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唯卓娜的现代都市小说《逼本皇子和亲?反了李唯卓娜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墨色染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公主!公主莫要难过伤心了。”阿兰不劝还好,这一劝,原本只是还扑在桌案上哭泣的大公主阿茹娜猛地起身,扯下床榻上的锦帐。锦帐上做装饰的璎珞、玉珠落得满地都是,与先前砸碎的茶盏一齐躺在地上。“父王明明说我可以来大唐选一位心仪的驸马!怎么大唐的圣皇就早早的拟好了圣旨!”提到圣旨,阿茹娜又想到了在大殿上见过的李唯。瘦弱、矮小、不及将军半分!她早就打听过了,那李唯不过就是个被女帝圈养在宫里的废物罢了!不曾出过宫,更是不曾建功立业。手不能提刀的废物,却偏生坏了她的好事!“他算什么东西!”一边喊叫着,阿茹娜一边抄起案上的瓷瓶又往地上砸去。阿茹娜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李唯,还因为二公主与李唯的和亲一事。李唯不过就是她看不上的一条狗,她不要了,也轮不到被...
《逼本皇子和亲?反了李唯卓娜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公主!公主莫要难过伤心了。”
阿兰不劝还好,这一劝,原本只是还扑在桌案上哭泣的大公主阿茹娜猛地起身,扯下床榻上的锦帐。
锦帐上做装饰的璎珞、玉珠落得满地都是,与先前砸碎的茶盏一齐躺在地上。
“父王明明说我可以来大唐选一位心仪的驸马!怎么大唐的圣皇就早早的拟好了圣旨!”
提到圣旨,阿茹娜又想到了在大殿上见过的李唯。
瘦弱、矮小、不及将军半分!
她早就打听过了,那李唯不过就是个被女帝圈养在宫里的废物罢了!
不曾出过宫,更是不曾建功立业。
手不能提刀的废物,却偏生坏了她的好事!
“他算什么东西!”
一边喊叫着,阿茹娜一边抄起案上的瓷瓶又往地上砸去。
阿茹娜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李唯,还因为二公主与李唯的和亲一事。
李唯不过就是她看不上的一条狗,她不要了,也轮不到被二公主那个贱人捡去!
阿兰见公主又哭又闹,急中生智赶忙劝说道,
“那南人皇子是来做驸马的,身份便无法与您相较,在咱们地界不过是个会喘气的摆设,不还都得仰仗着咱们汗王的鼻息过日子?
可汗最疼您了,怎会忍心看您平白受了委屈?
待回到王庭,您便是让他每日跪着给擦马鞍,二公主还能抢了去不成?”
听到这话,阿茹娜果然不闹了,一双杏眼里满是怨毒与畅快,
“对,你说的对。
等回了朔丹!我要他好看!”
“快!阿兰!我要给父王写信!本公主不会让那对贱人好好完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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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借着置办‘嫁妆’一事的便利,使朔丹使臣毕力格混入了仆从行列里跟他一道进了宫。
“毕力格见过安和皇子。”
听着这个称呼,刚刚退出书房,还没关门去外间站岗的李老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毕力格不太懂中原的贵族制度,二字封号等同郡王,他是这么死记硬背着理解的。
至于说安和二字,安康、和平,怎么看都是个好词儿。
称呼李唯‘皇子’,那是因为女帝和鸿胪寺的使臣们一直称呼着‘和亲皇子’,于是他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安和皇子,听着又尊贵又吉利,就是有些繁琐。
其实按照他的心意,他更想喊一声驸马爷,因为这样叫着关系亲近些。
但此番毕竟是初次见面,毕力格觉得对大唐皇子礼貌些准没错。
“使臣不必多礼。
这个称呼很不错,下次就不要乱叫了,叫我皇子,或者驸马,就好。”
安和皇子,听到这两个不伦不类的东西组合在一起,李唯脑中就不免想起前几日对‘派皇子和亲’‘实乃大唐之荣耀’‘异国公主来长安选妃’等等不好回忆的爆裂情绪。
“好的皇子殿下!”
毕力格觉得这皇子不错,说话很爽快,也不太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他想他们日后在朔丹可能会很合得来。
“今日叫使臣来,是有一事相说。”
“皇子请讲。”
“不知可汗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
“共结姻亲,修百年和平。”毕力格这是将昨日在大殿上对女帝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唯嗤笑一声,
“毕力格,屁话就不用要在我面前说了。”
毕力格眉头一皱,瞪大了眼睛、吹了吹上翘的羊胡须,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李唯一个眼神吓出一身冷汗。
之前在大殿上一见,毕力格觉得这位皇子是位翩翩潇洒、又有些女相的消瘦男子,日后回到朔丹恐怕经不住风吹雨打。
方才见面寒暄了一番,他又觉着这位皇子虽然外表纤弱,但内在豪爽,是个性情中人,他在朔丹会找到属于他的一片天空。
现在!
他看着骤然跋扈嚣张却又让他汗毛直立的皇子,觉得自己他妈的真是瞎了狗眼。
这皇子分明是匹饿狼。
饿狼消瘦饥饿,所以他的眼神才格外毒辣,他的手段才格外凶残。
他不动则已,一动自损八百也要取敌性命。
这样能豁出性命的饿狼,是他们朔丹的勇士也不愿主动与之缠斗的存在。
毕力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李唯也没难为他,他抛出了个问题,
“若是天逢大旱,或是冬日降下暴雪,你们朔丹该如何?”
“自然是,是向大唐求援。”
“大唐若是自身难保呢?”
“那......”
毕力格有些为难了。
大唐若是自身难保......还有这等好事?!那当然是南下劫掠了啊!
可他到底还是没失了智,怎么好将这大实话与大唐皇子相说?
“行了。”
李唯摆了摆手,没让他回答下去,而是又问道,
“你朔丹派和亲公主嫁入大唐,与公主和亲尚大唐驸马回朔丹,有何不同?”
“并无不同。”毕力格秒回。
“朔丹公主与大唐皇子和亲,与和那武将军和亲,有何不同?”
“不同之处大也!”
毕力格一下子又想到了昨日大公主扬言看不上皇子李唯,转而非武大将军不嫁一事。
他情绪饱满、带着蔑视与愤忿,道,
“将军岂能与皇子做比较?萤火虫岂配和明月争光辉?”
“朔丹公主与大唐皇子和亲留在长安,与朔丹公主与大唐皇子和亲回朔丹,又有何不同?”
“这个问题,皇子你刚才问过了。”
李唯啧了一声。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使臣还是得多读书,不然可配不上毕力格这个名字。”
毕力格想狡辩,他能派来出使大唐,除去他出身大贺氏乃朔丹贵族外,还有就是他能文善武,既武艺超绝,又是朔丹中最聪慧的勇士!
他怎么配不上毕力格之名?(毕力格(蒙语):智慧、天赋)
李唯没给他狡辩的余地,直道,
“本皇子来告诉你,这中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毕力格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力士一般的身材,被遮了粉才掩饰得天然红脸蛋,乖巧的表情,不安分的大手。
虽然愚笨,但愿意听,可圈可点。
李唯讲道,
“你朔丹是什么?是蛮夷。而我李氏是什么?是大唐正统、皇帝血脉。”
虽然难听,但毕力格承认,站在大唐中原的角度上,李唯说得对。
所以他暂且没有反驳,准备听听李唯接下来的话可否有大道理。
“我,李唯,先帝嫡子、你们口中天可汗的嫡孙子。
除去我那被发配边疆为庶民的可怜兄长以外,皇位第一正统顺位继承人,是我。”
“皇子身份尊贵,派你与我朔丹公主和亲,是我朔丹的荣幸!”
“......”
“你朔丹进犯大唐劫掠历来被视作入侵,而若是有我,会有何不同?”
“尊贵的皇子亲征,实乃大大的鼓舞气势!”
“你放屁!”
李唯太阳穴突突的直跳,都提点到了这份儿上,你他娘的竟然还能给老子交白卷?
他拍案、怒道,
“有我在和没我在的区别是:
你朔丹胡骑就算打进了长安城,也有李氏宗亲为你摇旗呐喊,恭迎你进城靖国难清君侧!更有南方贵族为你朔丹军队响应,与你里应外合合力包围长安城,恭迎我大唐正统进城登基!
这才是区别,懂?!”
毕力格:(ΩДΩ)?!
现在才恍然大悟?!
李唯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着这气入肺、上脑、就是让人眼前有点花。
所以你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造反这两个字吗?
一边压根想不到造反,一边压根想不到造反,你们这俩合该天造地设一对。
就是卧龙凤雏的两个国家,所以才能使这个世界继续安稳的进行下去是吧,啊?
李唯空出一只手,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他此时的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脆弱,他说,
“所以毕力格,我不希望我的婚事出现任何的差错,你说呢?”
“自然!”
这两个字,毕力格都恨不得跪下说。
现在他眼中的李唯不再是什么饿狼,他是狼灵,不!是长生天转世!!
(长生天=腾格里=蒙古民族神话中的最高天神)
只有长生天才会拥有如此的智慧,还能拥有如此骇人的气魄!
错不了,他毕力格的眼睛看错不了!
“修书一封吧,八百里加急,管住你们那位脑子不好的公主,这不难吧?”
听到公主二字,心有愧疚的毕力格砰的一下就跪了,
“阿茹娜大公主是我们可汗的明珠,自幼娇惯,还望您多多担待。”
“那你顺便问问你们可汗,我是你们公主他爹吗?不是的话,我凭什么担待?”
李唯的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这个年代的‘去你妈’大概会让一名学子愤怒到以命相拼,拼不过会就因为愧对自家母亲而以头抢地、以死相抵。
但有了先前的铺垫,李唯的这番话,只是让毕力格羞愧万分,根本不敢出言顶撞。
可这个火候李唯还是不够满意。
他继续说,
“毕力格,我想要皇位的办法千千万。
可你们入主中原,成为大唐子民、大唐贵族、大唐掌权者的机会,仅此一次。”
是的了!
我们竟然也有资格成为荣耀的大唐人!
不再是被人指着骂的蛮夷!
这中原的珠宝、车马、锦缎、名誉、地位,他们也可以拥有!
而能提供给他们这一切的——是皇子李唯——是他们二公主的驸马爷——是李唯,是天可汗之孙子,是真正的长生天!
毕力格脑中的等式已经形成,他赶忙磕头表示着自己的忠诚。
“老老实实的。
这段日子也别再上蹿下跳的,不就是点盐?”
毕力格猛地抬头,惶恐又惊讶的看着李唯。
他,他,他竟然全知道了?
可惊慌失措外,毕力格却全是狂喜。
长生天!他果然就是我们的长生天!!!
连赐予我们生命的盐都信手拈来不放在眼里!
是长生天选择了我们朔丹!
李唯看见了毕力格眼中癫狂的痴迷与臣服,他这才一笑,
“供着我,我会让你们要什么有什么。”
“长生天万岁!”
这样大不敬的话,毕力格脱口而出,其声音之大、其情难自禁,饶是站在外面把守的李老也听到了些许动静。
他想,幸亏我把人都打发到了偏殿干活。
唉......
别人都靠不住,守护唯儿还得是我啊。
老当益壮的我。
很快,黄昏将过,婚礼也到了该结束,夫妻入帐的时辰了。
早在鸿胪寺卿来时,李老就已经给他憋了个大任务。
他不负众望,使朔丹人在锦缎、珠宝的敦促下,用了仅仅数日的时间,给李唯在草原上建出了座“唐蒙合璧帐”。
合璧帐,实际为数十顶帐篷相连,分东西两侧。
东帐陈大唐屏风、铜雀灯,西帐悬狼皮战旗、牛角弓,共为皇子公主居所,勉强也算是分了前后两院。
这个年代的男人,若是天天睡在后院,是要被蛐蛐的。
鸿胪寺卿与礼部各位到场官员,算是把这辈子能用的灵活变通都用上了。
后又按照府邸中应有的设施,布置了大厨房、仆从所居后罩房、库房、普通净房、浣衣房......等等帐篷群。
李唯在离开了亲妈以后天高海阔,在于夹缝中生存的李党安排下,生活质量都能大大的提升。
大帐前的人散了,李唯便与二公主入了帐篷。
前头是护卫住、待客用,往里头用帐篷堆砌出的走廊再走个近百米,这才是主帐。
二公主是第一回见到如此浮夸的帐篷群,来到主帐看着脚下的地毯,她第一时间竟是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脱掉了鞋,免得踩脏了如此珍贵的皮毛。
“怎么了?”李唯见原本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人停下来,转头问道。
李唯习惯所致,问的是汉语,而加紧补习汉话的二公主有些着急,说话磕磕绊绊,但又不敢耽搁了回答,
“妾......要,脱鞋吗?”
