灯影稍微稀疏的岔路,开心地笑个不停。
斓丹喘得厉害,停下脚步还得弯腰捂着胸口急促呼吸。
申屠锐看见了什么,说了句别动,在这儿等我,就跑没影了。
斓丹也不急,平复了呼吸慢慢站直身子,静静环顾周围的灯和人,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少年男女更是双双对对,灯光中互相看的眼神格外柔情蜜意。
往年的元宵灯庆她都是跟着哪个哥哥嫂子或者姐姐姐夫一起游玩看灯,也有像斓橙那样被故意抛开过,只剩孤单一人时她也伤感,可因为周围的人都欢欣愉快,她也就跟着高兴起来了。她曾格外期待今年的灯庆,因为她也有了一个能陪她看灯的人,她也可以像这些情侣一样,有个一边念灯上的谜语,一遍含笑相看的人。
她比以往任何一年更盼望元宵,没想到,今年的元宵竟是这样……
眼前骤然一亮,她被晃得眼花,不得不眯了会儿眼,才看清面前的兔子灯。
申屠锐提着灯,直直照到她脸上来,他默默看她,她也被他深冥的眼神擭住,傻傻地回看。
他弯了弯嘴角,明明是个微笑,却更像叹息,他的手低下去,把兔子灯塞在她手里。
“还真有点儿想那个提着兔子灯的傻姑娘。”他转身,有些怅然,和死去没分别,那个纤弱瘦小,颤颤巍巍,提灯而来的傻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斓丹愣愣地提着灯,没有跟上他,眼睛突然就被泪水模糊,除了雪天来祭拜她的二姐,原来还有人会想起萧斓丹。
“干吗呢?”申屠锐走了几步,回头喊她,“快走,也该去汇合那个姑奶奶了,不然今天没法收场。”
斓丹轻轻吸了吸鼻子,生怕他发现自己流泪,低头时飞快擦了擦,才走过去与他同行。
斓橙气急败坏地站在拱桥桥头四处张望,侍卫和宫女脸色焦灼,又急又怕的样子。
还是斓橙先看见了申屠锐,先是一喜,随即泫然欲泣,跑过来捶申屠锐的胸口,哽咽抱怨说:“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申屠锐被她捶得发疼,赶忙苦笑着抓住她的双腕,敷衍解释说:“人多,一眨眼就不见你了。知道这里是必经之路,这不火速赶来了?”
斓橙不甘心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气哼哼地去拉他的手,发现他没有再牵着斓丹,顿时又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拉着申屠锐蹦蹦跳跳向前走。
斓丹也不去破坏,静无声响地提灯走在他们身后几步。

燕王殿下
斓丹猫着腰,在护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行了一阵,外面传来城门开阖的声音。
静夜中的城池,门轴转动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也格外响。斓丹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肩膀,空旷中的吱嘎声让寒夜似乎更加凄冷。
救她的这个人……行事实在无法琢磨,深夜接她从坟地离开,自然是为了避人耳目,可偏偏又直接入城,犯禁开城,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正想着,果然有人一声断喝,气势非凡。
“站住!什么人?”
马蹄和甲胄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马车周围,斓丹心跳得厉害,因为紧张,僵直地端坐。
护送她的护卫头领换了副热络的声气,甚至有些油滑地招呼道:“张将军,今天是你当值么?”
“你是……”张将军没认出护卫头领,冷淡地问。
“哦,我是燕王的随扈。”护卫首领热脸贴了冷屁股倒也不尴尬,大方地报了名头,“此行是来接王府的一个内眷进城。”
斓丹见他应对沉稳,想来胸有成竹,心也安了安,这才忍不住蹙眉,燕王?哪里又冒出个燕王?
“燕王府……”张将军沉吟了一下,语气缓和了很多,为难道,“兄弟,你这是为难老哥啊。如今京城宵禁森严,你们府上什么不得了的女眷,非要半夜入城?”
甲胄声又响,应该是张将军下了马。
护卫首领赔笑了两声,凑近张将军,压低声音说:“我们殿下在鄄郊幸了位姑娘,接回都城的路上遇见了小意外,耽误到这会儿。年轻女眷城外落脚不便,殿下也不放心,这才惊动守城的兄弟们行个方便,连夜开了城门。”
张将军听了,干笑一声,“虽然如此,本将军也得照例检查,先给殿下道个恼了,职责所在,没办法。”
护卫首领略显慌乱地阻拦道,“将军,将军!您这恐怕……”
张将军不理会护卫,刷地掀开了车帘。
斓丹听他们争执,心里略有准备,此时静静地看着这位张将军,丝毫不露怯。
张将军一见到马车中的人,忽然愣住,保持着掀帘子的姿势,失礼地直直看着斓丹,目不转睛。
直到护卫故意咳了一下,张将军如梦方醒,失措退后,慢慢放下车帘。
“怎么样,张将军,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能入城了吗?”护卫淡淡的,不复刚才热络。
马车转过了街角,副将才凑过来问仍旧发呆的张将军:
“将军,这燕王的新宠到底长什么样啊?什么国色天香?……竟然连一晚都不肯等,要连夜大动干戈地进城……”
副将半开玩笑,态度有些猥琐。张将军突然冷下脸,竟然生气了。
“走吧!别废话!”
副将莫名其妙,赶紧噤声谨慎地跟随将军翻身上马。
张将军一直闷闷不乐,他不喜欢副将用那样的语气说起“她”,虽然只见了一面,只看了一眼,他便不愿有任何不好的词语言谈用在她身上。这辈子见过这样的人,也算奇遇。
斓丹那边,到了王府,一个衣饰朴素的丫鬟为她引路。
丫鬟领她走进一座小殿,打起锦帘,一个轻裘缓带的少年公子斜倚在熏笼暖榻上,姿态闲散而优雅。
大概是皮肤白皙,容貌俊美,明明高挑挺拔,却带出几分旖旎艳色。
“是你?!”
