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白沈兰陵的女频言情小说《兰陵醉(全三卷)李白沈兰陵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孙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胆战心惊地提防着随时可能会穿云破瓦落在脚边的箭矢,直至傍晚,喊杀声才逐渐变小,直到平息。而我们这里又成了最繁忙的地方,伤兵一拨拨地抬进来。有的被射成了刺猬,送来已经没气了,我只能直接宣布死亡。还有失血过多的,铠甲都被鲜血浸红了,这里不能输血,再止不住,命也难保……一时惨叫、哀号不断,伤情惨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看到了小文,吕文,才十九岁,身中五箭,昏迷。抬上床,拔箭,止血,消炎,包扎,一气呵成,所幸伤都不在要害,能不能捱过去,就靠他自己了!我答应过吕胜尽力保他们平安,把他们都带回去,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一条条性命离逝在眼前,战争远比我想像的更残酷,哪怕是没有硝烟的时代!我不禁喊道:“吕文,别忘了你娘、你媳妇,还有不满周岁的儿子,他们都...
《兰陵醉(全三卷)李白沈兰陵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胆战心惊地提防着随时可能会穿云破瓦落在脚边的箭矢,直至傍晚,喊杀声才逐渐变小,直到平息。而我们这里又成了最繁忙的地方,伤兵一拨拨地抬进来。有的被射成了刺猬,送来已经没气了,我只能直接宣布死亡。还有失血过多的,铠甲都被鲜血浸红了,这里不能输血,再止不住,命也难保……一时惨叫、哀号不断,伤情惨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看到了小文,吕文,才十九岁,身中五箭,昏迷。抬上床,拔箭,止血,消炎,包扎,一气呵成,所幸伤都不在要害,能不能捱过去,就靠他自己了!
我答应过吕胜尽力保他们平安,把他们都带回去,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一条条性命离逝在眼前,战争远比我想像的更残酷,哪怕是没有硝烟的时代!
我不禁喊道:“吕文,别忘了你娘、你媳妇,还有不满周岁的儿子,他们都在盼着你回去。你要坚持住!”
“沈神医,”门外进来一个随从打扮的人,“都督大人受伤了,请您过去诊脉。”
韦孝宽也受伤了?可……诊脉?我不会,只得说:“这走不开,还是请医令大人过去吧。”我不想因为医术不精害了这位大人。
随从道:“医令和几位老医工都已诊过下了方子,可都督依旧咯血,是以特来请神医相看。”
他们都治不好,我更强不到哪去。不过……咯血?第一反应伤到肺了!
我只得擦拭手上的血渍,挎上药箱,牵起肃肃。还没到议事厅,就听见咆哮:“高贼仗着人众,居然以百抵一,强破城墙。”
“幸好都督机智,事先将油泼于墙面,阻止敌兵登城,可明日的巨木尖铁车阵,如何抵抗?今日勉强保住城门,已伤亡惨重,明日高贼推攻车上阵,城门必破啊。”一位满身血渍的将领顿足。
韦孝宽尽力平复胸中气愤,问:“杨将军可有良策?”
一人摇头,众人皆摇,韦孝宽猛咳,随从适时通报将我领上。杨将军说:“都督不能倒,不然明日高贼必破城而入。”
韦孝宽叹气,尽量温和道:“神医请随我至后堂诊脉。众将继续筹谋,不得离开。”
众人称是,我便随他来到后堂。
他欲伸胳膊,我急忙道:“脱衣服!”
韦孝宽一愣,沉声道:“神医自重。”
自重?他以为我要干什么?……非礼他?不怕前面那么多将军把我剁了?
“大人误会了,医者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只不过草民所学与天朝不同,我不会脉诊,只会听诊。如果大人不能配合,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欲走。
韦孝宽反应过来,致歉:“是在下莽撞了,小觑了神医品德。请稍候。”说罢,卸去铠甲、罩衫,露出中衣。
血压还算正常,胸腔是有杂音,不过他没受外伤……最后我说:“大人忧思过重,又操劳过度,伤了脾肺,才会咯血,不过不严重,只要放开怀抱,舒缓情绪,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用吃药都能好。”
韦刺史微微扯起嘴角:“神医见解果然不同。”
“不敢,不敢,大人,草民实在当不起‘神医’二字。如果您不介意,叫我沈医生或者沈兰陵都行。”
韦刺史轻笑:“神医果然久居深山,女子闺名岂是外男叫得?韦某还是与他人一样称您沈医生吧。医生,医之学生,神医自谦啊!”
“哪里哪里,”我也赶紧客气,“其实在我们那,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大人想怎么叫都行!那大人好好保重,您看我那还有不少病人……”
“高贼兵临城下,如何放开怀抱享乐?”没等我说完,韦孝宽就自顾自叹起来,“明日城门一破,高贼必然屠城,百姓不论稚子、老妪,皆遭涂炭。”
脑中闪过日本鬼子屠城的电影片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沈医生无恙吧?”韦孝宽看出我的异样。
我勉强道:“相信大人能坚守城池月余,必能想出克敌妙法再创奇迹。”
“奇迹?”
“呃……是神迹!”我也不确定这个时代有没有奇迹一词。
韦孝宽苦笑:“怕是真要有赖神迹,才能保住玉璧,不然尖铁车一到,城门必烂。城中还能上阵的兵力不足五千。”
不会吧,五千对十万,螳臂挡车啊!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枉死在这里!还有肃肃,要是遇上“日本鬼子”……这么幼小、鲜活的生命,本该有很长、很美丽的人生路啊。我紧紧拉住他的小手,却发现,他比我还暖些。
看着韦孝宽一件一件重新穿戴好铠甲……事关生死,拼了,我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有没有见过草民包扎伤口?”
韦孝宽摇头:“还未得空前去探望。”
他有些疑惑地望着我。性命攸关,也管不了会不会惹来耻笑,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人体的骨骼,就像一座城池的城墙,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内里不受伤害。但凡有人骨骼受创,我们都会及时纠正后加以保护。为了防止骨骼再次错位损伤,通常我们会用纱布将受伤的部位……比如胳膊或者伤腿吊于半空。一来,便于定位,二来减少外来摩擦撞击伤害,可以第一时间缓冲压力,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受伤的地方。那么保卫城墙是不是可以借鉴相同的方法?”
韦孝宽的眼睛亮了,咳嗽也停了:“请继续。”
我硬着头皮道:“能不能在城墙外支起厚布,就像给人穿衣包扎一样,多包裹几层,每层之间留有一定空隙。因为布料本身具有韧性,空隙可以增强缓冲。这样经过几层卸压,再大的冲击力等真正到了墙体的时候也就所剩无几了,这样城墙就不会受力太多,至少……不会垮吧!而且布料有遮挡视线的作用,能扰乱对方注意力,也算另一层保护。同时集中人手,把城门堵个严实,应该……会好一点吧?”
韦孝宽看着我良久不说话。我心里七上八下,这些全是纸上谈兵,从前根本接触不到实战演习。他嘲笑我还好,就怕一怒之下军法处置。
“啪!”突然,韦孝宽重重一拍桌子,吓得我拽紧肃肃准备夺路而逃。
“妙哉!”韦孝宽开口便是,“沈医生果真世外高人,此法可解明日之急迫。城内商户俱已遣散,留下不少绢布闲置。韦某这就连夜部署。大恩不言谢,待击退高贼,再……”话没说完,就向前堂冲去。
“大人,您的身体……”
“韦某得此良计,心中郁闷已空,不治自愈!”
“等等,大人,草民还有句话,请听我说完。”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他的答谢。
韦孝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
“我们只是识得一些医理的山野村民,不懂国家大事。只不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才斗胆献言,如果大人不嫌计拙,是草民的荣幸,但望大人不要向外透露……透露是草民说的。”这才是关键,我不想在历史上留名,如果真的成为一个确有其名的历史人物,那恐怕真回不去了。
“哈哈哈……”韦孝宽突然放声大笑,“沈医生果然非比寻常,但凭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野上下无人能及。何等胸怀,何等担当!韦某敬服,有幸结识沈医生,丞相大人好眼光!”
我呆愣,难道这话不是古人说的?还是没这么“古”?果然啊,祸从口出,不会惹出什么祸来吧?!
说着韦孝宽又要向我行礼,我急忙回礼,又是抱拳又是拱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不停强调:“大人谬赞。其实我什么也不懂,您才是真正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草民恳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向此处以外的第四者透露我们的谈话内容,一定要保密,行吗?”算我求他了。
韦孝宽见我如此坚持,道:“神医见识不凡,却淡泊名利,实非世俗之人所比。若朝中多些沈医生之流,大魏何愁不兴!唉,只可惜自古高贤之士难求!韦某谨记神医吩咐。”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我还在不断道:“谬赞,谬赞,不敢当,不敢当……”再抬头时,已不见人影。我赶紧拉起肃肃:“我们走。”
翌日,厮杀声依旧震天,日落渐息。提心吊胆地捱了一天,既然没人杀过来,那城应该没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瞬间又拎了起来。
一队人急行而来,领头的正是韦孝宽刺史兼大都督!
来到我面前,又是一屈,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及时扶住:“大人,这是做什么,草民受不起。”
韦孝宽由衷感谢:“多谢神医指点,今日我军告捷,高贼未能破城。大幔悬空,攻车以硬碰柔,撞城之前锐力已被消解一空,与神医所料不差。神医救我军士百姓,理应受我一拜。”说罢又要行礼。
“别,别……”我急了。看着四周的目光,我低声道:“大人……忘了吗?保……密啊!我只是个治病的。您看……这多不好啊!再说了,有什么话您先起来再说,先起来起来!”
韦孝宽回过神,忙道:“叔裕莽撞了。”我干笑着摆摆手,希望没多少人听见,渐渐也就忘了。
韦孝宽一指旁边吊高的伤腿问:“这就是沈医生妙计之由来?”
我点点头。
“果然奇妙。”他赞道。
“大人,这场仗快结束了吧?”我着急啊。
韦孝宽又沉重几分:“敌军困城四十多日,终不肯撤军,看来势要破城啊!守城士气低落不复从前……”
还要打啊,我也沉重:“如果来场暴风雪,估计这么多人的补给肯定受影响,没得吃了,总会撤吧?”
“可惜目下三日,天朗。”
隔日,对方又发动进攻,据说招数是点燃长竿烧毁幔布。韦孝宽一边同样命人以竹竿绑上利刃割断火苗,一边让人用水扑灭,不得不说确实是个脑子灵光的人。一天下来,双方又杀个旗鼓相当。
第三天,突然没了动静,两边都按兵不动,平静得诡异。
第四天,墙体突然坍塌,引发大恐慌!当时正在城楼上巡视的韦孝宽和一干将领也被波及,或轻或重都受了伤,被抬到伤兵营来。于是左厢房被单独划分出来给他们专用,又成了临时指挥部。
听探子回报:“高贼一日内在城四周穿地道二十余条,中间施以梁柱,再以猛火燃烧,地道内梁柱崩塌,以致城墙不稳。”
韦孝宽气得发抖,一把掀翻医工端来的汤药,作势要起,被我摁下去:“想尽快消肿的话,就别乱动!”
