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翟鹤鸣。
我救宋霜姿纯粹是无心之举。
犹还记得那日，我因没钱买笔墨被老板赶了出来。
恰好，我撞倒了正在调戏宋霜姿的混混。
那混混起身要打我，我仗着个子高便抬脚踹他。
没想到这混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被我踹翻在地捂着肚子喊起疼来。
我生怕惹事，转身便想离去。
未曾想她拉住了我的衣袖，眼睛像是夜晚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辉。
“公子，你救了我，可否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奴婢的，但看其材质也应当是富贵人家。
我客套了几句便应允了。
我以为，她会给我银钱，但没想到她竟然说要以身相许。
还说自己无家可归，刚刚被做工的富贵人家给赶了出来。
我自然是不想答应的。
家中多一口人，就要多一口粮。
我自己尚且不能果腹，如何还能再多一个累赘？
我借口说家贫，不能多养人。
她却说自己吃的不多，什么都能做。
我想到自己还要准备科考，若是有人能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我便点头答应了。
未曾想，她高兴的围着我转来转去。
甚至当了自己唯一的首饰，换钱买了许多吃食。
那天，我终于吃饱了肚子。
因为她的到来，我不用去冰凉刺骨的河水中洗衣，我手上的冻疮移到了她的手上。
她虽然笨拙，但只要是我的事，她都会拼尽全力去做。
我只是没钱买墨了，她便拍着胸口说她来解决。
隔天，我便在城中的路边摊中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连续做工好几个月，为我买了一套价值昂贵的笔墨。
当时，她神秘兮兮的将笔墨从背后拿出来时，眼神里满是期盼。
我心下感动，夸了她两句，她便欢欣雀跃的问我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从前衣食无忧的生活，想要父母在世，想不再被人欺凌，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些，她都给不了我。
我心想，倘若我是在家族遭难之前遇到她，我也许会心动。
但现在，我只想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所以，在我又一次听到李子村的村民辱骂她是跟人婆、不知羞耻时，我选择了忽视。
在她一次次暗示我，想与我成婚时选择了装傻。
我知道，五年来，她无数次在夜里哭泣，第二日看见我时又满脸笑意。
虽然，偶尔也有过心动，但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
五年时间，因为她，我过的衣食无忧。
科考在即，我本想寻个借口摆脱她，却不想入了知府的青眼。
知府很看重我，说我定能入榜及第，前途不可限量。
他将自己的女儿引荐给我，甚至安排我们独处。
知府的女儿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无疑会是个好妻子，好贤内助。
我起先是不愿的，我清楚，只要我能通过殿试成为状元，上京城中那些权贵会向我抛来数不清的橄榄枝。
可这，仅仅是我的猜想。
倘若我无法高中呢？
于是，我思量过后决定答应知府，迎娶江揽月。
知府不知道宋霜姿的存在，江揽月也不知晓。
倘若他们知道，定然不会再高看我一眼。
于是，我便买通了江揽月身边的婢女仙竹，与她一道为宋霜姿设了一局。
我本意是将宋霜姿买进青楼之中，可没想到这事险些被知府知晓。
知府清明廉洁，若他知道我做了这种勾当一定不会再瞧我一眼。
没办法，我只能跑到青楼将宋霜姿赎回来。
之后，我又想到将她送到千里之外的闽南。
我以为这次是万无一失了。
偏偏她竟然又逃过一劫。
无奈，我只能剑走偏锋，用舆论来斩断我们之前的关系。
我看着她喝下带有媚药的粥，又亲眼看着她走进小哑巴的屋内。
等到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带着村民们进去“捉奸”。
这一次，一切如我所料，我顺理成章的斩断了和她的关系。
当天夜里到了知府，第三日便与江揽月成婚了。
江揽月如同我猜想的一般，温柔、善解人意。
可不知为何，与她同房时我想的却是宋霜姿。
五年来，她也曾一次次暗示我，可以与她同床共枕。
可我拒绝了。
从一开始我对她便是利用，倘若我真的要了她的身子，我便真的成无耻之徒了。
与江揽月婚后一个月，我启程出发上京。
我信心满满，这次定要摘的榜首光耀门楣。
可我万万没想到，殿试时，我竟然看到了宋霜姿。
我惊诧无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害怕她会在考卷中动手脚。
但事实证明，是我想的太龌龊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不再有炙热的爱意，而是平淡的、无所谓的目光。
榜单出来后，我侥幸的想，她对我定然还是有情谊的。
倘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的身份，我断然不会和江揽月成婚。
如今我人在上京，做什么江家也不会知道。
所以，我去了公主府外寻她。
知府和公主，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从前，宋霜姿不开心时，我只要用一些廉价的小玩意哄一哄她，她便又会像之前一样对我百依百顺。
我原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可我猜错了，她真的放下我了。
当她说出那小哑巴才是她的夫婿时，我的心坠疼了一下。
那时我自己也恍惚，我究竟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难过还是因为她不爱我了才觉得心痛？
后来我才想清楚，我是因为她不爱我了才会心痛。
我看到她和小哑巴亲密会不自觉的攥紧拳头，看到她含笑的眼睛望向别的男人会吃醋到发疯。
可笑我到这个时候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我想挽回她，甚至不惜丢下廉耻自荐枕席。
可一切都太晚了。
当她告诉我，她本来想告知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时，我想的不是自己错过了飞黄腾达的机会，而是我竟然错过了这么爱我的人。
兴许一切都是天意吧，我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的一无所有。
再度回到李子村，推开院子，我仿佛还能看到霜姿从厨房里跳出来，欢快的跑到我跟前问我读书累不累。
我后悔了。
倘若再来一次，我一定会珍惜她，爱护她。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我伤害了两个女人，知府派人打断了我的腿以作警告。
断了腿，我像只狗一样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后来，我听到了霜姿成婚的消息。
我瘸着腿走到了上京，亲眼看到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满脸笑意的嫁给了小哑巴。
那时，我方才知道小哑巴是永宁侯世子，与霜姿是青梅竹马。
那一次在牢房里，也是他，霜姿才没有被押送到闽南。
同在一方天地下，她曾真心的爱我，我却弃之如履，他在她背后默默守护。
他们的爱都很拿得出手，唯有我，卑劣不堪。
以至于后来在李子村看到他们时，我羞愧不如，只能带着残躯跪下行礼。
等他们并肩走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祝福。
后来，我在同学生讲课时，看到窗外的玉兰花怅然一叹。
“花开堪折直须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