斓丹有些吃惊,还好面瘫,惊诧只限于眼神,冷淡高傲得十分自然。
少年公子一笑,坐起身,却没下榻,“怎么?”他笑起来,眼睛里似乎有一弧幽潭,映着屋内的灯烛,闪着动人星点。“你的恩人名单里,没有想到我?”
“的确没有。”
斓丹老实回答,疑惑地细看了面前的申屠锐几眼,总觉得他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年风靡鄄都的“申屠公子”,向来只有一位,那就是申屠铖,而申屠锐……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个隐约存在的申屠家二公子而已。
此刻回想起来,其实宫廷宴飨或是贵族礼聚,这位二公子都是去了的,只是默默无闻,淹没在他哥哥的光彩之下。
要不是斓丹关注所有与申屠铖相关的人,她也认不出他。斓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申屠锐救了她。
“你为什么救我?”
申屠锐哈哈一笑,束发玉冠上的珍珠颤颤而动。“你不妨猜猜?”
斓丹冷冷一笑,鼻子里是一声不屑的哼斥。“呵,难不成你也想利用我夺朝篡位?”
一个“也”字,讽刺的是曾经对她虚情假意的申屠铖,却没想到,竟然还真说中申屠锐的心事。
“看来丹阳公主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嘛。”
申屠锐静静地看着斓丹,他的眉头微微压低,眼窝稍陷,眉尾帅气上扬,像要扫到鬓角似的,黑眸异常深邃。
斓丹:“我不明白。”
申屠锐:“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大哥他原本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府世子,他都能篡夺天下,我为什么不行?”
“几个月前的大旻皇帝,有想过无权无势只有风流名声的申屠铖能夺了他的江山吗?有想过宫里最不起眼的丹阳公主能要了他的命?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不可明白的?”
“可是丹阳公主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能帮你什么?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这才是斓丹真正不明白的地方。
申屠锐笑了起来。
“你若还是以前的丹阳公主,那才真是帮不了我。”他的视线慢慢地扫过斓丹的脸,露出愈加暧昧的眼色。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去申屠铖的身边,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杀了他。”申屠锐仍旧说得云淡风轻。
斓丹却是心惊,似乎很费力才理解了这句话。忽然,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跌在地上继续笑。
太讽刺太可笑了。
申屠铖要她毒杀父皇,然后篡夺帝位,把她斩首示众。申屠锐费尽苦心救回她,要她毒杀申屠铖,也想得到那张龙椅。
老天爷开了如此大一个玩笑,愚弄的到底是谁?
“杀了他?那我能得到什么呢?”她问。
申屠铖可是许给她一生挚爱,白首偕老什么的呢,而且她还信了。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信了。他还说已经和太子私下结成同盟,一旦事成,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心腹重臣,必然娶她,给她光华灿烂的尊崇人生。
“这个嘛,我暂时也不知道。”申屠锐连谎话都懒得说,“我只是问你去不去,可能你都活不到领我好处的那一天呢。”
这话太实在了,斓丹听了,发自真心地笑了笑,她坐在地上抬头看他,第一次这么细致地看他长相,很陌生,越细看越好像不认识。
“为什么连你也想当皇帝?”
“呵,你这话问得,谁不想当皇帝呢?同为手足兄弟,大家本来平起平坐,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成天子了,我不甘心呐。”
申屠锐这儿戏的态度,令斓丹有些无语地低下头。
怎么到了申屠兄弟这里,当皇帝就和种大白菜似的?因为不甘心就可以?
“那为什么是我呢?还有很多人可以帮你完成这件事情。”
“嗯……”
申屠锐对这个问题还稍稍有些兴趣,像是思索,又像戏谑般拉长了语调,“因为你该对申屠铖死心了。”
他说完,又坏心地追问一句,“是死心了吧?”
斓丹嘴角动了动,有点儿想骂他,又不知道骂什么好。
“派任何一个女人接近他,我都不放心。”他认真地叹气,十足做作,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在演戏。“你也知道申屠铖长得好,还那么会哄女人,派谁去都可能被他弄得鬼迷心窍,到时候别说替我杀他,搞不好把我都交代个底朝天。所以还是你吧,你要是被申屠铖连骗两次,那我也就认栽了,活该没那个当皇帝的命。”
斓丹撑着地站起来,他这几刀精准扎在她的痛处,痛到极点反而麻木了,人就稳当起来。
“我不去会怎么样?”她淡淡地问。
申屠锐烦恼地撩了下肩头的发丝,女里女气的动作被他做得十分潇洒,“只能死呗……但我舍不得。”
这话太腻了,还有歧义,所以他又加了句,“舍不得我为你花的心思。”
斓丹木然点了点头,明白。
“我不想去,我也不怕死。”
挺奇怪的,她和申屠锐之间的谈话都直白坦诚,毫不隐瞒,大概是申屠锐影响的,他十分善于把阴谋说得很真诚直接。
申屠锐笑起来,好像还有那么点儿幸灾乐祸,甚至得意。
“你倒别拒绝得太快,等你见识过大旻内宫,恐怕就不这么想了。”
斓丹不想再和他多话,什么大旻内宫,她根本不想见识!
他下饵般笑着说:“你的家国天下,可都在那里呢。”
她冷笑,“我早就无家无国,无亲无故了。”
申屠锐大笑起来,信心满满:“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早下定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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