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封的车横冲直撞。
没系安全带,车里不断蹦出“滴滴”的提示音,催命符似地越来越响。
“叫叫叫!叫什么叫!”
“妈的!”
厉封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没有安全带的保护,厉封的身体登时向前一冲,胸口撞在方向盘上,磕得生疼。
他喉结动了动,勉强支起身体,从身侧拽出安全带,系好。
因为没有用蛮力,反而轻而易举。
烦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厉封闭起眼睛,吐出一口浊气,掉头,往林时安的方向开。
起初还是正常速度,而后越开越快,很快超过了来时的速度。
他凭借印象找回原先的位置,可路边没有半个人。
厉封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也许是记错地方了。
厉封朝窗外探头,这里的路都差不多,再说,林时安自己也会走,可能就在前面什么位置。
他启动车子,极其缓慢的往前开,边开边找,走了将近三公里,还是没有人。
他离开不过十几分钟,林时安就算是跑,也不可能跑那么远。
厉封指尖有点发麻,干脆把车停在路旁,下车自己找,他想,也许林时安走了野地里什么小路,自己在车上没看到。
这话纯属是自欺欺人,哪个正常人会在晚上不走大路,往乌漆嘛黑的野地里跑?
但刚刚林时安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也没准儿他想不开,就想往野地走呢?
想到这,厉封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对啊,林时安的情绪失控了,他刚刚大叫着要去死。
万一他想不开呢?
恐惧像一柄钝斧,一点点敲开厉封的后脑。
万一林时安想不开呢?
万一他冲到马路上,被车撞了呢?
万一……万一……
万一林时安被撞死了呢?
厉封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一颗心悬在了空中,脑袋嗡嗡作响。
他又回头往车的方向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回到车里,他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翻找手机,突然想起刚才出来的太急,手机落在了丽景轩的包间里。
厉封呆立在车旁。
那几秒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麻木和酸胀从斧头的边缘散开,紧接着变成了尖锐的刺痛,愈演愈烈,把他的脑子绞成了浆。
无数的思绪翻滚而来,冲在最前面的声音冷冰冰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把林时安一个人丢在这里?
*
林时安被齐茗“捡”走了。
他跟在王永的后面追厉封,开车跟了上去,一个红绿灯的功夫,跟丢了人。
好在路只有一条,齐茗顺着路开,突然看到路边倒着一个人,赶紧下车查看。
他吓坏了,林时安不省人事地倒在路上,鼻血流了一脸。
他顾不上思考,赶紧抱人上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开。
齐茗一刻不停地和林时安说话。
“时安……林时安……你坚持一下……马上到医院了……”
林时安其实是能听到齐茗的声音的。
他很想告诉他不要担心,但他开不了口,也睁不开眼睛。
恍惚间,他又开始做梦,梦里有厉封,还有他母亲。
厉封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很年轻,也很漂亮,林时安听厉封提起过,他妈妈二十岁时就生下了他。
孤儿寡母,他们的日子大抵不会好过,可她却很爱笑,是那种很爽朗的笑,丝毫没有被生活压倒的迹象。
林时安还记得,他第一次去厉封家做客时,他妈妈曾说,让他多包涵厉封的脾气。
“他从小就嘴硬,又冲动,总是喜欢和别人打架。”
“如果他惹你不开心了,你就来和我说,我去替你教训他。”
明明心脏不好,不能劳累,可还是会在林时安来的时候做一桌子菜招待他。
她不知道林时安的家世背景,只是在听林时安提起自己妈妈已经去世时,会跟着红了眼眶,然后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
“你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时来这里……”
“想吃什么,也可以和我说,阿姨做给你吃。”
“安安,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自己害死了。
林时安缓缓睁开眼睛,消毒水的味道瞬间弥散进鼻腔。
他听到齐茗的声音。
“时安……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没……没事。”
身体的知觉渐渐回炉,林时安扭头看齐茗,才发现齐茗的眼眶通红。
他心里咯噔一下,“你都知道了?”
齐茗愣了一秒,哑声问:“你知道?”
“……嗯”
齐茗“嗖”地一下站起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你有好好治疗么?你姐姐知道么……”
其实他不用问也大概能猜到,一个听医生话好好看病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蹦极。
林时安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你还说没事?你知不知道医生说……”
齐茗的话噎在嘴里。
他急匆匆把林时安送进急诊,以为他是和厉封起了什么冲突,才会昏倒流鼻血,可医生却一脸严肃地和他说,林时安的肺有很严重的问题,初步观察可能是恶性肿瘤。
齐茗当场愣住了。
他下意识认为林时安并不知情,正想着如何告诉他,没想到对方已经知道了。
他紧紧皱着眉,机械性重复医生的话:
“急诊说没办法做全面检查,只能先帮你止住血,建议你留院观察。”
“我不想住院。”
“时安,这不是小事,你得听医生话……”
“齐茗,”林时安打断,扭头看他,“我去看过医生了。”
“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