韦孝宽伤得不重,说白了就是崴了脚肿得厉害,还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稍等,马上就好。”我加快手上动作。
“沈医生,城墙是我军最后的屏障,一旦被毁,高贼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杀我区区数千兵马,夺取城池,如囊中取物!数日前,高贼就期以挖道,涌兵入城。韦某命人在城内沿墙根挖沟,高军入城必先陷沟,我军即刻劫杀,来一个杀一个。我又命人往洞口填塞柴草放入火把往地道内鼓气,终于阻退高贼。想不到高贼又重施故伎,只不过将目标置于毁墙,不再露头,若我方硬拼,恐难制敌,反倒加速墙体崩塌。”
我不得不再次赞叹这位将军的睿智非凡,而且为保城池用尽心力。他要弃城逃跑并非不可能,毕竟敌我悬殊,朝廷也会理解,应该不会降很大罪,但他没有,受伤还不放弃。
但佩服的同时我也很着急,“日本鬼子”就要进来了!我安慰他的同时也是安慰自己:“应该没挖到地基。时间这么仓促,也不可能挖穿地基。只要地基不破,城墙就不会倒,上面再破都能修复。”
以前为了手术练手,经常用麻将垒成城墙,再从中取砖,取得越多,保持得越久,手越稳,这是外科医生必做的训练项目,久而久之也明白一些力学承重的技巧,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用上。物业不是也一再对我们业主强调,装修不能动承重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都是一个道理,希望一通百通吧。
“韦某须即刻重新部署!”
“大人身先士卒,令人钦佩!不过敌众我寡,若高贼再派出一倍的兵力挖过来,如何抵挡?即便守军都来御墙,若敌再从上登城的话,岂非同样毫无阻力,长驱直入?”一位受伤的将领道。
我有想法,可这一屋子的人……实在不想惹出什么风波来。
韦孝宽看出我欲言又止,于是命道:“尔等先行查看伤兵。”众将得令,全部出去了。
既然他如此“善解人意”,我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说:“大人,草民家乡盖房,偏重地基和承重墙柱。只要这两处牢固,即便遇上狂风暴雨,也难倒塌。其他墙面即使受虫蚁多年侵蚀,也不会影响房屋稳固,局部损毁可以重新修缮。所以同理可证,只要城墙地基和承重墙柱不受损,就不会塌。既然对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挖毁地基,那也不可能知道城墙的承力点在哪。只要找到承重墙柱,集中兵力加以保护,就算对方把其他墙底挖穿了,也不会塌,挖也是白挖!这样不但可以节省兵力,还能大大消耗对方人力。您看……我的愚见行吗?”
韦孝宽思索片刻:“沈医生有把握吗?”
没有!但事实胜于雄辩,说再多不如实践一次:“韦大人,可否请人拿几块城砖过来?我们可以做个实验。”我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城墙是用什么砌的,但我敢肯定,不管是什么,出于平衡的原理,肯定都是大小形状一样的。
“实验?”韦孝宽没听过。
“我的意思就是演练一下,就像沙盘推演一样。”
很快,几箩筐的墙砖被挑进来。我想把它们按麻将一样搭上去,却发现沉得要死,只得请士兵帮忙垒成想要的样子。
接下来还请这个士兵,按我指示的位置,将砖块抽拉出来,一块一块……墙体不受影响稳稳矗立不动……韦孝宽的眼睛又发亮了。
最后我一指承重的地方,士兵将砖一推出来,整个墙面轰然倒塌。
韦孝宽久久回神,大声命道:“来人,即刻去取城墙工事图来。”
韦孝宽对我拱手:“大恩不言谢,待韦某驱除……”
“别客气!韦大人知道我不懂打仗的,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真的不想接受任何酬谢,毕竟我也身在其中,先保住城池再说吧,“城内一切平安都有赖大人筹谋了。外面伤兵还在增加,草民一定竭力医治。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协议……大人一定不能忘。草民就不耽误大人部署了。”说罢带着肃肃出去。
次日,韦孝宽在城中五十余处设置机关,三分之一兵力按工事图指示守住城墙各处;三分之一守军把尖槊弓弩绑在大木栅上,一有触动,数箭齐发;最后三分之一兵力依旧驻守城头,悬挂大幔。两天下来,还是杀得难分难解,所幸东魏兵还是没能攻入。
大雪悄然而至,战事不得不停歇下来。
韦孝宽邀我登顶一览,我连忙拒绝。开玩笑,万一飞来支冷箭把我射死怎么办?!
说话间,又有探子来报,果然又有新动静。韦孝宽领人急速上城楼,吓得我急忙拉着肃肃缩到墙角。
不一会儿,城外传来喊话,内容听不真切,没一会儿这边又喊了回去。
我就近问一士兵:“都说什么呢?”
那士兵对我一抱拳:“禀神医,敌方参军祖珽妄图劝降大都督,说:‘孤城据守,四方无救,最终怕是坚持不住,不如早早投降算了。’”
我没工夫计较称谓:“那你们都督怎么回的?”
士兵颇为自豪道:“咱们都督堂堂关西男儿,岂会屈服?他说:‘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怕的是尔等大军回不去,是以绝不投降!’”
这么说还得打?!不过想想对方也快撑不住了,十万大军每天军需庞大,围城这么久,还死了那么多人,结果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天气越来越恶劣,一旦粮草供应出问题,不用打就吃不消了。但城里的士气虽然上来了,毕竟人数稀少,而且每天都在减少,没有援军,这么耗下去,总有一天一个士兵都没有了。如果对方破釜沉舟,硬拼了……依旧胜负难料。
晚上韦孝宽率一众将领前来换药,比起前些日子,神情颇为轻松。他说:“今日高贼向我劝降不果,射来赏格,企图劝降城内兵士,让我方内讧,称但凡城中有能斩韦某者,拜太尉,封开国公,赏帛万匹!高贼已江郎才尽,才出此下策,威逼利诱。”
“那大人如何回应?”我装不知道问。
“韦某于赏格背面亲笔书写,能斩高欢者亦按此赏,射还城外!”
顿时伤兵营里一片沸腾,士气大振。
以少对多,韦孝宽坚持到今天已经算胜利了,即使再战以身殉国,也能名留青史,供后人敬仰!可我要的不是这种荣耀,我要活着回家啊。
走出庭院,用力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我仰天大喊:“老天爷,赶紧让他们停战,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当天夜里,我们工作完毕回房休息途中,漆黑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轰然落下,于不远处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四野轰动,有八级地震的感觉。一时尖叫声、呼喊声……乱成一片。
我与何安妮、柳萱对视,那是……哈雷彗星撞击地球?
我还没傻到会以为对着流星许愿能成真,第一反应这是罕见的陨石坠落现象。我在现代都没见过一次,居然在这体验了!
陨石是地球外运行的天体,不管什么影响了它的轨迹使它在这里坠落,都说明力量相当强大!穿越大气层的同时,会不会打开时空之门?
何安妮和柳萱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寻常的天文现象最有可能引发时空错乱。
我一把抱起肃肃,和她俩同时向着陨石坠落的方向狂奔,却被守城士兵拦了下来。
“几位神医,这么晚要上哪?”士兵很有礼貌地问道。
“刚才天上落下那……那个……”我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神医不必忧心,大星坠入敌方营内,我方并未受损。”士兵道。
“行,我知道了。你让我们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我喘着气道。
“沈神医请放心,城外并无我方将士。为了杜绝高贼偷袭,细作混入,都督有令,城门紧闭。无军令者不得出城,还请几位神医回营休息。”士兵公事公办。
我们不死心,接连跑遍其他三门。抱累了肃肃就改背,可惜最后得到的答复全是:没有都督军令,出不去!
眼看天光就要亮了,我们还在这古城里,身边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全身汗湿透,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靠着墙根坐下,沮丧至极。
何安妮一把拉住肃肃,我惊道:“你干什么?”
“肯定是他的原因,你上哪都带着这个跟屁虫。他是这里的人,不应该跟我们一起,是他害我们回不去!你把他放开,说不定就有改变了。”何安妮崩溃地喊道。
我一把将肃肃抢回来,抱在怀中:“何安妮,上次就警告过你,再敢伤害肃肃,我饶不了你!不长记性是吗?”
何安妮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属于这里的。要不是因为他,我们怎么会被吕家村抓住?怎么会到这里?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待了这么久回不去?沈兰陵你不把他扔了,别怪我们丢下你。”
可笑,何安妮居然拿这个威胁我。比起她这个“海龟”,我更了解历史,更懂得生存!
柳萱也迟疑道:“兰陵姐,要不你先把肃肃交给吕家村的人,我们再试试?”
“不行!”想都别想,我一口回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他叫沈肃,是我沈兰陵最亲的人。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丢下他,除非我死!”
喊完,我呛风咳嗽起来,感受到怀中人的紧紧依偎。
好一会儿,冷风吹得大家都冷静些。我对她们说:“连接时空两头的隧道应该是并行的,既然我们能来,他也一样可以过去。这点道理想不明白吗?总之,我不管你们怎么想,肃肃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们觉得麻烦的话,就自己走,我不求你们。”
说罢,起身拉着肃肃回去。刚迈出两步,就见韦孝宽带着大小官员一行来到跟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韦孝宽满面笑容:“大喜!神医可知?敌军已退十里,玉璧围城之患已解!”
“是吗!”我想挤个笑容,但太累了。
韦孝宽接着道:“神医一语成谶,天降神石,大损敌营。高欢惊惧交加,一病不起,连夜撤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一惊,难道他听到我对天长吼?
果然,韦孝宽笑容更大:“韦某恰巧听到沈医生对天祝祷,实属无意!”
还祝祷呢,我那是想骂人。
看着他身后的官员,我急忙拉他到边上,悄悄问:“他们不知道吧?”
“韦某谨遵沈医生的吩咐,未向外露。不过军营人多口杂,韦某不敢保证他人是否知晓!”
“行,韦大人能做到这样,我就感激不尽了。”我问:“既然打胜仗了。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既然陨石不行,还是得回山找路去。
“恐怕还不行!”
“为什么?”我带着一丝火气惊叫,劳累沮丧让我失态。
面前的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茅房,呃……茅草和几根树枝搭建的屋子!再想想山上的房子,算是豪宅了!看样子,肯定又没通电,这日子怎么过啊?
我轻轻托了托背上的小狐仙,推门而入。
连在一起的两间房,一间姑且称为厨房吧,因为我看到简单的灶台上架着一口锅,另一间有床有桌,算是起居室。
没电我认了,总不能没水吧?小五指指屋外,说院里有口井,但有时有水,有时没水。所以每回村民上来的时候,都会自备水袋。
那根本就是口枯井吧!跟季节有关,雨水多的季节,地下水丰富,就会涌出些,但谁知道现在是不是雨季呢?我忍不住又叹口气。
短短两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就算我真的能随遇而安,也不用一再挑战我的极限吧!