李唯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这是喜欢光着脚踩地毯吗?
“也行。”
“是,好的!”
李唯:???
李唯一时有些迷惑,可看着二公主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虽然动作小心翼翼,但眯着眼睛好像还蛮开心的模样,也就没多问。
生活差异嘛,他是这样理解的。
结婚便是成家,二公主瞧着像是个正常人,那么为了日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必要的沟通与思想工作是需要做的。
于是李唯用蒙语对二公主说,
“先洗漱去吧,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她们不会说汉话,也不会讲蒙语,如果哪里不周到,你就出声打断,行、不行、好、不好,这样的话她们是明白的。”
李唯没留朔丹这边的侍女,也没从长安带汉女过来,如今放在身边使唤的都是他行李中拿书册换的新罗婢。
新罗婢说的新鲜,实际上就是朝鲜婢女。
这种婢女的好处在于,她们从新罗翻山越岭的被卖过来,无亲无故、语言不通,除去对自己的主子忠诚、服从以外,她们想要活着没有第二条出路。
就算旁人想要收买她,或是她们想要背主被他人收买,也要先克服语言困境。
要么指望这群新罗人快速学会蒙语、汉语,要么便是会说新罗话的人过来接触。
可这就很显眼了,一抓一个准。
家这个大本营的安定十分重要,内忧外患不能同时有。
使用新罗婢做替代,其性价比远远大于那些各有算计的两地侍女。
李唯在宫里这段日子,跟内侍相处的很和谐,这一路上也把新派来的内侍祖宗十八代盘了个清清楚楚。
唐朝的阉人大多都是举目无亲之辈,极少数内侍还会惦念着自己的家,他们脑子里想的大概就都是认几个干儿子,等老了有人能给自己送终。
所以内侍这一块,李唯自己用得很放心。
他们想要的只是钱、地位、成就感,而作为现代人,如何使有这种诉求的人对自己献出忠诚,哦,那可太专业对口了。
......
因着要烘干头发,所以李唯与二公主实际的沐浴更衣时间差不多。
二公主洗掉了脸上的红妆,换下了繁琐的裙袍,单一件丝绸中衣,一头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了个简单的鬓。
如今化妆倒也不是邪术,二公主卸妆前后并未给李唯什么太大的冲击。
就是觉着,哦,还挺素净,挺好的。
李唯坐在榻上,榻上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些茶点。
宴席上吃了好些羊肉,油腥让李唯现在没什么食欲,只想喝喝茶、吃点水果,或是不甜腻的点心。
于是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软垫,说,
“过来坐,一边吃,一边聊。”
“是,多谢小汗王。”
相较于大公主而言,二公主的礼数实在是太过周全。
“我这人不看重规矩,出门在外面子工程做好了就行。
私下里,你啊我啊的都行,叫我的名字也都可以,或者怎么说都好。
你不用紧张,不允许你怎么做、怎么说,我都会跟你讲清楚,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所以汉话讲不好也不要怕,多说多练,谁都有这么个过程的。”
“好的,我知道了。”
二公主有些意外,有些忐忑,也有些欣喜。
她有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李唯刚学的微表情读心术,他能看不出来二公主在想些啥?
古代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两家相熟,可能还会找借口去寺庙上香,让小男女互相瞧瞧。
可李唯这情况......呵。
所以,为了方便日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李唯觉得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的好,
“我叫李唯。”
“我知道的。”
回答完后,二公主见李唯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说,
“我叫卓娜。”
“文字怎么写......我不太清楚,卓娜就是夏天,我出生在草原的夏天,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卓娜的回应总是很小心。
小心不是个坏习惯,可自卑是。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了解到的朔丹九姓部族的恩怨,以及宫中大妃倾轧二妃的二三事,李唯将原本准备回答的‘嗯’,变成了夸赞,
“很不错的名字。”
“会吗?”
卓娜眨着眼睛,她的睫毛很长,当真像是扇子一样。
她的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因为‘卓娜’这个名字,一直被大公主阿茹娜嘲笑。
大公主说,‘阿茹娜’是神圣、无暇的,而你卓娜不过就是个概括的生辰,你若是晚生几日是不是还会叫纳玛尔?
纳玛尔这个名字不错,我新养的奶狗叫这个正合适。
李唯不懂这份期待中包含着什么,既然开口他自然不会无的放矢,早就想好了后话。
于是他点头,肯定道,
“自然。”
说着,李唯从桌匣中取出纸与磨好的炭笔,一边写出‘卓娜’二字所对应的隶书、楷书与蒙文,一边对她解释道,
“卓字,从早从卜,字面意思是,象日升而灼龟甲以占卜。
引申意为,高远超绝。
这不是我胡说,我们汉字权威的《说文解字》中是这样写的。”(《说文解字》天下第一种书,古代的字典)
听到这个解释,卓娜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抿住嘴不让自己的嘴角翘得很高,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大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
对于卓娜来说,其实只此一句的安慰,就已经足够了。
可李唯继续说,
“除此之外,《妙法莲华经》中有一句‘其身高卓,色相第一’。
菩萨以‘卓’字比喻来比喻自身的修行境界,可见‘卓’一字,是个很高的评价。”
唐朝重佛教,而朔丹人信得很杂、也很混合。
卓娜信萨满、信天神、也信菩萨。
此时听李唯这么一说,她更是全神贯注的把目光投在了纸面上那个象征着早上与占卜的‘卓’字,拼命记住它的形状。
卓娜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恰巧,李唯是个爱讲话的人,穿越以来苦于没人说话,只能自言自语。
见卓娜如此开心,他便继续说起了下一个字,
“娜,我想应该是这个娜字。
娜从女、那声,本指女子行走时的摇曳之态。
如今提倡‘柔明丽则’,娜便是有丽则之美。”
这倒不是他瞎说,这是他妈亲口颁布的政令,说提倡柔明丽则。
“卓娜二字,刚柔并济,乾坤相合,属性上就极好。
而且,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它们的意思不就是说,你将来会成为优秀、不凡的女子吗?
所以依我看,卓娜这个名字当属上品佳名。”
听着李唯如此认真的夸赞她被嗤笑了一辈子的名字,这一刻卓娜只觉得鼻子很酸。
她想。
可能这并不是她的名字好,而是李唯人好。
谦和、耐心、博学、善解人意。
她想,一定是自己太期待的表情没有藏好,让他不得不顺着她的心意来,才这样子说的吧。
可头头是道,她很喜欢,她会把方才那些一字不落的都背下来,说给她娘听,说给她未来的子女听。
李唯看着卓娜的表情,心道果然知识的魅力是无限的,卓娜是个求知欲旺盛且认真的人,未来搭伙过日子的人是个心思通透的家伙,李唯非常满意。
于是他说,
“汉文虽然难了点,但一定要好好学,这是你以后的立身之本......不,这是你拥有立身之本的前提。”
“我明白!”(o´ω`o)ノ卓娜回答的很认真。
经过这一番闲聊,李唯觉得自己很多话都可以不用说了。
卓娜是个很认真、很好学、很小心谨慎的好孩子。
很完美。
明天可以直接上工的完美。
于是李唯起身,回到床上,
“明天开始会很忙,你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早睡早起,晚安。”
说完,李唯就先熄了灯,给自己盖上了小被子。
没反应过来的卓娜愣住了。
当她躺在床的外侧时,只觉着还有些恍惚、茫然。
因为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想和李唯表达。
她想说,自己虽然不够优秀,但一定会努力做个配得上他的王妃。
其实在今天晚上真正和李唯说上话之前,卓娜一直心惊胆战。
担心自己配不上这套漂亮的礼服,担心自己做不好小王妃,担心自己长得不够漂亮......她担心很多。
她很努力的学习了汉文,记住了很多话,也向鸿胪寺卿派来会蒙语的使臣请教了很多。
‘夫君您好’‘夫君您贵安’‘早膳用了吗?’‘要沐浴更衣吗?’‘还是要就寝呢?’......
还有昨晚,在王庭的最后一日,在娘身边婢女的教导下,她也很努力的钻研了避火图。
虽然很害羞,但是她想她应该是都学会了的。
可......就......这么的......无事发生?
不过她今天确实很累了,状态可能也会受影响,无法表现出她最完美的模样,万一被认为学得不够精进就不好了。
嗯......
夫君说的对,既然如此不如早睡早起,明天再努力吧!
¥¥
李唯的生物钟已经很固定了。
雷打不动的卯时正,他睁开了双眼,看向陌生的‘天花板’。
卓娜睡得很浅,李唯刚从她身上翻过去,她也就醒了。
“我帮您更衣。”卓娜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唯抬手止住了,“你也去洗漱就好,不用你。”
李唯是效率主义的人。
早晨洗漱、更衣这件事,各忙各的更快。
再说,术业有专攻,伺候人这件事当然还是内侍最熟练吧?
洗漱完,早膳的食谱李唯早有安排。
提神醒脑一杯奶茶,两块肉饼,一碗粥。
都是内侍准备的,味道先不提,摆盘便是精致。
看得卓娜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想,自己以往吃的那都是些什么......
也无怪中原人总说他们朔丹是蛮族,这比较之下可不野蛮么。
食不言寝不语。
洗漱、梳妆、早饭,一共花费了三刻钟、四十五分钟。
李唯今日穿得是一身便于出行的骑马服,他对一身胡服的卓娜说,
“走吧。”
该上班了,少女!
照理来说,成婚第二日,新媳妇要拜见公婆。
若李唯在长安城与卓娜成婚,今日一早他们就要去宫里给女帝磕头、去太庙磕头。
可,他李唯被女帝划分到入赘的行列,所以他去给汗王磕头,那合适吗?
女帝是默许的,汗王是想的,且也主动提了。
可早已是李老手下的鸿胪寺卿他能肯吗?
不过此事无需他开口,朔丹内部就能给他把这大逆不道的问题解决了。
萨满鬼面孛首当其冲,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采用神话、天象、礼法、国祚、气运,对汗王展开了全方面的进攻。
而其他听了萨满鬼面孛所言的酋长,也逐一附和,甚至因为鬼面孛的帽子扣得够大,白霫部酋长也不敢大声驳斥。
李唯作为大唐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地位,不能因为汗王的任性而减少分毫。
认汗王做父、给汗王磕头的大唐皇子,人家大唐贵族还要吗?还认同吗?
把皇子奉为上宾,和视其为赘婿,那简直不是一回事。
既然咱朔丹人的目标都是入主中原,怎么能在这种大事上因为个人任性而出差错?
朔丹国的权力分布与大唐不同。
首先君权神授,萨满认同的人,才可为储君备选。
被九姓酋长推举的人,才能作为下一任汗王。
所以通常来说,萨满反对的事,不会有人强求,因为萨满的话代表着天神的意志。
人岂敢对天造次?
朔丹人很信这个。
不过李唯却丝毫不感谢萨满鬼面孛的站队,只觉着自己开春第一剑,最要除掉的就是这个老东西。
鬼面孛很聪明,有着超脱这个女频世界土著人的聪慧。
不仅如此,他还掌控着‘神权’。
鬼面孛会是对李唯日后计划造成最大威胁的家伙。
你很好,但你死了更好。
所以当知晓事情全貌后,李唯更是要马不停蹄的工作。
基础计划:让愿意投靠他的势力、他的奴仆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进阶计划:蓄积力量,为来年开春农耕做好准备。
最终计划:储备军事力量,以少敌多,需要对朔丹诸部进行一些降维打击。
基建基建,基础便是选好自己的家。
帐篷只是临时住所,砖瓦所铸才是家。
李唯研究了很久蒙古地图,最终将‘大唐新都’定在了辽河上游的饶乐水流域。
此处有水源、有黏土,四方分别有沙棘树林、露天褐煤矿。
简直是天选初始点。
新都与营帐群不远,五里地。
往返绝对称得上方便二字。
预先的布置安排李唯早已吩咐下去,他特意换来的昆仑奴此时此刻应该也已经在那里做上了自己的老本行。
虽然女帝极力促成李唯以入赘的姿态、嫁去朔丹和亲一事,但遵照礼法与婚嫁制度,男方无论是娶妻还是入赘都要下聘。
女帝不满,遂与群臣争辩。
这一次,鸿胪寺诸卿因为不能高高挂起,皆拉满战力。
不仅是李党,是但凡脑子里还记得住周礼二字的朝臣,皆反对女帝意欲让皇子与朔丹二公主‘无媒苟合’的做法。
就算民间男子入赘、那也是要行纳征礼的!
