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爸爸，是在一家他小时候常带我和弟弟去的馆子。
我一进门，他就朝我招手。
看得出来，他这段时间吃了不少的苦头，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眼底满是血丝。
他热情地招呼我坐下。
我看了一眼，桌上居然都是我喜欢的菜色。
爸爸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跟我一起回忆往昔，一会儿说我小时候贴心，第一口菜都先喂给他，一会又让我尝一尝桌上的菜，说是特意为我点的。
我心不在焉地敷衍回答，脑子里在猜他究竟想干嘛。
吃到一半，爸爸终于忍不住了。
他握住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开口：“念娣啊，你弟弟，你弟弟他不行了！”
“怎么就不行了？”我有点好奇。
“说起来这都要怪你奶奶每天给耀祖喂一罐蛋白粉，你一会儿跟我来医院看看就知道了。”
怀着去看热闹的心态，吃完饭后我跟爸爸一起去了医院。
病床上，浑身浮肿的刘耀祖正在做透析。
爸爸给我讲了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我搬家以后，奶奶每天都会用掉一罐蛋白粉擀皮给弟弟做一顿饺子。
她坚信吃这玩意儿可以给她的乖孙子补营养。每天坚持吃，小孩将来必有大作为。
蛋白质虽好，但她却不知道这玩意儿一旦补充过多，就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尤其是肾功能这块儿，更何况她喂给弟弟的还是那种一天一大罐的恐怖吃法。
弟弟毕竟是个八岁小孩，随着蛋白质的过量摄入，他的肾功能一天天衰竭，最后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发展成为尿毒症了。
现在的他只能靠透析活着，除非能找到一颗匹配的肾源做移植。
所以？我内心大感不妙。
还没等跑路，还在絮絮叨叨的父亲就扑通一声朝我跪下。
“念娣啊，算爸爸求求你了好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放心，爸爸已经咨询过医生了，每个人有两颗肾，你捐一个出去对你影响不大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弟弟。”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病患家属。
爸爸见状，哭得更加卖力了。
周围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丧良心，见死不救。
甚至有无脑观众直接开口：“小姑娘，你爸说的对啊，那可是你弟弟，你捐一个肾又怎么了？做人不能那么自私啊。”
“就是，你少了一个肾又不会死，没看见你爸都给你跪下了吗？这女的真不是人，看着自己爸跪下居然都没啥反应。”
我没理这些傻逼，直接朝我爸开口：“爸，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两个一起去做个配型吧，说不定你的肾比我更适合弟弟呢。”
原本爸爸听到前半句，以为我终于要妥协，内心狂喜。
但当我的后半句蹦出来时，他一下愣住，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
“爸？愣着干嘛，赶紧起来跟我一起走啊！”我见他半响没说话，开口催促。
见他还是愣着没动，我直接上前把他搀起来。
爸爸没挣脱开，被我带着虚浮地走了几步。
然后他支支吾吾的开口：“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太好？爸，弟弟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捐一颗肾又怎么了？你捐出去一个对你影响又不大。”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他。
“我，我年纪大了，肾也不怎么好，你要体谅爸爸，爸爸工作很辛苦，还要照顾你奶奶和你弟弟，念娣还是你给弟弟捐吧！”
“怎么会呢爸！？你忘了你年初体检，医生说你身体好的不得了，爸你放心，你不是都问过医生了吗？捐出去一个对人没影响的呀，不要害怕，我们赶紧走吧。”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事儿，改、改天咱们再去配型。”
扔下这句话，爸爸挣开我的手，一溜烟儿跑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相视无语，出口骂我的那几个更是啪啪打脸。
自从那天被爸爸跑掉以后，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我开始频繁信息骚扰他。
时不时就给他打个电话发个消息问什么时候去做配型。
爸爸不堪其扰，直接把我给拉黑了。
他当然也不敢再来当面找我的麻烦，让我给弟弟捐肾。
因为害怕我会拉着他一起去做配型，万一到时候他的更合适，捐肾的人不就成了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