还好,井中映出自己的倒影。
拿起一旁破烂到古董级的木桶打了小半桶水上来,又找了块破布,将床面擦干净。床垫被褥全扔至一旁。小五说封山没人上来,所以这里的东西不知道多久没人清理了。就算山中再空气清新无污染,我也不敢给病人用。
紧闭门窗,我这才缓缓解下小狐仙放在垫着薄毯的床面上。再次打开医疗器械箱,戴上手套,剥掉他的脏衣服,一件不留。全身消毒,酒精的刺痛让他在昏迷中不断叫喊挣扎。我尽力压制他的阻挠,迅速换上保暖内衣。算算时间,没有出现明显排斥反应,于是我为他注射第二针血清。还有两针,他就能脱险了。棉服、羽绒服当被子为他盖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带上房门,我捋起小五的衣袖,果然没有接种过任何疫苗。我得赶紧把小狐仙的脏衣物烧掉。
小五像是没见过打火机一样,眼中闪烁着惊奇。我笑着问她:“这里有没有吃的?”她点点头。一转身不知道从哪扒出个布袋,打开袋口,一股不知道什么味道飘出来,让我狠狠打了个喷嚏。看清里面的东西,我不禁想问,这不是用来喂鸟的吗?我在公园见过。
小五说是“粟米”,算是杂粮的范畴吧!能吃就行,经我非专业判断,没有霉变。
天色渐暗,小五要回家了。晚了,不安全,哪怕她是本地人,毕竟是个孩子。
我拿出一袋话梅送给她,嘱咐她不要告诉旁人我们的行踪。小五点头,不但保证自己不说,还敢肯定之前那群孩子也不会说,因为他们是偷偷跑上来玩的,不敢给家人知道。大人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挡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谁小时候不是这样!
小五在我反复叮嘱下欢快地奔下山。
看着沉睡中的小狐仙,我寻思着先生火烧点水也好。
找遍里外,没有水壶没有水瓶,连碗也只找到五个残缺不全的。旧锅一口配上一块发霉的木盖,还有一把手柄弯度超过20度的锅铲。
我去过农村,知道没有天然气的生火方法。可事实证明,理论与实践存在巨大断层。
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水烧开,灌进保温杯时,成就感难以形容。
直到晚上九点多,小狐仙才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就想爬起来,却因体力不济只能坐倒,小胳膊强撑着身体!他警惕地看着周遭,我急忙道:“别害怕,别害怕,是我,只有我。快躺下,你病得很重,需要休息,不能着凉。快躺下!”
小狐仙一如既往无语地看着我,过高的体温让他的小脸泛出异样的潮红。果然……体力不支又要向后倒去,却倔强地用手撑住。我知道他很难受,数病俱发,即便是个成年人也很难扛过去。可我自始至终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难道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好像坚强过头了。
我端过水杯和药片:“阿姨不是坏人,我是专门治病的医生。这叫阿昔洛韦片,可以治好你身上的痘疹,还有这是消炎片,能减轻你的不适感。还有……你看这水杯是你喝过的,记得吗?来,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我试试水温,刚刚好。
小狐仙还是看着我不动,我端在他嘴边半天,他才迟疑地张口吞了下去,接着大口大口喝完杯中水。
我接着对他说:“还有一针,打完蛇毒就没了。你乖乖不要动,就像之前那样,一下下就好了……”
我已经不期待小狐仙的回应,径自拿出血清装进注射器,扎在他的胳膊上。娃娃真的很配合。拔出针头,我忍不住夸张地亲亲他的面颊,却被他撇过头躲开了。我亲在他的发际上。
接着,我又端来一碗用“鸟食”煮的粥,告诉他病人需要体力,无论如何都要吃些。小狐仙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勺子,终于张开嘴巴,让我一勺勺喂进去,缓缓咽下,不一会儿破碗见底。
擦擦嘴,我半抱着他躺下,告诉他只要捱过24小时,就没那么难受了。打湿了毛巾搭在他的额上,小狐仙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尖。
我微愣,细小的手指上沾了些黑色的东西。我拿出镜子照照,忍不住笑了,脸上黑乎乎的。肯定是生火做饭时留下的锅底灰,小狐仙一定觉得很滑稽。
看来他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我,干脆拿出指甲剪,帮他把小手的指甲全部剪得光秃秃。然后是小脚丫,一个个剪干净。水痘痊愈至少要两周,期间瘙痒难耐,小孩子受不住会挠。抓破了容易感染,还会留下痘疤。
至于下面的伤……我极富创造性地想了个办法。就是捻碎消炎药,铺在卫生巾上。卫生巾本身具有一定的消炎杀菌作用,加上消炎药,效力应该更强些。我颤抖着垫在他的裆下,生怕娃娃突然发狂。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这应该是性侵的痕迹!这么小的孩子啊,犯案人早该被枪毙了。幸好没有引发感染溃烂,否则落下隐患一生都难根治。
这一夜,小狐仙睡得极不安稳,病痛引发梦魇,令他不停地呓语,翻来覆去,小手不停挥舞,高烧不退。没办法,即使在医院,再多的药物治疗还有挂水、家人陪护,退烧的过程也需要病人自己扛过去。
我只能不停替换他额上的冷毛巾,不让他打被子,阻止他乱抓,偶尔惊醒喂他喝点水再哄他入睡……整整一夜,直到日出,他的体温仍然居高不下,又从早上昏睡到傍晚,才清醒过来。第一件事还是再喂他喝一大杯温水。
“蛇毒已经解了,你的痘疹也会好的。但这些天身上会很难受,这是正常情况,只要过去了,就会康复。”消毒的时候,我不停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小狐仙在刺痛中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这次没有剧烈挣扎。接着我把随身仅有的四环素软膏和紫药水,涂在他的痘疹上,尤其那些脓包破裂处。
小心拉上衣服,我又盛了一大碗“鸟食”粥,这回他自己呼噜呼噜几下就光了。城里的孩子要都这么好喂就好了,我在儿科看到的全是哭闹不休的,家长怎么赔不是都不行。
我又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床上,除了睡觉,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因为刚醒不久,小狐仙不愿闭上眼睛。我也百般无聊,于是我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虚弱地扯扯嘴角,在我以为终于能有个字迸出来的时候,他又恢复沉默。
要不是初次见面他曾说过一句什么乳酱的,我真会以为他是哑巴。要不是他与我对视的目光清澈,包含了许多欲诉还休的信息,我会以为他有自闭症!
若不是天生的沉默,那肯定就是后天变故造成的无言。我不禁又联想到他的伤,要是让我知道谁干的,绝对让那畜生把牢底坐穿!
温热的小手指又划过我的面颊。难道今天我的脸还脏?
我笑着把小手塞回衣服做的被窝里:“一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很不礼貌哦!而且我也不能总是这样喂、喂,或者小朋友、小弟弟的叫来叫去,你不别扭吗?不知道的会以为我拐带你呢,罪很大哦。来,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小狐仙依旧无言地望着我,看来是不会开口了。
我叹了口气:“算了!等你想起来或者……或者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要不,我先帮你取一个,暂时用着好吗?叫什么好呢?”我兀自出神。
记得初见的那个晚上,万物为之失色,唯一能与之相较的就是天上那轮明月。他美得就像月宫下凡的仙子,就像月光那般皎洁明艳,却又生动千百倍。
“月月!……沈月?”哎!书到用时方恨少。想的再多,最后也就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我自嘲:“真是笨,你是男生,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能随便叫个女孩的名字,会被人笑话……从我遇见你到现在,你只说过一句话,笑也没笑过,酷劲十足,要不就叫你……酷酷!?”
我没注意到小狐仙的嘴角微微扁了扁。
想想还是觉得不好:“听起来好像裤子。其实你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酷,就是严肃了一点,那就叫你肃肃吧!嗯,这个名字不错,还有一点威武。”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从现在开始到找到你家人为止,你就叫肃肃。别人问你,你就叫沈肃好不好?”
小狐仙扑扇两下眼眸,缓缓闭上睡了。我自动将他的反应视作默认。
到了夜里,小狐仙,不,是肃肃的体温又开始升高。幼儿病情反复是正常的,但也不能马虎,尤其发病的头几天来势特别猛,还伴着不停的咳嗽,极易引发肺部炎症。结果我又是一夜未眠。
正当我顶着熊猫眼不断点头之际,突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天亮了,肃肃醒了。
换衣换药,简单洗漱清理,找了根头绳将他的长发束成马尾,然后吃饭。
我知道水痘那猫抓心似的瘙痒开始发作了,后面几天还会更严重。但也只能隔着衣服轻轻拍拍,再三嘱咐不管多痛多痒都不能碰。
我拿出MP3,塞进他的耳朵,悠扬的乐曲一出来,就把肃肃震住了。就知道在这连电都没通的地方,他不可能见过这个。
我抱肃肃靠坐在床边,按下暂停键,教了他简单的操作方法,把包里能玩的都堆在他跟前,然后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一会儿!你的脚不能沾地,水痘不能见风、更不能抓,总之不能出门,不能乱动,否则兰陵的心血就白费了,白白辛苦两个晚上。看看我的熊猫眼……明白了吗?”
肃肃望着我依旧波澜不惊,随即低头摆弄MP3。我摸摸他的头:“乖,听话。”随即,一头栽倒床上!很久以前也曾连着几个通宵当值,只是不像现在只有我一个,思想高度集中很让人疲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联络到其他人?怎么下山?肃肃的问题隶属民政部门,还是直接报警?
一个囫囵觉,被连续的拍门声惊醒。丫的,我最痛恨扰人清梦的电话,迷蒙中看到美丽的肃肃正望着我,火气顿时消了一半。
“来了,来了……”我极不情愿地翻身下床。肃肃指指手中的MP3,我看了看告诉他:“没电了,你听了多久啊?耳朵累不累?休息一会儿吧!听多了,伤神经。”
我查看肃肃身上的药迹并无破坏,他真的有听我的话。
用被子、毛毯将他围好,我才去开门。
原来是小五。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了一篮水果。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小孩子还是有些腼腆:“你……”
“叫我阿姨、沈医生,或者直接叫名字沈兰陵都行。小五,你怎么来了?家人有为难你吗?”
小五摇摇头:“没有,跟俺猜的一样,大伙怕村长和爷的责罚,没人提起。俺们只是私下悄悄说过。他们还是不信你们是好人,不信你能医好他。”
我揉揉额头:“不是答应保密,不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其他人的吗?”
小五急忙摇头:“这个俺没说!这个棚屋是俺家建的,让人知晓的话,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俺家的。”聪明!我暗暗赞叹,省了不少麻烦。
“那你今天来……有事吗?”
“俺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医好那个妖怪?”小五的好奇心我懂。
但实话实说:“没那么快,至少还得有个十天八天才行。不过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你看他的脸色是不是好一点了?还有他不是妖怪,他叫肃肃!”
小五走过去,肃肃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我拉住小五:“肃肃是男孩子,看到女生会不好意思。小五,虽然痘疹不是绝症,但的确会传染。你没种过疫苗,不要靠太近,这十天也不要常来。你是好孩子,我不想连累你生病。”
小五张大嘴,指着肃肃:“俺一直以为他是妹妹。”我为肃肃检查、治疗时,总有意无意遮挡他人视线,加上他们不敢靠近,所以小五不知道也正常。
她打开包袱拿出几件孩童的衣服,包袱里还有一袋粟米,十五个窝头,还夹着几张葱香扑鼻的面饼。
她说:“这是俺娘烙的饼,多了几块,俺就悄悄给你们拿过来了。俺看这里吃的不多,怕你们不够。还有这是俺的旧衣……没想到他是男的。”
好在小五的衣服很朴素,性别不明显,大小合适,我的衣服终究太大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山里的人虽然封闭,但也极为淳朴,这孩子是给我们免费送补给来了。原先那半袋“鸟食”已经见底,我正愁后面吃什么,她就送来这大半袋。那一篮水果看得我更是满心欢喜。肃肃恢复身体急需各种营养,绝不是方便面能凑合的。
可我一个大人总不能靠个孩子接济啊,于是问:“小五,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有多远吗?”