岂能让公主下聘,那不是儿戏?
男子纳征下聘礼,女子成婚备嫁妆,此事无关身份先例,此乃祖宗之法不可变!
更何况李唯堂堂皇子,去做驸马本就已经是折了脊梁骨的先例了,若两国联姻行事如此毫无章法,岂不是要被那蛮夷之辈笑去?
不下聘而成婚,那与无媒苟合的私奔何异?有悖礼法!有悖祖制!成何体统!
而武家一派,确实没法引经据典,只得以‘先例’以男女身份转换一事做说辞,很快便站不住了脚。
倒是武安康提出,
“臣以为,遵从入赘礼制,皇子便无需礼部预备随行‘嫁妆’。
和亲朔丹,皇子的一应事务应皆由朔丹二公主供应才是。”
“武安康你放肆!”李老爆呵。
朝堂中所有李氏宗亲皆怒目而视。
若是他们放任李唯遭此羞辱,宗亲日后可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武将军班师回朝第一剑,便先斩大唐皇子!下一步,是不是便是所有皇室宗亲了?
这天下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武?
李老上前,掏出他的朝笏,看着上面早有准备的关键词,战斗道,
“皇子李唯,夫皇子之尊,本应享俸禄以养其身,此乃周朝传承至今的国法。
昔者诸王就藩,既有天恩赏赉,复得食邑之奉。然唯有皇子李唯,虽身膺天潢贵胄,经年累岁,竟无俸禄之养,无封地之赐,亦无食邑之资。
今独力荷两国邦交之重,周旋于樽俎之间,岂不当膺朝廷之封赏,受宗室之供养乎?
武将军竟欲使其漂泊若浮萍,失故国之依,岂非欲令我李氏血脉零落异域,骸骨委于他乡?!
如此苛待太宗皇帝血脉,暴虐之态昭然若揭,尔等行此悖逆之举,莫非欲谋篡?!”
省流:武将军你是要逼死李唯然后造反吗?
李老一席话,引得朝臣频频点头。
就算是梅相此时也不能昧着良心站出来指点李老两句。
首先讲不过,其次皇帝吃瘪他才能有更多的好处。
朝中李梅两党相争,皇权与武氏从中平衡,此三足鼎立得以维持和平。
可如今李党的矢石直对女帝与武氏,这在梅党看来可不是什么坏事。
成了,李氏一党对论功行赏还有一争,不成李氏彻底沦为历史,天下由武家来坐。
这两者谁输谁赢,和他梅党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撕吧!打吧!热闹起来吧!
只有女帝步步后退,她才会想起与自己联手共同做掉李氏,而他便可趁机从中得利。
而若是武氏因皇后武氏得以篡夺天下,他梅氏又为何不能?
所以此时,梅相根本不发话,他稳坐钓鱼台。
各方算计不一,李老成功拿下此举。
因早有准备,当日散朝后,便使鸿胪寺卿择吉时,携九色聘礼,以白驼九峰驮之,至蒙古可汗金帐。
九色聘礼分别是,青玉璧、鎏金马鞍、玄色貂裘、九匹朱红蜀锦纹分三式:朱雀衔莲;赤焰奔狼;缠枝连理、雪银茶砖、墨玉龙佩、孔雀石宝刀、琥珀蜜蜡、珐琅彩瓷。
聘礼隆重寓意吉祥,朔丹使臣听闻后笑得合不拢嘴。
这聘礼无论是哪一样,都大大的对上了他们朔丹人的审美和认知。
啊!这亮晶晶的!啊!这美玉宝石!啊!这锦缎皮草!
太美!太有范儿了!
这是大唐皇子、咱未来驸马给公主下的聘礼!
当女帝得知消息时,鸿胪寺卿已经快马加鞭的跑到邢州了。
女帝自然不满这种小动作,于是她派了中书舍人武显儿去礼部督察李唯和亲的嫁妆,绝不容许再出半点差错。
可李老丝毫不慌,他早就从李唯那里拿到了应对方策。
只是李老却忽然生出了些不解。
且不说两国邦交如何,单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大唐皇子的颜面,对女帝来说能有什么好处吗?
让朔丹子民嗤笑大唐皇子,丢的不是她女帝的脸不成?
所谓先例、所谓男女之事,竟都能在国家荣辱之上?
李老想不明白,可他旁敲侧击梅党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在计谋上甚是精明的梅相竟然没有丝毫与之相关的想法。
这一刻李老只觉得脑中混沌,他忽然想到若非得到了殿下的提点,他恐怕也完全想不到这些。
这朝堂上,莫不是有什么厌胜之术?
单是想到这个可能,李老便觉得脊背发寒,太太太太太可怕了,圣人曰子子子子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待会打发了武显儿,老夫得去找唯儿好好聊聊。
那武显儿来督察和检验的时候,已经是李老开始准备李唯嫁妆的第十日,奉皇命预备的第七日。
有问题的早就被藏得稳稳当当。
文成公主出嫁准备的黄金礼器与丝绸珍品多,但大多都具有‘实用价值’。
鎏金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一尊、龙凤纹金壶一对、嵌宝金盘十二件、九层金叶佛塔模型一座、蜀锦三千匹,绣有《五方佛图》《西域舆地图》、缂丝《道德经》长卷缀珍珠八百颗、皇后亲赐百子千孙锦帐。
于是李老便说,既然圣上言明‘不得奢靡造次’,便只准备其‘原料’并将工匠的月银一并加进去。
于是便得到了同等重量的的黄金、蜀锦、缂丝、珍珠、宝石。
武显儿看到李老那恨不得钻钱眼里、锱铢必较、斤两不让的给李唯谋取好处的模样,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此事我会禀明圣皇,由她亲自定夺是否合理。”
“合该如此。”
李老笑得和煦,只是心道,
好你个武氏刁蛮女子,若不是妖后篡权,我大唐皇子出使朔丹的行李岂容你来苛刻!
今夜是李唯在大唐长安的最后一晚。
又筹办了场夜宴,说是为皇子饯行。
宴会是武舍人携中书省布置,并未让礼部与鸿胪寺染指。
席间歌舞一片,忽然鼓声与琵琶响起,竟是一首《秦王破阵乐》。
李唯拿起杯盏的手一顿,而李老手中的筷子更是呤啷声清脆地掉到了地上。
如今朝中武将多新贵,文臣中除去两党党魁,都少有二代朝臣。
只是今日女帝特开特赦,不少于长安养老的旧部将也来此,饮杯酒、敬皇子。
他们听着这破阵乐,霎时红了眼眶。
可席间大臣却颇有隔江犹唱后庭花之意,反倒是恭维道,
“我就说这《秦王破阵乐》差点意思,原是缺了武将军啊。”
“是啊,武将军威风凛凛,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首破阵乐啊。”
这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大臣又看了眼坐在使臣边上的公主,笑道,
“朔丹大公主一直看着武将军,恐怕也和臣是一样的想法?”
朔丹大公主被点名,一愣之后,却笑着承认道,
“是,本公主也觉得这首《秦王破阵乐》当由武将军演绎才好,其他人都配不上!”
哗啦——
一声巨响,是坐在最外侧几个不知名的老人掀了席面。
声响惊得坐在前头大人们,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老匹夫,知道这是哪吗,竟然造次!”女帝身旁的内侍一脚上前呵斥道。
几位老将羞愤至极,本不擅长言词的他们,遇上了女帝身旁的内侍,那是只有亏吃。
李唯站了出来,
“几位老将吃了酒,难免身体不适,还望圣皇准许他们去更衣。”
内侍瞧见女帝点头,甩了甩拂尘,用着鼻孔瞪了几眼,“哼,还不快滚!”
女帝根本不在意这场微不足道的骚乱。
她很满意这首曲子,也更满意诸卿的表情。
这首破阵乐本就是她要求在此时演出的。
当年秦王扫六合,天下大一统,为始皇帝。
她是天下第一位女帝,是日月当空古往今来第一人,这首曲子配她正合适。
朔丹使臣包括毕力格都看得不明所以。
朔丹大公主很不满,又是李唯给她找不快!
而李老不久后便提了离席,李唯也一样以不胜酒力尿遁了。
转角处,李老抱住李唯就是嘤嘤痛哭。
不知不觉中,李唯已经成为李老心中的主心骨了。
“唯儿啊!!殿下啊!!!我大唐,危矣!大唐危矣啊!!
如今妖后,和乱臣贼子,都敢在国宴上肆无忌惮的羞辱太宗皇帝了!
啊啊啊啊!!!我死后可还有颜面下去见列祖列宗吗!”
“......”
这时,方才在席间同别的大臣一起起哄,拿破阵乐拱火武将军的一位宗室子正好路过。
他与李唯同辈,是琅阳王之子李兆。
李兆对李老十分尊重,见他嚎啕大哭,赶忙上前关心道,
“叔公,可是谁让您和殿下受了委屈?快跟我讲,我带人帮您揍他去!!”
李兆不说还好,一说李老便回想起这龟孙儿在席间的发言。
“你个混账东西!!”
“啊?怎么了?”李兆一脸懵。
经过李唯的提示,李兆才知道原委,可他还是不懂,
“刚刚那首曲儿怎么不对了吗?
秦王破阵乐?秦王那关我们李氏什么事儿啊?秦王不是嬴政吗?”
“叔公?叔公???”
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李老,李唯只能说,
“李兆,你还是去找你爹吧。”
“啊,好吧殿下,那您多安慰安慰叔公,他年纪大了,可不能这么动气了。”
“......”
待到李兆走之后,李老才平复了情绪。
“唯儿啊,她武氏果然是妖孽!!
如今朝中遍布厌胜之术,使中流砥柱不顾家国荣辱、是非对错,使我李氏子孙昏聩放肆、连谁是自己的祖宗都不记得了!!
我能挣脱这厌胜邪术,想必是借助了你身上的真龙之气。
你逃离在外是好事。
济苍生于武氏之衰,安社稷于唐室之复。
叔公等着你回来!”
如今捡回了脑子的李老,早就明白了李唯和亲的用意。
他觉得李唯贵为皇子都可卧薪尝胆,他又岂能沉浸在愤懑与宦海虚浮的权利之中?!岂能给日后回朝登基的殿下留一堆烂摊子?
妖后是要把自贞观盛世积攒的东西都丢个精光啊!
他虽如今才清醒,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他虚长六十一岁,正是打拼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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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了大早,下午未时半才出了城。
李唯出行的队伍不短,一半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半是朔丹此行与大唐交换的物资。
女帝命许钦寂做随行将领,领三百精骑扈从。
许钦寂出身地方小族,望族瞧不上、与武氏政权又无旧怨,依附着皇权一路晋升到现在,故是忠诚的女帝一党。
得令‘速去速回’的他,考虑的是行进速率而非皇子的舒适度,所以他一路疾行,只有夜间休息。
李唯倒是无所谓。
他的马车是改制的,尽全力的增加了减震设计,只要不是故意往石子路和坑里冲,颠簸起来的感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充分利用了车厢内有限的空间,达到了白天日常使用时宽敞舒适,总有地方可以伸开腿脚,不必拘泥于正坐。晚上也可以把不需要的东西折叠或拆卸,铺上棉被、软垫,舒舒服服的摊开了睡觉。
可大公主阿茹娜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就算阿茹娜也会骑马打猎,可会骑马与能疾行赶路是两码事。
起初她还有意招摇过市一般的骑着马,可不过两日她便缩在马车里不出来了,而缩在车厢里又是一种别样的折磨。
改造马车只此一辆。
图纸是李唯自己画的,零部件尺寸等等细节也都标注好了,工匠和做苦力的奴隶在人头的鼓舞下效率飞快,不出分毫差错的时候,还能有余力完善美观。
李唯作为落榜美术生,无奈只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市理科状元,就算不在藏经阁悟道,也有些旁人比不来的先天优势。
车马浩浩荡荡如长龙一般从长安城出发,关中平原路况较好,因着途中有雨才花了十五日。
从太原到雁门关的路难走,吕梁山区需要翻山越岭,很多时候兜兜转转一天,在地图上不过是直线距离的一个点。
夏日里的山路不好走,不过四百里的路程,却也同样走了十五日。
出了雁门关,便是离家了。
李唯在今日特意骑上了马。
与记忆中的热闹、人山人海、是个垂垂老矣的故事不同,他眼前的雁门关巍峨、魁梧、沉默。
军士站在城墙上值守一言不发,墙壁上的痕迹斑驳,城墙脚边的土地好似燕脂,背后群山峭壁森然,长城蜿蜒盘踞,好个天下第一关。
待走远,临下马上车前,李唯转头回看向雁门关。
这一刻他想,若是站在那城门上为将领,他恐怕也会喊上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关外果然朔风卷地、黄沙蔽空,岂是荒凉二字能概括的。
与走出雁门关陡然有些怅然的李唯不同,在赶路时蔫吧了的大公主阿茹娜却是神采奕奕的活了。
这刚扎营,便听着有人来汇报说,
“殿下!朔丹大公主不知怎么的非要打死您的侍从!!”
