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婢女拭干我身上的水渍,将我裹进厚厚的锦被中取暖。
我只觉一阵阵寒意侵袭,头脑昏沉,似是染了风寒。
此刻,我无比思念父亲。
只要熬过今夜,我就可以脱离这个囚笼,再也不用跟这二人有什么瓜葛。
夜里,我住在偏房,萧玉生却不请自来。
他手持账簿,面色阴沉如冰:“为何账上多了一笔盘缠支出?
你要去何处?”
“与你无关。”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愿多言。
“可是因为今日我护着芜漪,你便心生怨怼,闹起脾气来了?”
他竟在床沿坐下。
“芜漪与我一样,出身寒门,你理应善待于她。”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爱慕我不该让你变得这么心胸狭隘,我不愿再见到今日之事重演,你吃味也该有个限度。”
我头晕目眩,连辩解的力气都已耗尽。
“你大可放心,你与柳芜漪情投意合,我真心祝你们白头偕老。
从此以后,我与你们,再无纠葛。”
萧玉生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强迫我与他对视:“姜琳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撒谎?
你对我的情意,我岂会不知?
你素来连个婢女都不许靠近我,又怎么会真心祝福我们?”
我双目泛红,奋力挣脱他的钳制:“往日是我年幼无知,但今后绝不会再犯。
无论是柳芜漪,抑或是旁人,我皆不会再放在心上。”
“尽说些赌气的话。
原本我还担忧你是否真要离去,如今看来,不过是使小性子罢了。”
他语气笃定。
“似你这般娇生惯养的千金,除了纠缠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早就习惯你张牙舞爪地驱赶我身边的所有人,现在又何必故作清高大度?”
“听话,我会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只是莫要再去奢望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伸手为我掖好被角,动作轻柔。
我只觉四肢百骸一阵冰冷,一股厌恶之感涌上心头。
萧玉生忽然拿起桌案上的一个珍珠发簪。
“还敢说你不恋慕我?
怎的八年前我赠你的小玩意儿还留着呢?”
我全然不知这发簪怎会在此处。
“许是柳芜漪觉得这不过是件不值钱的赝品,将我的旧物丢弃时一并扔进来的。”
我冷冷道,一语双关,既讽刺了柳芜漪,也嘲弄了他。
萧玉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芜漪绝非贪慕虚荣之人,分明是你自己珍视此物。”
“四年前,你为了这支发簪,可是连遭遇歹人险些丧命都不肯松手。”
当年的恐惧,至今仍历历在目。
可是一想到这是萧玉生赠予我的唯一一件礼物,我便生出无尽的勇气,甚至可以舍弃性命。
往昔他赠我的物件,即便只值十文钱,我都视若珍宝。
可直到现在,见他携柳芜漪出入珍宝阁,挥金如土,我才幡然醒悟,真正爱慕你的人,只会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珍宝都捧到你面前。
我夺过发簪,毫不犹豫地丢出窗外。
萧玉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发簪“扑通”一声,落入庭院中的水池里。
“你疯了?”
萧玉生怒不可遏,朝我咆哮,“怎能将我赠你之物,随意丢弃?”
“不喜欢了,不愿要了,自然便扔了。”
我静静地凝望着他,心如止水。
萧玉生面色铁青。
他瞥见我房中的行囊,忽地转身离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从外锁上。
“你哪儿也别想去,好好待在家中反省!”
我气恼地拉扯房门,却纹丝不动。
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是我妹妹,我身侧的位置永远为你留着。”
可他身侧的位置,我早已不屑一顾。
天光破晓。
我听闻萧玉生命全城所有的高门绣坊都携嫁衣前来府邸,供柳芜漪挑选。
我悄然打开房门,拉着行囊,从后花园悄然离去。
临上马车前,我回首望去,只见嬷嬷立于花园之中,拭泪向我挥手。
这是我的家,我怎么能因萧玉生困于此地?
车轮辚辚,驶向渡口。
我最后回望一眼那高墙深院,十年禁锢,终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