她摇摇头,我继续问:“那稷山县呢?”
她又摇头,不会吧!
“可能你年纪小,家人没跟你提过。回去后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谁知小五突然腼腆起来,看看肃肃又看看我说:“俺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这还不小?小学还没毕业吧?
小五又说:“这方圆数十里地没有俺不知晓的。俺自小生活在这里,就算没跑遍也听过所有地方。从来没有什么赵家屯,俺们县城也不叫稷山。”
突然一个很荒诞离奇的想法升起,让我惊恐不已不敢细想下去,我急忙问:“那这山是吕梁山吗?”
小五点点头:“嗯,是吕梁。”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接着又问:“那你们是什么村?县城叫什么名字?”
小五说:“自然是吕家村啊。从这下山就是俺们吕家村,向西五里是梁家村。俺们隶属高凉县,可去县城要走上三五日呢。”
以前我只知道吕梁山是革命根据地,以为名字肯定很有来头,却没想到原来这么简单啊。还有什么高凉县?来之前好像没听说要经过这个地方。
“那太原你知道吗?”我还是紧张。
小五一点头,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但她接着说:“可远了,听村里人说,路已经封了,暂时过不去,不太平。”
顿时脑中浮现四个字——“车匪路霸”!在我的认知中,这里的治安和我的家乡不能比。但搞到要封路,肯定是出大案子了!
我对小五强调:“最近十天不要上来,传染率高!十天后如果我们不在了,说明我们下山了,或者被人接走了,你也别担心。”
小五微愣:“那你们还回来吗?”回来?我想应该不回了吧,这儿没电没人回来做什么?我摇摇头。
小五又问:“那你们会来看俺吗?”我有些奇怪:“你们村不是要他死吗?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小五低头不语,我拉起她的手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没有你的好心帮助我们可能真要困死在这里。等肃肃的病一好,我就带他下山找家人。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们村子不再敌视外来人,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这是我的姓名和联络方式,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写好联系方式,我从记事簿上将纸撕下递给小五。
小五有些疑惑地反复端看,最后塞进衣袖。离开时依依不舍地望着肃肃,我明白肃肃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又到夜深,虽然肃肃的情况仍然不太乐观,但体温已经稳定不少,不再忽高忽低。我想,如果现在再提出同床的要求,他不会再害怕到发狂吧?我实在不能再熬一个通宵了。于是小心翼翼指着床边问肃肃:“兰陵睡在外面行不行?”
肃肃一言不发,挪进内侧,躺下闭上眼睛。大喜,我已经习惯这种默许的方式,不用站岗太好了。只是这夜依旧睡得不安稳,因为肃肃,我不敢大意。
黎明来临,肃肃的咳嗽明显减少,我才沉睡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拍醒,又是谁啊?我的火气指数飙升。
不会又是小五吧,昨天不是告诉她别来了吗?!不是她会是谁?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肃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坐在内侧看着我。我示意他别出声,然后下床蹑手蹑脚走出去。
隔着柴门,依稀站着两个身影,看不清面容。我迟疑问道:“谁啊?”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惊呼:“兰陵姐!”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每次爸爸小酌的时候,就会一边念起李白的《客中行》,一边告诉我名字的由来。我曾偷偷尝过一小口,却被呛得泪流满面。爸爸笑着拍拍我的后背,说我还没到品酒的年纪。
可惜他没来得及等到我长大共品美酒,就走了,那年我12岁。
为了生活,母亲改嫁,因为对方介意,没有把我带过去。于是我在亲戚间的流转寄养中过了6年。
每逢清明,我都会摆上爸爸最喜爱的兰陵美酒,可我却总也培养不出对酒的兴趣。也许是因为少了爸爸的教导,这酒显得特别酸涩,难以下咽。就像爸爸最后望着我的目光,那么悲伤,那么不舍,然后永远地闭上……那天下着雨,我没打伞,雨水落在脸上,就像刀子一样生疼,生疼……
……疼……好疼……
我一下翻坐起来,像往常一样惊醒,只是周遭不再是熟悉的小窝。幕天席地,身上覆盖着湿漉漉的杂草。
疼痛让记忆回流,我们遭遇了车祸,我没死!
只是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周遭一片漆黑,只有高挂在天上的那轮玉盘特别明亮。
拨开杂草,迅速为自己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内脏没问题,神经系统也没有损伤,至少眼下没有暴发的迹象。严重的创伤和疼痛大都来自摔伤和剧烈的摩擦碰撞,没有骨折骨裂,已经很走运了。
这破地方居然连个路灯都没有!所幸挎包还挂在身上,我摸出手机打开,没有信号,但时间显示已经23:47了。视力清晰,脑部应该也没重大损伤。
奋力起身,看到行李散落一旁。老实说,每次出门在外,看不到我的大箱子,心里就不踏实。跳车的时候,它就在我身旁,所幸老天爷又把它跟我扔一块儿了。我把散落的东西塞回去,又取出手电照亮。
原来自己被摔在一片草被、落叶厚实的地方,这正是我走运没受重伤的原因。
我喊着其他五人的名字,还有拖拉机司机师傅,没有一个回应我。空荡荡的四野,只传来浅浅的回声。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我觉得前面那条路好像比白天看到的更不堪,高低不平、湿软泥泞,连路缘都模糊不清了……可能是更深露重的缘故吧!
一边喊一边四处搜寻,非但不见人影,居然连肇事的车辆也没了踪迹。就算豪车不顾而去,那拖拉机也被撞翻了啊,怎么也不见了?
脚下踢到一样东西。我照亮一看,是捆医药物资,我们六人随行带了八捆。其它的由医院通过物流直接发到目的地,时间上要稍慢些。
难道他们得救了?事故现场也清理过了?而我被压在草丛里,没人发现?会不会还有人跟我一样,昏迷没醒?
少了温室效应的山区,又是夜深,哪还有一丝金秋的感觉?根本就是冬天!不得已我取出羽绒服披上。
看来只能先找地方休息,天亮后再报案联络他们。留在这里,身上的伤不说,山里未知的危险也不是我能应付的。
我记得之前是朝南行的,司机说没多远了。所以我只要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可以到达赵家屯。
手电、手机放好,包挎好,医箱背上,再把那捆物资架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出发!
借着月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迈进。突然,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昨晚在县城看到的是新月,为什么现在是满月?经纬度差异没那么大吧?!
甩甩头,肯定是我记错了!也许山里看月亮就是比较圆。我不是地理学家,此刻也不是观星赏月的时候,瞎想什么呢!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落脚,哪怕暂时到不了目的地,只要有一户人家我也要厚着脸皮求宿一晚。
夜深让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更加幽静神秘,风吹树叶发出诡异的沙沙声,时不时传来鸟儿凄婉的鸣叫,还有很多不知来源的声音,这比停放遗体的太平间更令人恐惧。我忍不住微微发抖,不谈别的,万一有狼就完了,只是现在的山中还有狼吗?狼有没有被列为国家保护动物?我有些后悔没问清楚何安妮。
走了一个多小时,没见着一户人家,路却越来越不平、坑洼,越来越窄,四下全是树林,越来越密。我迷路了!为什么?明明方向没错,为什么路会没了?
伤痛、劳累加上恐惧,一股绝望让我红了眼眶。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昧良心的坏事,只是不太要求上进而已,怎么就落到如此境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天才能亮?
星星点点的光芒似有若无地闪烁在远处,我抹了抹快要溢出眼眶的水渍,拖着行李就奔了过去,却猛然想到某档节目曾经介绍过狼群的眼睛在深夜也会发出这种幽光……也可能是磷火,难道这里还有墓区?瞬间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但思前想后,别无选择。如果真有危险,即便站着不动,也无法逃避。但如果是希望岂不白白错失?我战战兢兢向着微光的方向挪去……
一个池塘!确切地说是个小水沟,水面乘着月光,闪烁淡淡星光。我松了口气。
更让我安心的是,我看见一条人影在弯腰取水。
越走越近,我发现这人的身材矮小,却是齐腰的长发披散在后,如果不是侏儒的话就应该是个孩子,可这个时候还会有孩子在外溜达吗?
她直起身的高度似乎还不到我的腹部。衣服有点长,像裙子又像中长款的上衣拖下来,腰间束着一根布带,袖子很宽很大。弯腰一手取水,一手还提着个灯笼,不管再怎么捋袖子,前端还是被打湿了。长衣下露出一条宽松的长裤,有着明显的破旧和补丁,还有线角散落。
现在山村还有这样打扮的?不冷吗?
我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准备开口,先自我介绍。
那人听到动响,猛然回过身来,戒备地看向我,手里的灯笼飘落水中也不自知。
我倒吸一口气,一瞬间想说的话全被噎在喉间,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吗?!
我被惊艳、狠狠地惊艳到了!之前脑中浮现很多鬼吹灯的画面,但眼前……没有一丝一毫与恐怖丑陋有关,只有美、真美、好美的娃娃啊!
在我乏善可陈的文学修养里实在挖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的美,倾国倾城?年纪还不够!这要长大了,还不知怎的“祸国殃民”!
她的五官比芭比娃娃还要精致动人。到底还是山里的气候养人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纯净无污染。这样的美人一出,恐怕当下所有号称甜美的童星都得失业。
“你是小狐仙吗?”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愚蠢好笑。关键时刻还是民族古典文化产物战胜西方精灵。这大半夜的遇上如此闭月羞花的天仙,实在很难让人不“聊斋”。
小狐仙扑扇扑扇美目,没有回应,只是望着我。
我忍不住向前几步,娃娃突然流露惊恐,冒了一句:“乳酱细微……”奶声奶气的糯米音。
什么乳酱?我们祖国地大物博,孕育了丰富多样的语言文化。很多地方普通话普及不到位,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娃娃……看样子四五岁吧,言语组织能力不强!
小狐仙见我久未应答,眼中的戒备和恐惧又加深几分,一副随时要跑的样子。我回过神,赶紧阐明意图。
“别害怕,别害怕!小妹妹,阿姨不是坏人。我姓沈,我叫沈兰陵,省里来的医生,到你们这里进行医疗服务的,就是给你们看病的大夫。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说着从包里翻出证件,递给她。我想她应该还没上学,即便学了些字,也认不全,我只是想表明我无恶意。
果然小美人瞄了一眼,不感兴趣,目光盯回我脸上。直望得我自惭形秽,自卑!
我知道自己算不上漂亮,经过一番折腾,更是狼狈不堪,只得竭力扬起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对她说:“阿姨遇到车祸,又和同事失散,迷路走到这里。你知道这里离赵家屯还有多远吗?小妹妹你听得懂普通话吗?会说吗?”