“把毕力格叫过去”
说着,李唯下了马车往事发地走去。
......
营帐伙房,朔丹大公主阿茹娜带着朔丹汗王赐给她的银狼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目标直指那穿着就与旁人不同,做内侍打扮的奴才。
“给本公主按住他!”
阿茹娜故意说着汉话,高挑的眉头,嘴角恣意的笑容,无一不彰显着此刻她的得意。
银狼卫手持凶器,让在伙房忙碌的奴才退避三舍。
看着被身形高大的银狼卫押在地上的内侍,伙房仆从心中暗道一声,‘这小子怕是完了’。
在有心人的宣扬下,朔丹大公主与皇子李唯、大将军武安康的事情人尽皆知。
‘皇子窝囊,人家公主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武大将军威猛,那朔丹公主也是有眼光。’
‘和朔丹二公主和亲,倒也是皇子走了运,不然在长安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这样的流言搅和的长安城内满城风雨,饶是他们这群做奴仆的也知道,朔丹大公主看不上皇子李唯不愿意与他和亲,也是因为圣旨以下朔丹大公主没能摘得佳婿与武大将军喜结连理。
这可是毁了人家一辈子婚姻大事的恩怨,这朔丹大公主是汗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哪能就此作罢?
这内侍命不好,做了李唯的侍从,搅和进了这桩恩怨当中。
出了雁门关来到人家草原人的地界,可不是要被秋后算账呢?
依他们看来啊,这才哪到哪。
皇子和这些可怜仆从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这样畏惧着、唏嘘着,便更是不会有人敢上前阻拦阿茹娜了。
这名内侍也知晓他人的心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是撞人家刀口上了。
可他哪里不想活呢。
只得绞尽脑汁为自己想着求生的方法。
他说,
“朔丹大公主三思,奴才是皇子殿下的内侍。”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他虽然是新派给李唯皇子、不比那自小陪在皇子身边的人,可他的身份是内侍总管,放在宫里也是要被恭恭敬敬得称一声‘某内侍’再附上个礼的。
可朔丹大公主像是循规蹈矩、照规矩办事儿的人吗?她瞧得上皇子吗?
果然,阿茹娜的一声嗤笑,将内侍心中的期盼尽数粉碎。
“笑话。
进了草原的地界,你这阉狗还不知道谁说得算?
莫说你们皇子在大唐也是个窝囊废,就算不是!进来草原,你们中原人也得给本公主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
记住了,这草原上,本公主说的话就是规矩!”
说着,阿茹娜拿出马鞭,狠狠地抽打在内侍的背上,
“今天我就是把你活活打死,你们那个连土拨鼠都不如的殿下也不敢放一声!”
阿茹娜把马鞭丢给了身旁的银狼卫,猖狂道,“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继续!记住了,在草原上,就算是条狗跟错了主人也都该死!”
便是在此时,李唯赶到了。
“公主好大的威风。”
你必须先攻击那个具有嘲讽的对象。
阿茹娜的眼里瞬间就容不下那个内侍了,转头看着竟然敢正大光明走上前的李唯,笑得戏谑,
“还想着到哪去找你,你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本公主今天给你也松松皮子,让你知道在朔丹,你要听谁的话!
来人,给我架住他!”
说着,公主一马当先便冲上前头,在旁的银狼卫也听令紧随其后,便是要像方才羁押内侍一样,把李唯按在地上。
可李唯刚在藏经阁融会贯通了擒拿术,他能惯阿茹娜这个毛病?
李唯一个箭步走上前,抢在银狼卫就位前头,一手扣住公主欲掌掴他的手,反手给了阿茹娜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啪,啪,啪。
李唯使足了力道,给阿茹娜贴心的来了个两边对称。
最后一下李唯松开了制住阿茹娜的手,惯性的作用下她直接跌倒在地。
阿茹娜只觉一阵气血翻涌,耳边嗡鸣声如同她此时空白一片的大脑,脸上火辣辣的、是痛也是热的。
她被打了?
她被李唯这个窝囊废打了?
她竟然在众人面前被打了?!
阿茹娜脑子里已经容不得其他,强烈的羞辱感,混杂着近些日子对李唯的憎恨都在顷刻间爆发了出来。
“你!你!”
她指着李唯,用着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大喊道,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这些话阿茹娜是拿蒙语怒吼出来的。
一旁在伙房做工的侍从害怕得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而银狼卫得了令,便拔刀而去。
主子受辱下令,银狼卫哪里管得了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他们的认知与生存准则里,听公主号令,忤逆公主者死。
“怎么?大唐士兵连皇子都不护,认朔丹做主了是吗?”
李唯一声呵斥,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士兵才姗姗来迟,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呈人墙状的挡在了李唯面前和银狼卫拉扯了起来。
此番骚乱也惊动了巡查中的许将军、许钦寂。
他黑着脸,用着生疏的蒙语命令银狼卫住手,不要再袭击他的士兵,可效果显然强差人意。
阿茹娜此番来朝,只带了四名银狼卫。
银狼卫身形魁梧、一身蛮力,以少敌多、以忠诚敌敷衍,唐军这边很快便负伤数人。
许钦寂看红了眼,回头看着李唯,瞪大了眼、咬牙切齿,
“我大唐士兵不是在战场上流血,而是为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也不过就是皇子罢了。
我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样只会打女人的窝囊废!”
李唯:?
“好个忠肝义胆许将军。”
李唯拍手夸赞道,“方才朔丹公主对皇子仆从耀武扬威时不见踪影,现下倒学会对我指手画脚了。”
“你若不得罪公主,哪里会有今日之事?”许钦寂怒斥道。
李唯不怒反笑,
“许大将军不妨睁大你的狗眼再用你的狗脑子好好想想。
朔丹大公主是在辱骂大唐皇子,更要越俎代庖替先帝教子。
你这愚夫只识得男女皮相,却不想朔丹公主的巴掌下去,甩的是可是大唐的脸面。
我大唐将士不以死卫皇子为荣,难道还要引以为耻了?
依我看,许将军这身铠甲穿得着实不伦不类,该换做襦裙才相得益彰。”
“你简直荒谬!”
许钦寂被嘲讽的脸色涨红。
可李唯显然不准备点到为止。
在长安城里憋着口气,那是女帝一声令下能把自己的脑袋摘了。
他妈心狠手辣,已经螚死了俩亲生儿子了,不差他一个,他力不足时自然要避其锋芒。
可如今这是在哪?
朔丹大公主有句话说得好。
出了雁门关,一切都要按照老子的规矩来。
“今日容朔丹公主当众折辱天家威仪,明日何不在长安城门悬那胡人王旗?
你和那武将军一样,刀对敌国的时候钝得很,对自家袍泽的时候砍得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你说你最瞧不起的就是我这种人?”
说着李唯走上前,依旧是那副谦和模样,像是赞许一般拍了拍许钦寂的肩膀。
许钦寂从未正眼瞧得上李唯,更不会有半点防备,便是此时李唯毫不犹豫的抬脚给他膝盖上来了一下。
正常膝跳反射不会引发跪姿,但只要使用绝对的暴力把半月板踹到损伤就好了。
许钦寂与李唯原本还算是平视的视线交汇骤然发生了改变。
李唯没有点到为止,直接把许钦寂的头踩到了泥地里。
“你说巧了不是?
畜生不配抬眼看我。”
许钦寂被踩住了久久直不起身子来,他万万没想到李唯瞧着纤瘦羸弱,却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来。
“怎么?许将军伸手摸佩剑是什么意思?”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之耻,许某来日......”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皇子也是佩剑的。
李唯持剑,毫不犹豫的刺入许钦寂后颈中线略偏右3cm处。
刺穿的瞬间有着轻微的滞涩感,拿另一只手怼住剑柄再补上一下后,便能听到剑刃突破黄韧带时的
文成公主嫁妆中书册万卷。
《诗》《书》《礼》《易》《春秋、《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医书》全卷、《艺文类聚》《昭明文选》手抄本、《齐民要术》农事改良节录、各种粟、黍种植法、《水经注》河渠治理篇、由工部官员撰写的高原水利改造指南、长安城营造图、佛教典籍......等等。
这些女帝一应不允李唯携带。
都折算成《内训》,恐怕是要堆叠万册不止,实在是浪费。
于是李老提议,带一册金装的御赐内训、周礼,除此以外都换成纸吧。
只是纸带多了也不好,无法储存便难逃被虫蛀的命运,此举未免过分奢靡。
李老又提议,超出来的都还是折算成金银、锦缎等内库里有余的物件给李唯带上。
武显儿听完又险些没控制得住表情,兜兜转转又是金子?
也,也行。
武显儿理解女帝不允李唯携带书册的初衷,这是不给他任何翻身与获得便利的机会。
金银等阿堵物早晚有用光的一天,唯有学识才可傍身。
武显儿只是仔细的看了眼李老手中用于计算的账册与单子,便点了点头允了。
有关农耕和技术类的巧匠也不允携带。
李老便说,如此还是折算......
“还算黄金?”武显儿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不,武舍人不必惊慌,和亲皇子哪里当得起如此多的金银器物做行李?”
李老不慌不忙的又拿出了一张单子和账册,
“既然都是人,那不如就兑换成奴婢吧。”
单子上写着各种类工匠与奴婢的兑换比例,只是李老因李唯的吩咐,奴是昆仑奴、婢是新罗婢。
“为何?”武显儿看到了自然会问。
早有标准答案的李老对答如流,
“若是名言只供皇子使用的奴才也就罢了。
可这些匠人兑换成的奴婢,日后难免要与那群胡人打交道。
如此,岂有让我们汉人奴婢给他们蛮夷服务的道理?就算是奴婢,老夫也不能容忍那些孽障踩在我们汉人的脸上!”
李老说的义愤填膺,武显儿倒也能理解,她点了点头赞同了李老此举的变通。
而且李老的折算之法非常粗暴,竟然只以工匠年俸去折算奴隶购买时的价格。
可工匠的价值哪能只用薪酬去计算呢。
工匠的价值只等于其三十年的年俸总和,以市值兑换奴婢。
如此暴殄天物之举,武显儿当然不会反驳。
于是李唯的随行人才变成了271名昆仑奴与50名新罗婢。
这就是李唯想要的。
因为黑奴、新罗婢话少能干且无依无靠,这两者都是绝佳打工人。
而那些由礼部同中书省内事办一同筛选出来、仅服务于皇子的奴才中,则夹杂着几位精通炒钢法的逃匠、某被贬工部员外郎的学徒、药童。
夹带这点私货用来过渡初期,于李唯来说就足够了。
随行物品中,其余宫廷乐器、生活所需的瓷器、熏炉等等一应与文成公主相同。
日常用品上也只做寻常准备,一切遵循文成公主嫁妆旧例,只是把李唯用不上的纱、帐、粉黛等女儿家用品折算成白银并拿去置办成了衣裳。
朔丹天气不比长安,多带些棉衣、皮草没毛病吧?
武显儿掂量着这些棉衣、皮草,抚摸上去便知道质量尚可、未有僭越、甚至普通贵族都用得起、与奢靡二字沾不上边。
“可。”
武显儿对这部分的转换也点了头。
只是她不知,下层棉衣夹层与皮草布料的夹层中,放满了各色的宝石、裁好的罗、绢、绸、锦。
就连这些随行装物件的箱子,都是特制带着夹层的,里面铸了金,日后取用敲碎即可。
李老的那十万贯一文不落的夹带其中。
“最后便是这‘耐寒粟种三百石,茶叶苗木六千株,麝香、茯苓等药材二百箱’了。
如今时间紧迫,内库一时间也拿不出如此之多的粟种和药材,便紧着内库中富足的东西,交换着拿一些。
如此凑够了三百石、六千株与两百箱之数。”
听到这话武显儿眉头一挑,方才锱铢必较的李老竟能在这方面上妥协?
