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施府离开后的几天里,施老夫人的病情竟是一日好过一日,原本病得起不来身的老人家,不过小半月的光景,竟是能够下地走路了。
连圣上特意派去施府为其诊脉的太医都是啧啧称奇,说大抵是施老夫人心中郁结疏散,所以身子才一日好过一日。
太医的诊断,也让圣上越发觉得自己下令让羲姮前往施府的决定是正确的。
想来华莹也会心中安慰吧。
而且,施老夫人熬过这一关堑,也让圣上心思微动,将前些时日荣贵妃提起的事记了起来。
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羲姮面上还是那副沉静模样,只是,她心下却是有些不屑。
荣贵妃母子这才安分了多久,又开始折腾了。
他们还真是不放弃在自己婚事上做文章的想法。
之前,是想用自己拉拢封家和封景睿。
如今自己被改了玉牒,他们则又变了主意,想着尽快让父皇为自己定下婚事,好免得自己留在宫中夜长梦多。
荣贵妃竟是一副慈母心肠,在父皇面前提及为自己议亲一事,而父皇,显然也是有所意动。
或许在他看来,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便是最好的安排。
只可惜,他们的期盼,怕是要落空了。
今日,裴宥川还是在龙鳞卫当值。
“殿下请留步。”
在羲姮路过裴宥川之时,他低声道。
“可否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见羲姮的眼神落在他身后的龙鳞卫上,裴宥川心领神会。
“殿下放心,龙鳞卫上下口风都很严,绝不会有任何关于殿下的风言风语传出去。”
龙鳞卫之人若是连保密都做不到,也不会护卫圣上这么多年。
更何况,他若是连这些人的嘴都管不住,也不能够年纪轻轻坐到如此高位。
羲姮淡然点了点头,跟着裴宥川走到了一旁的长廊中。
“多谢殿下那日的提醒,殿下的恩情,下官铭记于心。”
裴宥川执手朝着羲姮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节。
“提醒?”
羲姮似乎有些诧异,而后挑了挑眉。
“是凝露花的事?你身上有凝露花的味道,但你明显之前并未听过此物,而且,小裴大人身体康健,显然也并未中凝露花之毒,那便必定是你身边亲近之人所用,而你有所沾染。”
将手伸出长廊,接住了一片自瓦檐之上飘扬而下的落叶,羲姮看着满目的秋色,眼神沉静。
“是长信侯夫人,是吗?”
裴宥川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话,长平公主就能推断出中毒之人乃是自己的母亲。
只是,既然被猜到了,他也未曾想要隐瞒。
裴宥川垂眸低声道。
“是,微臣回去仔细检查,发现母亲每日所用的灯油内,被加入了此物。”
“灯油中?这真是心思够毒辣的。凝露花本就容易成瘾,以灯油燃烧更能加速其功效。本宫听闻,长信侯夫人半年前生了怪病,见不得风,人也是昏昏沉沉的,更下不得床榻了,这倒是和凝露花的毒性吻合。若这东西是真的加在灯油中,那这么长时间下来,怕是长信侯夫人如今的病情可不好医治了。”
“殿下说的没错,微臣请了数位名医,也将凝露花一事告知,他们皆说,发现得太晚了,已然药石无医。”
那日从宫中下值后,裴宥川一直对羲姮所说的凝露花颇为在意。
他不觉得那只是长平公主的一句随口之言。
所以,他让人请来了自己一位精通医道的好友,将凝露花一事告知。
而后,避开长信侯府中的众人,将那好友以小厮的身份带入了长信侯夫人的院落中为其检查。
那好友将屋内几乎所有的摆设陈列检查了一个遍,最后,在灯盏中发现了凝露花的味道。
“若不是裴兄你提前同我说过凝露花一事,便是我在夜晚来为伯母看诊,就在这燃烧的灯盏身旁,都不一定能够发现异样。这凝露花气味清幽几近于无,且灯油本身就有覆盖气味之效,更是让人难以察觉。也是我疏忽,之前几次来为伯母诊脉,都未曾察觉到这凝露花的存在。”
好友的话,也提醒了裴宥川。
他找到母亲之前服用的所有药方并拿给了好友。
好友当时便是一惊。
“方子有问题?”
虽是疑问,但裴宥川心中已然大致有了答案。
“何止是有问题。我之前并未看过其他大夫所开的方子,如今看来,这问题太大了!这药方瞧着是调养身子的,可实际上,是为了遮掩伯母体内凝露花的存在,让其脉象紊乱,把不出病症!”
裴宥川冷笑一声。
长信侯府中,有谁能够做到此事呢?
为母亲看病的大夫,一半是自己请来的,一半,则是这侯府的主人,自己的父亲长信侯重金延请来的。
真相永远是伤人的。
谁能想到,长信侯夫人病成如此模样的幕后真凶,竟是她的枕边人呢?
如今,母亲的病情危在旦夕,好友更是直言,母亲最多也不过一月寿数了。
所以,裴宥川也顾不得许多了。
今日,他拦住了羲姮,想要问问她是否有解毒的办法。
毕竟,她当日能够说出凝露花的存在,要么是本身就精于医术一道,要么,便是她对母亲中毒一事有所察觉,所以那日故意提醒。
无论哪种,她既然当日特意说了那句话,想来应当也是有后招的。
这或许是母亲活下去最后的机会了。
“家母如今危在旦夕,若公主有解毒之法,还请不吝赐药。公主恩德,微臣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只要公主日后有用得到裴某的地方,无论刀山火海,裴某必当竭智尽忠,绝不迟疑。”
裴宥川不过双十之数便已经坐到了龙鳞卫副指挥使的位子,深得陛下信重,便是太子平日里都要卖他三分薄面。
如今,他却是以最为恳切的语气,为自己的母亲求一条生路。
他给出的这份承诺,可太有重量了。
不过……
羲姮伸出手中的团扇,轻轻放在了裴宥川的右臂下,以一种轻缓却不容拒绝的力道让裴宥川起了身。
“小裴大人,不用你刀山火海。本宫可以解这凝露花的毒,而本宫要的回报,也很简单。只需你去父皇面前求一道旨意。”
翌日,紫宸殿内。
圣上手中的朱笔停了下来,惊讶地从厚厚一沓的奏折间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下首跪着的裴宥川。
“你说什么?朕未曾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微臣心悦长平公主殿下,所以斗胆请陛下成全微臣的一片真心,将公主下降微臣。”
“砰。”
这下,圣上手中的朱笔彻底掉了。