小狐仙还是无言地看着我。
我只得继续循循善诱:“我受伤了,附近有没有地方让我先休息一晚?你看……你看……”我捋起袖子,又拉开领口,让她看血痕。
寒风顺势钻进来,让我打了个大喷嚏,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赶忙上前摸摸她的小手,果然一片冰凉。
小狐仙一把甩开我的手,倒退两步,被我突然的举动加深了惊恐,同时眼中还闪过一丝疑惑。
我立即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却引来挣扎反抗。“不许动,不想生病的话,就好好穿着。”我收起笑容,严肃道。
医生遇上病人,总有着天生的强势。
也许被我震住,也许感觉到了衣服的温暖,小狐仙不再挣扎,又恢复“深情凝望”。
我又冷又累,狠狠打了个哆嗦,没力气再翻箱找衣服了。于是我又扬起笑容哄她:“小妹妹,阿姨真的很累。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让我住一晚?我付三倍的住宿费,行不行?”
小狐仙依旧无言地盯着我。
对了,她刚刚说什么乳酱的,想必是饿了,否则这么晚还在外面,当真好玩吗?我忙不迭从包里拿出一条费列罗递过去,赔笑:“是不是饿了?来,我有吃的,送给你,可好吃了,山里买不到的。”小狐仙既不伸手去接,也不说话,还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彻底没辙了,这根本无法沟通!想要就地瘫倒之际,小狐仙突然有了动作,她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时回头看看我,美目流转,好像示意我跟上。我大喜。
小狐仙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水边,眼巴巴地看着水里。我凑近一瞧,水面上漂着的灯笼不论款式还是颜色都很陈旧,不,是破旧。
“小妹妹,不要了吧,阿姨给你买个新的。还有,生水是不能直接饮用的,喝了要拉肚子生病的。”想起她刚才弯腰取水送到嘴边,这么冷且未经消毒的水怎么能饮用?全是细菌不说,小小的肠胃也经不起折腾啊。
我取出保温杯,有些谄媚地递给她:“来,喝我这个!”
小狐仙有些迟疑地接过杯子,摆弄半天,让我无语。看来这里和城市严重脱节,连保温杯都不会打开。哪像城里同龄的孩子,电脑玩得比我还溜,早熟得难以想像。还是山沟沟里的孩子淳朴啊。这杯子是进口的,难怪她没见过。
我笑着帮她拧开杯盖,温热的气体涌了出来,小狐仙小心翼翼浅尝一口,接着大口大口喝起来,原本只剩半杯,不一会儿就见底了。她倒了又倒,反复确认没水了才递还给我。
我对她说:“小妹妹,等有地方住下来,我再烧热水给你喝,好不好?”
小狐仙又看向水里的灯笼,我叹了口气,拿出手电,打亮,交到她手上:“那个灯笼破了,不要了,改天阿姨一定送个新的给你,你先拿着这个带路!”
不知道小狐仙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只见她满脸惊诧、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德国专业登山手电!
唉,要不是穷,也不需要我们来巡诊了。
小狐仙把玩了一会儿,终于带路向前!看着小小的身躯,我还是不明白谁家大人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半夜出门玩灯笼?还渴成那样?一个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可别再遇上一个迷路的孩子。
以前我也去过山区乡村,可就算在城里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娃娃,谁家父母舍得把这么玉琢似的宝贝大半夜放在深山里游荡,就算没坏人,不怕遇到野兽吗?山路也不安全啊,这么大的山,出了事找都找不到啊!难道……她真的不是凡人,是山里的灵类,正巧遇上我这送上门的食物,正寻思着把我往她的九尾狐狸窝带……我又哆嗦了下。
七拐八绕,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就这么一路跟在小狐仙后面胡思乱想,脚步却没停过。相由心生,我宁愿相信这么美的小人儿是善意的,也不要孤身一人大半夜的再在这深山里鬼转一分钟。至少她的步伐速度跟正常孩子差不多,我受伤又带着一大堆行李,刚好能跟在她后面。
小狐仙没有预兆地停下来,差点让我撞上。
我一抬头,眼前出现一面墙,是外墙,住家的外墙,顿时一阵兴奋。
门是木头做的,我用力敲打,大声询问有没有人在?
无人应门。细弱的胳膊直接穿过缝隙拉开木栓推门而入。原来这是她家,突然觉得小狐仙很有性格!
我们穿过小院,来到主屋,周围依旧静悄悄。同样直接推门而入,我顺着墙壁摸索电灯开关,却是一片平坦。
屋内传来细微摩擦的声音,随即一撮小火苗在黑暗中亮起。小美人点燃桌上的蜡烛,并熟练地罩上灯罩。
这里还……没通电!正常,正常,我安慰自己。一般深山人家,左右没有邻居,独门独户,不好排电线。之前我也遇到过,主人家大部分时间住在山下,为了守林或者看地、耕种才上来临时住几天,但通常不会带孩子来居住,更别说只留一个孩子了。
房中一样家电都没有,甚至连水瓶都找不到,只有一个硕大的水缸放在门口,里面还有小半缸水。这怎么过日子?我看看小狐仙的身高,估摸要取水的话,整个人都得跌进去了。
太多的突发状况,太多的疑问让我一时无法想通,看样子小狐仙也不会开口为我解答。
太累了,生物钟不断提醒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在熟睡状态,不适合思考。我坐在桌前,打开医箱,为自己简单处理下伤口并适当包扎起来。小狐仙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完成整个过程。
我再次拿出费列罗递给她:“饿了吧?我真不是坏人。巧克力很好吃的,你尝尝。”
这次小狐仙终于心动了,慢慢伸出手,又犹豫着停在半空中。我再次感叹换作别家小孩早就粘上来了。
我拿出一颗球,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给她看。她终于把另外两颗接了过去,学我的样子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果然小孩子都难挡巧克力的美味,很快又把另外一颗吃了。
看她饿极的样子,我倒出包里的零食,各色糖果、豆干、话梅、趣多多,还有面包,堆在她面前。可惜没有热水,否则可以给她泡袋面。于是我又拿出几盒酸奶。小狐仙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似乎都没见过一样。
我逐一打开,直接喂进她嘴里,并告诉她这个叫什么那个什么味道。虽然小狐仙不说话,但只要喜欢哪样,就会一直盯着看,我就会多拿些给她。直到桌子上的东西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我估摸着小孩子的食量,就算没全饱也不会饿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看来我有幸跟倾国倾城的美人共度一宿了。
我拉着她的手道:“好了,我们睡觉吧。”
猛的,小狐仙异常惊恐地甩开我的手,一下奔到门边。惊恐得有些歇斯底里,她背靠着门,警惕地盯着我,好像随时要夺门而出。
我愣在当场,拉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还是我现在的样子突然变得很狰狞?
想想自己小的时候,住在姨妈家都觉得别扭不自在,何况小狐仙和我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要睡人家的床,是不是吓着小孩子了?
我想解释,才一起身,小狐仙又惊慌失措地向后缩去,我急忙坐回来,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阿姨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累了想借宿一晚。因为这里只有一张床,才会想跟你一起的。要不我先睡,外面半张留给你,你困了就自己上来好吗?阿姨不逼你什么时候睡,想玩多久都行,就是不要再出去了,外面不安全!”
说着我反向走到床边,却发现床上只有一条薄被,还散发着霉味,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想到箱子里有一条薄毯,我打开箱子,拿出棉衣棉裤,穿上。想到小狐仙的单薄,虽然披着羽绒服,但山风太猛,里面太空还是难以御寒。
我又拿出一套保暖内衣,小心翼翼走近一点对她说:“你把这衣服裤子穿上,想玩多久都行,否则会着凉的。生病很难受,不能动只能躺在床上。我是医生,最有经验了。”小狐仙动也不动,还是紧张地看着我。
我又摘下包上的装饰,递到她面前:“穿上衣服,我再送你一只美羊羊,没见过吧?呐,拿去玩。”
小狐仙想了半晌,伸手接过去,低头研究起来。就趁着这个时机,我一鼓作气,把羽绒服剥掉,打开保暖内衣一件件为她套上,就套在她原来衣服的外面。我的上衣到她的膝盖,裤子太长卷起来,最后再披上羽绒服。小狐仙起初有些抗拒,我却由不得她反应,动作流畅不停顿。最后我发现她穿的是布鞋,单薄得如同一张纸,毫不犹豫,脱掉!把她的小脚塞进我的雪地靴里,虽然宽大不便行动,但至少不会冻病了,而且我也不希望她出门。大功告成,我拍拍手,小狐仙一脸不解地望着我。
我笑道:“好了,自己玩吧,想什么时候睡都行,就是不能出去哦!”
一半行头都上身了,箱子空出不少。明天到县里一定要补给。
一头栽倒床上,浓浓的睡意袭了上来。想想今早一行人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孤身躺在这陌生的深山陋室,还有那么美的人儿,似乎每件事都发展得离谱了。唉!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不到一分钟便昏沉沉睡去,也不管小狐仙是不是还在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会不会趁我睡着吸干我的精元!呵呵,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相信她不会伤害我,她的反应只是出于对陌生人的戒备罢了。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不住我会周公的决心!
酉时三刻一到,我身在战俘营也看到二百只鸽子同时冲天的景象,展昭应该出城了吧?!
戌时,刘洪带齐人马浩浩荡荡前来兴师问罪。一只只被射死的鸽子丢在面前,让我很愧疚!我不杀伯仁,却害死伯仁。只希望能挽救更多性命,它们的牺牲才有意义!
刘洪指着我的鼻子问:“又是你搞的鬼?”
我淡定反问:“何以见得?”
刘洪又扔来张纸:“这种鬼画符,除了你还能有谁?”
又是鬼画符?当真那么差?韦孝宽会不会也看不懂?还好还有个展昭,他可以说!
刘洪继续道:“字迹虽丑陋难以辨认,但总能看出韦大人……还有战俘等字样……除了你,还能有谁?!”
“对,是我!”索性不装了,“我的要求一直很简单。可你呢?一再敷衍,怨不得别人!”
“沈兰陵,本官忍你很久了!”刘洪终于撕开伪善的面容,骂道,“不过区区一介卑贱的医女,以为仗着韦孝宽就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吗?告诉你,任凭他韦孝宽再精明能干,终究是个汉将,如何也升不了柱国将军。本朝以鲜卑为尊,陛下乃至丞相大人,皆为鲜卑贵裔。惹恼了本官,韦孝宽也保不住你。”
“那宇文泰呢?我可是你们丞相大人指名请来玉璧的。说来你不过就是丞相府中一个小老婆的家人……也敢为难我?”输人不输势,还得拿这位素未谋面的丞相当靠山。
谁知,刘洪一阵怪笑,道:“你当真以为丞相还记得你是谁?沈兰陵,你自己也说,你们一行自下山,除了吕家村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你在哪里见过丞相大人?何时去过长安?”
一阵心慌,我竭力稳住,冷笑道:“我是没去过长安,难道宇文泰就不能来吕梁吗?难道他每次出行还得向你请示报备吗?”
“大胆!”刘洪喝斥,“小小医女,竟敢一再冒犯丞相大人名讳!”