她可不信,这里面必有名堂。
“白芷、紫苏、防风、柴胡、黄芩、甘草......”
都是很普通的药材。
“人参、鹿茸、麝香、熊胆、五味子......”
这些倒是贵重的,可总量都不多。
每种药材都仔仔细细的拿布匹、木盒包装着,如此才塞上了两百箱之数。
至于说种子,则更是散乱毫无章法可言。
“粟种,黍种,荞麦,芜菁,波斯草,鹰嘴豆,高粱,麻......”
“沙棘,枸杞,胡萝卜......甚至还有葱、韭?”
拼拼凑凑才得了三百石,武显儿瞧着这单子,竟都觉着寒酸。
当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啊。
依她看倒不如加紧采买些粟种,哪怕凑够一百五十石呢?
“所以呢,李老还有什么准备?”
能妥协这样一份烂到骨子里的行李份额,肯定是另有所图。
李老一笑,
“明光铠20领。”
武显儿挑眉,胃口倒是不小。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
“这李老还得与圣皇相说。”
李老又推脱,“此事还得有劳武舍人。”
¥¥
宫中。
女帝听着武显儿的汇报,问道,
“折算成黄金?有多少?”
“总一万五千三百四十四两黄金罢了。”
若是李唯在此恐怕又得着地方吸氧。
大唐如今国库收入三千四百万贯,国库收支以铜钱、布帛、粮食为主,黄金主要用于赏赐、外交和国际贸易。
唐代实行“钱帛并行”制,黄金更多作为奢侈品或大额支付手段,而非国库核心储备。
一万五千两黄金,重九百六十斤,这等规模的黄金绝非国库储备就能填的。
从户部尚书嘴里套得实话说,如今国库存黄金不足万两。
所以哪怕是李唯明面行李中的黄金,都需要李老牵头与宗室、望族置换才能凑齐。
武显儿作为中书舍人,一声‘罢了’显然不当回事。
李唯与这个世界的分歧,远不止于政治观,还有价值观。
女帝却也不甚在意这区区万两的黄金,她只是嗤笑道,
“呵,倒是会算计。
这可是万万金都难买的知识,李氏皇族不过尔尔。”
她在笑李唯与李老竟然不争取书册、巧匠,反倒顺水推舟将其置换成金钱的愚蠢之举。
他们争取、她拒绝,女帝却还会高看他们一等。
可争取都不争取,甚至欣然拿走金钱,在女帝看来便是愚不可及的蠢物罢了。
这江山如此愚钝的男人都能成为继承人,她凭什么坐不得?她坐得正大光明!
“其余的自便,二十领明光铠,不许。”
“谨遵圣皇口谕。”
刚出宫殿,毕力格便遇到了恭候多时的几位酋长们。
朔丹有九姓九部,细分上四部与下五部。
阿史那为王族姓氏,也是第一部、乌隼部。
由朔丹汗国历代王室宗亲和前朝阿史那别支构成。
第二部,大贺氏、铁林部。
毕力格是铁林部酋长幼子,草原有幼子守灶的规矩,同时毕力格本身也十分出色,是下一任铁林部酋长毫无争议的候选人。
第三部,乙室氏,白霫部。
(霫xi二声,本意为雨,也指代某一少数民族。
东北少数民族的一支,隋、唐时居于潢水以北,后迁潢水以南。
不是故意捏个生僻字,确实是有这么个部族。)
白霫部的领地中大凌河处有盐池,虽说白霫部对盐加工的工艺远远不如大唐,可却也足以借此垄断朔丹乃至拜占庭边界的盐业。
白霫部与铁林部素来不对付,尤其在毕力格接洽上大唐盐业后,这份冲突更是形同水火了起来。
汗王的大妃便是出身白霫部的乙室氏,大公主是大妃所出。
大公主阿茹娜对毕力格的轻蔑、敌视也算是祖传的了。
上四部第四部,乌素固氏,黑水部。
居住在额尔古纳河密林处,善使毒与林间游击,且河畔处常貂与野人参,他们靠此进行交易。
因貂皮与人参皆是上等货色,所以黑水部最喜欢生意人,他们在白霫部与铁林部两边倒。
下五部,第五部,康居氏,火罗部。
火罗部是九部之中银钱储备最富裕的部落,因为他们的领地囊括了伊犁河谷贸易栈。
他们的生钱之道与朔丹诸部的自力更生不同,他们以放高利贷并抽商税为营生。
第六部,仆骨氏,赤炎部。
主要负责培育龙驹与战马,部族男儿皆在马上生长。
第七部,宇文氏,青阳部。
鲜卑宇文氏与汉人后裔,善出各种工匠,朔丹中无论是建造还是水利、又或者是兵器打造,皆离不开青阳部。
汗王二妃出自青阳部,二公主生母为二妃宇文氏。
(蒙古等少数民族部落,实行‘多妻多妾制’,与中原‘一夫一妻多妾制’是不同的。且这个妻妾可以殉葬也可以被子承父业。)
青阳部有汉人、鲜卑人血统,被自诩血脉纯净高贵的阿史那氏乌隼部、乙室氏白霫部排挤。
若非世代出萨满的第八部、玄蛇部,以天象、社稷、疆土等等言辞帮衬,青阳部恐是早就沦为奴隶了。
二妃能做汗王妻,萨满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第九部,拓跋氏,苍狼部。
这一支鲜卑拓跋氏旁支血脉与东胡王族联姻,几经辗转,如今世代为护卫朔丹王室的部族。
是阿史那王族最忠诚的一条狗。
朔丹汗国建国不久,可冲突却一点都不少。
如今得知毕力格得罪了大公主、与大唐皇子来往之后,仍愿意与毕力格亲近、绑定利益的有,仅有黑水部与青阳部。
算上毕力格自己亲爹,三位酋长见到毕力格从王庭走出来,便是一阵嘘寒问暖。
毕力格自然报喜不报忧。
他虽然长相粗犷,可他内心却很纤细,自然知道于大事上不该喜怒形于色的道理。
“无事,汗王让我多与大唐使臣交流,确保皇子殿下与咱们二公主的婚礼,风风光光、顺顺利利。”
毕力格如是概括道。
毕力格的父亲、铁林部酋长锻金啜,听后点了点头,也没在此地追问,只是说道,
“大唐使臣来咱们朔丹下了丰厚的九色聘礼,见识到了大唐的富庶,火罗部也动了与你和皇子殿下往来的心思。
可又一听说,皇子得罪了大公主,他们便又心生退意。
不过十日前,临时召开的忽里台大会上,火罗部倒也没反驳我们的提议。”
忽里台大会,原是三年一度于肯特山举行。
会议上,会决定未来三年的发展方向,各部族也会向汗王纳贡,同时献上忠诚。
此番不足三年之期便紧急召开,是因为毕力格的加急传信。
一封单独写给了自己的父亲锻金啜,一封则是更为正式、恭敬的写给了汗王。
因为铁林部的私下运转,萨满的谏言,汗王与朔丹上层掌控权势的这群人,才逐渐意识到皇子和亲来朔丹,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多么大的利益可言。
草原人迟钝却也自负,位于权力中心的他们对大唐有向往、有尊敬、但也有蔑视。
他们觉得大唐人不过是身处有利的环境,若他们有这些,只会比大唐人要更厉害。
毕力格深知自己同胞的秉性。
唯利是图,却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他在路上的时候,将他所知道的,一一汇报给了长生天。
长生天果然不愧是最威武的天神,他的回应直指要害、颇有道理和学问,甚至还顾忌着他的心情、还宽慰他。
呜呜,他毕力格要用一生去守护这最好的长生天。
长生天说,这是人性,人之常情,不必因同胞如此而感到愧疚,都是群愚人罢了。
这也不是草原人的天性,如上头所说,这是人性的一种,这叫‘补偿性优越感’。
草原贵族通过贬低唐朝人的实际能力,来补偿自身在物质文明上的落差,这种防御机制是草原人维持群体自尊的唯一办法,符合人性中通过外群体贬损强化内群体认同的机制。
大唐虽好,朔丹汗国也不能亡国,更不能放任自己的子民流失,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便是在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草原贵族与绝大部分草原人表现出对唐朝文明向往与蔑视的双重态度其实也就不矛盾了。
这也是人的思考惯性。
草原贵族对唐朝制度、领袖的尊敬是工具性认同,对普通民众的蔑视是情感性排斥,如此两者形成认知失调,只能通过‘一切都是地理问题’合理化归因来维持心理平衡。
人都是一个头、两只手脚的,所思所想必有相似之处。
如此,便可举一反三。
将草原贵族、大唐人,这两者做任何事物的替换,套用在别的事情上,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服务。
这是上位者的手段,自己也要学着点,以后用得上。
‘以后......’
听到这个词,毕力格当场泪腺丰富了起来。
长生天没有把他当做用完了就能扔的东西。
此刻回想起这件事,毕力格不自觉的又想到方才汗王对他的蔑视,简直让一百八十来斤的壮汉想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他为朔丹流过血,他为朔丹拼过命,可朔丹的王、朔丹的大公主,根本不把他当个人看。
不......就是条狗他都不配。
大公主养了五六年的獒犬,死了都要全民哀悼,他毕力格呢?
心胸,头脑,还得看我长生天!
毕力格的感慨不过片刻。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与几位酋长交换起了情报。
“所以这次的忽里台,是为了什么?”毕力格问。
铁林部的酋长锻金啜答,
“我们提议,封皇子为小汗王。
皇子乃天可汗嫡孙,能来我朔丹和亲,我们必须扫榻相迎。”
说完锻金啜还对毕力格使着眼色。
‘儿啊,信啊爹看啦,封皇子为长生天准是没戏,汗王自己要自封为长生天转世都没人拥护呢啊,咱慢慢的来吧!’。
毕力格大抵是读懂了好爹的心思,点了点头。
对这事儿,毕力格自己也有数。
于是他也只是问道,“结果呢?”
“汗王没有表态,乌隼部和白霫部强烈反对,苍狼部弃票,剩下的酋长都表示同意。”
这倒是与毕力格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他以为会是四比五,勉强通过的焦灼局面呢。
苍狼部弃票,此举真要解读,便有些耐人寻味。
可以说他是追随大王的意志,可焉知他们自己没有小算盘呢?
做阿史那的狗,还是做大唐李家的狗,身份待遇就是天差地别。
若皇子势弱,苍狼部便是朔丹王族最忠诚的狗,若皇子势强......不,若皇子四平八稳有蒸蒸日上之相,苍狼部都能成为反咬阿史那一口的恶狼。
‘果然跟在长生天身边,捞着点残羹剩饭,都足以让我受用良多啊......’
自使团从长安出发,毕力格有事没事便去李唯跟前求教。
这一路上,增长了见闻、学到了不少之乎者也,也学了不少以往从未有人系统性教导过的天下格局、朝堂政治。
这次忽里台大会的票决,使阿史那看到了朔丹汗国的摇摇欲坠。
萨满竟然也不铁保汗王,转而支持李唯了。
萨满是占卜出来了什么吗?
毕力格想要更多的情报,就算他分析不出来萨满的意思,那不是还能请教长生天吗?
“那鬼面孛竟然也同意了?”
鬼面孛是萨满的名字。
锻金啜点了点头,他也有些意外,萨满竟然会跟他们穿一条裤子,这老东西天天不是反对这个就是反对那个的。
今个儿一下子转了性,谁都不适应。
“是的,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宇文氏、青阳部的酋长在此时也插话道,
“忽里台大会上的提案,本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且连萨满都表态了,汗王就算心有不满,也不得不同意了。”
毕力格道,“如此......只要长......只要皇子同我们二公主完婚,他就是咱们朔丹的小王了?!”
“是的。”
众人都点点头,而后一脸担忧道,
“所以我们才担心。
明显汗王是不喜这项提议的,而几日前我们又听说你又狠狠地得罪了大公主,若是汗王趁机发作......你恐是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原来如此。”
毕力格若有所思,汗王如此喜形于色,原来不仅仅只是大公主的告状。
本身皇子的存在就威胁到了汗王的统治,可皇子便是中原正统、汗王百般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他会认下皇子,却不会认下自己......不,是一定不会认下自己并把那股窝囊狠狠地迁怒到他身上。
想到这里,毕力格倒是乐了,
“没事,这反倒是好事。”
李唯可是长生天传世!如此天神,怎会喜欢忠于二主的奴才!