“你才大胆!就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叫的!宇文泰都没有异议,你激动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牛皮只能往大了吹,“可不是我要来你这破地方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京畿密令吗?”
刘洪微愣,随即又奸笑道:“少在此作势!如若丞相大人当真视你为神医,为何府中无人知晓你的姓名?”
“那得问问你妹妹多久没见过丞相了吧?几天……还是几个月?……怕是早已失宠了吧!”我就猜到他的消息是从他妹妹那里来的。
果然刘洪脸色微变。古代的男人怎么可能专情?尤其权臣,他妹妹本身就已经是个小老婆,我不信会是最后一个!
“或者令妹还没重要到……让宇文泰把所有事都告诉她吧?丞相府有多少女人,宇文泰有多少妻舅……但是,能让宇文泰记住的神医只有我沈兰陵一人!你说在丞相大人心中,我和你妹妹谁更重要?刘大人,我劝你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宇文泰要是知道你治理玉璧不力,任由疫症横行,你以为他会因为你妹妹而轻饶了你吗?别忘了,退敌、镇守玉璧有功的是韦大人不是你!”
刘洪脸色难堪,恨声道:“那又如何?倘若神医也身染疫症救治无果,相信丞相大人除了惋惜,也无可奈何吧。”
我惊,狗急跳墙了?“你想杀人灭口?!”
“我既得罪了神医,想必日后在丞相面前,再无仕途可言!”刘洪杀机已动,语气却很轻松,“世人皆知神医不畏劳苦,以身为则,鞠躬尽瘁,在诊治伤兵、战俘时不幸也染上恶疾……因此离世,想必丞相大人也怪责不到我头上来!”
“你……”卑鄙无耻!但,生生忍住!万一他真发起疯来……就算将来韦孝宽能为我报仇,可命没了什么都白搭!我努力转换语气:“其实大人不必如此!你我都是为丞相办事,何必伤了和气,何不各让一步……哪怕只有小小改善,今日之事,我绝口不提!”
刘洪又笑了,笑得我全身发毛,终究还是他厉害!
“神医不必客气,本官向来只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不是在意这些战俘吗?放心,本官会让他们陪你一起上路!等到地府聚首再慢慢医治吧!”说完得意大笑。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刘洪喊道:“来人,把……”话音噎在喉头,因为我的手术刀已架在他的颈项!“别乱动,信不信只要我轻轻一划,你的血就会喷涌而出!想要我的命,那你就先行一步为我开路!”一众护卫剑拔弩张,要冲上来,刘洪急忙摆手阻止。
我大喊:“王朝,通知杨将军过来!”算算时间,还有几天,杨将军才会启程调军他处。
王朝得令,一步一步向外走,刘洪的护卫步步紧逼。我把刀贴紧了刘洪的肥脖子,顿时一丝血沁出,我说:“再不让开,我就捅了他。看看宇文泰会不会让我偿命?!”
一众人正要后退,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卑职劝沈医生还是放了郡守大人吧!”
我顺声一看,大惊!马汉正一手抱着肃肃,一手掐着他细嫩的脖子,随时都会拧断!
他不是韦孝宽的人吗?怎么突然反水?肃肃!我慌了神!
王朝也不敢相信,大声道:“那沫野摩吐里尔,你疯了?吾等是奉大都督之命保护沈医生的!”
刘洪放声大笑,毫不畏惧我手中的小刀:“沈兰陵,我早就说了,韦孝宽终究是汉将,我大魏以鲜卑为尊。这个……你叫他马汉的,本是我府上的家奴,一直放在韦孝宽身边……现在你该明白与我对抗是多不量力了吧?”
我满心都是肃肃在他们手上,万一……怎么办……
刘洪又对马汉道:“干得好,本官知你喜欢钿翠,只要拿了他们,本官就把钿翠送给你!”
钿翠是什么?马汉流露惊喜,而王朝则脸色大变,大吼:“杀了你个不忠不义的狗贼。”举刀就砍了过去。
完了,完了,来不及阻止!肃肃还在他们手上,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已经被动,现在还主动出击……更被动!
果然……郡守府的护卫中也不乏高手,不消几个回合,王朝就被踹翻,武器也被踢飞。王朝红了眼,只身扑了上去,又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我心慌意乱,突然手肘一麻,头发被用力向后拽去,身体猛然向后摔倒,随即被一堆兵器架住。
被推搡着站了起来,对上刘洪一脸阴笑。我狠狠瞪着他:“不怕诛九族的话,就试试!宇文泰的手段别说你不知道!”
一丝犹豫闪过,刘洪道:“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怕!”
我冷笑:“怕?反正宇文泰一定会让你全家,不,全族陪葬!”
“不好,已经有人出城报信了!”马汉突然开口,叛徒!
刘洪很快发觉少了展昭,大怒,立即命人追截。
他突然从马汉手中抱过肃肃,我大骇……
“本官一心想与神医结交,奈何神医不肯割爱。今日已晚,容本官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神医,日后才不得丞相追究。就请神医先在此处好好悔过吧!”
不由分说,士兵将我押进一间空置的牢房,随即被打昏的王朝也被扔了进来。
刘洪抱着肃肃,隔着栅栏站在我面前。他一把扯掉肃肃的口罩,肥手在肃肃脸上缓缓抚摸……肃肃猛然张口咬了他。刘洪反手就是一巴掌,指痕顿时浮现在肃肃白嫩的脸颊上。我心如刀割,发疯般冲过去伸手就要打刘洪。却被身后的士兵拉倒狠狠摔在地上,我大喊:“你想干什么?放开他!”
被打后,肃肃没有掉眼泪,不断向我挣扎……
刘洪看着狼狈的我,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好似惋惜道:“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不男不女,整日不修边幅扎在男人堆里不知回避,真不知韦孝宽为何厚待你!还不如这儿郎让人悦目,尤其这双眸子……从未见过这般色彩……真漂亮,让人不忍释手啊!”说着,肥脸又凑向肃肃!
我挣扎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在那张令人作呕的猪脸上。刘洪脸色一变,“啪”,让人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耳膜鼓鼓作响,我又狠狠啐了他一口,换来噼里啪啦的一顿左右对扇,咸腥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来……
“兰……陵!”带着哭腔的童音传来,引得刘洪侧目,眼中闪烁奇异的光芒。
“不要说话!”我心中恐惧大增,生怕激发刘洪的狂性。
“沈兰陵,”刘洪不急不慢道:“你就在此好好待着,本官替你照顾儿郎。”说罢向外走。
我不顾一切想拉住他,后颈被人狠击,一下瘫倒在地,恍惚中听见肃肃不停哭喊我的名字。肃肃被刘洪一行带走了,牢门被锁上。
我想喊肃肃,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昏过去……但是,绝不能昏!这一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肃肃……
火烧火燎的伤痛,反而让我清醒几分。只是视线模糊,面颊也高高地肿起来。我趴在地上狠狠掐自己的胳膊,一定不能昏,不能!只要挨过最初的眩晕,我就能挺过来。
大约十分钟后,胳膊被我拧到青紫流血,我终于清醒!听到四周低低的关切声:“沈医生?……沈医生?还好吧?……”是战俘,不少人看到了整个过程。
我摇摇头,挪到昏迷的王朝面前,用力掐他的虎口、人中,再拍打他的脸,终于他也清醒过来。王朝望着我,吃惊:“沈医生……您受伤了?”
我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去把门打开!”
王朝起身走向牢门,伸出双臂……用力摇晃,大喊:“开门,我是都尉满罗特舍赫图赫迟,开门……”
傻眼!我让他开门,不是喊人啊!他不是有武功吗?不是应该一掌劈开吗?
果然没人搭理他!
我说了我的意图,他反而惊奇地看着我:“沈医生,您是说这样双手推出去,就能把门震开?”好像我在讲笑话一样。
“是啊,用你的内功……就是超乎常人的力量,你们练武之人讲究的不就是内力吗?”
王朝有些尴尬:“我们是比常人多练一口气,懂些拳脚功夫,但我们学武为的是上阵杀敌,不像江湖中人,讲求自身修为的提升!是以……我的内力不足以震开牢门。倘若我们头儿在……或许可行!”
我急了:“那你再试试,一次不行,就多推几次!肃肃被刘洪带走了,我要去救他!”
王朝一惊:“沈医生,您身边的小儿郎被郡守带走了?带去哪?是郡守府吗?”
应该是吧,我点头!
王朝有些吞吐道:“那您还是放宽心怀吧。既然此子不是您的孩儿……”
“什么意思?”明显他话里有话,古怪得让我心惊,我揪住他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说……说啊!”
王朝很为难道:“沈医生您来玉璧不久,不知……其实我们都知晓刘郡守好渔色,男女皆好,尤好娈童!”
顿时五雷轰顶,呆了!怪不得每次刘洪看肃肃的目光都那么怪异,让我难受……只是我不想承认……那其实就是色欲!
王朝又说:“高贼攻城之前,郡守府豢养娈童无数,皆为不足十岁的穷困人家孩儿……几乎每夜都有尸首由后院抬出,弃之荒野。我劝您还是放宽心……”
“啊……”我失声尖叫,一股生不如死的绝望升起。肃肃的下场会……肃肃之前的伤……我不顾一切撞向牢门,发疯般吼叫:“给我开门,否则等韦大人回来,今日当值之人,全部诛九族……我不信你们没有孩子,没有亲人!你们想想宇文泰的行事作风,不想死、不想连累全家的就给我开门!开门!!开门!!!给我开门……”拳打脚踢,不停摇晃牢门,就是没人应我。
我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王朝劝道:“沈医生,这栅栏由生铁所制。您不可能动它半分,还是让卑职再试试。”
我急忙让开,王朝使出全力振臂向前推,没几下……门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他却开始咳嗽。之前被群殴,也受了伤。
绝望之际,我突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书,女主人翁为了逃脱牢笼,用了一个办法,让我想想……
“别推了,把衣服脱了!”
王朝惊讶,我来不及解释:“让你脱就脱,快点!”
王朝回神,急忙脱去官袍!“嘶”我撕下一条,用壶中水打湿,拧成麻花,穿过铁栏,用力往回拉……不要小看祖国丝绸的力量,柔软却韧性十足,尤其湿水后可以拉弯钢筋。水可以让绸缎变得更加有韧性,但力度要垂直,的确需要一定的臂力……不知道我……行不行……肃肃还在等我,拼尽全力也要把它拉断!
王朝不解:“沈医生,您这是做什么?”
“少废话,照着做!”我已经憋得满脸通红,还无进展……
王朝学着我的样子拉,用力不对,布撕裂了。
索性将衣服全撕成布条,一根根试……我对他说:“力量要集中在交叉点上,与地面平行着拉,不能上下晃动……”
“喀”一声,阻力猛然消失,我倒退几步摔坐在地上。终于有一根松动变形,栅栏之间的空隙变大了!王朝看了惊喜,照我的方法集中力量猛拉,不久也传来金属摩擦声……
仗着身形瘦小,我一下就从里面钻了出来,捡起掉落的手术刀,直奔门口。看守的士兵见到我,大惊失色。
我挥舞手中的小刀,吼道:“不想死的就全给我让开,否则等着灭门吧。宇文泰让你们全族陪葬!”
可能我狰狞的模样把他们吓住了,他们也知道刘洪虽是直属上司,但上面的人更开罪不起。一时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僵持着……
王朝也跑了出来,挡在前面,说:“沈医生,只管先去,谁敢阻拦,我来应付。”我一点头,狂奔而去。
郡守府只去过一次,但我还记得方向,我也知道正门肯定不会让我进。这么高的院墙,我又爬不上去,跑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小侧门,敲响。
“谁啊?”粗嘎的女声,门动的一瞬间我用力撞开,手术刀架在开门人的脖子上!却发现开门的是位只着中衣的胖大婶,身材几近我两倍,看样子是睡了一半被吵醒的。
如果她反抗直接把我摁倒,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失算啊。
没想到……惊恐的惨叫从这位胖大婶口中发出:“啊……别杀我,别杀我,饶命啊,饶命啊,我袋里还有几铢钱,尽管拿去,千万不要杀我,别杀我……”
我沉声道:“少废话,不想死就不要叫。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我马上杀了你。”
胖大婶立刻闭嘴。我问:“这里是郡守府哪里?有几个人?”
“灶房。因避战事,现下只有我一个。”
“那郡守的房间在哪?”
“向北穿过花园,再向西穿过偏厅,就到了。请问你……你是谁?”厨娘颤抖问道。
我凑近她的耳根,吹了口冷气,阴森道:“我……是……鬼!”
又是一声惨叫,我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她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我摸黑一路磕磕碰碰,总算来到厨娘说的地方,一路上没有撞上巡夜的守卫!隐约传来几声挣扎惊叫……我的心拎高……应该就是这!
我戳破窗纸向里一看,坐在床上不停挣扎的正是肃肃!脸上被打的红印还未退去,他的上衣已被剥去,露出白皙瘦弱的小身体,瞬间我的心像被千刀万剐……这么龌龊的事……这么小的孩子啊!
房内还有一个只着中衣的男人正是刘洪,他不顾肃肃挣扎,紧紧绑住他的双手,又堵上肃肃的嘴。随即除去自己的衣物,抖着一身恶心的肥肉,向肃肃走去……我一脚踹开房门,骂道:“禽兽!”毫不犹豫地举刀扎了过去。
刘洪听见声响,一回头躲避不及,只能微微侧身,我一刀扎偏在他的胳膊上,杀猪般地叫喊响起,我狠狠甩了他两巴掌,然后不停地抽……直到他把我推开,我又挥刀上去,这个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刘洪抓住我的手腕,狠狠把我甩在一边,肃肃咿咿呀呀直叫!
刘洪上来对我拳打脚踢,我一挥手,将刀扎在他的小腿上,再拔出来,又是一阵杀猪叫。刘洪瘫倒在地,大喊来人,却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一来,战乱未归,府里人手不足。二来,每次行这种……恶事,他不可能让人在外听墙角。害人终害己,我狠狠将他踹晕,又一脚踢开他,去看肃肃。拿掉堵嘴的东西,又解开他手上的绳索,小手已被勒出血痕,肃肃一下抱紧我。我给他套上衣服,哽咽着安慰:“没事,没事……不要怕,有兰陵在,谁也不能伤害你,我们走!”
我抱起肃肃,正要向外走,却猛然被拉住脚踝,重重摔倒在地。我紧紧护住怀里的肃肃,手臂摔得生疼,好像断了一样。
禽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拖着我的腿!我挣扎不开,勉强支起身,抄起案上的烛台砸向他的后脑,又是一声惨叫……我不停地打……直到他终于松手!却见烛台沾满鲜血,刘洪的颈项、后脑全是血,没了动静……死了?!烛台失手摔落,我杀人了?虽然这种人渣死有余辜,可我毕竟是法制社会的人,有没有罪,不该由我审判制裁。我把他活活打死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不知所措。直到肃肃唤我,才勉强回神。眼下只有先逃离这里,否则不但我要死,肃肃的下场也会很惨。
我重新抱起肃肃,向外奔去……慌乱中,根本不辨方向,稍稍冷静下来时,已站在一条长廊里,不知道是哪?
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哀求声……还有男人猥琐的调情声。应该不是追捕我们的!我抱着肃肃悄悄退进背光处。随即看到一妇人掩面奔逃而至,衣衫不整,后面追来一男的,不断撕扯她的衣服……怎么回事?
借着月光,我觉得那妇人好像是九夫人,之前请我看病的那位!而男的,是……竟然是叛徒马汉!这个坏蛋不是刘洪的人吗?怎么会在郡守府调戏他老婆?
两人纠缠间,向我们隐藏的角落奔来,眼看避无可避,迎面撞上。
九夫人固然吃惊,但更惊的是马汉,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而我更慌,刚杀了人,这会儿怎么又该对付他?
“你怎会在此?还有他……”马汉有些结巴。
越乱我越要镇定,冷笑道:“你这个叛徒,难道不知,韦大人已经收到消息,马上就来收拾你们了!”
马汉清醒几分,想到破绽:“胡说,大都督若真回来了,自然由正门而入,你又怎会如此鬼祟?这小儿应在大人身边,怎会与你一起?你……你对大人做什么了?”说着,就要过来抓人,我挥刀刺过去,不能让他碰肃肃。可惜我这两下,对真正有功夫的人来讲根本不起作用……我把肃肃护在身后,闭上眼睛准备挨拳……只听“啊”一声,预计的痛苦没来,睁开眼,却看到马汉飞了出去!
风起,黄沙漫天,几棵光秃秃的瘦树挺立在荒凉的土地上,仅剩的几片枯叶再经不住狂风洗礼,飘散于尘土中……与西沉的红日,相映出一幅沁血的醉人金黄!
整齐如一的铁甲方阵不知何时立于天地交汇的水平线上。
战马凛凛,铁面肃杀。旷野中竟无一丝声响发出,可见军纪严明。一抹火红飘扬在战阵最前方,银盔遮面的高大身躯,仿佛来自远古的战神,睥睨天下,傲视苍穹,任凭狂风掠过,不动如山,唯有顶上的红缨剧烈飘摇。
猛然,主帅高举战戟,身后响起一致震天呐喊:“杀!杀!杀!……”
霎时,天地为之动容,世间再无残存景色,有的只是万马奔腾的漫天尘烟,还有男子眼中一往无悔的坚定!
“……沈大夫?沈大夫!”
“小沈?醒醒,别睡了!”
“突突突突、呼突呼突突突突……”拖拉机震耳欲聋的嘈杂随即充斥耳际,敲打着脑中每条神经,还有那剧烈到令人作呕的颠簸……
勉强睁开双眼,强忍不适。我也奇怪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居然能睡着!还有那个奇怪的梦,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记忆犹新!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比较务实的人,也过了做梦的年纪。
“这样都能睡着,佩服、佩服啊!”清亮的女声传来,几分调侃的味道,我有些狼狈地回之一笑。
何安妮是我们院长的女儿,国外留学回来的高级人才。
此刻或蹲或靠坐在拖拉机上的,连我在内、一行六人全部是来自省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院里定期从各科室部门抽调人员组成医疗队上山下乡,针对国内一些贫困、特困地区进行义务医疗救治和医学知识普及,俗称巡诊。
之前我已经参加过三次,没想到这次会跟他们编到一起。
“小沈啊,心态很不错嘛!随遇而安。”杜主任无不羡慕道,一边止不住地咳嗽。一路的颠簸和山风早已让这个经验丰富却年近花甲的骨科专家苦不堪言。
一个院长的女儿,一个院长的女……应该是准女婿,加上一位经验丰富的主任专家级的骨科圣手,四个医生中,不,应该是六人中,就数我这个每天摁摁开关,好像一部手动相机的片子医生最不起眼,因为就连那两个护士也是院里堪称明星级的人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团队配备是为了给明日之星保驾护航,只等这趟回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担任要职,一举成为砥柱中流。
只是,除了我!要名气没名气,要学术没专著,正式工作了几年,最多混个脸熟。每次出行做的最多的就是为村民量量血压、抽血化验等一系列常规检查。我这样平凡怎么能为他们镀金造势呢?还是想借由我的平凡来衬托他们的高明?
领导的英明向来不是我能揣测的!也许真的是我太狭隘了,其实院里的安排向来一视同仁,这次只是碰巧而已。反正已经出来了,既然说我随遇而安,那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计划永远赶不让变化,就像这剧烈轰鸣的拖拉机,就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昨天我们飞抵武宿机场后,又坐了5个小时的大巴到县城。之后还有300多公里的山路,要改乘小型客车才能到达目的地乡村。
若是高速公路或者国道,最多4个小时就能到达,但盘山公路却要开上将近9个小时。没办法,安全第一,为了避开夜间行车,我们特意在县城休息了一晚。今天一早出发,预计下午四点前能到。
没想到依维柯开出不到100公里就抛锚,任凭大家出主意、想尽办法,都再难向前一步。也不知道行驶到什么路段,居然荒无人烟到不见一个路人,偶尔驶过一辆破旧的卡车,也不肯停留带上我们。
所以枯等了3个小时、就要崩溃的时候,一辆满载稻草的拖拉机出现在视线中,便被我们不顾一切地拦了下来。
在拖拉机司机的惶恐中,我们极力解释身份,强调不是拦路打劫的坏人。好说歹说让他卸下稻草,放上行李,送我们六人去赵家屯,哪怕就近的地方放下也好。
至于被卸下的稻草,只能请他改日来取,或者别的怎么样都行,因为我们补偿的钱够他来回五趟了。
总算又向前迈进了。拖拉机的速度自然不能跟汽车相比,尤其那巨大的动静和缺乏减震的颠簸,一下子就把“海龟”震住了。这种现在只会在课本、电视上出现的机器,我也只是在小的时候切身见识过几回。
数小时连续不间断的巨大振动伴着噪音,让他们从一开始的新奇、兴奋到渐渐吃不消、受不了,甚至出现晕车现象。但我们都知道,与其回到汽车抛锚的地方,去等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拖车原路返回(如果天黑前回不去,还是得面临夜间行车甚至山中过夜的危险),然后改天再从头折腾一回,我们都选择继续前进。所以即使脸色再难看,再难以承受,也没人提议回头,都咬牙忍着。
“兰陵姐,这里比县城至少低了5度,越往后还会越冷。大家怕你着凉,才叫醒你的。”柳萱是刚来门诊实习的护士,与我有不少接触,人美嘴甜。她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高等护专毕业,被院领导一早就订好的人才。所以正式报到前,就听闻她的大名。不过她的表现的确聪明伶俐,全院有口皆碑。
另一位护士来自重症护理区,叫沈洁,跟我一个姓。最近一年我很少去病房走动,但仍然时常听人提起她。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劳模,专业技术娴熟,对病人体贴入微,被她护理过的病患无不赞不绝口。虽然外表不如柳萱靓丽,但朴实顺目的相貌更能令病患安心有归属感。
我谢谢柳萱和大家的体贴。
其实山中的景色很美,是城市里很难见到的四季常青,翠屏叠嶂,郁郁葱葱,同样的树种在这里都特别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空气格外清新动人。
只是再美的景色,连续看了几个小时,也会审美疲劳。再宁静的氛围,也被拖拉机的呼啸肆虐了几个小时,耳膜发胀、头痛欲裂。随着山道的深入,再纯净的空气也变得凛冽刺骨起来。
抖动中我勉强取出一件厚衣披上,一头靠在硕大的行李箱上。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左一圈右一圈的,头昏眼花,想吐。”何安妮面色惨白地把头靠在男友肩上。
我闭上眼睛,没兴趣窥探别人恩爱。
宋文扬主修的是妇产科,这科对男医生普遍存在一些尴尬。不过自打有了何安妮这个女友,再也没人敢拿此调侃他了。只等这次山区行圆满结束,前途不可限量。想来他还比我晚来医院两年呢。
“何医生,羡煞旁人啊!我们骨头都快散了,没人理没人顾啊!”百般无聊,沈洁忍不住开口缓和沉闷的气氛。
“是啊,何医生、宋医生郎才女貌,是我们院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不但感情好,工作上也合拍。志趣相投,相学相长,共同进步。真让我们羡慕死了。”柳萱也开口附和,年轻女孩总是向往爱情的甜蜜美好。护校毕业的女孩都值妙龄,不像医科,一读七年,再来个专科实习或者进修之类的,正式工作没几年,就成剩女了。
“那你们也要加紧啊,我们都知道女人一过了二十五,皮肤、内脏都开始衰退,年纪大了,生孩子都有风险。”何安妮笑着说。
“沈大夫……有对象了吧?什么时候请喝喜酒?来院里也好几年了,差不多要考虑这事了吧?”