正巧他还在想怎么跟长生天表忠心,才会既显得自己心诚,又不会让自己的‘背主’来的太突兀。
现在可好,瞌睡了汗王亲自给他送枕头。
毕力格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只要大唐盐、糖一事还牢牢地捏在他的手上,他便高枕无忧。
已知,琅阳郡王是听那位李老的,而李老又是听长生天的,只要他对长生天忠心耿耿,他毕力格怎会有事?
一切都交给长生天,他毕力格只需献上忠诚。
毕力格自己心里门儿清,可他却没有做解释。
话聊到这里,基本已经结束了。
最后,青阳部的酋长,希望毕力格在大婚后为他引见小汗王。
毕力格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表示会问问小汗王的意见。
......
三天,转瞬即逝。
李唯和亲,女帝并未安排人给他筹备婚服。
李老等人不得抗旨,也没准备上书逼着女帝硬做安排。
他们另辟蹊径,准备从在尚服局中保存的旧衣中翻找一二。
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宝贝。
于是李唯与朔丹二公主成婚,用的是太宗时期,吴王成婚时的礼服。
吴王一生显赫,深得太宗皇帝喜爱,此套礼服是贞观末年聘兰陵萧氏为继王妃时所做。
虽然已有好些个年头,但保存完好、维护得当。
李唯听说是旧衣翻新,心里觉着‘只要规格够隆重,其余的凑活凑活就行了’,反正他已经从来朔丹的行李中落到了实惠。
可看到实物,他也就一呵呵。
九九九新的老东西,若不是有人说这是旧衣,他压根瞧不出来。
亲王规格的婚服自然隆重,太宗时期一切从简、不兴太多花哨的色彩。
衮衣上衣为玄色,下裳为纁色,绣九章纹,有:龙、山、华虫、火、宗彝、藻、粉米、黼、黻,两肩各绣日月纹。
用料以缂丝为表,内衬素绢,衣缘镶金银丝边,穿上去就很有分量。
李唯最近开始长肉了,身高又拔高了三厘米左右,体重增加的同时,身上终于多了些肌肉的轮廓。
如此变化,本就是平肩的他,自然撑得住这件衣裳。
头戴远游三梁冠,冠嵌白玉珠,两侧垂青玉充耳,腰带用九环白玉带,缀金钩,悬双玉佩。
只要貌比潘安,没人不爱美。
李唯是个俗人,他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还练了几个抬手、拂袖、坐下的动作。
嗯......好像很有威严的样子。
不错不错。
李唯大婚时着装能如此隆重,是李老想要的结果。
就是说,真逼着李唯亲妈来准备婚服,莫说是什么玉、什么冠了,他什么都没有,能得一身合身的布就不错了,还缂丝呢?还满绣呢?做梦去吧!
李唯已经接受了妈的塑料与愚蠢,可他不想把脸丢到家门外。
风风光光的、体体面面的、和个正常的女子结婚,这点小愿望合该被满足一下吧?
于是李老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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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婚礼,自然在黄昏时举办。
旁人的庆祝是从白天就开始的,可正主只需要等到申时再出发就好了。
皇子和亲的团队里,有之前护送时的精兵,也有提前来恭候多时的使团朝臣,众人持大唐旌节,由仪仗护送至成婚的场地、也是未来李唯与二公主的居所。
李唯当然不是坐轿子,他自有一匹白色骏马。
马的装饰也不能落下,马鞍便是覆九旒冕纹锦,头顶、四肢也各带着金银项圈和颇具异域特色的编织物。
李唯出发,鸣爆竹,同时燃起了特制的篝火。
(唐朝爆竹实为爆竿,通过燃烧整根竹子使其爆裂发声。)
婚礼主场此时也一同焚狼烟九道,燃龙涎香九柱。
待李唯的仪仗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时,高声宣读《唐蒙盟婚文》。
萨满持苏鲁锭长矛,当场割羊肩胛骨卜吉凶,大唐礼官捧太庙香灰,共祭长生天与昊天上帝。
祭天礼成,新郎就位,新娘入场。
从轿子上下来的,是位与李唯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女子。
唐朝新娘不戴红盖头,而是以团扇遮面。
团扇遮住面容,只留一双眼睛。
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欢喜,比团扇上绣的火红石榴都要喜庆些。
这是李唯第一次见朔丹二公主,天地良心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今倒也没有那么封建刻薄,大唐初期民风开放,女子名讳也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不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李唯来的时间不对罢了。
纳征礼成后,女子便要在闺中待嫁,这时男女双方不好相见。
鸿胪寺的各位官员都紧紧地盯着,李唯也不是那么猴急,反正也就三天?
初一打量,李唯很庆幸自己最近又长高了,并且还有继续长的趋势。
这位二公主身量不低,他那堪比尺子的眼神一瞧就知道,得有个一米六八。
好家伙,都说女生发育早,可二公主如今才十五,这怎么着都能再往上窜窜,长个一米七了。
高挑纤细的身材,是绝佳的衣架,王妃的礼服在她身上相得益彰,并不突兀。
她的礼服是青色的,上绣翟鸟纹饰,领缘、袖口镶朱色罗边。
蔽膝是赤色锦缎蔽膝,绣云凤纹,下垂五彩玉珠坠。
女子的衣服都是一层叠着一层,以此来彰显贵重气息,时下人也以此为美。
可都堆砌在身上,却没变成冬装那般臃肿模样,这礼服用的肯定是江南那边的顶级轻纱越罗。
二公主身上最显眼的,除去她那双眼睛,便是头顶的花冠了。
九树花钗冠,金银打造,嵌珍珠、瑟瑟石,两侧垂步摇。
两人并行,一拜长生天与昊天上帝,二拜可汗与持节代君的大唐使臣。
夫妻对拜后,二公主却扇。
李唯第一眼是惊讶,二公主与大公主长得几乎毫无相似之处。
一定要说的话,汗王身上唯一可圈可点的优点、高挺的鼻梁,是二公主这张脸唯一与他相似的地方。
柳叶眉、丹凤眼......李唯对面容的名称道不算精通,只能说一句‘五官精致’。
组合在一起,称得上好看,也称得上柔和,是李唯喜欢的那一挂,它没有什么攻击性。
如今流行面贴鹅黄。
二公主的妆面,是将金箔剪成玄鸟模样贴到额前,再用金粉在旁边描绘出云纹,
两颊以胭脂,自太阳穴起到鬓角处,承接了金色的云纹一路蔓延到了鬓边变成了卷草纹,
除此之外,口脂是正红色的,仅涂下唇中部,似樱桃形状,
配面靥,便是常在唐朝历史剧中看到的,点在嘴角酒窝处的那两个朱红色的点。
如今姑且算是初唐,这样简约的红妆十分流行。
脑中的知识让李唯在心里不自觉地吐槽了两句,古代人和现代人的‘简约’恐怕是两个词。
他的婚服也是从简,可它当真‘简’了吗?
当李唯盯着二公主看的时候,二公主也在看着李唯。
若非是使臣迎皇子与公主上座,他们二人的对视恐怕还要再长些。
回过神来的李唯有些意外,这二公主瞧着与大公主大相径庭,根据资料以为是那种沉默寡言、怯懦内秀的温婉女子,可如今一看......好像有点不大对。
可现下,明显不是思量这种事情的时候。
李唯与二公主南向并坐,受诸部酋长恭贺。
此时日暮渐深,那达慕夜宴开始了。
诸部儿郎共跃篝火,踏金马鞍,这有驱邪纳吉寓意,部族贵女成婚大多如此。
所谓合卺酒、结发妻,朔丹人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在鸿胪寺卿快要把自己讲红温的灌输下,这边人才勉勉强强懂了,但却觉得这等有意思的礼节,合该要对众人展示展示。
于是,银杯盛马奶酒与大唐葡萄酒交融,以雁翎分饮。
在喝酒之前,皇子与公主以金刀割指取血、断发结绳,这种血盟一样的仪式,鸿胪寺卿故作感动的捂着眼睛实在是没眼看,可九部男儿却连连欢呼。
但李唯想说,马奶酒混合葡萄酒,那就不是人能喝下去的东西。
可偏生这群朔丹人却纷纷效仿,吧唧着嘴,好像在品味着什么琼浆一般。
只是二公主好像不胜酒力,一杯酒下去,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未成年禁止饮酒啊。
哦我也是未成年啊,那没事了。
啧。
夜宴席上,歌舞不断,先奏大唐乐,后唱敕勒歌,伶人着胡汉双装起舞,热闹连绵一片。
正是欢腾至极的时候,汗王站到了高台上,宣布道,
“狼神见证!
今日是本汗的次女与大唐皇子成婚之日!
皇子乃天可汗嫡裔,尊贵不凡,为显我朔丹汗国的诚意,特赐李唯小可汗之号,命其佩金狼首符,日后皇子在我朔丹,金帐之下,万帐之上!
九姓铁勒见符须献白驼九峰,持弯刀的儿郎当以右肩贴地,长生天的鹰隼与地上奔马,皆要为他让出道路!”
女帝有些意外,垂眸睨视墀下伏跪的李唯。
‘长大了,倒是识趣?不过也还是一样的怯懦无用。’
她想起了多年前,偶然瞧见的,在藏经阁角落的孱弱身形。
那日晴空惊雷,他竟被雷鸣惊得打翻烛台,烧了半卷《六韬》。
如今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倒要去漠北污人毡帐了。
她答应朔丹此次和亲,一是为了和,二是为了震慑朝堂里这群不老实的家伙。
昔年汉家送细君解忧,不过暂缓胡骑铁蹄,今日以男儿作礼相送,方显大周颠倒乾坤的魄力。
女帝要维护的,是自己的正统。
圣人革千年陈弊,令须眉折腰事巾帼,开阴阳易位之先河。留下这样一笔,才是她的目的。
只是女帝有些疑惑,她思考着为何李唯会突然站出来。
不过须臾,她便笑了。
鹰犬剪了羽翼,便是日日喂生肉也难复野性。何况塞外风霜如刀,任他读了几卷书,也终要冻成朔丹公主裙边一条摇尾乞怜的鬣狗。
李唯怯懦,遇到问题也只会逃避,他以为逃去塞外和亲便能使他自由了?
无用的东西,到了哪里都是无用。
就算过得不错,也不过是占了性别的便利罢了。
想到这些,女帝笑了。
“你既有此意,朕自当成全。”
“拟旨——”
“李氏子唯,柔嘉维则。效文成旧事,结漠北永好。赐号安和。
此行远去朔丹,为公主驸马。
安和驸马此行,肩负重任,望其谨守礼法,弘扬大唐之德,播撒仁爱之风,使两国百姓,共享安宁。”
二字封号,称呼是驸马,羞辱之意昭然。
李唯抽了抽嘴角,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妈,你是这个و✧
很快便下朝了。
在准备回宫的时候,李唯被他的叔公、李老拦住了。
李老,任阁老、礼部尚书职务,其麾下党羽人称李党。
李唯在见到剧情角色的时候,脑子里会相应浮现出该角色的介绍。
有关李老的,无论看几次他都觉得抽象。
李老的李字,不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这个李是李氏皇族的李。
人称李党,哈哈。
李老不知李唯为何发笑,他一脸忧愁、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五官纠在一起,
“唯儿怎得如此鲁莽?这驸马哪里是能让你去当的?
皇上有意作践你,但你不能自弃啊!
皇上既然执意要让王子和亲,那就让他们武家人去做这个表率啊!
哎呦我的唯儿啊,你哪能因为皇上说把你的名字挂上去就乱了阵脚呢?叔公我自会帮你运作的啊!”
李唯抬眼看了看晴朗的天,忍着没翻个白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李老为人无恶不作,最擅长倾轧同僚,是朝中恶势力的代表之一。
朝中另一恶势力代表梅党也是如此。
所以你们的智力点都点在内斗上了是吧?
不能让李氏王子和亲是因为去塞外当驸马要受苦吗?
王子和亲和公主和亲的根本不同在哪,你们是发现不了吗?
还是觉着,就算把具有正统继承权的皇子放出去手掌朔丹大军,就算日后胡骑兵临城下,但因为他只是皇子,所以还要听女帝妈妈和各党朝臣的话、没有权利,所以不足为惧是吧?