果然话题转到我身上。我不觉得她真想知道我的个人问题,索性继续闭眼,装作在听MP3。
“我想起来了,沈大夫好像跟我们院看门的老刘头一属,不过小两轮。哦……算算快三十了。”
“其实还差一……”女人对这个问题都敏感,我也没忍住,只是一开口就被打断。
“沈大夫,你要抓紧了。外人看来医生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我们行内都知道,好不好还得看你具体在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技术含量高不高,才知道发展好不好……所以眼光不能太高。别高估了自己,现在好男人少,他们眼光更高……”
我只能干笑,心中感叹,有头发谁想当秃子?哪个女人不渴望和心上人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何安妮这般天之骄女的幸运。
她是院长的掌上明珠,我想福禄双全地退休还得看她爹的脸色很长时间。何况嘴上争辩毫无意义,徒惹不快,何必呢?我选择沉默。
“我倒是觉得沈医生看上去比我还小,比柳护士大不了一两岁的样子,但算算读书的时间,实际年龄应该跟宋医生差不多吧?”沈洁说道。
“我比她小一岁。”宋文扬突然开口冒了一句。我有些无语,男人竟也在意这个。
“沈大夫的皮肤又白又细,比我们这个年纪的还好。我有好多同学、包括我都不如她!”柳萱说。
呵呵呵呵,还是萱萱有眼光!
嘴上还得客气客气:“哪里,哪里,只不过平时没那么劳心烦神吧。”
“那倒是,没有急诊,也不用手术。看看片子,有问题的直接转病房。不像我跟文扬,几乎每天都要加班,经常36小时当值。还是沈大夫心宽啊。我跟文扬想一起吃个饭都经常临时黄掉。黑眼圈总是不退,是不是很丑?”最后一句何安妮是对着男友说的。
宋文扬温柔笑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希望工作能让你丑些,这样我的压力也小一点。可惜啊,老天好像特别厚待你,无论怎么辛苦都无损你的美丽一丝一毫,稳坐我们院里第一美人的宝座!”
心上人的蜜语永远是女人无法抗拒的,连我听了都觉得怦然心动。
“花言巧语,是不是背着我搽蜜了?”果然何安妮娇嗔地拍了下男友,宋文扬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不知又说了什么,只见何安妮喜上眉梢,开心地笑出声来,接着他俩旁若无人地轻声细语起来。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摩挲。这是昨晚在县城无意买到的一块玉石坠。
我对玉石行当并不熟悉,工作关系也从不佩戴饰物。那县城是出了名的古城,聚集了许多古墓,古玩市场兴旺,其中自然不乏明器。我这种外行难辨真假,更不想变相纵容盗墓的猖獗。
原本只想买点水果,却在出了宾馆大门没多远,被一个瘦弱的男孩拦下。我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男孩穿着寒酸的衣物居然在不太冷的气温下发抖,面色发青,如果不是吸毒的话,那模样应该是被饿出来的。看他的年纪应该没超过二十,他说有东西,便宜给我,于是拿出了这块圆玉坠。
最终,我买下了!虽然事后也奇怪,冲动不是我的性格。也许是男孩坦然不闪躲的目光,让我宁愿相信他只是穷,而非坏人。我出生、生活,乃至工作都在富庶的地域,这几年巡诊过程中所见所闻的贫困不是以往能想像的。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玉坠的确圆润饱满,虽然没有一丝翡翠常有的绿色,但它散发出的米白色光晕,就像月光一样柔和,纯净剔透,越看越觉得心神安宁。可能那男孩刚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吸引,只是当时没发觉罢了。
玉坠的内容也很简洁,一轮新月和一轮满月,也可能是太阳吧!日月交错,斗转星移。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很有意义。雕工精致到连我这个外行都忍不住赞叹,真是越看越喜欢。
“咳、咳、咳……卡……呃……”突然传来干呕声。杜主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他越来越难适应山中气候变化,还有呼呼的冷风,伤到肺了,如果再不停下休息,恐怕会休克!
司机看看天色,觉得剩下的路程,天黑前后可以到达,就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停车。大家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活动筋骨,找地方方便。
只有我不想动,宁愿靠在车上,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沈……沈医生,我来换你,下去活动活动吧。”
宋文扬率先回来,我摇摇头。
“别说这里连条狗都没有,就算有贼,也是个笨贼,谁会傻到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何安妮紧跟着也回来了。我突然想起某位作家曾经说过,男人越爱女人,对她的信任就会越高,而女人则恰恰相反,越爱一个男人,就越缺乏安全感,越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何安妮继续:“听不少同事说,我们沈医生每次出门,都搞得跟搬家似的,连卫生棉都备下了半年的量。你……不嫌重吗?”何安妮一点不觉得话里某些字眼很尴尬,这就是“海龟”吧!
我个头中等,很骨感,但六人中我的行李箱却是最大的,尤其比她那个精致的POLO箱大出了三倍不止。只不过价格嘛,可能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更让我想不通的是,就连医疗箱都比我们的大。你不是外科又不属于内科,院里配备的医械箱已经充分预计了突发可能,还不够你用吗?非得给自己搞这么大一个?我还听说不少停产的药,甚至连我们院那么大的药房都没有的品种,还能在你的箱子里找到。沈医生的医箱是院里公认的百宝箱,只是你多久没用了?停产就代表没有市场,你还背来背去到底怕什么啊?现在山里还能有什么?老虎?想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呢。真要遇上野兽,除非带的是枪,否则你拼得过吗?但真打死了,倒霉的还是你,那些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至于有毒的蝎子、蜈蚣、昆虫,能捉的都躺在中药房了!”
“主要因为……我体质比较敏感,容易水土不服,这些……”关你什么事?!她一下说这么多,摆明不是关心是嘲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必要,毕竟是我的私事,没碍着谁吧?也没多占她的位置!旅途烦闷的确令人抓狂,我理解。心里再次提醒何安妮的身份和我人生的目标,同时也暗暗盘算这次回去后,怎么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与她再有接触。
我是个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对事业没有雄心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无惊无险,三餐定点。平时看见路上有围观的,不问事由,都绕道而行。虽然出差不止一次,但时下信奉有钱甚至有卡有手机就能走遍天下的理念,我不敢苟同。万一遭遇小偷怎么办?通常需要我们医疗资助的,都是偏远贫困的地方。谁能保证一定可以刷卡、一定有信号覆盖?关键时刻,能指望谁舍身救我?几年职场拼搏让我深感世上最难治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而是人心,太复杂了,而我不善此道,所以避而远之,事事尽量自己解决,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每次收拾行李的时候,装着装着就满了。一开始不觉得,久了,是发现我的箱子总是同行之中最大的。可是行李再重,有车拉,但如果遇上有钱没地方花,或者等不及花钱来救命的紧急情况,只能在旁束手无策,才叫悲惨。所以我不怕别人笑我老土,心安才是最重要的,而心安首先要身安。
我把玉坠重新放回口袋,站起来。原本我不想下车,可现在更不想面对他俩徒惹口舌,下车伸展筋骨似乎也不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看,好漂亮的车啊!不是做梦吧?”
沈洁和柳萱一边走来,一边指着另一方的山道,激动地喊道。
顺着她们指的方向,我站在拖拉机上看得更清楚些,一辆鲜红的跑车,造型独特,好像电影中的战车,趁着余晖,闪着夺目的光芒,在山道上飞驰,不禁隐约让我抓住一丝梦中的画面感。
看似近在咫尺的山路,实际上真要开到我们面前,还要绕不少弯。
“法拉利,还是宝马啊?好有型啊。”沈洁眼中露出梦幻。
“也可能是玛莎拉蒂哎!”柳萱更想知道车主是什么人。
我却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都不是!”何安妮颇为自信地说道,“这是西班牙一家汽车工厂的品牌,这家汽车工厂以精品著称,这车由碳纤太空材料全手工打造而成,年产量仅为12台。就三个月前我在拉斯维加斯见过一辆。”
两个小姑娘更是艳羡。
看着脚下沾满泥沙尘土的拖拉机,我突然明白症结所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古林,怎么会出现如此时尚的产物?全球也只有12辆。这样的车,穷尽我一生也买不起。若这里的人开得起这样的车,也不需要我们来援助了。
如果是来旅游的,能吸引这样的自驾游,想必当地的旅游业也很发达。
如果只是路过……更说不通!山下四通八达,开得起这种车的人,谁会吝惜飞机票让爱车在这种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折腾?万一出点故障,修都没地修,难道调直升机过来拖车?
在大家热烈讨论中,那辆跑车已经绕过弯道,朝着我们这条道迎面急驰而来。
女孩们又是一阵兴奋,站在拖拉机上不断挥手致意。杜主任无奈笑笑。
越来越近,豪车却无减速的迹象。
山道难行,尤忌两车并行。一面悬崖峭壁,一面则是高坡沟道,前后不见,所以再老练的司机都会谨慎缓行。何况由于之前一直无旁人,我们的拖拉机并没停在完全靠边的地方。
大家有些紧张了,喊着一旁抽烟的司机,让他赶紧把拖拉机挪到边上。这要是碰擦了,我们赔不起。
转眼间,跑车近在咫尺,而拖拉机刚刚发动。
大家冷抽,纷纷喊着:“停车、停车,有人、有人……”但跑车依旧没有减速地直冲过来,我的天,不会遇上一疯子吧?!
于是大家不顾一切地要跳车,我刚踩上车缘,就听“嘭”的一声,还是没来得及逃脱!
一众惨叫伴着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拖拉机被撞翻!隐约瞥见所有人和东西都飞了。我被甩出山路,拦腰撞在大树或是别的硬物上,重重摔落于地,全身像被折断了一样感到巨痛。双眼一黑,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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