合理,太符合认知偏见了。
李唯说,
“叔公,你觉得若是不做驸马,我这辈子当如何?”
李老沉默了,一时间接不上这句话。
“太庙奉祀使,负责皇家太庙的祭祀礼仪,主持宗庙祭祀。
远离权力,无所事事,闲职中的闲职。”
“这只是暂时的,叔公我可以帮你!而且在哪不比去那蛮夷之地要好?何必如此啊!”
李老反驳的很急切。
至少在为李唯拼搏这件事上,李老殚精竭虑、赤胆忠心。
可努力与成果并不成正比,李唯把话说的很直白,
“叔公,若是你真能帮我,当年便能帮我的几位兄长。
我那几位兄长尚且有权有势,而我无兵、无权,空有名。”
“苦命的孩子......是叔公无用。”
说着,李老抹了抹眼泪,而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条塞到了李唯手里。
李唯:?
“若此事当真无力回天,你日后去朔丹,叔公我还会想办法给你带上十万贯钱。”
与李唯所经历的历史一致,如今大唐主要流通铜钱,白银多用于赏赐与大宗贸易,黄金更是用于储备或是作为奢侈品本身。
只是。
朔丹既然是突厥等部族的集合物,参照同期历史,此时的游牧部族并未发展出成熟的货币经济体系。
主要还是以物换物和掠夺为主,购买什么的,太高端了。
外来货币是有,比如唐朝铜钱、波斯银币、拜占庭金币,多少都有些储存,可不会拿来日常使用。
彰显财富的形式,主要是看贵金属、丝绸、宝石等奢侈品。
所以与其带上十万贯钱,倒是不如都换成‘不实用’的金银。
李唯一把握住了李老的手,感恩道,
“多谢叔公,只是十万贯钱实在太过惹眼,唯恐给你惹了麻烦。
不如打些金银物件,把这些钱换成丝绸布匹或是绢帛,零零散散的便好。”
听着李唯的话,李老当即热泪盈眶。
有是感动的,李唯竟然会如此替他考虑。
但更多是因为愧疚、憋屈。
若是先帝不死,若是妖后不篡权,李唯作为嫡幼子,怎会过得如此艰难,还要被羞辱做和亲驸马。
“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不逢时啊......”
“......”
“叔公,不必如此感慨。
只是我不希望你在和亲一事上动手脚,我自有打算和计划。
把接待使臣的宴会办好,不要出岔子,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好吧,既然你意已决,叔公不会再说些什么。
只是仪式的事情,放心,叔公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妥妥帖帖的。
你还想要些什么?叔公一并放在......放在你的行李里。”
李老到底还是没说出‘嫁妆’二字。
李唯听出来了,但是完全不在意。
“我想想,明天拟个单子。”
“好,好。”
李老见李唯答应下来,便宽心了,
“唯儿,你要什么叔公都会给你想办法,你不要怕,不要多想,你身后永远是所有的李氏宗亲!我们不会让妖后一直这般猖狂的!”
这个年代的人,对血脉的付出是无条件的。
唐朝门阀林立、各名门望族沆瀣一气。
于家族如此,于皇室宗族更是如此。
他们虽然也讲究个人利益,但家族、血脉的集体利益远高于个人性命。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大抵是这么个精神传承。
所以李老对李唯说出这句话的意义,远比现代人理解中的要厚重太多。
拥有两份记忆且饱读诗书的李唯听懂了。
他沉默了半晌后,说,
“叔公,你要活着。”
别在我回来以前把自己作死了,我妈别的不行,掐起自己人来,鬼办法可太多了。
“我也会好好活着。”
若终有一日南下勤王,李唯坐上了皇位,他一定会清算以李老、梅相为首的党羽。
但。
富养个老头,对李唯来说不成问题。
回到帐内的朔丹大公主阿茹娜,拿手捂着自己的脸,说不出一句话。
阿茹娜的这份沉默,在发现不仅没有人来送药,更是连晚饭都没有了的时候的时候,彻底转变成了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
她把手边一切能够得到的东西尽数掀翻到了地上。
从来都只有她阿茹娜打别人的份,李唯不过就是个区区和亲皇子,入赘来她朔丹做驸马的东西,竟然也敢打她!她父王都没有打过她!
只是被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冒犯也就罢了,那群汉人军士竟又胆敢杀了父王赐给她的银狼卫,而毕力格更是把他们的头颅砍了下来!
毕力格这个叛徒。
想到毕力格对李唯摇尾乞怜的模样,阿茹娜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阿茹娜深吸着气,怨毒淬满了她的瞳孔。
她想,这次是她心急了。
才刚刚出了雁门关算什么,等到了王庭,她要将今日所受屈辱,对他们加倍奉还!!
让父王把那群汉军的头都砍下来,把毕力格碎尸喂狗,而李唯......她要亲手挑断他的筋骨、扒了他的皮做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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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随行的军士、仆从都意外的吃了顿好饭。
出行在外多是吃干粮,若非经过丛林、草原等容易捕猎的地方,他们是吃不到肉的。
因为肉都要留给贵人——朔丹公主、朔丹使臣、大唐使臣与皇子。
也就贵人们的贴身仆从,偶尔能得到点油水犒赏。
“今天是皇子特意发话,给我们都加了顿肉。啧啧,这炙肉真香啊。”
胳膊上缠着药渍绢的士兵一边说着,一边咽了口口水。
“皇子殿下何故如此好的兴致?”
果然便有人好奇的追问。
“皇子说,出了雁门关不比在家,多吃些好的,早去早回。”
一声‘在家’,登时让围坐在这片火堆前的士兵们沉默了下来。
此时的儿郎多感性,提及家国更是如此。
他们不约而同的怅然道,
是啊......
他们完成了护送任务后便会回家,而皇子......这辈子恐怕都回不了家了吧。
可缠着药渍绢的士兵好似神经大条,并未发现众人的感慨,只是忽然悄声道,
“话说,你们知道今天还出了什么事吗?其实啊,皇子给咱这顿肉能加成,还有别的事情混在里头嘞!”
“嗯?快讲讲。”
“你怎么知道的?哪里来的消息?保真吗?”
好听八卦是人的天性,果然众人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瞧见众人的目光,这名士兵晃了晃他还缠着绢的胳膊,
“老子他娘的就在当场,出了什么事儿,能不知道?”
“我去,我就说你这胳膊怎的了,受伤了?”
“可不是?
黄昏刚扎营的时候,伙房闹出事了!”
此话一说,坐在最外侧的小士兵一拍手,
“怪不得!我去找我在伙房里认识的好哥哥的时候,他脸煞白煞白的。
我怎么问他怎么不说,就支支吾吾的。
我就光打听到出事儿了,事儿还挺大。
咱们的使臣,还有毕力格那个朔丹人都去了,最后我还瞧着大公主被架回营帐,咱们营头前面还悬橐了呢!”
悬橐,是军中的文雅词,意指把首级悬挂起来的仪式。
旁边围坐的军士们一惊,
“这么大的事儿,你小子能憋得一个屁不放的?”
“这哪里是我能憋,这传得邪乎,我敢乱讲?不怕将军治我个扰乱军纪?”
药渍绢士兵讪讪的来了句,
“许将军都死了,咱也没副将,谁能治你?”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的老娘啊,这事儿也太大了点?
药渍绢士兵转了转烤着的炙肉,摊了摊他那只剩下的好手,讲道,
“估摸明天就会对所有人宣布了。
那朔丹大公主的银狼卫其实是马匪假扮的!刚出雁门关就要在咱们的饭菜里面下药,被咱皇子和许将军在巡查的时候给抓包了!”
“不是??银狼卫是假扮的,那大公主蠢得愣是认不得自己手下的兵?”
“公主哪里会正眼瞧,朔丹王族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当奴才嘞,管你是什么贵族老爷、还是勇士猛将的,统统是奴才,换你你会正眼看打心底里瞧不上的奴才吗?”
“嘶——那银狼卫我见过,人高马大的,瞧着一个人都能拉一辆车,这许将军莫不是跟他们一群人单挑才......”
几人七嘴八舌的,好一番讨论后,把求知的目标投向了药渍绢士兵。
“是的,当时情况紧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许将军砍死了一个马匪,可旁边人家还跟着四个呢,虽说皇子也略懂拳脚能帮着周旋一二,可咱们皇子不足弱冠之年,又手无寸铁如何与那蛮夷搏斗。”
“怎得如此鲁莽?”
“非也非也,你这就错了。这哪里是鲁莽,他们挑的身份好啊。
若是许将军不给人来个人赃并获,那到时候你要去搜公主营帐、羁押人家公主的私兵吗?那马匪滑溜的嘞,这次不当场缉拿,等下次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儿。”
旁的士兵也点了点头,
“也是这个理,不过,这朔丹大公主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之前吃的东西也是,就她问题最多,折腾得我们大半夜去给她挑水。”
“欸,你说那朔丹不过蛮夷之地,她怎么就比京城里的小姐都难伺候?”
“可不是。”
吐槽了一番,药渍绢士兵这才又说道,
“只能说,多亏了许将军,不然出了事儿咱们要么是死在马匪手里,要么也只能背井离乡。”
众人这也猛然多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若真让那马匪投毒成功,他们就算侥幸回长安,等待他们的无非也就是秋后问斩和即刻问斩,保不齐还要牵连到家里人。
“也多谢了皇子殿下,不然啊我这胳膊恐怕得废了,那群鳖孙儿。”
药渍绢故作浮夸的和周围每一个人对视了一圈,
“看什么看?你们瞧瞧我胳膊上缠的是什么?”
“闻着味儿怪冲的。”
“摸着还怪滑溜的。”
“那当然!这可是药渍绢,懂不懂!用草药浸泡后的绢帛!
跟咱以前用的粗麻可不一样!!
我这里头还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皇子的内侍说啦,明儿个还给我换!”
光说这些还不够,药渍绢士兵继续骄傲道,
“不仅如此呢,嘿嘿嘿,哥哥我啊,还得了赏银呢!”
不仅给药,用珍贵的绢布,甚至还有赏银?
我滴乖乖,怎么今儿个轮不到他去伙房当值呢?
一时,这样想的士兵不免羡慕道,
“你小子,都不用大难,就有后福啊!”
“可不是,本来以为结结实实地挨了马匪一刀,我这胳膊恐怕是要废了,但万万没想到啊......
等到了有坊市的地方,或者遇到了商队,哥哥我请你们喝坛酒,一起沾沾这泼天的喜气!
皇子从自个儿荷包里拿的赏银,你们有吗?”
“好好好!够义气!”
“皇子殿下赏的是啥?银子啊?还是铜钱儿?快拿来给咱开开眼?”
药渍绢也没推脱,从怀里摸出来便给众人传阅。
一众羡慕声中,他只是在背光的地方兀自一笑。
他啊,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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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开阔,路也更好走了些。
又是二十五日,一行人马总算来到了朔丹王城。
闪电城,这里这样称呼着这座王城。
说是一座城,可实际上只有自称黄金家族‘阿史那’王族、如今朔丹内最显赫的部落‘大贺氏’嫡支能居住在其中。
除此以外的地方,仅供其他九姓酋长使用居住。
只是李唯一打量就发现,这座所谓的城,其大小恐怕不比亲王府大。
(唐朝王府规格在千平方米左右,数亩至十余亩的大小,1唐亩≈522平方米,即约2600-5200平方米。唐朝王府比明朝实封藩王王府小很多。)
与其说闪电城是座王城,倒不如说它是所住宅来得贴切些。
朔丹大公主与使臣毕力格进城,而李唯则是去城外早有准备的大帐。
婚礼在草原上举办。
开阔的旷野,是大自然的馈赠。
放在后世若是要在此举行场婚礼,那可不止‘得加钱’三个字。
如今做婚礼场地的旷野四周围上了帆旗,四方也悬挂着牲畜头颅与狼皮。
白帐篷一顶连着一顶,中央巨大的篝火,用于置办酒席的桌案一应俱全。
唐朝不时兴红色婚礼,所以这片场地除去原本的绿,还有成片的黑、红、紫、蓝、黄。
这恐怕是鸿胪寺卿的手笔,朔丹人做不了那么细致的活儿,也无法这般面面俱到。
李唯于钦天监批的婚礼吉时前三日赶到。
不早不晚,正正好好。
婚礼流程称得上简约,为此鸿胪寺卿在同他汇报的时候,多少有些战战兢兢、更是有些惋惜之意。
鸿胪寺卿是李老门生,在李老的循循引导下,他也察觉到了女帝对皇子和亲一事的怪处。
可凡事入乡随俗,能争取的他都争取了。
所幸汗王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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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城,王宫内。
阿茹娜哭嚎着,匍匐在了坐在王座上的汗王膝上。
“父王!!您可要为我做主!”
“哦我的女儿,怎么哭得如此伤心,可是谁让你受了委屈?”
“入赘进来的皇子竟然敢打我!我要让他血偿!!父王,您快下令砍了他!我看他被押在我们猎刀下,可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
汗王眼皮一跳,故作惊讶道,
“竟有此事?”
阿茹娜并未察觉到什么,抬头转身便看到了跪在台阶下的毕力格。
她顿时瞪大眼,指着毕力格便怒斥道,
“父王,您还见这个叛徒做什么!他简直就是我们阿史那的耻辱、他背叛了朔丹,去做大唐人的狗!
他这样的奴才,就该斩断手脚、剁碎去喂狗、喂鹰!”
见阿茹娜的话越说越出格,汗王皱了下眉头打断道,
“阿茹娜,够了。”
而后瞧着阿茹娜大受震撼的模样,又觉着自己这话可能说得太过了些,便补充道,
“你要忍耐,最迟也要忍耐到这大唐皇子与你妹妹完婚。”
饶是这样,阿茹娜也觉着自己受到了挑战。
她的嗓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格外的尖锐,毕力格在下方当哑巴听着都觉着有些刺耳。
“凭什么?!
父王,那李唯胆敢羞辱草原的明珠,分明是不把你看在眼里!你才是朔丹的王!而他就是个入赘的驸马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处置他还用等了?
而且这毕力格不过就是我们养的一条狗,他竟然敢对主子露出獠牙,还不该死吗!
他办事不利,明明说好的是让我选一位心仪的驸马回来!不光是他对我的大不敬,就是这件事他也足以罪该万死!
还有那个皇子,他毁了我的婚姻,还折辱了我的颜面,杀了您赐给我的银狼卫!
这一桩桩,哪个不是该被处刑的死罪!”
汗王听着阿茹娜的条条控诉,虽觉着句句在理,可却是处处无奈。
毕力格的来信他收到了。
本以为就是入赘个大唐皇子,进了草原随便受他们磋磨的歪应罢了。
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他入主中原,成为功可比之天可汗的机会就在当下!
所以李唯他动不得。
不仅动不得,他还必须要供着他。
毕竟皇子若是有个好歹,他的大计岂不是要受了影响?
毕力格作为大唐使臣出使中原,不仅仅是因为他通汉文,更是因为他的智谋超绝,又是大贺氏族人且在其他部落中颇有威望,手中还捏着与大唐盐、糖等重要物资的贸易。
他怎能轻易就把毕力格给砍了?
砍得松快,可与大唐的贸易又该让谁接手?
万一换个人,那边接头的那个琅阳郡王不认了,又该如何?
届时其余八部揭竿而起,他这王位可还能稳坐?
阿史那王族再自诩黄金家族,在接连战败后,也没了底气以一敌八。
汗王无奈,汗王瞧着自己的女儿受辱而自己却只能无动于衷更觉着憋屈。
他只能心中暗自铆足了一口气,想着日后事成之日,便是他手刃李氏皇子为女儿复仇之时,想着尽快物色能够取代毕力格与中原人接头继续做贸易的人选。
入主中原并非是一年半载就可成的事,可取代毕力格这件事却不尽然。
想到这里,汗王的神情与心情爽朗了很多。
他看着哭得不能自已,一看就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阿茹娜说,
“好了,父王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此事不容你耍脾气,银狼卫我会再给你三十人,如何?”
“好......谢谢父王。”
阿茹娜见状也知道,处置李唯与毕力格一事恐怕是无望。
心中再也不甘,也只能耐心的等待,先把眼前现成的好处接下。
“嗯,这才乖,许久不见你母亲,去看看她吧。”
“好的,父王。”
阿茹娜离去,汗王这才把视线转回到仍在地上跪着的毕力格身上。
方才毕力格是在详细的汇报此番出使大唐的诸事,还未说完阿茹娜便闯了进来,而毕力格便做起了背景板。
主子谈话是不需要避讳奴才的,因为奴才不是人。
这便是朔丹自上往下的规矩。
汗王此时也没了心情继续见毕力格,挥了挥手,道,
“若无事你也回去休息吧,此番出使大唐,辛苦了。”
毕力格对汗王磕了头,却字字忠贞得回答道,
“奴才不辛苦。
能为汗王、为朔丹做出贡献,是奴才的荣幸。”
“嗯。”
瞧着毕力格的态度,汗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就算公主对你不满、多番刁难,你也必须憋着。
他继续吩咐道,
“你去看看皇子婚事准备得如何了,你汉话讲得好,跟大唐的使臣好好确认一下,万万不要出差错。
二公主那边也去叮嘱一番,不要误了大事。”
“是。”
说罢,毕力格便退了下去。
他的脸上瞧不出喜怒,可只有毕力格自己知道,他心中最后一丝对汗王的忠诚也因为方才公主的跋扈言论与汗王写在脸上的漠视、欲除之而后快而烟消云散。
再见了闪电城。
大唐营帐我毕力格来了!
李唯穿越到了女频世界中成为了背景板中背景板的配角。
这个世界叫《攻心》,李唯没听说过。
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了解仅限于一句话:该剧讲述了以顾安为首的女性复仇小队互帮互助、抵御朝堂邪恶势力并实现自我救赎的故事。
很好,通篇废话。
好在李唯拥有原主的记忆。
这里叫大唐,古代。
他妈名为‘武泽天’,他爹叫‘李乾治’。
病死的爹,篡位的妈,被迫害的兄长,被圈禁的他。
精彩。
李唯因年幼,避开了来自亲妈的清算,一直被关在宫中,圈养在藏经阁里。
都说藏经阁是宫中悟道龙场,李唯觉得此话有理。
读书万卷其义自见,他书读的多了,能过目不忘、孔武有力也很正常。
既然穿越了,李唯就没准备在小小藏经阁荒废一辈子。
于是布局两月,使李氏朝臣联名谏言,李唯在宫中有了正儿八经的住处,同时也挂了个‘太庙奉祀使’的虚职,可以上朝听政。
虽然李唯对这个平行世界‘竟然可以使宗亲做尚书等大官’一设定表示疑惑,但他是因此而受益的,也就觉着挺好。
今日便是李唯上朝听政的第一日。
他妈一身黄袍、头戴发冠与金钗,坐在金帘后的龙椅上,确实威风凛凛。
但李唯觉得自己这身大红也不赖。
“近日,朔丹来函,可汗长女已到了婚龄,朕允准可召选大唐王子与朔丹公主和亲,以缔结双方联姻之谊。”
李唯:?
这一瞬间,李唯怀疑自己是不是书读多了,竟凭空出现了幻觉。
他听到了什么?
好在惊讶的不止他一人。
站在最前方着紫袍的大人赶忙上前,道,“陛下,自古以来只有公主和亲,还从未有以王子和亲的先例,若我朝以堂堂男儿和亲,必会留为笑柄!”
李唯:?
这事儿的重点是‘男儿和亲会是笑柄’吗?
是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泱泱大国,刚刚才把那宵小大败于漠北,这就他妈的和亲?
还是派王子和亲?
哦不,召选王子和亲。
是让异族公主来我朝选妃!
你也配叫大唐?!
那朔丹,不过就是东突厥改了个名。
都打回漠北了!
漠北在哪您知道吗!
都外蒙古了啊!
给人家干到俄罗斯边境了!
人家战败了来函求亲,你就叭叭的舔着脸答应了?
妈!
我大爹李二没(四声)教过你求和可以拒绝吗?
拒绝求和这四个字说出去能咋的?
它朔丹是可以今天飞你脸上把长安吃了吗?!
在李唯瞠目结舌的时候,近乎全部的朝臣都跪在了地上,恳请女帝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他妈需要的哪里只是三思!
还有你们这群废物!
会不会站出来说点别的?
李唯很急。
可恨他是妈妈的眼中钉,在朝政大事上露头就会被妈妈秒。
李唯觉得这朝上的憋屈,还不如回藏经阁看书。
一下子治好了他多年的低血压不说,藏在袖子下的手都因为情绪的过分激动都抖成了帕金森。
女帝看着下面朝臣的模样冷笑一声,“呵,笑柄?
昔年文成公主远赴外邦,以一己之身保两地和平多年,此等功绩你们谁能相比?”
李唯:?
哦我的个亲妈,你疯了我疯了?
外邦蛮夷,未受教化,甚为野蛮,唯尚武力,不谙经营,唯知烧杀掠夺。
若非我大唐朝廷安定,兵强马壮能震慑四方,这等匪类怎会不欲趁中原势弱之际趁机扩张?!
大唐若弱、若露怯,文成公主嫁去,还能活吗?
这些游牧民族根本不懂经营,一旦天时不顺,旱涝雪灾,这等不谙耕种的东西,岂不是唯有劫掠?
那是公主嫁过去便可致和平的?
那嫁过去的得是个天气娃娃、多啦A梦!
所谓和约,今日缔,明日毁,它难道很牢固吗?
你们这群大臣倒是叭叭啊!
嘴呢?
读的书呢?
都哪里去了?
只会相互构陷,扯胡子、掐头花吗?
啊???
李唯怒其不争,四处张望后,瞪大了眼睛的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他身旁站着的大人,竟然露出了一脸羞愧的模样,是被女帝的嘴遁给打败了!
啊啊啊啊啊!
“从无先例?
朕登基来早就听倦了!
朕能坐上此位便是先例,朝堂女官便是先例,让王子和亲亦可是先例!”
说罢,女帝看向站在最前排的将军,问,“安康,你怎么看?”
武安康,正是不久前大败朔丹于漠北的将军。
他走上前,说,“回陛下,臣以为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子,以一己换百姓安、士兵回,都不输于将帅之誉,皆乃我大唐之荣耀。”
李唯:?
你小子就这么跪的?
以人为筹码,苟且偷安,偷换概念!
不谋自强,反以和亲为策,实懦夫之行!
误国贼,辱军耻!!
既然这么说,还设个屁的军队,要个屁的将军。
和亲啊!
统统和亲!
中原人口远远大于外族人口,只要每家都和外族人结亲,天下必合!
出院!
退朝!
就在李唯以为武安康的此番暴论必激起其他武将的血性,但万万没想到......“是臣浅陋。”
“武将军所言甚是。”
“和亲王子当属我大唐表率!”
李唯:???
女帝很满意,她连连点头,继续说道,“再有几日,朔丹使臣就要进圣都了,朔丹既有示好之意,要惜和字,也要扬我大唐之威。”
“陛下英明!”
“礼部尚书,使各位宗亲每家拟好一名和亲驸马,朕作为皇帝也要为表率,我儿李唯也列入和亲驸马候选之列。”
“是。”
人在气极了的时候是会笑出声的。
李唯已经麻木了。
这个大唐不能要了。
朝堂上站着的,有一个算一个,他妈的脑子就没有正常的。
这个癫了的朝代,结局一眼望到头。
兴许各自委推着责任,阴差阳错的还会是封了王的武家人去和亲,但掌权者和国家中枢的官僚都如此昏聩抽象,还挣扎啥呢。
既然要王子和亲,那为何和亲的这个人不是他?
反正他妈也把他的名字填上去供人家选了呢?
大女主嫁王子去和亲可真是太爽了!
太为天下先了!
太骄傲太自省了!
他妈的,老子要靖国难,清君侧!!!!
就说女帝这个脑子、这个内核逻辑,李唯觉得之前两个月的谨小慎微都是做给狗看了。
但,气归气,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家朔丹公主来我朝选妃的。
朔丹胡骑打进长安城了吗!
于是,李唯站了出来,拱手道,“儿臣愿为陛下分忧,担此重任。”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唯身上。
“和亲之事,关乎天下,朔丹公主尊贵无比,朔丹国亦愿与大唐修好,此乃两国之幸。
如此,也仅有女帝之子方可与之匹配。
不仅可彰显我大唐之诚意,更能昭示陛下之贤德与远见。
儿臣虽不才,然愿以此身报效国家,成全天家之谊,使两国百姓共享太平盛世。
望陛下明鉴,允儿臣此请,以成千秋之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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